她说得委婉,韩素听来微微一笑,便问:“不知这九转孕神丹究竟是何物,为何能引得众多修士为之痴狂?”她并不隐瞒自己在常识上的匮乏,反而坦荡相问。
珍娘笑道:“孕神丹本是有助于孕育元神的丹药,是九品灵丹中的第四品,虽只是第四品,然而丹药炼至九转,除却炼丹宗师妙手偶得,平常时候是不能有的。便只这一颗九转孕神丹,炼气巅峰的修士若是服用,其一举踏入化神的几率便至少能增长八成。即便不是炼气修士,而是已入化神的人仙,若是得了这颗九转孕神丹服下,在元神的凝练成长上也是大有好处。说来,若非韩娘子于奴家有救命之恩在前,便是奴家姐妹听了这奖励,也要动心呢!”
说罢她又微微抿唇一笑,神色间倒是十分坦然。
韩素亦是一笑,叹道:“原来如此。”
此时再看这女妖,更觉其风光霁月,竟比人间许多魍魉之徒不知要可爱上多少倍。
韩素修成剑意,灵觉敏锐,对一般修为境界不高于自己的修士情绪感应极为灵敏。扇娘子姐妹两个是借助玄光才得以化成人形,如今的人身并非由自身苦修而成,因而论其修为都只在炼气中期左右,珍娘修为比之扇娘稍强些,却也有限,并不能高过她一个小境界去。
韩素见这珍娘虽是隐有妖气在体内,然而其眉目清正,气息和缓,与致和老道之流截然不同,就知道她说的应当不是假话。
此时扇娘子又在旁边强调道:“是上品的九转孕神丹哩,奴家藏在水中,可还偷偷瞧见了有好几波修士虽未能寻到韩娘子你真身所在,却已是为了莫须有的分赃大打出手,弄得好不凄惨呢!”说着话,她脸上还做出惊悚表情,配合她毫不伪饰的语调,倒是十分有趣。
韩素微微颔首,心中暗有所思。
关于丹药的品级她在此前的仙市集会上已有了解,知道修仙界除了不入品的一般丹药之外,还有灵丹九品。这灵丹九品正对应了从炼气到炼虚的几个大境界,通常来说,除去某些特殊的灵丹,如此前雕飞云服用过的采霞丹,其余大多数丹药若是有境界不够之人越级服用,那后果定当于服食剧毒无异,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尽毁,重则爆体而亡,魂飞魄散,因此丹药的品级十分重要,万不可有丝毫错乱。
而在这品级之外,又还有品质之分。
就像韩素此前交易给七宝阁的诸多珍珠,有几颗同是黄级三品,然而得价却有不同,这就是品质差异造成的价值差异了。
像一般的灵丹,由灵药直接炼化出炉是为一转,这样的灵丹也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灵丹,六品以下都不出奇。而要想使一转灵丹变成二转,就需使用九颗一转灵丹进行二次炼化,若是成功,便能得出一颗拥有两道丹纹的二转灵丹,若是失败,这九颗一转灵丹最后也将化为乌有,再不复存在。以此类推,三转灵丹需九颗二转灵丹进行三次炼化,等到了九转灵丹,便需九颗八转灵丹进行第九次炼化。
韩素仔细一算这其中数字,顿时都不由得心生骇然。
便是不去计算丹药炼化过程中的损耗,单只是假设每一次深入炼化都能成功,要想得出一颗九转灵丹,也至少须得三万万颗一转灵丹打底方能成功!
更何况灵丹的多次炼化本来就是极易失败的,而灵丹丹纹每增加一道,其价值又非低等灵丹所能比拟,便是当真拿出三万万颗一转孕神丹来,又有谁会愿意用一颗九转灵丹来换?
由此可见,九转灵丹的存在,称其为传说也不为过!
难怪一众修士为之痴狂,即便是韩素,哪怕她素来不为外物所动,听得世上有这样一颗神奇的丹药,在这一刻都不由得心神微动了。
而东陵王居然愿意拿出一颗上品的九转孕神丹来做诛杀韩素的奖励,可见其诛灭韩素的决心之大!
扇娘子便感慨:“倘若我是东陵王,哪怕放下半步地仙的架子自己亲自出手呢,也舍不得出这一颗九转孕神丹呀!更何况东陵仙府中门人无数,东陵王又何必下这样一条追杀令呢!”
珍娘轻轻横她一眼,却亦是道:“韩娘子,此事的确另有蹊跷。奴家却是听人议论说,这一刻九转孕神丹东陵王原本是为飞云公子准的,东陵王痛失了爱子,因而不乐见到这颗九转孕神丹,怕睹物思人,这才将之拿出做了奖励。”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韩素听来亦觉怪异。
那一日在海上,东陵王擒了蛟龙鄂尊飞天而去,临去之前却回望了韩素一眼。那一眼中蕴含的压力甚至使得韩素险些崩溃当场,然而以他的修为境界,若是当真要诛杀韩素,又何必只是看她一眼,当场出手岂不更是爽快?当时韩素以为是正如薛瑞卓所说,此等高人并不屑于亲自出手对付如她这等小境界的人物,这才只是看她一眼而已。但此后的追杀令却显然与东陵王当时的作为不合,九转灵丹何其珍贵,更何况那还是九转孕神丹!如此一来,珍娘子的话竟有几分合理了!
莫非到最后,那雕飞云竟果真没能救活?
韩素思量片刻,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多想。
虽是不再多想,她心中却隐隐地起了几分妄念。
东陵王,东陵王又如何?
她与雕飞云已是死仇,即便雕飞云当真不死,就如薛瑞卓所说,东陵王身为真正的前辈高人并不会直接插手小辈间的恩怨,那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言罢了!
雕飞云乃是东陵王爱子,韩素既与他结了死仇,又与同东陵王结死仇何异?
此刻的追杀令便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然而她今日境界低微,却不等于她永远会境界低微。仙凡天堑都已跨过,化神又有何惧?待得来日,正面一战东陵王又如何?韩素面上平静,心中却是豪情顿起。她起身道:“今日多谢两位款待,那天罡玄金石极是坚硬,我要将其解下也是不易,不如此刻便去罢。”
第125章 寒山万仞缓渡(八)
自此,韩素便静坐于天罡玄金石石壁之旁,使用剑气剑意切割石块,或研读当日从三山集会上购来的各种玉简,增长见识,或细细体味剑意运转时的种种细微波动,反复思量近来所见所历的每一场战斗。如此每日不辍,一晃月余过去。那巨大的天罡玄金石石壁已被她切去一小半,全装在储物袋中。
韩素却不得不停手了,却是因为她身上这两个丈许见方的初级储物袋已不能再继续储物。
倒不是说被她切下的这些天罡玄金石在体积上已足够装满两丈见方的空间,而是因为天罡玄金石在重量上大有异常,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块就有千斤之重,而韩素后来切下的那些堆积起来也足有三尺见方大小,论其重量至少也是两万个一千斤。这低级储物袋不但容积有限,就是在重量上也有一定限制,一旦超过这个限制,内中开辟的空间便有崩溃之险,韩素察觉到储物袋中空间隐隐有了不稳定的迹象,自然就停止了继续往里面装载天罡玄金石了。
珍娘和扇娘时常来看她,或给她送一些味极鲜美的鱼虾之物,或给她说一些外界的诸事变化,或也会与她论一论修行之道。
韩素在研读诸多玉简时曾特特留意过修士法名之事,只见那《海外杂记》、《修仙要闻》、还有《秘事归真》上对此都有提及。果然,世间尽有各种诡谲之术,比如通过姓名生辰夺人魂魄、通过血液毛发在某一时刻将人当做傀儡使唤等等之类,像致和老道那种只唤人姓名一声便能将人拘走的手段却是此类手段中极为高等的一种,甚少有人能够修成,多少年来都只在传说中出现,说起来,致和老道能修成此等秘法竟是极为不易的。
看到这一段时,韩素就想起了曾经在吴王地宫发生之事。
当时那花魁娘子百蝶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竟使得韩素有一段时间像傀儡一般为其所制,虽然韩素后来凭借自身意志摆脱了这种控制,然而即便是过后回想,韩素亦仍觉其诡异可怖。
当然如今经历了修仙界的种种,韩素再回忆当初,那些惊心动魄早已远去,再看当时却也只是寻常了。
“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自认为行走江湖颇有谨慎,也不曾饮那百蝶煮的茶,因而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凭借了什么手段竟能平白将人控制。如今看来,倒是跟这修仙界的傀儡之法有些类似。”韩素豁然开朗,“只怕当时她着人将我引去她的画舫中,也不独独只是为了见我一面,让我也加入追捕俞立的行列,这其中应当还有调虎离山之意罢。我当时在邸店中歇息,想必脱落一两根头发在房间里也只是寻常,我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能派人进去拿取,若是以此作法倒也很有可能。”
《秘事归真》上就有提到,有些秘法消耗的是血气与寿命,而非真气或真元,因此有些得了秘密传承的凡人为达某种极端目的,也是有可能用出此类秘法的。
想及百蝶的种种诡异处,韩素暗暗猜测,她只怕是得了修仙界的某种诡异传承,却限于没有仙根,以至于只能修些旁门左道之术,在凡间汲汲营营,谋求突破。
“蝶娘子信念可嘉,然而手段委实不可取。如此偏激,倒行逆施,来日再见,我必斩之!”
种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不能在韩素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到哪一种境界,拥有什么样的眼光,世易时移,自然心境便不同了。
只是可惜集会上买来的各种玉简虽能令韩素见识大涨,然而这些东西既是在大众间流传,要想从中寻求高深法门却是不能了。
比如这法名之事,韩素翻遍所有玉简,也只见到诸多告诫,都是说真名即法名,不可轻易将法名示人之类。却没有哪一枚玉简提到,倘若法名已泄,又当如何。
这是一个不可轻忽的大问题,韩素这段时间虽然每日切割天罡玄金石,也从不间断对剑意的磨练,但她心里清楚,倘若这一问题不能解决,纵使她修为剑法再如何高涨,也防不住哪一日莫名其妙被人暗算的可能。以她的心气,是断不愿战战兢兢度日的,也绝不会因此便畏畏缩缩,从此只敢掩藏身份,假名示人。
韩素与珍娘闲谈时也提到过这个问题,珍娘道:“修仙之人,修的便是一个坦荡,倘若心有滞碍,即便是能勉强增长修为,也终归走不长远。”
妖类尚有如此见识,又叫人群中的诸多魍魉之徒情何以堪?
韩素与珍娘交谈越多便越觉得这个妖精气量不凡,不过数日后,两人之间便颇生了几分倾盖如故的感觉。
韩素说道:“但世间高人,却不见得个个都是风光霁月。”
珍娘掩唇一笑:“素娘说的是东陵王罢?”
韩素亦是笑了笑,想起方寻说起仙界的诸多纷争,就连仙人们都免不了因为种种事情而生出嗔怨之心,又何况一个东陵王?
珍娘叹道:“奴家听过凡间一首佛偈,倒是觉得十分有理。那个和尚说的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修行其实何尝不是如此?但凡生灵,有了灵智便总能生出诸般嗔念来,而修行者能力强大,念头通达,看似是心境无垢,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越是念头通达之人,便越是容易生出各种念头,那心魔之物即便能够一时斩却,又岂能防住它过后又生?因此方才须得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个道理韩素曾经在致和老道的炼血魔袋中也有所悟,只是当时情势危急,她虽然心有所感,却并不能如珍娘这般总结得清楚明白,因而此刻一听,便大起知己之感,不由赞叹:“君子博学而日三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珍娘大有君子之风!”
珍娘弯着红唇微微笑了笑,却不知为何怔了片刻,方才道:“其实这些道理也不全是奴家自己领悟的,曾经有一个人同奴家说过,修行是逆水行舟,不能前行便会后退,途中险阻无数,一时风光其实算不得什么,谁又知水下暗流几多?人心更是如此,有一个词叫做欲壑难填,但凡世间有情之物,谁也不能逃脱。因此如何驾驭七情六欲,通达彼岸,便是修行中最大的难题。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最后都是败在一念之差上,又岂能不夕惕若厉?”
韩素叹道:“可惜此刻手边无酒,不然当为此言浮一大白!”
珍娘却又是微微一怔:“当日…他也是这般说的。”她微微垂了垂眼睑,脸上虽是仍旧含有笑容,那笑容中却隐约多了几分落寞。
韩素情知此间必有一段故事,但她既无窥人**的癖好,更不原强去触人伤疤,便道:“珍娘可知,还有一个和尚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珍娘笑道:“奴家听过的。”
韩素道:“珍娘何解?”
珍娘抿唇一笑:“素娘何解?”
韩素笑道:“虽是看似境界更高一筹,然而这个‘本来无一物’,我却并不认同。正所谓无中生有,物极必反,万事万物到了极致总会生出另一种极端来,世间哪有真正的‘无’,没有‘有’,又哪里来的‘无’?倘若当真是‘无一物’,这和尚便不该来说这佛偈,他该闭嘴才是!说到底,也是先有了‘时时勤拂拭’,后来才有这‘本来无一物’,踏前人之脊梁,算不得更高明,最多是不分高下罢。”
珍娘一叹:“正是如此,这两首佛偈只能说是各有千秋罢了,不过是各人所走之道不同,其实分不出什么高下的。”
她一双秋水目盈盈注视在韩素身上,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惆怅,总归满怀心事。
此后几日珍娘再来论道,韩素便着意避开了这些话题,只说了些法术的应用,还有妖修与人类修士的不同。珍娘虽是对韩素身有剑意还能修出一身精深水法之事感到惊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她是妖精,虽然尽力在学人行事,但有些观念终有不同。对于世间约定俗成的许多俗法她是不屑一顾的,因此相处越久韩素便越觉得,当初看珍娘品貌婉约便觉她有俗世闺秀之风其实是以貌取人了。
至于扇娘子,她赤子心性,耐不住寂寞,却是从不参与韩素和珍娘的话题,哪怕珍娘要她看看道藏,她也只说无聊。珍娘并不过多约束她,只要求不去外头胡乱闯祸便好。
这日韩素隐隐察觉到了两个储物袋将到极限,便同珍娘姐妹两个告辞。
珍娘十分不舍,只道:“当日约好了这一整面石壁素娘你尽可取走,只是储物袋不够又算得什么?我这里还有许多个,虽然品级都不高,但也尽够你装了。”说罢便要取储物袋给韩素。
韩素按住她的手,摇头道:“珍娘你既知君子当日三省乎己,便也应当知晓君子行事当适量有度,我身上两个储物袋既已装载到极限,便可见此事应当到此为止了。此乃天意玄妙,我岂能贪婪无度?更何况此处乃是你们姐妹安身立命之所,当日你我未曾相交,我取这石壁心安理得,如今既为好友,我又岂能毁去好友家园?”
话说到此,珍娘便不再强求。
倒是扇娘脸上现出喜色,直道:“我早便知晓,修士你是好人啦!”一时高兴,又将韩素直称修士了。
珍娘微微红了眼眶,却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锦囊,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亦知晓素娘你有登天之志,不能强留你脚步,这一枚锦囊便赠你随行,望你一路平安,终闻大道。锦囊中有些小东西,待素娘你决定动身去天外天之时,便将锦囊打开罢。”
韩素接过锦囊,郑重收入怀中。
待想要回礼,忽觉身无长物,竟没有什么可送的。
她思索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金色珍珠,问珍娘:“这颗珍珠是珍娘你亲身培育而出的罢?”
珍娘道:“正是。”
韩素将珍珠托在手中,运起这些时日学到的粗浅炼器之法,将自身三道精纯剑意注入其中,然后送给珍娘:“珍珠中有我三道剑意,化神以下应当可以轻易斩杀,给你护身。”
扇娘子顿时瞪大眼睛:“咦?只是阿姐才有么?”韩素莞尔道:“自然你也有。”珍娘立时嗔了扇娘一眼,离愁顿消,一时间气氛亦是松缓起来。
第126章 寒山万仞缓渡(九)
韩素离了珍娘与扇娘姐妹两个,却也不从海底离开,而是干脆从海中直走,辨明了方向往小老虎所在的剑岛赶去。
她虽自信却不狂妄,既然明知外海之上有无数修士在追捕自己,当然不会无事暴露踪迹,引来麻烦。珍娘扇娘姐妹两个洞府所在的位置离剑岛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韩素如今水法精深,也不担心在海中会轻易迷失方向了,她速度又快,更能收敛气息,一路无事,不过半个时辰就在剑岛一侧登了岸。
小岛上仍旧是宁静繁茂一如往昔,因为剑峰的存在,海外修士轻易不敢靠近此处,韩素就在剑峰一侧顺利上岛。
如今剑峰脚下散逸的剑意与威势已经不能给她带来太大压力,她穿过山脚的小荒原,就向小老虎洞府所在的方向行去。
一路穿草过树,阳光正好,偶尔听得鸟鸣虫唧,竟是颇为惬意。韩素享受这难得的轻松,岛上妖兽也记得她的气息,见她从剑峰过来,更不敢随意招惹她,她很快就靠近了小老虎的洞府处。却远远听得一声虎咆,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愤怒与惊惧,甚至还带有几分绝望的气息。
韩素一惊,当下身形一晃,几个跨步便向着那虎咆声所在奔行而去。
她披风而行,不过片刻就跨越了数百上千丈的距离,分花拂树,但见眼前顿然开阔,一面巨大的悬空石台现于眼前,那石台正是小老虎的洞前小广场。
就见一只生长了古怪长尾的老虎模样小兽弓着身子,撑着利爪,正步步退身,一边咆哮一边警惕地盯着前方。
在它面前却虚虚悬停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古怪光球,那光球中隐约间似也有一只老虎模样的小兽存在。说是小兽,但其实只是因为对方形态娇小,实际上这东西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旧沧桑的气息,韩素乍眼瞧去,虽明知对方身在光球当中,总体也不会超过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然而恍惚间竟觉得对方无比巨大,宛如擎天之高,浑身上下充满威严,令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敬畏。
这东西亦是虎身,脊背之上却生着一双鳞羽俱全的鹰翅,额间生出尖尖独角,细细的长尾尖端毛发飘飞,指爪粗壮犹如龙爪,通体毛色暗红似火,虽是整体缩小了无数倍,形态间也有差异之处,然而仔细瞧去,竟有七八分像是小老虎成长后的形态!
同样的细长尾巴,尾尖生出长度与尾巴等长的飘逸毛发,同有一双鹰翅,指爪间覆着鳞片,犹如龙爪。所不同的是,光球中的小兽鹰翅已是长成形态,头上还有独角,且通体毛发皆是火红,而小老虎的鹰翅不过短短两片,连羽毛都没有长全,完全是雏鹰翅膀的模样,显然并不具备飞行能力,同样额间也不曾生出长角来。
因而双方大小虽是差距极大,但仔细看来却像是一只成年的异兽在与尚且是幼兽的同类互相对峙,韩素多看得几眼,心中顿生怪异之感。
她原本准备立即出手将恐惧中的小老虎救下的,然而仔细将眼前情景看清后,她却反而犹豫了。
眼前之事显然另有蹊跷处,韩素便不急于出手,反是后退一步隐入树丛中,收敛气息静静观看起来。
就见得小老虎声声咆哮,状极恐慌,待它将要退到石台边缘处时,那一直虚悬的光球忽地动了!
它速度快极,便是以韩素的眼光竟也不能看清它的行动路线,眨眼间就见它已是出现在小老虎面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它额间钻去!
小老虎全身毛发都炸了开来,它原本是一副恐惧得不可自持的模样,在这一刻却忽地将身一矮,尾部的万千毛发便猛地脱体而出,一齐向那光球攒射而去。这些毛发根根坚如钢针,上面覆盖着淡淡的红色灵芒,显然其威力已不同于当初小老虎用这些毛发射击韩素的时候,而是有了长足进步。
韩素更能感觉到那些红色灵芒上饱含着某种奇特的魂力波动,论其性质,倒是与修士的神念有几分相似。
她骤然恍悟,小老虎对面那光球原来不是旁的什么,而是一只灵魂光球!
霎时间韩素脑中便猛然跳出一个念头:“夺舍!”
原来那光球与小老虎对峙,正是欲行夺舍之事!
光球中的异兽虽则看似与小老虎是同类,它们之间却未必就不会互相残杀。而此刻在这两只异兽之间进行的争斗,却是要比寻常的生死相搏更要来得凶险!
电光火石间,小老虎的万千毫针已攒射而至,那光球之上红光一闪,却不闪躲,反而直向这一把毫针迎了上去。红光到处,小老虎毫针上的红色灵芒便纷纷消散,毫针直穿光球而过,最后跌落地上,化成一撮焦灰。
小老虎当即痛得大吼出声,它射出的那些毫针原是它尾部毛发所化,这些毛发被它祭炼,成了一套十分灵活的法宝,素日里它用来是十分得用,然而这些毛发一旦损伤,却必然也会牵连到它本身。更何况此刻它这些毛发缺失的却不是一根两根,而是一整套,它又如何能不痛?
这一切变化都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完成,韩素便想救援,竟也是救之不及!
眼看那光球就要从小老虎额间钻入,韩素手指一抬,剑意便如长虹般跨空而去,翩然倏至。
这道剑意真似是从天外而来,韩素起手前半点气息不泄,剑意发出后更似流光逝水,那光球全无闪躲余地,便被这剑意一击正着。
光球剧烈颤抖起来,小老虎吓得后肢一退,就从石台上跌下。也亏它反应还算灵便,跌到一半时将身一扭,轻轻巧巧落了地。它也不停留,身形一纵便向韩素的方向疾奔过来,却是哪怕见着有人相助,也决不愿再与这光球相对片刻。
韩素剑意击出,已是泄了气息,小老虎察觉到她的存在,虽也是怕她怕得厉害,然而相比起那个光球,在它心中,却明显是韩素的危险性更低一些。
小老虎纵身奔逃,一阵风般从韩素身旁刮过,擦身时它偏头对着韩素一声低吼,便再不回头,疾奔而去。
这变化委实出人意料,韩素哭笑不得,正要举步跟上,石台上的光球终是止住颤抖,一个扭身,更如流星般向着小老虎离开的方向激射而去。路过韩素时,光球中的异兽猛地弓起身子,对着韩素也是一声低吼。它的低吼却与小老虎不同,吼声中充满了沧桑和威严,韩素乍一听来竟觉神魂一沉。
等到韩素回过神来,光球与小老虎俱已是去远。
她心头微微一沉,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光球的能耐。她切割天罡玄金石的月余时间内时常翻阅从集会中买来的那些玉简,已不像初初踏入修仙界时那样缺乏常识,知道剑修的剑意多半凌厉刚正,是天地间最主杀伐的意念之一,不但在对付人类和妖兽时威力无匹,更能克制鬼神阴魔之物。这光球受她剑意一击却只是凝滞震颤了片刻,竟仿佛并无旁的损伤一般,事后还能在仓促间对她发起反击,可见其厉害。
韩素循了小老虎的气息当即便直追上去,追过一阵,却发现小老虎去的竟是剑峰方向!
有此一变她心下略安,顿时暗忖道:“剑峰上的高人虽已离去不知多少年月,然而他留下的剑意何等宏大,小老虎是活物,进入其剑意范围虽要受到压制,却也不见得就不能在其中多留存上一时半刻。那光球却是阴物,遇到了那般宏大的剑意,正是遇到克星,要想再夺舍小老虎,便没有那样容易了。”
虽是略略放了心,韩素的速度却不减反增。她全力奔行,剑意开路,不过片刻就再度见到了小老虎的身影。
此时小老虎距进入剑峰的威压范围尚还有近百尺的距离,它却已被光球追上。那光球显然也知道剑峰的厉害,它速度比小老虎更快一筹,就赶在小老虎前面拦住了它去路,韩素远远见到它们时,这一兽一魂已是再度对峙起来。
那光球急于夺舍,一旦封住小老虎去路,便直往它额间魂庭所在冲去,小老虎不敢让它进入自己魂庭,又失了尾部毫针,对它没有旁的办法,只能左奔右突,狼狈闪躲。也有数次它想冲破封锁从旁边冲入剑峰的威压圈中,那光球却总是能以更快的速度堵住它去路,使它一时不能摆脱其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