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志悄悄地溜了出去,藏在堂屋门后面,偷听着站在台阶外的秦秣和老爷子对话。
“秣秣,你是不是觉得爷爷有意棒打鸳鸯?”
秦云志在心里做泪眼状:“爷爷,您真可爱,难道这不是棒打鸳鸯?”
“没有啊,”秦秣的语气在此刻的秦云志耳里,就是天然呆,“爷爷你怎么会这样以为?我跟方澈好端端的都是人,我们不属鸟类。”
秦云志心里的眼泪滴了下来:“二姐,你不是天然呆,你是伪装天然的腹黑,属性好可怕。”
“你这孩子!”老爷子摇头,“我这思维是有些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唉,你这样护着他,你就不怕他以后欺负你?”
“我不怕,”秦秣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怕他欺负我,我怕我欺负他。”
秦云志心里顿时天雷:“二姐,方澈哥没那么弱的。”
老爷子只觉这对话难以继续,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这孙女不但牙尖嘴利,还特别能跑题。他心里头本来是酝酿着无数沉重又现实的话题,准备再给秦秣敲敲警钟,可秦秣却硬是能把他们的对话拉得完全脱轨,就好像…
秦伟华不知道怎么准确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秦云志却在后头兴奋地想:“轻喜剧啊,轻喜剧!二姐,你把生活伦理剧给硬生生拉成了脱线轻喜剧,天赋,难道这就天赋?”
互相沉默好一会之后,秦秣柔声说道:“爷爷,外面风寒,您要不还是进屋里去烤火?”
老爷子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宣战了,心里头的憋闷继续炸起,又哼了一声说:“这外面的风能有屋子里的寒?”
秦云志顿觉自己火星:“屋里风寒?爷爷,您真油菜花!”
“是孙女的不是。”秦秣忍着笑意说:“不如这样,我叫方澈去找些工具来补房子,也算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让他表现诚意,您说好不好?”
老爷子轻轻拨开秦秣搀着自己的手,沉声道:“我们家的房子自己修,秣秣,不要让别人看轻了!”他转身从堂屋走进。
秦云志立马就敏捷地从转角跳出,装作刚从里屋走来的样子,左右张望道:“哎呀,二姐,我刚想起点事情要跟你说。”
老爷子与他擦身而过,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意味深长。
秦云志呲牙扮鬼脸,蹑手蹑脚地走到秦秣身边,嘿嘿笑道:“二姐,你们是不是老早就知道我在那边躲着?”
“当然知道,”秦秣很理所当然地说,“刚才你不是招了吗?我自然就知道了。”
秦云志顿觉倍受打击,他抓了抓头发,一边告诉自己要无视掉刚才那句话,一边又问:“爷爷干嘛要说屋里风寒?咱们家的房子还没到漏风的地步吧?”
“爷爷那是在暗示,因为我的不配合,他心寒呢。”秦秣笑着摇摇头。
“啊,至于嘛?”秦云志低下头,“那你干嘛说要方澈哥帮我们修房子?”
“激将法呀,”秦秣抬手又习惯性地去揉秦云志头发,“爷爷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以前他觉得爸爸做错了事,所以就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孝敬都不肯要,现在我说要方澈帮忙修房子,他又怎么会接受?我这一说,他立刻就回一句不要叫人看轻,其实就是默认了我们的关系,让我自己好好把握。”
秦云志闷闷地继续抓头发,很纠结地说:“二姐,等到以后我找老婆的时候,爷爷这关要怎么过?”
秦秣:“…”
片刻之后,她说:“小志,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你考虑得太早了吗?”
严肃的三堂会审就这样轻易被夭折掉,除了秦秣和秦老爷子,其他人在方澈面前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尴尬,秦秣眼见这气氛不对,起身便问:“方澈,你家里不是有事要忙吗?”
方澈应了一声,正要说话,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第59章 开场
车窗外景物飞逝,方澈沉着脸,脑海中来回交错了无数往昔今日的画面。
他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至少刚才在秦秣老家的时候,他心情是很不错的。不过刚才赵宁香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却着实是只在瞬间便给他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灰色。
车子开得飞快,将近天黑的时候,方澈将车开进了赵周家里。
赵周是方澈的外公,但他的家却不是方澈的家。方澈没有家,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全都是四处乱跑居无定所的人,而只有他一个人的住处,实在算不上家。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方澈说到自己住的地方,都只说“公寓”,或者“住处”,或者“我那里”。
这个“那里”,究竟是“哪里”,他找不到答案。
悍马在老房子旁边的车棚里停下,方澈打开车门,高帮的绒面革皮鞋重重踏在地面上,显出他平常难见的粗犷。
赵宁香正倚在家门口,一见方澈下车,她就小跑过来,有些着急地说:“三哥,姑姑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奶油小生,快把姑父气疯了!”
方澈点点头,喜怒并不形于色,只是大步踏进屋子里。
走过正堂,左转是一套四室两厅的居室,青砖铺地,装修古朴大气,色调简洁自然。
里面正上演的闹剧却完全没有分毫古朴简洁的气度。
赵周铁青着脸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端着茶杯也不管那几个纠缠在厅中胡闹的人,而当中入戏之人显然也无暇顾及其他。
方澈眼睛一扫,见到外婆站在里间的门边往外看,而她一手拉着脸色冷然的赵宁东,自个儿却眼睛眯起,神情带笑。要说在老赵家,最为豁达乐观的还真是非这位外婆莫属,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她了。
厅中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方澈生父方卓,一个是他的大舅舅赵易书,赵易书正拉着神情激动地方卓,示意要他冷静。而站在赵芷兰身边的则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雅痞式的休闲外套,看起来时尚俊俏。
方澈的舅妈站在另一边,她面容秀雅,穿着打扮完全可以形容为雍容华贵,她淡淡地瞥了走进厅中的方澈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冷眼旁观闹剧。
“赵芷兰,十年前是这样,现在还这样,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个男人?”方卓眼睛怒睁,周身都散发着暴戾的气息,整个人就像一只几欲择人而噬的猛兽。方澈的长相跟他有五分相似,只是方澈气质清峭,而方卓个头稍矮,略有发福,整个儿一副精英成功人士的派头。
赵芷兰保养得宜,从外貌上来看也不过三十出头,一身成熟女人的知性魅力,站在那里叫人只觉是一道美景。
她偏过头,温柔而充满歉意地笑道:“锦文,真是抱歉得很,有疯子忽然闯进我家,竟然惊扰到了你。”
岑锦文半斜身体站着,眼神轻佻,摇动手指笑道:“我们这样的交情,你还用得着客气吗?”
方澈懒得看这闹剧再继续下去,大步走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忽然揪住了岑锦文的衣领。
岑锦文只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仍是轻佻地笑道:“这位帅哥,你想做什么?”他眨巴着眼睛,又扮演无辜纯良的小绵羊。
方澈嗤笑道:“果然很极品,你的出场费是多少?翻倍,我包了。”
本来满腔怒火的方卓敛下神色,手上一挣,赵易书见他平静下来,也就顺势放开了他。
赵芷兰板着脸,横了方卓一眼,又瞪着方澈,怒道:“小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出场费多少?”方澈继续问。
岑锦文魅惑似的翻个白眼,眼波流转,又哼道:“你就是这样问人家出场费的吗?”
赵芷兰怒极而大喝道:“岑锦文,你这个没节操的家伙!”
“我没节操还是你没节操?”岑锦文看也不看赵芷兰,只是紧盯着方澈,那眼睛里好似能滴出水来,“帅哥,十万块一个月,我很便宜吧?”
方澈淡淡地笑道:“十块钱一个月。”
“不带你这样杀价的!”岑锦文哼哼着。
“我请你做清洁工,这十块钱是医药费。”话音刚落,方澈手上用力,揪着他往地上一摔!
人体落地的声音惊悚到一片,方澈打得凶狠,岑锦文毫无反抗之力,没几下就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原来杀猪般的痛叫声也渐渐微弱起来。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岑锦文间或大叫:“我要告你,你这是恶意伤人!”
“你试试看,看能不能告下来。”方澈手上用力,又将他拎得起身,拖着他就往外面走。
赵宁香拍手笑道:“三哥,打得好!”
赵芷兰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追出去,又觉得太没面子,但要在屋子里继续面对方卓,又觉得心有不甘。
“你…你养的好儿子!”她气急了,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猛地就对着方卓甩出。
方卓整理着刚才在扭打中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冷冷地回了一句:“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要不是你的种,我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这话甫一出口,便产生了恐怖片的效果,谁也没想到赵芷兰居然能说出这样几近粗口的话来。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偏头转身,踏过正堂径往二楼而去。
闹剧收场,赵易书劝解方卓:“妹夫,你还是回去吧。每次你一来,就得闹出这种戏码,这都十年过去,你们也该腻了吧?”
方卓声音微沉,带着点天然的沙哑,他挥挥手,不含喜怒:“大哥,我就是想看看,她能装多久。”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向赵周道别,又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家。
出门后,方卓却没有绕过池塘走那边的大路离开,而是沿着屋后山路想要抄小道走走,顺便整理一下心情。
他自然知道这种戏码很滑稽,只是多年以来互相赌气成了习惯,以至于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行为幼稚得令人发笑。
小路转角那边隐隐传来说话声,方卓放轻脚步悄悄走近,停到一个恰好安全的位置听那些对话。
“大哥,你饶了我吧,就这么演一场戏,我差点没被你揍死,你还让我继续演?”那人语气如哭丧,声音明显是岑锦华。
“我控制得很好,只是皮外伤。”
“原来说好的,没有揍人这一段,你得补偿我。”
“我也没叫你伸出贼手去占我妈的便宜。”方澈冷冷地说。
“咳,这个事情,哈哈,我这一切都是为了逼真嘛!”
方澈的声音又略显烦躁:“我觉得很蹩脚!行了,只是叫你再打上几个挑衅地电话而已,又没让你当面挑衅,你害怕什么?”
“我就是觉得生命安全很重要而已,嘿嘿,方大哥呀…”
“想要我给你涨佣金?”
方卓没有再听下去,他又放轻脚步,小心地转身离开。直到开车驶上了郊区的公路,他心里都还在思索着:“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想到自己十年来一直都演着笑话给儿子看,方卓重重一叹:“算了,只是跟她摊开来说而已,有什么不好说的?早晚也只是一句话,成或不成,又不是非她不可。”
方澈回到赵周家里以后,还没站稳就被外婆叫了过去。
老太太身体健朗,笑眯眯地拉着方澈走到二楼的画室里,叫他弯下腰来,跟他咬耳朵:“小澈啊,快点告诉外婆,你是不是干坏事啦?”
方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回:“外婆,我能做什么坏事?”
“外婆告诉你,看戏可以,你演技不好,参演什么的,你就别凑合了啊。”老太太又拉着方澈一起坐下,拍他的手,慢慢悠悠地说:“你看,外婆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方澈哭笑不得:“外婆,有什么是你着急的吗?”
“有啊,比如说你找媳妇儿这事,我就挺着急的。”老太太的表情却半点也不显着急,她很欢乐地说着:“那个小姑娘嘛,我也见过,不过没能说上几句话。我有几手绝活,一直都没人能学会,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学会。”
“外婆,你所谓的绝活指的是什么?”方澈摇摇头,放下先前的烦闷,收起心思陪老太太闲聊。
“你连这都不知道?”老太太很惊讶,“你看我们家的鸡,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那是一般人能喂出来的吗?你再看我们家菜园子里的菜,那是一般人能种出来的吗?就这样,一般人想学,我都不给学。”
方澈连忙安抚:“外婆种的菜最好吃,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老太太便喜滋滋地起身,拍拍方澈肩膀说:“我得想个法子,看怎么才能让那小姑娘愿意跟我学种菜喂鸡。你说吧,她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逼迫她是吧?她要是能自愿来学,那可就好喽。”
老太太摇摇晃晃乐乐呵呵地离开,留下方澈坐在原位,心情古怪。
他发现自己的苦闷已经自然地转移了方向,从考虑怎么解决上一辈恩怨的问题,转而纠结——老太太这算不算是欺负秦秣?假如算是欺负,他该怎么维护?
第60章 闹剧缘由
一直到吃过晚饭,赵芷兰都没给方澈好脸色看。
赵周终于看不过去,一甩筷子,怒道:“兰丫头,我这是太纵容你了,把你宠得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是非黑白!你自己看看,四十多岁的人,还要二十岁的儿子操心,你动脑子想想,你这些年是怎么荒唐过来的!你好意思还是不好意思?”
赵芷兰自小就没受过重话,仅有的几个吵架对象中,方卓永远排在第一位,仔细算来,她这可是头一次挨到赵周的教训。
“你偏着他是吧?那还有什么好跟我说的?”猛地起身将椅子拉开,赵芷兰微昂下巴,神情倔强地扫了周围所有人一眼,最后瞪着赵周,“爸,你给我挑了丈夫还不够,现在我都离婚了,你还想控制住我所有的人生吗?”
她冷哼一声,甩下这句话便不再管其他人的反应,又怒气冲冲地直上二楼。
赵周起身走到一边生闷气,对这个女儿曾经是千般娇宠,如今则是百般无奈。
说好听点,赵芷兰这叫做心态年轻,说贴切点,她这就是大小姐脾气,多年来从未改变。
方澈又开始觉得头疼,他揉揉额角,只想回房继续去面对那些复杂无比的代码,也好过在这里看着他们时时吵闹,没完没了。
“三儿,过来!”赵周点着一个烟斗,磕巴了一下,向方澈招手,叫他跟自己一起到池塘边上散步。
他们屋前的积雪都是被扫干净了的,池塘边上道路有些湿润,夹着泥土和雪花自然清冷的气息。
“你妈这个人,脾气坏,是我骄纵了她。”赵周无奈地叹口气,“现在只怕是再也纠正不过来了。”
方澈心里头对赵芷兰其实也是不无怨气的,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无声地笑了笑,在赵周面前保持沉默。
“这种时候,只有动用非常手段。”赵周脸色微沉,“三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做风险投资?”
方澈思索片刻,反问:“外公,你是不是想要我想法子收购了妈妈的那家工作室,让她挨穷,吃点苦头?”他这句话说完,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做儿子的那个,现在这状态却像是他在当爹,赵芷兰在做女儿。
方澈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何尝不渴望母爱,不过这种感情要想从赵芷兰身上得到,那显然是万分困难的。
赵周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赵芷兰的工作室并不大,做的是广告后期,从资金上来说也就是百万规模,以方澈的财力要想吃下这样一家工作室并不困难。赵周一世清廉,势力有些,财力毫无,这个事情他却做不来。
“荒唐!”方澈只给出这两个字,转身便走回房里。
他打开电脑准备写程序,手指敲动没过能录入几个代码,却又觉得心烦意乱。
过得一会,秦秣打电话过来,问他家里的事情如何。
“就是这样。”方澈简略一解释,最后说了句冷笑话,“你以后可以直接把她当成你的小妹妹看待。”
秦秣在那边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后才又问:“阿姨她为什么一定要跟叔叔赌气?”这个事情方澈以前提过一点,不过秦秣听得不是很明白。
方澈于是更详细地解释:“我妈妈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具有数学天赋。那个时候两家长辈交情很好,我爸跟我妈年纪相仿,两人也就经常受到长辈们的对比。我爸的数学天赋更好,我妈不服气,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跟他赌斗,最后输得很彻底,她一怒之下就放弃了数学,反而选择毫不相干的表演专业。”
秦秣安静地听着方澈说起父母旧事,脑海中也渐渐将那些场景勾勒了出来。
原来赵芷兰从小就争强好胜,她受不得方卓的成绩始终压自己一头,便处处挑衅。方卓同样是年轻气盛,从来就不肯让着赵芷兰分毫。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两人选择了同一个大学,并且是同数学专业。赵芷兰不愿意再跟方卓同校同系,就提出赌赛要求,赌输之人必须放弃数学。
那一次的大败将心高气傲的赵芷兰打击得不行,但她固然是从此放弃数学,选择了表演专业,方卓这个赢家心里同样不好受,干脆也放弃了数学,又选了个更偏门的考古学。方澈后来所知的那点鉴赏常识,和那小小的收藏癖,就是从方卓哪里继承来的。
然而方卓的相让并没有让赵芷兰觉得痛快,却让她更加难受。两人又再大吵一顿,赵芷兰当时这样说:“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同情!”
这对冤家从此结下仇恨,多年难解。
两个人的结合同样像是一场闹剧。
赵芷兰自打入了电影学院,就没少受到赵周的唠叨。在老爷子的观念里,这演戏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堂堂少将的女儿,竟然要趟那浑水,他如何心甘?赵芷兰性情叛逆,赵周越是阻止,她就越是往那圈子里钻。
有一次没留神,赵芷兰被人用药迷倒,方卓恰好很狗血也很经典地来了个英雄救美。赵周于是有了把女儿塞给方卓的理由,方家老爷子同样乐见其事,两位长辈一促成,他们的婚事就此定下。
“我妈妈的脾气,向来是别人叫她往东,她就偏要往西的。哪想这辈子就这么听话了一次,最后却还是闹得离婚收场。”方澈的语气渐渐舒缓平静,因为是跟秦秣对话,他整个心情都在不知不觉间明朗了起来。
秦秣轻轻笑道:“我看阿姨之所以同意这婚事,奉的可不是这父母之命,而是她自己的心意。依照她的性子,她若不是本来就对叔叔别有情思,又怎么会毫不反抗?”
方澈大笑道:“英雄救美,这一招果然很经典。”
秦秣便想起当初在茶馆认识的三个女孩,她从前是一直没机会见到那所谓的“三儿”,后来知道方澈便是三儿以后,却又忘了这事。
“方澈,零六年的时候,你为了救三个女孩,受了不轻的伤,这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提起这个?”方澈稍顿,“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赵记茶馆打工呢,你不记得啦?”秦秣轻笑出声,“他们可是对你这个救美的英雄念念不忘呢。为了能够多见你几次,硬是在那茶馆停留了半年,后才看你不再露面,这才辞职的。她们还让我给你带话。”
“什么话?”
秦秣好一通回忆,才记起那一番话,重复一遍之后,又带点揶揄地问道:“方澈,人家什么都不求,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希望你过得好,你是不是觉得挺感动的?”
方澈沉默半晌,才说:“你吃醋了。”
秦秣立即转移话题:“阿姨既然对叔叔真有情意,后来两人又怎么会闹到离婚?”
方澈稍一沉吟,淡淡笑道:“再有情义也抵不过日复一日地争吵。”
原来方卓靠着收藏起步,没有向家中寻求分毫帮助,渐渐地竟也积累起了不菲的身家。赵芷兰争强好胜,一味不服气,在那段时间就疯狂地接拍各种大戏小戏。
她虽然有赵周做后盾,不需要担心被人潜规则之类,却在拍戏的过程中难免要跟许多男演员亲密接触。
方卓如何受得住这样的状况?矛盾日夕积累,终于在方澈十岁那年爆发。
那天方卓眼看着赵芷兰跟一个男演员从宾馆里走出,他被醋意和怒气冲昏头脑,走上前去就对着赵芷兰说了一通极致难听的话语。其言辞之伤人,直接就将赵芷兰划分在了不知检点水性杨花一类。
赵芷兰本来是清清白白,被方卓的话语一刺激,她也不屑解释,干脆就默认了那些指控。她后来是这样对赵周说的:“他都不信任我了,我还跟这样的人解释什么?”
方卓转身就开始出入各种交际场合,身边的交际花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是个男人,可不会像赵芷兰那样只将出轨放在嘴上说说。他醉生梦死了几天,终于被赵芷兰捉奸在床,于是两人之间再无磨合的可能。情分断裂,各自分飞。
一年之后,方卓发现自己误会了赵芷兰,而那个时候赵芷兰也已经退出演艺圈,另开了家广告后期工作室。
但不论当初是不是误会,他们都没有再复合的机会了。
赵芷兰性情刚烈,而方卓又是实实在在地出轨过,虽然他的理由看似充分,但出轨就是出轨,到了赵芷兰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卓痛悔不已,至此方才发现自己对妻子用情之深,那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他从此收敛了以前的风流无忌,经常就追着赵芷兰跑,希望可以挽回她的心意。
赵芷兰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往往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刺激方卓。那就是不断寻找不同的男性,让他们伪装成自己的男伴,无数次重复当年那一幕——你不是说我水性杨花吗?我就水性杨花给你看!
秦秣听后,无言了老大一会儿,还是只能说:“好难办。”
第61章 双雕
像赵芷兰跟方卓这样的矛盾,说大不大,要复合也就是转个弯的事。但要说小,也绝对是不小的。
在有些人的观念里,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出轨。不论方卓当时出轨的理由有多么正大冠冕,也不论他这些年是怎样费尽心思请求原谅的,赵芷兰始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事实上,相比起捉奸在床的那一幕,赵芷兰更在意的是那一句“水性杨花”。
“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十年,从来就没问出口过。然而,这也恰恰是她最大的心结。
秦秣跟方澈一样,对这种状况毫无办法。
“要是能复合,也不会拖上十年了。”方澈苦笑道。
秦秣对比自己从前的经历,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跟古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若是再往前推一百年,像方卓这种事情人家都只会给一个“风流潇洒”,至多再加个“毛躁胡闹”的评语——这话秦秣可不敢说出口,站在男人的角度,她确实是不觉得方卓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但站在女人的角度,方卓这错误犯下,又怎么可以不加整治?
“也许阿姨心里早就原谅了叔叔,她只是缺少一个能让她说出原谅的台阶而已。”秦秣想了又想,终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实行。”
“你说来听听。”方澈倒是有点期待。
秦秣便将刚才忽起的念头大略说了一遍,听过之后,方澈笑道:“你这是一箭双雕之法吧?”
“其实未必有用,只是想给阿姨找个契机,也算是给我娘找个契机吧。”秦秣心中依然是很不确定的,但她也没再犹豫,“不过这种做法就算没好处,也应该不会有坏处。试试而已,试了总不比不试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