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猝不及防,因为骤然失明而脚下踉跄。
秦秣瞅准机会去踢他的膝盖,方澈却只后退一步,又稳住了下盘。
就这么兔起鹘落间,秦秣已经失去了偷袭打到他的机会。
哼了一声,秦秣转身就去找厨房。对于刚才的偷袭,她本来也没抱什么成功的希望,要整治方澈她另有计划,刚才只是觉得若不试上一试,实在难以甘心而已。
“方澈,厨房在哪里呢?”
方澈指了一个方向,秦秣从餐厅转过去,就找到了厨房。
秦云志刚自书房走出来,就见到秦秣进了厨房,顿时有些心惊胆战:“二姐,你想做什么?”
秦秣转头回给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夜宵吃。”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肚子很饱,真的!”秦云志连忙捂住肚子。
秦秣一手放到冰箱门把上,正要开冰箱,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慢悠悠地拿出手机,先是向秦云志眨了眨眼,看他小脸泛白,才按了接听键:“你好,哪位?”
“秦秣,是我哦。”柳昔甜甜的声音传来,“现在有点晚啦,不打扰你吧?”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
“明天是周六啊,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好不好?”柳昔轻轻一笑,“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太阳呢。”


第32章 长生
周六的时候,天气果然很好。阳光清朗,适合出行。
柳昔早先打电话约了秦秣,后又约了方澈。不过在对话的当时,却出现了一点小乌龙。
当时因为太晚,秦秣和秦云志一起留在了方澈的公寓里。方澈接起电话,随口回绝了柳昔的邀请,柳昔便说:“阿澈,秦秣也去的,你也去嘛,人多热闹点啦。”
方澈扬声问了句:“秣秣,你和柳昔约了明天去逛街吗?”
秦秣在厨房里糟蹋得锅碗瓢盆叮咚响,闻言也扬声回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也去。”方澈回复柳昔,“明天几点见?”
柳昔在那边咬着下唇愤恨良久,才忍着悲伤,很低落地说:“九点钟在猗兰公园的百花池边见面吧。”她很自然地产生一个惊人联想,这么大半夜,方澈居然和秦秣在一起,难道他们都跨过了那一步禁果,居然在同居?
这个认知让柳昔愁肠百结,原来做好的计划都被推翻又推翻,一整夜辗转,只想着对策。
方澈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坐在沙发上闭目沉思。他何尝不知柳昔会误会?这个误会本就是他有意促成,目的不过是让柳昔知难而退,免得误人误己。
当天晚上方澈睡在书房,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秦云志,秦秣则睡客房。
秦秣在睡觉前揪着秦云志说了很久,才弄明白学校对他那一连串指控的真相。
“你去网吧通宵了?”当时秦云志说得吞吞吐吐,秦秣横眼过去,“怎么?你要是没在网吧通宵,又是怎么碰到你那个女同学的?”
秦云志一挺胸膛:“我是通宵又怎么?现在哪个学生没在网吧通宵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通宵那也是有事才通宵的,跟那些纯粹败家的不一样!”
秦秣气极反笑:“嘿,你通宵都通得与众不同,看来是二姐孤陋寡闻了。你说清楚点,你那通宵有什么意义?”
“我玩一款游戏,现在是里面一个大公会的会长,打到一些高级装备是可以卖钱的。”秦云志又得意洋洋,“卖的是人民币呢,我现在都在那游戏上赚到三千多块了,二姐,我牛吧?”
秦秣沉默片刻,才从牙缝里蹦出话来:“扣除你花掉的网费、时间、劳力,再加上你因为玩游戏而荒废掉的学业,你自己算算,你的纯利润是多少?你是真的赚了,还是亏了?”
秦云志张了张嘴,又抓抓头发,没能说出话来。
他脸色渐渐涨得通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带你这样算的!”其实他也有点后悔了,不过这种摆明认输的话是万万不能当着秦秣的面说出来的。秦云志心里头不平衡,怎么两个姐姐都能在高中的时候赚钱,他就不行?
秦秣察言观色,看他有点心虚,便转移话题:“那你那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说你非礼她?”
一说到这个,秦云志脸上顿时显出极大的愤怒。他捏紧拳头重重捶在床沿上,恨恨道:“就那个涂得跟鬼一样的女人,倒贴我都不要,我还非礼她?我…”他忍了忍,看着秦秣在眼前,还是把即将爆出的粗口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倒不是秦云志害怕吓到秦秣,或者要在二姐面前保持形象什么的,实在是他以前说粗话的时候没少挨秦秣教训,他被教训得怕了,说话自然记得要留几分余地。
“她为什么要冤枉你?”秦秣皱皱眉,并不质疑秦云志的话。
秦云志顿感云开月明,他先是惊愕:“二姐,你不怀疑我说的?”接着他又喜滋滋的,“我就说嘛,我人品这么好,总有人信我。哈哈!二姐,你最好啦!”说着话,他就向秦秣熊抱过来,扑得秦秣差点没被他忽然的动作给憋死。
“放开放开!坐正啦!”秦秣手忙脚乱地推开秦云志,心里越发气闷。那些小破孩子一个个长大,方澈仗着身高力壮欺负她不说,现在就连秦云志也长成了大高个,就她还是矮矮的一点,再也长不高。
秦云志放开秦秣,傻笑着摸了摸头,脸上又显出不平之色:“那个女人,在我玩游戏的时候从我电脑边上走过,看我刚屠了个BOSS,集了套霓裳羽衣,还是全服第一大工会的会长,就跟我撒娇,说要我送东西给她。我随便打发了她一点,她又得寸进尺,说要嫁给我…”
秦秣咳了一声,看向秦云志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秦云志抓了抓头发,讪讪道:“是游戏里嫁给我啦,不是现实结婚。二姐,你要理解我,你知道现在很多女号在游戏里找老公的目的都是骗装备要钱什么的,我又不是冤大头,我还想赚钱呢,找个老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何况就算要找,我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吧?哪有一见面就结婚什么的,我才不敢要那种女人。”
秦秣听着这话又觉得好笑,她拍拍秦云志的肩膀:“现在不是考虑婚姻的时候。”
“噗!”秦云志捂着嘴,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咳了好几声,“二姐,那是游戏…”
秦秣笑了笑问:“她就为这个冤枉你?周围的人都是瞎子?”
“其实吧,她长得还可以,就是妆化得太浓了,眼睛上熏着烟圈,嘴巴红得透黑,我觉得有点恐怖…”秦云志轻轻打了个抖,摇头道:“谁知道她,大概是一直受人吹捧,被我拒绝了就恼羞成怒吧。我待的地方很角落,她穿得本来就少,一件领口很宽的毛衣,被她自己一扯,就什么都露出来啦,啧…”
他说着耸耸肩,露出一脸的不屑和不在意。
秦秣可以想见那种场景,秦云志越是说得轻巧,她就越能感觉到他当时的难堪。
其实秦云志已经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在这样的年纪,对异性身体产生好奇是再正常不过。但秦秣希望秦云志见到的是美好而不是污浊,她家的孩子受人这样欺负,秦秣立时就像是炸了毛的小兽,暗暗在心里磨起了爪牙。
“小志,那个女孩子是你们学校的?”秦秣眼睛微微眯起。
秦云志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有点发寒,连忙回答:“我们隔壁班的。”
“好,很好!”秦秣扬眉,轻轻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三人在方澈住的小区门口找着家早点铺子,吃了早餐便上车去了猗兰公园。猗兰公园就在猗兰广场旁边,两者原本是一体,只是后来那广场被划分了出来,变成免费的公共区,才在之间隔开一道大门。
秦秣把钱塞到秦云志手上,抓了他去排队买票。秦云志哭丧着脸:“二姐,你怎么就知道压榨我?”
“我是你二姐,我不压榨你压榨谁?”秦秣瞪起眼睛,轻哼一声。
秦云志用眼角余光瞥着方澈,那意思很明显。方澈身形动也不动,只向秦云志微微一笑。
“去就去吧…”小秦同学撇了撇嘴,再次腹诽方澈:“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我一定要整得你再也笑不出来!”
秦秣其实更想收拾方澈,不过是暂时没找到好时机,只能缓上一缓罢了。
三人到得百花池的时候还早,不过是八点刚过,游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有种冬至的冷清。
百花池是整个猗兰公园最有名的景点,实际上也就是一个足足占地五百坪的玻璃房,中间挖开一个用怪石堆砌边沿的池子,里头的水据说引自城外温泉,沾了地气,冬暖夏凉。
不论那说法是不是正确,冬日的时候百花池里水雾蒸腾,而旁边栽种百花,四季常开不败,拖出姹紫嫣红宛若仙境,倒是实在不假。
三人走进百花之间,只见牡丹芍药蔷薇月季错落开放,各个品种和颜色都是鲜丽。而池边立着一块仿佛碧玉般青翠的巨石,上面用篆书写着竖排的四行字,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
秦云志瞪大眼睛去摸那石头,好奇道:“这上边写的什么字呢?故弄玄虚的,我都认不全。”
秦秣一眼扫过去,又转头笑吟吟地看着方澈,那意思是要等他来翻译。
方澈正站在她旁边,微低头,笑道:“瑶池行宫,吞吐仙灵,抚我之顶,授尔长生。”他不会写篆字,不过常年鉴赏古字画,一些常用字还是认得的。
秦秣便伸长手去抚摸方澈的头顶,笑眯眯地道:“正是你说的,抚你之顶,授我长生。方澈,我要是不能长生,你可就言而无信啦。”
方澈被她拿话套住,只得无奈一笑,抓下她的手,低声说:“你要是不能长生,我就陪你一起老去。”
秦秣被这话说得心中一跳,仿佛骤然有股温热的水流,直直从虚空中渗透进她的血液里,令她全身都腾起了细细蜿蜒的绯红色。她终于觉得自己傻了太长时间,方澈这话中的浓烈暗示若还不够让她明白什么,那她就该纵身跳进百花池中,洗洗脑子才好。
但是人在面对一件太想确定之事的时候,乍然得到了,又往往不敢轻易相信。秦秣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明明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又觉得方澈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像是不过随口说出,不得当真,不可在意。
方澈跟本就不认为秦秣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回应,所以说过这话后,也走到那块大石头旁边,轻轻拍了拍石头顶,对秦云志道:“也就是做个噱头而已,你摸摸这石头,看是不是跟别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秦云志愣愣道:“没什么不同啊。”
秦秣在一旁看着方澈侧脸上利落俊秀的线条,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他真的是对我有意?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变?但要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明白表示?也不对,他如果对我无意,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他又怎么会对我那么好?他每个季度都给我寄东西,他只是闲得无聊?”
方澈当然不是闲得无聊,他一向来都很忙,哪有时间给他无聊?
秦秣就站在花丛间,怔怔地望着水池边的方澈,见他周身都弥漫着水池中的雾气,整个面容有些模糊,眉目却显得特别清峭。秦秣又在心里默念那句话:“你要是不能长生,我就陪你一起老去。”
长久以来的点点滴滴骤然从她记忆中翻出,细密而快速得仿佛风雨敲窗般拍打在她心弦之上。一道音符铮然清鸣,转而回绕,又扯出一片柔和绚丽的风景,几年过去,竟是分毫也未褪色。
秦秣心中仿佛有管白云羊毫,在笔尖颤动,书下端正小楷的诗篇。
她还是在反复地想:“哪里还用怀疑?可如果要不怀疑,还是要他再亲口说得清楚点才好。但他一再被我拒绝,只怕是不会再说那些话了。这么说来,我要向他表白?”
秦秣并非不会说情话,若是换一个对象,若是不需这样认真,她定然脱口就能说出无数看似情真意切的甜言蜜语。但真到了这样的时候,真到了实实在在可以许下承诺的时候,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承诺这个东西可以很真也可以很假,不论心意如何,假如不能做到,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时间才是验证承诺的最佳裁决者,行动也比言语实在得多。不过在某些时候,言语又是万万不可缺少的。毕竟谁也没有读心术,必要的时候又何必吝啬一句言语?
秦秣有点吝啬,她甚至是非常吝啬这一句言语。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她还是有点身在半空不曾着地的感觉,她明明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半点错误,但若是不能再更确定一点,她就硬是踏实不起来。
或许在爱情面前,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强者弱者。任你游遍花丛也好,七窍玲珑也罢,倘若真是放下了心意,也就免不了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有些人心性粗放,在意也不过是一瞬之间,有些人心思细腻,惯好于在猜测与怀疑间折磨自己,却越发的放不下。
秦秣从来就不是神经大条的那种人,也没长出一颗水晶心。她倒是不会折磨自己,但要她开口去问方澈“你喜不喜欢我”之类的话,她暂时却是问不出口的。
她在很久以前跟方澈说过爱与情的定义,古人从未组合过这样的词语,爱情是今人的新词。何谓之爱?付出或者占有,包容或者宠溺,等等等等,各人定义不同,秦秣也只敢说自己喜欢方澈,不敢说爱。
喜欢到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程度,或者在多年以后,也就变成爱了。
方澈轻轻拍了拍秦云志的肩膀,然后向秦秣走上几步,对她招手道:“这水里栽着莲花,快过来看看。”
秦秣走过去,方澈携着她的手,与她并排站在池边,向水中指点:“你看,长着小花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一片氤氲的水汽环绕,池中水波轻荡,荷花绿叶亭亭,圆圆似盖,小荷尖角,沾着水雾,俏皮得仿佛是初生的小仙子。
秦云志有些稀罕:“冬天都能在水里看到莲花,这百花池还真有点门道。不过这水还冒着热气呢,怎么没把莲花烫死?”
烫死莲花之语可真是大煞风景,秦秣听着,才飘飘荡荡的回过神来,眨眨眼睛笑道:“也许是仙家秘法?”
“二姐,你神话小说中毒了吧?”
秦秣抬手又敲他暴栗:“脑子转弯点,跟你开个玩笑你都听不懂?”
秦云志很委屈:“我也是在开玩笑…”
“百花池之所以有名,就在这一点。”方澈压低声音,故意做出神秘恐怖的语调:“据说这水底下有一只千年水妖,到了夜晚就会浮出水面来吸取月光精华,然后在白天吐息而出,用月华阴气滋养百花。所以这里的鲜花可以常开不败,所以这池子里的莲花可以水火不侵。”
秦云志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方澈哥,你编得太离谱了,莲花本来就开在水里,人家就是要浸水才行好不好?”
过得一会,游人渐多,百花池边来来去去声息四起,像是一面明镜乍然打破两边世界。
柳昔在离九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到来,跟她一起的是魏明。
她见到秦云志的时候很是惊讶,听过秦秣介绍之后才勉强笑了笑。
柳昔今天穿着开襟的长外套,露出里面短毛衣和短裙,一双高跟短靴衬出她小腿细细。黑色提花针织裤袜露在她短裙和短靴之间,使她整个人都显得比平常妩媚了几分。再加上她化着清丽的淡妆,眉宇间隐隐有凄幽之色,竟显出了格外楚楚动人的味道。
方澈与柳昔毕竟是打小就认识的,他看柳昔这样子,免不了就有些担忧。犹豫片刻,他还是没将担忧的话语说出口来。毕竟对她无意,若是显露关心,叫她产生误会,那只会害她更加难过。
“你好。”方澈到底只是向柳昔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与魏明打招呼,对两个人都有些冷淡。
魏明懒洋洋地笑着,露出他的招牌表情。


第33章 月老
百花池边蒸腾着百花的芬芳,水汽缭得玻璃房顶一片模糊。阳光从厚厚的玻璃中折射出来,温度比起外面要和暖得多。
秦秣一手攀着池边的大青石,微侧头站在那里,笑容明净欢畅。
柳昔咬着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昨天夜里辗转了一宿,想来想去都觉得已经到这地步,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争的了。但真要她就此放弃,她又怎么都不甘心。
若论相识先后,明明是她先于秦秣认识方澈的,若论品貌身材,不论是审美观点多么与众不同的人,只怕都不会说秦秣比她漂亮。方澈究竟是搭错了哪根弦,怎么就屡屡对她视而不见,偏偏喜欢上秦秣?
柳昔越想越是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就有个念头越发清晰。在她看来,虽然秦秣已经先下手为强,跟方澈走到了那一步,但在很多人眼里,通常都是得不到的更好。想到恨急之处,她甚至有些恶意地嘲讽:“就秦秣那干巴巴的样子,方澈不会食之无味嘛?”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胆子都会比平常大上几分。柳昔从小就做着乖乖牌,这时候居然做出了色诱方澈的决定,心里真是又紧张又兴奋,隐隐的还有几分打破禁忌的期待。
她有点睡眠不足,再加上伤心难过,人就露出憔悴之色。早上化妆的时候,柳昔打定了要用柔弱战术的主意,干脆连着魏明一块拉了过来,就指望着他能帮忙拖住秦秣。
几人会合后,就在百花池边随意走了走,魏明提议去爬那公园里的萦香山,因为山顶上正好有个月老庙。
秦云志有点不大乐意:“你们都成双成对的,就我孤家寡人,那个什么月老庙,我才不想去呢!”他以为柳昔和魏明是男女朋友关系。
魏明摊了摊手,斜眼看着秦云志,笑道:“小朋友,爬山锻炼身体哦!再说啦,你这么小小年纪,想什么成双成对呀?”他说话的时候尾音扬起,故意装出那种小孩子讲话的可爱音,听得让人只觉得讽刺浓重。
秦云志气得一甩手,就想要来揪魏明的衣服。
秦秣拉住他,微微眯眼看着魏明,声音稍沉:“魏明,我家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他一样吗?”
“嘿!”魏明撇了撇嘴,“真是牙尖嘴利啊,秦秣,看不出你口才挺好的。”
秦秣笑了笑,反倒只是拉起秦云志往花房外走去,干脆不理他。
她察觉到魏明今天浑身带刺,心里就知道他来者不善。要说在平常的时候,魏明气量虽然狭小了些,有事没事也都喜欢刺上别人几句,但要像今天这样几近胡搅蛮缠倒也不至于。
他忽然做出这样的姿态,自然是由不得秦秣不多想几分。
魏明的任务其实就是拖住秦秣,他用挑衅的也好,软磨的也罢,总之不让秦秣走到方澈身边就成。秦秣这一下快走,魏明有些急了,连忙又叫住她:“秦秣,我有事跟你商量呢,来来来,我们详细谈谈。”
秦秣已经带着秦云志走在了前面,她闻言脚步稍顿,等魏明的后话。
魏明便走到她身边跟她一通东拉西扯,没变没际地说着话,久久不见正题。
方澈原本是站在秦秣身边,因为秦秣走快一步,他就稍稍有些落后了。柳昔趁机拉住他的手,甜甜地说:“阿澈,以前学校里也有个花房,里面的花都是我爷爷叫人种的,我还带你去看过呢,你记不记得啦?”
“记得。”方澈吐出简略的两个字,也因为柳昔的话而勾起了回忆。
他跟柳昔在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是爷爷辈结下的交情,他小时候也没少照顾柳昔。但他打小脾气不好,特别不耐烦像柳昔那样又爱哭又会撒娇的小丫头,基本上他对柳昔所做过的照顾也就是帮她讲解几道作业题,或者在她偷懒不肯写作业的时候用尺片打她的手掌。
柳昔常常被方澈打哭,后来还学会了向长辈们告状,方澈越发不耐烦,也就渐渐跟她疏远了。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心思,方澈哪能想到小女孩早熟,没几年情窦初开,竟然对他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
爱情这个东西确实是很难说,方澈不喜欢柳昔,偏偏就喜欢上了秦秣——其实他最初的想法只是,这个女孩被摔得狠了也不哭,还敢把他往地上按,最后甚至威胁他,应该比较经得起折腾。
方澈脾气不好,一向又有些眼高于顶,长到十七岁身边都没几个朋友,难得碰上秦秣他看着顺眼,渐渐地就起了异样心思。这心思究竟从何由来,他此后每每想起都有些难以捉摸,或者是第一眼就有了好感,也或许是日久生情,总之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秦秣已经深入他心,难以磨灭。
回味一个为什么,有时候并非就一定是要得到答案。他想了很多次,每次都有更深一层的感觉,总之念念不忘,还是念念不忘。
几人走到萦香山脚下,阳光正好,冬日里难得和风秀丽。
柳昔拉着方澈不放手,又低低地说:“阿澈,以前我们一起写作业,我要是不肯写,你还会拿糖果哄我,可是你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吃糖。”
方澈默然片刻,才蹦出一句:“我从书上学到的,要想别人听话,就得软硬兼施,一手戒尺一手糖果。”
“阿澈!”柳昔跺了跺脚,脸上显出羞恼的红色,心里却有些开心:“他果然从来就没忘记过我,我们从小认识,他小时候肯我为读书的事情那么花费心思,难道现在就对我没有一点点情意?”
方澈伸手掰开柳昔拉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然后退开几步,轻而坚定地说:“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柳昔脸上微微泛白,她噘起了嘴,眼睛里浸着柔软的水色,哀哀地道:“阿澈,难道长大以后就不是朋友了吗?你一定要离我那么远?你看到我都讨厌吗?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事情?我…”她又咬住下唇,说不出更加示弱的话。
虽然在来之前她就打定了以柔克刚的主意,但若是一定要用哀求来谋取爱情,那她宁可不要。
柳昔喜欢方澈,只是很喜欢很喜欢,没喜欢到要为他放弃自己的程度。
方澈心中有些不忍,但他惯会冷漠待人,在这样的时候即使再不忍也不会表露分毫。何况他已有了铁石心肠之意,纵然些许不忍,也早被湮没。方澈不是多情的人,他只能对一个人温柔。
“柳昔,我从来就不讨厌你。”他望了望前面不远处正与魏明交谈着的秦秣。
“阿澈…”柳昔心中又燃起希望。
方澈淡淡道:“不过普通朋友之间不该走得太近,挽手这种动作有些过了,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柳昔低下头,闷不吭声。
方澈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她要是还继续纠缠不休,那简直就是对不住自己。但在这样的时候,柳昔也顾不得那点面子,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虽然她的身边从不乏追求者,但以她的眼界,能入她眼的,也只有方澈。
“我再试一次,就一次…”她这样告诉自己,一面软弱无依,一面坚韧如丝。
毕竟是真心喜欢的,男未婚女未嫁,她怎么就不能争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她又哪一点比秦秣差了?
柳昔这样想着的时候,方澈已经走上前去,拍到了魏明的肩膀,声音微冷:“你的位置不在这里。”
魏明脸上的表情正有些僵硬,若是依照平常,他肯定会刺上方澈几句,但在这一刻,他却只是轻轻扫了方澈一眼,便默默退开几步,走到了柳昔身边。
方澈皱皱眉,紧接着就听到了秦云志轻轻的嗤笑声。
“你…”稍一思考,方澈也笑了,“秣秣,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秣扑哧一笑:“什么意思呀,说得好像我是恶霸,他是柔弱小姑娘似的。”
方澈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含笑道:“你难道不是恶霸?”
“我怎么就是恶霸啦?”
“你霸道的时候我早就见识过。”方澈头微侧着低下,目光凝在秦秣身上,他虽没说出下半句话,但那眼神仿佛就在言语:“你装也没用,我已经看穿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