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秦秣一边看着公交摇摇晃晃地又开远,一边喘着粗气,神色间尤带惊愕不解。
“疼啊!”秦云婷忽然使劲甩起了右手,一脸疼痛扭曲状,“这回真是亏大了,刚才那男人的手好硬…哎呦!”
“你手疼?”秦秣不再别扭,反而很自然地一把抓过秦云婷正甩着的右手,见这只纤纤玉手的下掌缘上通红一片,顿时皱眉道:“这是你刚才斩那个流氓留下的?”
“是啊,不然你以为你姐是女超人还是美少女战士啊?我也不是武林高手,要想斩疼他,那得费多大的劲儿…”秦云婷边说边哼哼,神色间还是难掩得意,“不过本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哼哼,让他吃我一记加强版手刀!”
秦秣忍不住一抬头,正见着秦云婷夸张的表情,嘴角就不由得翘了起来。
“果然是个骄傲的丫头。”秦秣心里这样想,“虽然骄傲得有点过了头,不过现在看来,也还挺可爱的。不算名花,可算奇花吧!”
秦云婷也笑了,两人对望着笑得特傻,一时间竟别有默契。秦云婷是觉得这个妹妹仿佛比从前多了许多灵动,秦秣是觉得,有这么个可爱丫头做姐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事实上,秦云婷一个弱女子,在那个时候要想用手刀斩痛一个筋骨强硬的大男人,那得爆发出多么大的力量!而她那一斩,分明是斩得不加思索又拼尽全力的。
千年前的秦陌,或庶出或同族的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多少个,可是没有一个会为了保护他而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
哪怕,只是微小的伤害,哪怕,秦陌从没觉得自己需要保护。
秦秣,你多么幸福?
可惜,这些本都不是我的。


第11章 山水轻云雪峰兀
走路果然比坐车舒服。
从秦家住的月光小区到市三中并不是很远,坐车十几分钟,走路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到市三中读书,秦秣一边跟着秦云婷走,一边就很用心地记着路。
走过邵南大道后,她们在一个拐角处入了一条双向行道的小马路。这是近路,从这边过去比公交的路线要少绕一个大圈。
小道名叫求学路,因为过了这条小道就是好几个学校,所以这一片的路道绿化搞得都还不错,楼房也多半都是五六层的高度,整个空气都似乎比城市的其它地方来得清新。
比较有意思的是,小道两边开着许多精品小店与文具书店,还有一些冰吧和小吃馆,这使得整个小道都充满着繁华可喜的勃勃生机。因为现在正是周五的上午,走在求学路上的人倒是不多,秦秣边走边好奇地四处张望,就觉得四周清净中透着生气,这里的一切都格外鲜亮。
“秣秣头不晕了吧?”秦云婷见秦秣神色间越发灵动,心里也放心了许多。她从听到父亲说起这个妹妹前段时间犯了“疯病”以后,就总对秦秣隐含担忧,生怕她什么时候又来个病情反复。不过照现在看来,秦秣神智还是正常的,不像疯过。
“不晕,下公交就好了。”秦秣随意回答,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她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她原本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这里的人,也不是那么妖魔。甚至,这里的一切,也都有那么点新鲜有趣。
“咦?这是很么?”秦秣正四处看着,脚步蓦然一顿。
她向着街边一个小摊驻足观察了好一会,只见那个中年妇女的摊主一脚踩着个奇怪的机器,一手撒白糖,一手圈起一支如云如丝如茧般的漂亮东西。
“这是棉花糖。”秦云婷本来奇怪于秦秣怎么连棉花糖都不知道,不过想起她那个“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又半是释然半是担忧,“秣秣你要吃吗?”
秦秣习惯性地侧头示意:“买!”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潇洒疏懒又高高在上。
其实这倒也不是秦秣故意,只是这个动作她做了许多年,现在做来,她完全是依照习惯而为,根本就没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想那秦陌当年是何等身份,买东西自然也从没亲手掏过钱——都是身后跟着小厮,不论买东西还是拿东西,秦陌都只需要一句话,其它的全有小厮代劳。
秦云婷因为秦秣这样的态度,眉头又皱紧了。她正想斥责,却见秦秣一脸认真地看着摊主圈棉花糖,目光明澈透亮,终于还是不忍多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付钱买过一支棉花糖,递到她手里。
秦秣伸手接过,越发仔细打量起这棉花糖,一边还问:“你不买一支?”
“我觉得腻。”秦云婷皱了皱眉,心里的古怪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竟然觉得眼前的秦秣是那么的陌生。可是不管怎么看,这不就是她秦云婷的妹妹么?也许,不过是她大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吧。
秦秣也不再多说,只是转着棉花糖左看右看,却偏偏不下口去吃。
秦云婷疑惑道:“看什么呢?怎么不吃?”
“这棉花糖长得像云,却不知是否也能如云一般轻巧脱俗,飞上天去。”秦秣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着,看她的样子,眼神中却隐藏着几分惆怅。
冷不防一道冰冷中透着不屑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别人帮忙买棉花糖吃,简直幼稚可笑。更可笑的是,居然想着棉花糖会飞,你是白痴吗?”
秦秣眉梢微微一挑,抬头应声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傲然站立着一个冰冷的少年。
少年一身米黄色的衣裤,板鞋雪白,头发乌黑,身姿挺拔得好似雪峰上兀立孤寂的冰壁。在这样的气质下,他那本也俊秀的面容反倒不是那么起眼了,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倒映着寥落星辰的寒光,幽深逼人。
秦秣忍不住又是一挑眉,心中先是暗赞此人风采,接着也不屑地撇嘴道:“榆木疙瘩一个,白长了一副好皮相!似你这般,又如何能理解何谓文章天成之韵,世间奇巧之妙?”
秦秣是个想象力丰富又隐含着几分诗人狂诞的人,惯好弄词作曲,流连风月,所以最看不上眼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刚才她盯着这棉花糖,正是心有所感,想要作诗一首,谁知道却被这么个无趣又莫名其妙地家伙打断,心中着实是索然败兴。
她说完话,轻轻一拉秦云婷,便看也不再多看那冰冷少年一眼,只持着棉花糖,转身施施然往求学路深处走去。
秦云婷愕然苦笑,猛地瞪那少年一眼道:“方澈,你发什么神经?你跟秣秣一个年级,我就不信你没听过她的传言,你没事刺激她干什么?”
方澈默然不语,片刻后一转身,竟就此离去,那方向却是与秦秣的路线相反。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秦秣一边走着,仍是盯着那棉花糖,只看不吃,然后随口问话。
“你不认识吗?”秦云婷稍感惊讶,忽然促狭地笑道:“他可是你们年级的校草,在咱们学校大大有名。那家伙是出了名的冰块,就是老师跟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今天居然主动跟你说话,很不容易哦!”
“我已经降级了,下学期就不跟他一个年级。”秦秣撇嘴道:“三中的人肯定眼光有问题。他那长相还过得去,只是那性子,哼!”她想起方澈对秦云婷毫不理睬的举动,心中着实有几分动怒。连她秦大公子都觉得秦云婷这小丫头不错了,又何时轮到别人来不屑?
秦云婷并不在意,只是摇头笑道:“他就那样,早习惯了。其实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他成绩好,老师们也就对他那个臭屁的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这棉花糖在缩小?”秦秣忽然目光一凝,转而紧紧盯着手中的棉花糖。却见手中那原本横向方圆近有七寸大小的棉花糖已渐渐小了几圈,甚至就连那原本如泷烟轻云的质感也都随着棉花糖的缩小,而一点点消逝,变得硬化粘腻了。
“棉花糖就是这样的,跟空气接触久一点就会缩小。”秦云婷微微一愣,“你怎么还不吃?”
“漂亮的食物也不一定要吃进肚子里去。”秦秣摇摇头,低叹道:“刹那芳华逝,一如岁月无常。这棉花糖的漂亮也不过是能持续片刻,吃来也无趣。”
秦云婷听着秦秣这样明显与年龄不符的评价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秦秣所说的“岁月无常”,本来也不是秦云婷能体会的。
两人又稍走一段路,秦秣干脆手中越发萎缩的棉花糖丢进了路边一个垃圾桶里,看她的神情,分明不舍,那动作却是毫不犹豫的。
秦云婷一怔,奇道:“秣秣,为什么现在就扔了?”
“总是要去的。”秦秣淡淡一笑。正说着话,她忽然微侧头,神情痴惘起来。
“秣秣?”
“你听到了吗?”秦秣眼睑半垂,“这个声音…”
“什么声音?”秦云婷自觉什么也没听到,表情就开始有些不耐了,“秣秣你听到什么了?”
“古琴声…”秦秣起身继续往前走去,直走了近百米,才在一家挂着“茶”字云旗的店前停了下来。
这家店大门半掩,无论是门是匾还是隐约可见的店堂里,都显得十分古雅。门内果然有清淡悠扬的古琴声传出,秦云婷跟在秦秣身边,听到这声音,才稍稍恍然。这是学校附近比较有名的“赵记茶馆”,一些老师和邵城市内比较好风雅的人士都常来这里喝茶下棋。
这个茶馆里可是有一个常驻琴师,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现场版古琴奏乐,这茶馆的格调才越发出众起来。
“高山流水,虽然曲调有异,神韵不足,然也不乏新意。”秦秣却评价着,微微闭目侧首,少顷,又睁开眼摇头道:“可惜,可惜,乐者不能体会琴中深意,不听也罢。”
“秣秣?”
秦秣转头向秦云婷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姐。”


第12章 岁月之慨
市三中的面积有四百多亩,这在邵城的市区,算是很大了。学校的大门以大理石为主体,砌成了弯月向天的形状,顶上是一朵凌霄花状的铜制雕塑,开得宛然骄傲。
这个学校一向实行封闭管理,不过因为今天是高三学生回校对答案和试填志愿的日子,所以大门还是大开着,门禁比平常松了许多,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里,也不知有多少才是真正的高三生。
跟上次在浑浑噩噩中被送来学校不同,秦秣这次神智清醒,心情开阔,认真打量起这学校,竟也体会出一种无法在嘉佑年出现的青春飞扬来。
这样的青春、火热,与那个在历史夹缝中奢靡又积弱的王朝完全不同。秦秣跟着秦云婷走过这到学校的大门,竟恍惚是再次穿过了一道时间的壁障,从泛黄的昨日,走到鲜活的今日。
岁月之慨,大约无有人比她更甚。
走进市三中,最先踏入的,是真知广场。这片以蓝色水磨石打地基的广场呈椭圆形,摸约有三分之二个足球场那么大,广场正中有一个小型的音乐喷泉。圆形的喷泉带,中间围着一个花坛,花坛外圈是环带一般的喷泉池,内圈则高高耸立着一匹白色的奔马雕像。
真知广场左边的建筑有三层,那外形却是下盘高,顶上尖,铁灰色的瓷砖铺得精致,却是仿洛可可式的。秦秣并不懂这个,只是看到那高高尖顶之上挂着一个圆形大壁钟,瞧那钟的方圆竟有丈许大,不由心生赞叹。
“秣秣你盯着食堂看什么?想吃东西?”秦云婷见秦秣忽然停下脚步,便回身问她。
“这是食堂?”秦秣面色古怪。
“是啊,秣秣你忘了吗?这个食堂是三年前修好的,那时候校长还说要建设出整个湘省最独特的学生食堂呢!”
“确实很独特。”秦秣点头,心有戚戚焉,“那位校长真是大才。”
“柳校长说,民以食为天,学生求学,也要先解决好温饱问题。所以一意主张要修一个超大的食堂,让市三中学生的伙食,走上全省优先序列。”秦云婷说着,表情有些佩服,“我们的伙食,确实改善得不错。”
秦秣听她这一说,倒生出了几分向往。在这个学校读书,也许并不难受。
市三中的教学区在真知广场右侧向里那一片,教学楼共有六栋,其中三栋是普通教学楼,一栋科教楼,一栋文化活动楼,一栋体育楼。高三的教室都在最里侧的那栋六号楼上,秦云婷要去对答案,就要去自己曾经的6-303教室。
教学区的绿化搞得也很不错,秦秣跟着秦云婷从广场右边的古中路走过去,就见整个校园以这条路为界线,被分成了高低两级。古中路左侧是一排花坛,右侧却是一道长长的铁花栏杆。
栏杆以下每隔一段路都斜伸出一道长近十米的石阶,这些石阶通向一个个篮球场,而那六栋教学楼,则正是以篮球场隔开的。
秦秣和秦云婷过来的时候,正赶上了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整个教学区正当热闹时候。尤其是第四栋和第五栋教学楼两侧的两个篮球场上,这时候正满场跳跃着青春飞扬的男孩子们。他们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年轻活跃,青春正好。
古中路的围栏边和教学楼的走廊上都有不少人在观看那些少年打球,也有人只是闲聊,还有看书的,听音乐的,等等等等。
秦秣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种现代校园独有的热闹,眼睛不由瞪大,处处只觉惊奇。秦云婷观察到她的神色,忽然心中一动,提议道:“秣秣,你要是跟我去教室,也会很无聊,要不你就在这条古中路边上走走逛逛吧。我对答案要不了多久,一会就过来找你。”
秦秣犹豫道:“你具体要多久?”这个地方是很热闹,不过对她而言,也很陌生,所以秦秣有点不大放心。
“放心,最多一节课。”秦云婷安慰地笑了笑,“只要你不离开古中路,我一出来就能找到你的。高一高二一共有四十个班,等下就算上课了,也肯定有些班级会在篮球场上体育课。你就在旁边看他们怎么被体育老师折腾,不会无聊的。还有,你要是觉得太阳晒得慌,就坐到左边树底下躲阴去,那条路边上的花坛经常有人拿衣服当抹布,擦得很干净的。”
秦秣听她说得有趣,终是忍不住翘翘嘴角,点头同意了。
其实她对这个学校也很好奇,尤其这段时间看了一个名叫《灌篮高手》的动画片,也就更觉得待在外面比在教室好。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娇怯怯小姑娘,只是对眼前一切感到陌生,担心迷路罢了。
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第五栋教学楼旁边,六栋那边忽然就有人远远地叫唤秦云婷:“婷婷!到这边来!”
那是一个站在六栋三楼走廊上的女生,她正摇着手,旁边还有男男女女好几个人。
秦云婷连忙回应:“马上就来!”
她拍拍秦秣的肩膀道:“秣秣,我同学叫我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啊。”说完话,她就急匆匆地从前面的石阶下了古中路,一路穿过六号楼前的篮球场,走进楼道间。
秦秣目送她离去,然后取了个四五号楼中间的位置,侧身斜靠到栏杆上,低头地观察起两边的篮球场来。
从秦秣的角度来看,这些篮球场都是横向的,每栋教学楼前六个小篮球场连在一起就是一个大篮球场。相比较起来,四号楼前要比五号楼前人更多些,不过对于篮球的具体规则秦秣都不怎么懂,再加上这些打篮球的也不可能在课间打什么比赛,所以她这样看着,也就是看个热闹。
除了打篮球,还有些女孩子则在球场边上找着空地打羽毛球,秦秣游目四顾,看着也都觉得很有趣。
也亏得她当年就不是怎么谨守礼教的人,虽然她的思想与现代人的自由开放相比还差得很远,但如今再来看这男女共学的学校,她却还是能怀抱几分欣赏之情,一点点接受的。若是穿过来的不是她潇洒不羁秦公子,而是换上任何一个老学究,只怕早就真的疯了。
思绪四散乱飘着,秦秣忽然长叹一口气。
“我本堂堂男儿,如今却变成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大概整个嘉佑年间,也只有我才有这种承受力,居然能好好地活下来!”她心中自嘲,“白居易昔日咏草,言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赞其生命之顽强不息。我秦陌,大约也是同野草一个等级的,舍不得死,为了生存,无有不能接受!”


第13章 今天天气不错
“叮铃铃——!”
上课铃声蓦然响起,四五号楼之间的喧闹猛地一顿,紧接着又爆发出更大的喧闹声。
青春飞扬的男孩女孩们或呼朋唤友,或撒开腿各自往教室里跑,不待那一串长长的铃声响尽,就大部分都已跑进了教室。偶有走得慢的,却是神情惫懒。秦秣看得好笑,大概那些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问题学生了。
再过了不大一会,教学区外头的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却没有如秦云婷所说,还有哪个班级留在操场上体育课。
秦秣再往古中路的前后一打量,却见这路上也开始冷冷清清,一时间,除了她,周围竟再无一人。也不晓得这学校里的人是都去上课了,还是做别的什么去了。秦秣微微怅然,呆立良久,终于感觉太阳已经有些晒得慌,便转身迈步,决定到左边树荫下躲躲。
“此生当继,存者为大…”她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低头轻叹,浑没注意到广场方向的路上正有人疾速奔过来。
那人速度极快,低着头沿着古中路狂奔,猛地就冲到秦秣近前,正擦着她左侧身子冲过。秦秣下意识地稳住身形,一拉来人,却把他拉得一个踉跄,砰地就摔倒在地!
秦秣的脸色当即就有点黑,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她微转身,低头向那个摔倒的家伙看去,却只见这人半身倒在地上,曲起手臂欲待爬起。再看他那半边侧脸如雕如削,眼眸中寒光凛冽,可不正是在求知路就遇到过的那个方澈么?
秦秣本来还想扶这倒霉的家伙一把,现在看他一脸冰冷,又是那个“小有过节”的方澈,顿时就起了几分幸灾乐祸之心,也不想帮他了。
“今天天气不错啊…”秦秣嘴角微翘,既然不是在秦家人面前,她大可以自由发挥她的毒舌,“风和日丽,是很适合摔跤的天气。”
只见方澈一张冰块脸上寒意更深了几分,秦秣心里就有些偷乐。她从穿越以来就没过过痛快日子,在秦家更是一味地强装娴静,现在突然撞着个机会能把个冰块调侃一通,也算是稍抒郁结,聊胜于无。
方澈默然不语,只是撑着手站起了身,微微低头打量秦秣。他身量在一米七五左右,比秦秣这个一米五五的小个子足足高出一个头,这样从上往下地打量,比起秦秣刚才的幸灾乐祸又另有一番滋味。
秦秣双手背到身后,斜侧头看着方澈。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恶劣意味,个子虽然矮小,气势竟不输方澈这冰山分毫。
方澈那双寒星寥落的眸光终是微一波动,吐出清冽如冷泉流泻的声音:“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是个很适合揍人的天气。”
他的语调并无起伏,表情也板得一脸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很有冷色调的喜感,让人平白感到怪异。
秦秣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方澈拽住。
“你…”
秦秣话音未落,方澈已经动作粗鲁地将她拽到了路左边的一棵腊树底下。
“放手!”秦秣当即大怒,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冰冷俊秀的少年居然会做出这么唐突的动作来。她习惯性地抬腿曲膝,向着方澈的小腹就使劲儿撞去!
方澈眉毛微微一扬,侧身将秦秣猛地就是一拉,不但让开了她这一撞,更让她独立的那一腿平衡不稳。
秦秣哪能就这么摔倒,空着的左手赶紧往旁边的树干上扶去。忙乱之中,全没注意到方澈一脚已经拌了过来。
“砰!”
历史再次重演,只是这次换了个主角,秦秣劈里啪啦扑倒在地,差点就跌了个狗啃屎!饶是如此,她迎面摔倒在地上,也摔得手疼脚疼膝盖疼,全身都疼。
“今天天气不错…”头顶上方澈的声音在冰冷中又多了一丝难掩的悠闲,“晴空万里,确实是个很适合摔跤的天气。”
秦秣双颊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子怒火腾地就从她心眼处烧起,以熊熊之势猛烈地燃遍她全身!
方澈浑若未见,只是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转身,竟要就此离去。
秦秣手疼腿疼,一时哪里爬得起来,却见方澈这个罪魁祸首就要离开,心里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猛地就向前一扑,一把抱住了方澈一条腿,再狠狠一扭——重重地一声闷哼伴随着人体落地的声音噗噗响起!
“哈哈!”秦秣放声大笑,使劲一翻身,一条腿曲起,就这么跪压在仰天跌倒的方澈胸膛上。
方澈的脸色瞬间青白,眼中的寒意再也凝结不住,刹那破碎成无数疯狂跳跃的火苗。他脑袋被秦秣撞得磕在地上,额头上冷汗不住地冒,一双薄唇紧紧抿住,看那神色,除了隐忍痛苦,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怒火了。
秦秣却只觉畅快无比,一时间手脚也不痛了,愤怒也全想消了,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得意。
她居高临下地微微一扬下巴,眼睛下瞥,神情嚣张,却偏偏慢悠悠道:“今天天气很好,也很适合摔跤,就是少了一点配音,未免遗憾。”
方澈原本有淡淡水色的双唇此刻苍白一片,他表情僵着,嘴唇抿着,只是一声不吭。
过了一小会,秦秣见这闷瓜葫芦还不吭声,心里又渐渐觉得无趣,刚才扳回一城的得意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她眼睛收不住地在方澈身上来回乱溜,心里忽然觉得古怪:“不对,这小子就这么被我压在地上,怎么都不挣扎反抗一下呢?好歹他也长到十五六岁了,又不是那种四肢无力的小孩子,不会这么弱吧?”
心中起疑的秦秣目光渐转,忽然发现方澈腰间的衣服上渗着一抹鲜红,看那颜色,分明是才渗出不久的鲜血。
秦秣微微一惊,再看方澈的面容,却见他脸上冷汗越来越多,表情中更增隐忍痛苦。而他躺倒在地上的身体僵硬紧绷,呼吸间也渐渐急促,明显很不妥的样子。
秦秣手一伸,转头就直接掀开方澈的衣服下摆。却只见少年腰部上下横裹着数圈白色纱布,殷红的血迹从纱布上渗出来,染得那一片白色之上红得触目惊心。看这样子,方澈腰上竟是受过很严重的外伤!
“让开!”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凌厉蓦然响起,一直隐忍沉默的少年终于开口说话,只是看他的样子,就只说这两个字也像是很艰难。
秦秣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小子先前跑过去的时候,被她轻轻一拉就摔倒在地,更难怪他再次摔倒之后竟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方澈早就带伤在身,刚才被秦秣这一摔一压,更是伤口迸裂,伤上加伤。
“怎么会受这种伤?”秦秣眉梢一挑,“这样的外伤,你遇到强盗了?”
秦秣的这种思维让方澈脸色更是沉得像黑锅底,他低低冷哼,表情明显不屑,眼中除了愤怒,更是满布讥嘲。光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话:“被强盗砍?我像是那么没用的人?恐怕也只有你这种草包才会被强盗欺负吧!”
莫名的,秦秣竟觉得自己看明白了他的眼神,她好奇心起,又问:“那你是跟人争斗了?”
方澈冷哼,表情稍有缓和。
“原来…”秦秣的语气半带惊讶,半带明了,说出的话却能气死人,“原来你小子表面一副冰冷清澈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暴徒啊!不错,你很有前途,比那些书呆子有前途多了。”
她说着话,似笑非笑,一边把方澈的衣摆放下,一边站起身来。看那神情,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方澈脸色惨白,紧紧地盯着秦秣,目光近似欲待择人而噬的猛兽!
“那个…”秦秣后退一步,嘴角扯出一个有点干巴巴地笑容,“我说你脑袋是不是不大灵光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闲工夫找我麻烦?还到处乱跑?你怎么不好好休养?”她又轻咳一声,“你好好休养啊,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