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年级的学生会干事们搬来了音响设备,一个穿着军训迷彩的女孩迈着轻盈地步子站到了喷泉旁边的水池高沿上,透亮的路灯照得她清丽的小脸显得格外意气风发,秦秣一眼看去,便认出她来。
这女孩正是秦秣曾在秦云婷谢师宴上认识的柳昔。
柳昔曾经说过要邀请秦秣到她家里去玩,不过她后来又打电话给秦秣,告诉秦秣她整个暑假都要去京城旅游,所以从初识那次一别以后,秦秣这才是第二次见到柳昔。
从秦秣的角度来说,她当初确实是诚心想跟柳昔交朋友的,可柳昔后来的行为却着实消磨掉了秦秣对她的那一点好感。
或许在柳昔看来,她要出去旅游,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在秦秣看来,柳昔既然要出去,就不该在事先说什么邀请她的话。或许柳昔旅游的决定是后来才做的,可那样的话,她就更应该在履行了她的邀请之后再行外出。
《史记》也曾如此印刻:“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诺。”
一诺千金的美名千古流传,秦秣自幼诵读诗书,对此自然无比看重。承诺之事无大小,也不存在玩笑。哪怕在秦公子当年纨绔之时,他也从不轻易许诺,若是许诺,自然无不相应。秦陌也常常花言巧语,可他的花言巧语都是不涉及承诺的,在他看来,花言巧语是情调,而承诺,却是山岳!
灯光聚焦下的柳昔单手持着麦克风,开始了一段激昂而深情的演讲词。原来她被分在高一(一)班,这次的她,是作为高一新生代表来上台演讲,致谢众位教官的。
“雏鹰必将高飞,让我们带着蓝天的广阔,为祖国的明天而奋斗拼搏!”柳昔以一个高调的尾音结束了演讲,学生群中顿时掌声如雷。
秦秣不轻不重地拍掌意思了一下,心里只是感觉好笑。
小姑娘吐字清晰、音色甜美,演讲得也是激情澎湃。只是以秦秣的眼光来看,这篇演讲稿却未免太过流于形式,实在是华而不实。整篇演讲下来,秦秣除了口号,什么都没听出。
陈燕珊轻轻扯了扯秦秣的衣袖,凑到她身边嘀咕:“这篇演讲稿肯定是杜杰安写的,我一听这调调就知道。那家伙特自以为是,自诩咱们三中第一文豪呢!”
“你不是新生吗?”秦秣疑惑。
“嘻嘻,杜杰安是我妈的学生,高二的,我当然知道他。”
坐在秦秣前面的姜凤回过头来,很以为然地点头:“是啊,这演讲稿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吕琳凑过来:“不过鼓掌还是必要的,柳昔声音很好听,也很有感情呢!”
秦秣微微一笑,眼睛半眯。


第14章 不见芳菲
“十九连,来一个!来一个,十九连!”
溢彩流光的广场灯下,所有学生和的教官的激昂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刚才吼得最凶猛的就是十九连,这会儿却差不多被其它所有的连队联合攻击。看他们的架势,那是不把十九连拉服了就决不罢休。
“一二!快快!一二三!快快快!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各连队齐声大吼。
孙宏宁一手提着个大喇叭,在各连队围出的空隙中走来走去,边走还边煽动:“姑娘小子们,今儿个十九连太嚣张,你们服不服?”
“不服!”众人扯着嗓子大吼。
“十九连,被这么多兄弟姐妹合起伙儿来欺负,你们服不服?”
“不服!”十九连的人更是撕开嗓子紧着高音大喊。他们人数比对方实在是少上十几倍,要想不被压住气势,就只有使劲儿吼,再大声吼!
一连的教官已经按捺不住,他猛地从原地跳起来,几个大步跑到孙宏宁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大喇叭,带头拉起来:“十九连,没胆气!唱个歌都不敢唱!”
“十九连,还不唱,你们到底行不行?”
周原急得娃娃脸上眉毛倒竖,他一溜跑到二十连的连长身边,又是扯手又是打躬,看那样子,就是要拉盟友了。
卫海眼看着自个儿连队这边没话可回,连忙站起来,挥着手带头吼:“你让唱,咱就唱,咱的面子往哪放!叫咱唱,偏不唱,你能把咱怎么样?嘿!怎么样!”
“嘿!怎么样!”
十九连的男孩女孩们跟着一起吼完,又乐得前俯后仰大笑起来。
秦秣一手半掩嘴,另一手撑在地上,笑得差点没仰天跌倒。陈燕珊在她身后抬手撑住她,咯咯直笑:“秣秣笑跌了,咱们连卫海可是活宝啊!嘻嘻!”
秦秣的头半仰着侧偏,正要撑手起身,斜对过去的视线里却正看到王子毓斜靠在路灯角落的阴影下,一身背光,落寞无比。
前世今生,秦秣可也曾如此落寞过?
王子毓低垂着头的侧影再次击中了秦秣心底的柔软处,她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收敛,坐直身子后,任是周围如何热闹,她却再也融入不进去了。仿佛被时光隔了一层纱,秦秣瞬间跌入帘幕之后,只看台前纷乱笑闹,她心中却如止水,不起微澜。
“秣秣?”陈燕珊急急推她,“快点帮忙想词啦,卫海没话说啦,快帮忙想,咱们不要输!”
“嗯?”秦秣四顾左右,正要说什么,陈燕珊忽然高喊:“说不唱!就不唱!对面拉歌没水准!对面拉歌人太土!嘿!说不唱!就不唱!”
秦秣摇头笑笑,犹豫片刻,又转过去看那阴影里的王子毓。
却见王子毓已经改站为蹲,她双臂前伸,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半边光影照得她整个人都明暗不定,像是摇摇欲坠在黑暗吞噬的边缘。
秦秣在心里重重地叹一口气,终于还是猫着身子从大队中离开。她明知自己即便上前关心,所面对的也多半是王子毓的冷语,但她却终究是不忍。秦秣不是善良泛滥的人,可她也远没到铁石心肠的地步,王子毓那样的容颜对她实在影响非小,秦秣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怜惜之情。
路灯背光处,同样有常青树的阴影交错,秦秣放轻脚步,悄声走到王子毓身边站定,默默注视着她。
秦秣不知道王子毓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至如此冷漠孤寂、与世不合,那些究竟和因由她也不想问。她只是单纯的怜惜,或许这怜惜里还带着她对前世风流的眷恋,但她的怜惜本身是无目的的。
秦秣愿意去怜惜别人,这总好过让别人来怜惜她。
夏夜里微带湿气的热风吹过,秦秣轻轻拂过贴在颊边的一缕发丝,低声道:“今天晚上或许会下雨。”
王子毓依旧一动不动,她的头埋在自己双膝间,表情同样被掩埋。
“我不大喜欢下雨,雨水湿淋淋的,非常烦人。”秦秣声音低沉,微微暗哑,仿佛是埙声低奏,带着奇特的韵律感,“一帘春雨说缠绵,半边雷雨却破天,这雨不是纠缠便是暴烈,分毫不称人心意。若是我一手能掌控这天地阴晴,那可少了许多烦心事。”
王子毓豁然抬头,冷声道:“你是在借这天地阴晴,讽刺我妄想事事都称心如意吗?”
“我没有这样说,”秦秣摊开双手,侧头微微笑道:“只是你这样认为而已。如果你硬要觉得这是讽刺,那只能说明你也认为这事事称心如意只是妄想,实际上,老天爷从来就没有这样痛快过。”
光影之下,王子毓的表情晦暗模糊,只有她的声音,越发如幽夜冰霜,冷而冶艳:“你喜欢我?”她问得直接,问得惊心。
秦秣心脏猛一跳,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子毓忽然长身立起。她微倾身子,一把将秦秣整个人都揽入怀中,然后吃吃地笑:“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关心我?你也跟那些俗不可耐的坏男人一样,看中了我的美色吗?没关系,其实我也更喜欢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女孩…”
仿佛玫瑰夜放,暗香袭人。
秦秣有片刻熏熏然,若能拥得如王子毓这般容色的绝艳佳人入怀,即便是阅遍百花的纨绔子弟,也会觉得万分美妙的。
但此刻却不是秦秣拥住王子毓,而是王子毓拥住了秦秣。论身份,两人都是女孩,论体型,王子毓可比秦秣高挑有料得多,这样的对比令秦秣熏然片刻之后便是极度的不适。
她眉头皱起,猛一用力便挣开王子毓,然后抓住她的肩膀往旁边的路灯柱上就是一推!
秦秣按住王子毓的肩膀,倾身上前,一手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轻笑道:“如果我真是看中了你的美色,我就不会等着你来抱我。小姑娘,你很自信嘛。”
明暗交界线上,王子毓的眉眼仿佛被烟笼霞绕,那一双莹润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合,熟透果实般诱人。
秦秣视线轻轻扫过王子毓那暗色下魅人的双唇,身子又向前倾些。她嘴角轻勾,然后叹息轻吟:“幽色半分暗脂甜,轻拢烟云向谁怜。众香国里有独秀,不见芳菲任缠绵。”她心有所感,忽忽然便做了一首七绝,首句入韵,平音收尾,实在是声调清缓,款款有情。
这般吟唱腔调源于嘉佑年怀虚一派,秦秣当年流连章台之时,但凡吟诗弄赋、作词填曲无不风致雅然,萧疏洒脱,也不知因此而打动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但王子毓眼波流转,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既不相和也不酬唱,那表情着实有几分呆愣。
秦秣忽然失笑。她摇摇头,放开王子毓,反背着双手缓缓移步,心中顿觉寂寞索然。
这个年代,已无人可与她酬唱么?
美色惑人,不过如此而已。
那一片喧闹的拉歌声堪堪与秦秣近在咫尺,但她却觉得,自己是在天涯之外笑看。


第15章 玉骨兰芷
军训结束后,秦秣有两天假期。她先到赵记茶馆跟赵成碧商量了周末打工的时间,然后散着步子回到了家里。
秦云志一见秦秣,就夸张地哇哇大叫:“二姐!天哪!就两个星期没见,你就从小白花变成黑旋风啦!”
秦秣本来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正想好好跟秦云志叙叙姐弟离别之情,谁知道这小子嘴巴这么臭。秦秣的灿烂笑脸当即就变成一抹邪笑,她重重一拍秦云志的肩膀:“小志,二姐是不会逼你练字了,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学画画的兴致?其实二姐最近还研究了一下国画,这个工笔画嘛,是很能磨练人耐心的。”
秦云志吓得连连后退,大叫着抗议:“二姐,不带你这样的!你不是在军训吗?你怎么可以还有时间去学什么画画?还国画呢,会死人的!二姐,我强烈怀疑你自己都是半桶水,那玩意儿有那么好学吗?你别忽悠我!”
秦秣双手交握,掰得指节咯咯响,正要欺上前去,忽然就有欢快的犬吠声响起,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从她那小卧室里一溜跑出来,撒着欢儿就在她小腿边上直蹭。看这小家伙眼瞳滚圆如琥珀,小耳朵短短尖尖,一身白毛柔软油光,可不正是斑斑?
“呀,斑斑你这小东西还是挺有良心的嘛!”秦秣俯身将斑斑抱起,这小家伙可比秦秣刚捡到它那会儿漂亮多了,当初那副流浪小土狗的凄惨样儿,现在可再也不能在斑斑身上找到分毫。
小白狗蹬着小短腿,呜呜地叫,毛茸茸的尾巴一扫一扫,那长度近三十厘米,还真是不短。
“唔…不是短尾巴狗。”秦秣边说边伸出手指逗弄斑斑乌黑的小鼻子,看它那眼珠子滚啊滚啊,真是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二姐,我觉得斑斑的尾巴像狼尾巴。”秦云志见国画危机被斑斑的打岔解除了,当即又陪着笑凑上来,“你看这两个星期我把斑斑养得不错吧?”
秦秣微微抬眼,声音不咸不淡:“你也开学了吧?今天的作业做完没?”
“咳咳!我今天也放假,这个作业嘛…”秦云志眼珠子左右乱转。
“还不快去做!”秦秣脸一板,一股子威严气势就透出来,秦云志吓得撒腿就往主卧室里溜。
“喂!秦云志,你怎么坐的?背要挺直,肩要端正,听到没?”
“秦云志,好好写,一个小时后我来检查,你要是没写完,哼哼…”
这天中午,秦云志再次遭到了秦秣蛋炒饭的蹂躏,为此,小志同学偷偷在日记里如是写道:“我发誓,我以后一定要为自己找一个厨艺超级超级好的二姐夫!无论是谁,都必须深刻地让二姐从此羞于下厨房,否则,他不能做我的二姐夫!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我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把关,甚至主动出击。为了今后的美味人生,加油吧秦云志!”
晚上秦妈回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算是稍稍安慰到秦云志受创的可怜味觉。
晚餐后,秦秣一如既往地坐在小书桌边练字,台灯光白色微凉,但秦秣写得很宁静。
身后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秦云志得意的嚷嚷:“二姐,看看我做了什么好事?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秦秣放下笔,一转头,就见秦云志端着个大脸盆往小卧室里的空地上放。那脸盆里装的却不是清水,而是被稀释得很淡的乳白色液体。微微的奶香从仍然冒着热气的水盆里飘出,秦秣看着这脸盆,一时实在反应不过来。
秦云志的声音里越发透着得意:“惊喜吧,二姐!这水里头兑的可是我今天晚上要喝的牛奶,不过我看你黑着张脸,实在影响心情,所以忍痛割爱,给你用来做美白算啦!嘿嘿,快感谢你可爱的弟弟我吧,其实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实际行动,你就别把我的牛奶浪费就成。”
秦秣的表情僵住了,这小屁孩子倒了牛奶来给她美白?秦二姑娘彻底被天雷,她一手轻轻握成拳,皮笑肉不笑:“小志啊,你觉得我黑得不能见人了?”
“有那么点…”秦云志一咬舌头,哎哟一声,吞了下半截话,然后跳着脚跑远,“哈哈,二姐啊,那个我开玩笑的,你随意啊你随意…”
声音渐歇,秦秣僵硬的表情松缓下来。她皱着眉蹲下身子,有些嫌恶地伸手碰了碰脸盆里的稀释牛奶,轻轻嘀咕道:“小屁孩子懂什么,有这样美白的吗?哪里是这样美白的?真是浪费!”
秦秣的手指尖来回在脸盆里荡了几圈,终于还是将双手都伸入脸盆,然后掬起一捧水,轻轻在脸上拍过。
带着牛奶滑腻香甜气息的液体轻柔地滚过秦秣面颊,滚得她心底渐起一片熨帖温暖。
第二天是周一,秦云志一大早就上课去了,秦爸秦妈也都出去上班,家里再次只剩秦秣一个。
秦秣早起捧着鸟语叽里呱啦地读,忽然特别想念秦云婷。不过秦云婷的军训似乎还没结束,她没有手机,军训时候要打个电话什么的也不方便,跟家人的联系暂时是少了。秦秣读完书后,铺开纸笔犹犹豫豫地顿了良久,终于一咬牙,写下十数味药。
“甘松、山奈、香薷、白芨、白芷、防风、蒿本、白僵虫、白附子、天花粉、零陵香、绿豆粉…牡蛎、土瓜根、白蜜…”一张方子初步写完,秦秣又在后面添上具体分量,至于用法,她这是给自己用的,当然没有再写上的必要。
这张秘方名叫“兰芷玉骨”,制成后既是香汤也是蜜膏,可以用来沐浴和敷脸,有美白润肤的奇效。秦秣当年所记都是顶尖的秘方,而这张方子所需之药材则是其中最为廉价的。“兰芷玉骨”的意思,是指香如兰芷、玉骨冰肌,这说法虽然夸张,但其实际效用也确实非同一般。
秦秣写完后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着脸上的燥热和心里的别扭,咬牙出了门直奔小区外的药店。
黑到被秦云志这小屁孩鄙视的地步,也确实够打击秦秣的。她确实不在乎自己丑点,但“黑到不能见人”,这种恐怖级数还是不在秦秣的承受范围之内。经此一事,她也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还远没修炼到不为皮囊色相所动的境界。
秦二姑娘默哀之…


第16章 冰山兮
“秦秣!”章国凡点到名字,于是秦秣抱着她的几本书,也分到座位。
他们班的座位按三大组来分,每大组又有三小组,共九小组十横排。从靠门边为第一组算起,秦秣被分在第九小组第三排。这是一个既角落又靠窗的位置,很符合秦秣那没存在感的形象。
她的座位旁边都是一些她不怎么熟悉的同学,跟她同桌的两个都是男生,而她前后两桌则全是女生。对于这个分法,秦秣不大理解,因为按照她事先听说的规则,高中老师很少会安排男女生同桌的。
无聊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秦秣最后得出结论:“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没威胁了,所以章老师特意安排我跟男生同桌?用我这相貌来打击本来对女同桌抱有美好幻想的小男生?”
这不过是秦秣的自嘲,事实上,男女生人数不统一,出现这种结果很正常。
秦秣没怎么注意两个同桌的样貌,她自打坐上那个座位,就自动屏蔽了身周的一切。反正认真听讲,好好学习,向着奖学金的目标奋斗,这就是秦秣读书的最大想法。
开课的第一天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因为刚军训完,所以大多数学生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吃饭的时候,秦秣依旧跟宿舍的女孩子们一起,她们则边吃边兴奋地讨论着军训结束前的拉歌。陈燕珊还得意地宣布:“我找教官要到手机号码啦,嘻嘻,你们没看到,我把周原拉到一边问他的时候,他那黑脸都红啦!”
“教官会脸红?他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啊?”吕琳很有兴致地追问,圆润的脸颊也红扑扑的,“你好厉害哦,居然敢去问,我看到笑面虎,一直都很怕呢!”
“我觉得他还是挺帅的,可以候选…”陈燕珊一脸憧憬。
秦秣皱了皱眉,很自然地教训起人:“你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要去想他。当兵的多半言行粗鲁,生活清苦,你跟他一起会受不了他的。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别的最好少想。”
一桌子的女孩顿时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向秦秣,陈燕珊更是惊叫起来:“天啦,秦秣,你脑袋怎么构造的?我也就想想而已,还言行粗鲁生活清苦呢,我又不是要嫁给他…哎呀,呸呸呸!我都被你绕得说胡话了,什么话呀,真是的!”
冷不丁姜凤撇嘴冒出一句:“你读书很努力嘛,开口读书闭口读书,还真当自己尖子生了?尖子生怎么不分到一班?还分咱们十九班来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冷场一片,秦秣张开的筷子一顿,脸上的温和渐渐冷下。
其她女孩尴尬地互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秦秣却忽然一挑眉,淡淡道:“学不以为耻,钝不以为耻,我以不知尤不学为耻,我以不学尤自得为耻。”说完话,她将餐盘轻轻一推,便径自起身,负手离去。
这下,陈双双也撇嘴了:“本来我还说小凤说话过分呢,现在看她那个傲气样儿,还跟我们拽文,哼,什么人嘛!”
姜凤连连点头:“看她走路那架势,背着手昂着头,装什么大尾巴狼,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她以为她是谁?古代风流才子?”
陈燕珊举着筷子在自己盘子里一顿乱戳,忽然烦躁地将手一甩,起身道:“行啦,少说几句不会死人!”她气哼哼地一踢桌子腿,转身就跑了出去。吕琳嘴唇微张,左右看看,忽然一叹气,连忙跟着追上。
秦秣正向寝室的方向走去,她脾气是不小,不过也不是那种生气就发堵的小女孩。她只是觉得跟姜凤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不屑理会,但若是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她还没那个想法。
毕竟是一千年的代沟,纨绔子弟如今想要改邪归正了,那思维方式跟现代的大多数女孩们自然差距非小。古人治学何其严谨,秦秣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甚至会骂老师误人子弟,现在她只是道不相同时来个冷然离席,已经大有进步了。
在女生宿舍区的大铁门门口,秦秣却意外见到了方澈。
方同学斜靠在门对面花坛区的一棵桂花树上,穿着蓝色休闲衬衫和深青牛仔裤,板鞋雪白、头发乌黑。他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子口袋里,眉目清峭疏朗,依旧是在板着脸装冰山。
不少进出的女生都对他侧目不已,也有人悄悄议论,还有人指指点点。方澈一律视而不见,继续八风不动地将冰山进行到底。
秦秣摇头笑笑,转头只当没看到他。这个家伙骨子里毒舌又暴力,整就是一不良少年的典型,偏偏他还整天玩深沉,愣是骗倒不少人。
“喂,秦秣!”方澈可没打算无视秦秣,他三两步从树下离开,直走到秦秣身边,“过来。”说着话,方澈已经一手抓住了秦秣的手腕,很不客气地拉着她开走。
对于这个行动永远比语言更直接的暴力分子,秦秣很是无言。她很明智地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思维不同于正常人的家伙争执——虽然方澈这一动作,已经引得不少人对秦秣陡生八卦之心了。
“你要干什么?”秦秣一边疾走跟上方澈的脚步,以免造成被他拖着走的糟糕状况,一边低声问。
方澈继续他经典的偏题式答话:“我发现你比以前丑了更多,说实话,虽然我的忍耐能力一向强悍,但要面对你这种丑兮兮的样子,我还需要修炼。”
饶是以秦秣的无视能力,也再次被方澈的毒舌雷翻了!
“我没要你看我!”这几个字几乎是秦秣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方澈的经典路线再创新高:“我也不想看你,可你就是老让我遇上,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眼睛这么明亮呢?连你这么不起眼的我都能一眼就看见!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以后再躲着我点?再或者你远远的看到我就赶紧溜了?”
他尾音带着万分人道的询问式语气,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秦秣就觉得他那表情有点阴森森的。
心中再次默念“此人不正常”,秦秣感觉自己的脾气又更好点了。她撇撇嘴,左右四顾道:“方澈,这好像是足球场吧?你带我来这边干什么?咦,有人在踢球!你不是吧,你喜欢看人练球你就看啊,你不用拖我过来吧?”
“你怎么这么罗嗦?”方澈转过脸,“我对足球没兴趣。”
这是方澈第一次正常回话,秦秣顿觉发现新大陆。她睁大眼睛对着方澈的冰山脸好一阵看,可惜方同学丝毫没有自己偶然正常一次的觉悟。
他又转过脸,忽然对着秦秣微翘嘴角,展露一丝微笑。
秦秣惊悚了…


第17章 墙里墙外
“喂,方澈,你这个动作很危险,你不会要我跟你一起疯吧?”足球场的另一边就是市三中的围墙,围墙再外边是一座小山。秦秣仰头站在被一排大树挡住的围墙边上,看着坐在墙头的方澈,心底下实在是有几分惊惧。
爬围墙这种粗鲁的事情,秦秣别说是做过,就是想她都没想过。可现在看方澈这架势,他分明是要揪着秦秣跟他一块儿玩惊险的。
“你怎么这么没用?别告诉我这点高度你都爬不上。”方澈一脸鄙视地皱眉,“你不会是准备要我下来再抱你上墙吧?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我不太介意你占我便宜,但我很怀疑你的体重…”
秦秣一下子被气乐了,原来方澈才是最无赖的那个。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秦公子当年那点无赖程度跟毒舌方一比,那可真是说不出的善良了。
“我觉得你这个行为很粗鲁。”秦秣笑得脸色发黑,“我也跟你说实话,我是文明人,爬墙这种事情——”
方澈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少啰嗦,你到底上不上?没看天快黑了吗?再啰嗦我就下来了。”
秦秣手往身后一拂,就要转身离开,谁知道方澈动作更快,他手在围墙上轻轻一撑,就敏捷地从墙上跳了下来。秦秣还没走开几步,又被方澈一把拉住,这小子手劲儿还挺大,捏得秦秣手腕生疼。
“喂…”秦秣抗议的话还没出口,方澈又伸手来揽她的腰,很显然他是要用行动来证明他对爬围墙一事的决心了。
秦秣连忙去拦他的手,气急败坏道:“方澈你这个野蛮人!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快点放开!放开!我自己爬,你拉我上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