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怀抱着已经被擦干身体的小土狗,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空间中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的滋味着实莫名。
在秦秣俯身帮方澈擦掉脸上雨水的时候,方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的银行卡在右边裤子口袋里,密码是六个六,签名赵芷兰。”
秦秣当时的脑子实在没转过弯来,第一反应是方澈在交代遗言,第二反应是这人的密码怎么简单到这么弱智的境地,第三反应是他偷了谁的银行卡…
可怜的方澈,虽然做了英雄,但他的形象却就这么背离了“英雄”十万八千里——后来秦秣才想到,方澈也是未成年人,他还不能办银行卡。至于那个赵芷兰是谁,那就不在秦秣的考虑范围了。反正秦秣没钱,既然方澈有钱,这个时候不用,还什么时候用?难不成还等着医院宣布,不付医药费,不予治疗?
方澈被推进了手术室,秦秣到公话亭打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秦云婷。不过秦秣没敢说实话,只是找了个借口:“姐,我碰到老同学,要小聚一下,今天晚点回家。”至于方澈算不算老同学,这个,勉强算吧?
交警来了,孔哲很气愤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可惜那个时候没人能记下车牌号,那段路虽然有电子摄像,可当时大雨朦胧,所以想要找出那辆肇事的奥迪,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实际追究起来,那辆车的过错并不大,因为车子当时并没有超速,而秦秣和方澈也都是突然冲到马路上去的。
那辆奥迪的刹车其实还算及时,要不然方澈就不会只受到这种程度的外伤了。孔哲最气愤的还是那车子逃得太快,如果当时那车不逃的话,至少还能早点把方澈送到医院,方澈也不用命悬一线地在大雨中遭那么久的罪。
用孔哲的话来说:“奶奶个熊,那奥迪的司机真不爷们,敢做不敢当,没胆的小鬼,难怪开个总受车!”
秦秣不能理解那“总受车”是个什么意思,对孔哲的满嘴粗话也不敢恭维,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这小子还算有几分“好汉”的架势。
晚上九点,方澈依然没从手术室出来,孔哲拍拍秦秣的肩膀:“秦丫头,你还是学生,快点回去吧,晚了可没法跟你家里人交代。”
秦秣轻轻抚着怀里小土狗的脑袋,这小东西生命力十分顽强,受伤的右后腿已经被包扎好,现在睡得正香。
“孔哲…我不能走。”
孔哲的个头不高不矮,长方脸型,眉毛很浓,下巴上长着一茬短胡子,年轻归年轻,可他板起脸的时候竟也有几分威势:“小丫头你几岁?你以为你是谁?你会魔法,还是你会仙术?你在这里就能帮到方澈吗?你还不回去,你想让你家里人怎么担心?”
“这是责任!”秦秣的表情有几分不耐烦了,她讨厌听到别人叫她小丫头,而最无奈的是,她居然无法反驳。
“哟呵!”孔哲翻了个白眼,“还跟哥哥我谈责任了?黄毛丫头一个,你懂什么叫责任?啧啧,你该不会是看上方澈那个怪里怪气的小子的了吧?让哥哥告诉你,小朋友读书最重要,早恋是要不得滴!”
秦秣被他这一噎,反而笑了起来。她笑完了,轻轻哼道:“你有道理,你不嫌累,你就等着吧。我回去睡觉了…”
看上方澈?下下辈子也不可能!不过这种事情显然是没法解释的,孔哲这么说也等于是变相激将,当不得真。秦秣要真跟他辩解了,反而显得心虚,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我会还你们的。”这句话秦秣也没有说出来。她不习惯说这种还人情之类的话,欠别人这么大的人情,她这也是头一次。
秦秣现在对方澈,其实也颇有点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感觉。命都欠了,还怕别的什么?方澈这人嘴太刁钻,念念不忘要做债主,其实就算他不说,秦秣也不会忘恩负义的。可他那么一说,反倒把什么气氛都给破坏光了。
就如孔哲后来感叹:“这小子才真的是天下第一毒舌啊!就我这种水平,也只能说说粗话,比起人家那种转悲剧为喜剧,变完美为笑话的境界,我还差得远啊!瞧瞧人家,做完英雄之后,还能让被救的人不但不感激,反而破口大骂,啧啧,这强度,这境界…”
秦秣无言了,极度怀疑孔哲是想暗示什么。
难道孔哲的意思是,方澈已经伟大到为了不让她感激过度,所以故意破坏自己形象的程度?
这种猜测,简直就是惊悚!
秦秣抱着小土狗,转身就走。宁愿相信方澈是个逻辑混乱的暴徒,也无法相信方澈会有那种细腻的温柔心思。
回家的时候,秦云志第一个尖叫了起来:“二姐!你带回来一只流浪狗!”
秦云婷皱眉:“你淋雨了吗?怎么衣服皱巴巴的,还有的地方破了?你碰到什么老同学?你们不知道要躲雨吗?”
秦秣身上有多处擦伤,不过都不严重,她只是涂了些碘酒,也没怎么管。
秦云婷不等她回话,看到她身上的擦伤,面容更是严厉起来:“秣秣,你说实话,你究竟做什么去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拉住秦秣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你怎么受伤了,这里,这里…”说着说着,秦云婷抿住双唇,眼眶却微微泛红。她不再说话,只是晶亮的眼睛让人心都柔软。
秦云志也悄悄凑过来,伸手轻轻一碰秦秣的伤处,然后又触电般缩回手,眼睛瞪了起来:“二姐,谁欺负你了吗?是那个混蛋?告诉我,看我去教训他!”
“闭嘴!”秦云婷抬手又敲了秦云志一个脑瓜崩,“秣秣…”
“呵呵,我没什么,只是为了救这只狗,摔了一跤而已。”秦秣温和一笑,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怀中小狗的短毛,忽然有种一颗心落地,浑身安详喜乐的感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家庭,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家,已经是她温暖的源泉了。
千年前的秦家大宅只有森严等级,千年前的秦陌只有玩世不恭。
而秦秣,已经不在千年前了。
这一瞬间,她的心中竟升起了一丝庆幸。
穿越,真的不是灾难。
第二卷 灿烂时节谁煮酒
第1章 关门放狗的新生活
琥珀色的双瞳滚圆湿润,微翘的眼角带起凤尾的狭长,竖起的两只耳朵短短的,尖尖的。秦秣伸手去拨弄这小东西眉心处的短毛,于是小狗就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嘴里发出低低地呜呜声,仿佛是小兽在享受母亲的抚慰。
当然,秦秣并没有被小狗当成了狗妈妈的自觉,她感觉到这小东西的温顺乖巧,于是又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捻起小狗的耳朵,左摇晃,右摇晃…
小动物原来是这么可爱的。
秦秣伸手揪住小狗的后脖子皮,一把将小东西抱在怀里,然后嘴角翘起,傻乐着笑了。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烟火香味,秦云志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正不时发出傻乎乎的笑声,秦爸还是在看报纸,秦云婷则猫早卧室里,也不知道正忙活些什么。
“叫什么名字?”秦秣揪着小狗的一只前爪,小东西的微微挣扎自动被她无视,“其实你洗干净了还挺白的嘛,要不就叫小白?什么?你抗议?你有抗议的余地吗?好啦好啦,主人我没有虐待小动物的癖好,看你这小不点的样子,就叫斑斑吧!不点不点,不就是斑斑吗?”
小狗的喉咙里滚过咕噜噜的声响,它的后腿还没痊愈,所以想在只能蹬动前腿。可是,“不行?你想不答应?哼哼,到了我的手上就没你说话的份了!斑斑,斑斑,以后就叫斑斑!”秦秣说到得意处,又呲着牙,笑了起来。
秦云志恶寒地打了个抖,嘟囔道:“二姐,你正常一点行不行?你的笑声很可怕啊…”
秦秣斜了秦云志一眼,又认真地看着手上的斑斑,一本正经地教育它:“斑斑你要记着,我叫秦秣,是你的主人,你是我养的小宝贝。以后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关门,你就要放狗!知道了吧?”说完话,她又斜眼看着秦云志,仿佛在说:“哼哼,小样儿,以后你敢不听话,二姐我可就放狗喽!”
“二姐,”秦云志很无奈地说:“你那狗没杀伤力,真没杀伤力。”
秦秣轻哼:“我会养出杀伤力来的!”
秦沛祥从报纸中微微抬起头:“秣秣,你要养这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把狗证办了。”
秦云婷的声音从小卧室里传出:“秣秣,明天姐姐带你去办狗证。你还是未成年人,不能养狗,你这狗只能先养到姐姐名下。”
秦秣愕然片刻,她实在不知道狗证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养狗,不过这显然是常识,她也不好发问。
“对了,姐,我明天要上班,四点以后才有时间。”秦秣现在依旧是在茶馆打工,下班后她会先到医院去探望方澈一小时,然后回家吃饭和温书。方澈的伤势已经稳定,不过他是个奇怪的人,受了重伤却没有家人相陪,也没朋友去看他。好像他天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自生自养,还挺滋润地长到了这个大个。
在这种情况下,秦秣虽然不能整天陪着他,但每天抽空看看他还是必要的。孔哲偶尔也会去探望方澈,秦秣碰到他不少次,渐渐的两人倒结为了好友。孔哲刚刚大学毕业,现在是个混得比较落魄的小程序员,不过这人骨子里有几分豪气,是个颇为仗义的人。秦秣以前从没结交过这种带着草莽气息的汉子,跟孔哲却是难得的投缘。
不同阶层的人有不同的生活圈子,当年的秦大公子习惯了高高在上,整个世界也只局限在那一片面具般的奢靡当中,自然无法看到真正的世界有多广阔。现在的秦秣,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孔哲的粗口很有趣,这一转变彻底诠释了何为“近孔者黑”。虽然秦秣自己不说粗话,不过要她这种自诩文采风流的“世家公子”安然欣赏粗话艺术,孔哲确实也够强大了。
虽然,孔哲与当年的那位孔圣人有着同一姓氏,不过很显然,那位老祖宗的礼仪修养孔哲可没继承到半点。
“秣秣,四点太晚了。”秦云婷从卧室里走出,她斜扎了一个马尾,打扮得清爽又不失端丽,“如果是四点,那狗证就得分两天办。我们要先给狗狗开建康证明和接种疫苗,然后再去派出所。”
秦秣听着有点眼晕,这个年代果然还有很多她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简简单单养一只狗,居然也这么复杂,还要去派出所?派出所是什么地方?那不就是衙门吗?养只狗都要到衙门登记,现代的官差够辛苦。
“两天就两天吧…”秦秣的声音低落下来,她一转身斜靠到沙发扶手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怜的斑斑从她的双手中解放出来,一个翻滚从她身上落到沙发上,又从沙发上啪地掉到地上!
“嗷呜…”小狗低低地痛叫,完好的三条腿开始努力撑起身体。可惜它的那条伤腿实在不争气,所以小东西摇摇晃晃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四肢一软,又噗噗地滚在地上。
“哈!小东西现在知道没了主人我,你有多难过了吧!”秦秣乐不可支,没心没肺地大笑了起来。
秦云志悄悄地做势,趁着秦秣笑得全身发软的当口,猛一窜身,就将地上的斑斑抓起抱到了怀里,然后得意地嘿嘿直笑:“二姐,我以全球动物保护协会的名义抗议你虐待小动物,现在,斑斑没收,归我啦!”
秦秣笑声一顿,怒目瞪过去:“秦云志,你皮痒了!”
“你抓不到我!我写暑假作业了!嘿嘿…”秦云志抱着斑斑一溜就跑进了主卧室,砰地把门关上。
“你们两个…”秦云婷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往沙发上一靠,轻描淡写地又宣布了一个小喜讯,“我今天晚上要出去做家教。爸、妈,秣秣,我找到了两个家教的工作,都是二十五块钱一个小时哦!”
“婷婷你做家教?”秦沛祥放下了报纸。
秦云婷肯定地点头。她跟秦秣一样,找到工作前一点风声都不透,直到找到了,这才底气十足地宣布。以她市状元的身份,做家教确实是比较容易的,而且工资都比普通家教要高。
第二天秦秣起了个大早,她在去茶馆前还要先去医院知会方澈一声。因为她平常都是下午去看的方澈,而这两天要办狗证,下午都没时间,所以只能早上抽空。
方澈带着个小笔记本在病床上敲来敲去,他的时间倒是不难过,虽然没人陪他,不过他显然是个习惯孤独的人。
“你今天怎么早上就来了?”这是方澈听到秦秣脚步声后的第一句话,他头也没抬,只是靠坐在病床上,用一只右手玩电脑。
方澈伤了左肩胛,到现在左手还不能动。最搞笑的是,刚做完复位缝合手术的头几天,他因为伤的是背,所以只能趴着睡,那种姿势简直可以成为秦秣永久嘲笑他的最佳佐证。
秦秣撇撇嘴,心里还是挺好奇方澈怎么能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她。不过这种话是不能问出来的,否则方澈的尾巴能翘上天去。
“我下午不能来。”秦秣说着,放下一碗粥到方澈病床旁的小柜子上。
“我没要你来。”方澈冷冷道,微抬头,用那寒潭般的眼睛斜瞥了秦秣一眼,又继续低头捣鼓他的笔记本。
秦秣的耐寒能力本来就比较强大,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以后,她的抗寒能力更是直接飙升到了冰川级。现在方澈的冷调已经不能对她形成任何杀伤力,甚至方澈越冷,秦秣越乐。
“呦呵,你能耐了嘛!”秦秣眉梢一挑,从容反击,“可惜就你现在这身板,我要来还是要走,你都管不着!”
说着话,秦秣转身离开:“现在我走啦,方同学,不送…”
第2章 聊且将自省
“碧落覆倾,颠倒辗转。今夏月影阴晴,莫测如此。
月余,吾复醒,乾坤难辨,忧患也。
长姐亭亭如荆棘,幼弟跳脱如云涛,吾之寤寐,倥偬若许。而大梦千年,以阳易阴,悲夫?
噫?九重天上莫不如人间红尘?破了丝茧岂不是五谷轮回?
吾本浊物也,奈何自得清许,可笑,可叹!
聊且将自省,筚路蓝缕,不悔矣。”
——《秦秣手记》
“秣秣,你在写什么?”秦云婷的声音从小卧室的门口传来。
秦秣一反手,合上自己的小日记本:“没什么,我练字。”
秦云志在小客厅里说:“大姐,二姐这个暑假练字都快练疯魔了,还逼着我跟她一起练。都不知道她练那么好干嘛,这不是折腾人么!”
秦云婷转头瞪他:“就你那手狗刨字,活该你二姐抓你狠练!你还好意思说,哼哼,要不是秣秣管着你,我早就要整你那手破字了!”
“大姐,”秦云志缩缩脑袋,声音渐低,“其实你的字也没二姐写得好,你好意思说我…”
“秦云志你反了天了!”
秦云婷的一声大喝却引来了秦妈,裴霞的声音不温不火:“婷婷,不要欺负你弟弟啊,不是要你去整理东西吗?你明天就要上火车了,京城的物价高,你把把东西带齐点,也能省点钱。”
“我都整理好了,妈。”秦云婷说着话,还是走进了卧室,然后从床底下拖出她的大旅行箱,打开来再次清点里面的东西。
“姐,要不要我帮你?”秦秣搁下笔。
“得了吧你,你别给我越帮越忙就好喽!”秦云婷头也不抬,“对了,秣秣,你以前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啊,怎么这两个月进步这么快?”
秦秣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而看秦云婷问得随意,便也打个哈哈,故作得意地大笑道:“我是天才嘛!天才进步需要理由吗?”这一瞬间,她有些心虚了。
秦云婷却更显得意:“不错不错,就该有这样的觉悟,有你姐我的三分火候了。”
秦秣:“…”
第二天秦爸和秦秣秦云志一起送秦云婷到火车站,在熙熙攘攘的进站口,秦云婷轻轻拥抱秦秣,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永远不要相信愿意给你童话的男人,秣秣保重。”
秦沛祥拿着一张站台票送秦云婷进了站,只有秦秣和秦云志姐弟牵着手站在人挤人的站前广场上,默默望着大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秦云婷已为她的梦想和未来而北上,那里有她的精彩生活,必须由她自己去把握。
人生七苦,最是伤离别。秦秣牵着秦云志的那只手悄悄握紧,心里知道,不论是多么亲近的人,最后都要各自走上自己的道路。人海如此茫茫,如果有谁不论走到哪里,影像都能一直清晰地留在她脑海中,那么那个人,就是值得秦秣珍惜的。
可是在秦云婷心中,又最希望谁来珍惜她呢?
她说:“永远不要相信愿意给你童话的男人。”这样一句话,明说是不要相信,其实不过是在表达她的念念不忘罢了。
什么样的男人,能够让秦云婷如此不信,如此伤心,又如此念念不忘?
然而不论那个人是谁,秦秣都知道,那不会是她。
秦秣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用一个错误的身份,遇到了对的秦云婷。在这样的前提下,秦秣甚至没有资格去嫉妒,当然,也更遑论争取了。
“姐姐…”她在心中半是酸涩,半是欣慰地轻唤。
“二姐?”秦云志微恼的声音响起,“拜托你手劲小点,捏疼我啦!”
秦秣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有点男子汉的气概好不好?捏你一下就喊疼,什么时候这么娇弱啦?”
“二姐,我今年十二岁…”
“十二岁你就可以不带种?”秦秣脱口而出。
秦云志呆了,秦秣也呆了——可怜的秦秣同学从来不讲粗话的,这下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被孔哲那个满口粗话的家伙影响了!
学好不容易,学坏果然是如此简单,秦秣立即在心里告诫自己:“修养,修养…”至于她当初是怎么骂方澈的,鉴于方同学非正常人类,所以秦秣选择性失忆。
“咳咳,小志啊,听二姐的,要有修养。”
秦云志:“…”
秦秣的开学时间要比秦云志早,因为她是重新从高一入学,所以还要先参加两个星期的封闭式军训。八月二十五号的这一天,秦秣整理好行李,拖着小箱子便在秦云志的陪同下到学校报到。
市三中离秦家所在的月光小区算是近的,所以秦秣的行李很简单,秦爸秦妈也没必要再陪她去进行一次高一报到。而陪秦秣入学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秦云志的头上。
这时候的市三中比起刚刚高考完那会儿,更是一番热闹景象。
秦秣从没在同一时间见到过如此多的少年男女,进了校门,那偌大的真知广场四角都架起了盘龙飞天状的火红色氢气球,在那红底金边的喜庆环绕下,广场上每一张年轻的脸都显得如此灿烂多姿。许多学生都是由家长陪同来入学的,也有少部分是自己独力前来。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则在组织纪律,和引导新生们完成入学手续。
“姐,我们应该往哪边去?”秦云志帮秦秣背着个小书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左右张望。
“我怎么知道…”秦秣低垂着头,语气无奈。
“你去年不是来报到过一次吗?”秦云志仰头翻白眼,“姐,你不能这样,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怎么办哪…”
“我忘了不行?你看这里乱糟糟的一片,我怎么记得了那么多?”秦秣没好声气地堵住秦云志的话头,不打算将这话题继续。
“那现在做什么?”秦云志四下环顾,想找个人来问话,但每个人都好像很忙碌的样子,他左找右找,却始终没敢跟谁开口。
“需要帮忙吗?”蓦然一道有些局促地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秦秣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中等个子男生垂着手站在眼前。这人大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体型略显瘦弱,头发短短的还算精神。他肤色白皙,脸上却长着好些红红的青春痘,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有些害羞的普通高中生。
“呃…”他搓了搓手,看得出来,他确实紧张,“我叫曹智书,高二,是学生会组织部的干事,我…这个,我今天也来带新生。你们手续办完没?要不要,要不要我帮忙?”
曹智书?造纸术?秦秣神色古怪,好大一股笑意涌上胸口又硬生生被她憋住。
还好秦云志反应比较快,他一转身就凑到曹智书面前,用几乎是见了救星的眼神巴巴地望着他,惊喜道:“学长,你真是好人啊,我们正不知道要怎么做呢。快帮我姐办入学手续吧,多谢多谢啊!”
曹智书:“…”
被一个小男孩发了好人卡?
曹智书同学囧了。
第3章 很热闹
市三中的新生入学程序其实还算简单,曹智书带着秦秣姐弟两个找到了班级公示牌,秦秣被分在536班,也就是高一(十九)班。从七年前学校扩招开始,市三中的每个年级就有了二十个班。
校方宣称的分班规则是电脑随机排列,不过谁都知道,这其实也就是一句话。每个年级排前五的都是重点班,排后五的则是差生班,中间那十个,才是普通班。而秦秣被分在高一(十九)班,可想她在分班老师的眼里是个什么位置了。
曹智书循着学号索引找到秦秣所在班级的时候,表情是着实呆滞了一下的。每个年级的差生班也就等于问题学生班,不过秦秣的样子老实平凡,实在是不像个叛逆的问题学生。
现在的秦秣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她找到班级以后,又看了下班主任的名字。她的班主任叫章国凡,而王佳红则是高一(一)班的老师。
“曹智书?曹学长?”秦秣连叫了两声,“下面我要做什么?”
曹智书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神情间的拘谨比刚开始又少了些。
“那个,现在是找班主任签到,然后拿签到单去交学费,再拿学费凭证到班主任那里取领书单,然后就可以领书了。军训的衣服和寝具可以自备,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买比较好。”
秦云志疑惑地问:“军训的衣服可以自备?不是要统一服装吗?怎么自备?还有,寝具有什么好买的?买被子吗?现在又用不着被子,天气冷点谁不会自己回家拿啊!干嘛要浪费那个钱?”
曹智书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窘迫的红色,他声音又开始局促了:“那个,就是,就是因为军训的衣服没法自备,所以一定要买。”
“哦,黑心的学校想挣这个寝具的钱是吧!”秦云志恍然,随即又不屑,“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把衣服和寝具绑在一起卖,说是说可以自备,其实不就是逼人买嘛!”
曹同学越发不好意思了,被秦云志小朋友一句话揭穿学校的“险恶”用心,连他都感觉到跟着学校一块儿丢了脸。
秦秣的声音凉凉的:“算了小志,人在屋檐下,学校是老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像我们这种小小的学生,人微言轻,还不是只能乖乖被宰?少说两句吧,就当不知道,自己心里图个舒坦。”
这话可是直刺中心,曹智书当即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学生会的迎新任务里其实还包括非常重要的一项,那就是要宣扬学校的悠久历史、优良传统,促使新生建立起对学校的自豪感、归属感等等。
不过曹同学是个拘谨内向的性子,一向不擅言辞,秦秣姐弟两个又都是思维敏捷的,这一对话,曹同学别说是完成任务了——他已经可怜巴巴地在心里衡量,自己究竟把任务给砸到了什么程度。然后计算着,这个任务到底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