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夏文静继续说,我觉得只要我和李海洋努力,他们会理解的,慢慢就会接受我这个人,我的思想,而不是一味地把我当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她就是这样。
总是毫无道理地认为世界终究会站在她那一边。
饭店里开始供给暖风,川城的保暖措施做得很好,有一点降温的预兆就会马上把暖风打开,把客人照顾得那是服服帖帖,不像澈城,仗着自己是南方就不把严寒当回事,每年冬天我都发烧感冒不断。
我看着身边的刘芒,她静静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脸色苍白,像是感冒了似的。我说姐姐,屋子里暖风这么足你怎么还发抖啊?你没事吧?
刘芒有点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
而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突然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电话在振动。是袁熙打来的,我刚想告诉他我们三个姐妹正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他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对我说,你们三个在一起吧?马上回家吧,出事了。
我觉得一股凉意从我的脊椎骨嗖嗖地传上来,刚想问他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看着她们两个,说,走吧,回家,袁熙说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夏文静懵懂地站起来问我。
我说我也不知道,回去再说吧。
夜色清寒,凉意像冰水慢慢地渗入骨髓,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个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车子进了小区,下车后,我看见袁熙拎着夜宵面色凝重地朝我们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我看见夏文静不由自主地朝我的身后退了退,我知道她是想起了之前不愉快的记忆。
那几个警察在我们面前站定,其中一个看了我们三个一眼,问我们,刘芒是哪个?
我转过头去,看见脸色苍白的刘芒,她站在我身边,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是我。
而一直缩在我身后的夏文静却突然勇敢地站出来,挡在刘芒面前,下意识地展开了手臂,我听见夏文静问那个警察,你们干什么?
警察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走过去,将手铐铐在了一直默不做声的刘芒手上。
夏文静冲过去抓住刘芒的手,眼眶通红,我说你们干吗啊,她犯了什么罪你们就这么抓她!
一直垂着头的刘芒突然抬起头,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她说夏文静,对不起啊,上次是我害了你。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上了警车。
直到再也看不见警车的影子,夏文静才木然地问我,她什么意思?上次是什么时候?在我背包里放药的是她,对吧,是这个意思吧…我看着夏文静眼中从未有过的愤怒的怨恨,心突然下沉。
然后,夏文静狠狠地擦了一下通红的眼睛,说了一句“我真是个傻子”后就径直走进了电梯。那一刻我有点害怕,就像无法接受从不会流泪的刘芒号啕大哭一样,不能接受从不会生气的夏文静流露出那么愤恨的神情。
那之后,夏文静没再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刘芒的情况。我知道她一定是被背叛的愤怒的悲伤击溃了,当她发现当初那个把她往地狱里领的人,竟然就是她勇敢地站在她面前企图保护的那个人。
袁熙说,我早说过刘芒就是一场瘟疫。
我知道袁熙一直介意袁旗的坠落现场有刘芒的五芒星吊坠这一件事,他甚至认定了袁旗的事故与刘芒脱不了干系。但现在,此刻,我只知道我的好姐妹因为涉嫌重大案件被抓进警察局里,我担心她,我害怕她出事。
好在袁熙虽然嘴巴上恶毒,但仍是找了他爸帮忙,我知道这事只要袁叔叔肯出面,就糟不到什么地步去。但袁熙仍是告诉我,如果证据确凿的话,找谁都没有办法。
我急了,什么叫证据确凿?是,我知道刘芒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是耍着刀子玩着命长大的,但是我肯定她不会做那种事,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会不择手段的人!
袁熙没再说话。
事实证明,刘芒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一周后我们得知,犯事的不是刘芒,是苏源。
当我拉着夏文静赶到警察局时,戴着手铐的刘芒被两名女警察押着从拘留间里走出来,然后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一双红肿的眼睛低低地垂着。
夏文静坐在我身边,我看见她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里。
我知道所有的秘密都会在这一天公诸于世,所以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和夏文静一样等着刘芒开口讲话。
也许就连刘芒自己都不曾想过,那年夏天与苏源的相遇,会是一片不祥的乌云,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一点点笼罩住她的人生。
刘芒说,苏源是唯一一个肯为我打架的男人。
那个时候刘芒在温城的服装店才刚开起来,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但是她知道,只要这个店开起来,今后就一定会不愁吃穿,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变好。
店里的生意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好得一塌糊涂,刘芒说,那时候,我他妈每天夜里数着钱,都能激动得又哭又笑。
不到半年,刘芒就把欠的债全部还清,没想到地下钱庄不要钱了,要她的店。三天两头派了打手去砸店,赶顾客,有一回刘芒实在受不了了,举着菜刀就冲出来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是苏源为她挡了对方一啤酒瓶子,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
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好好对待了,真的,阮陶,你不知道有个人愿意在生死关头为你挺身而出是多他妈的感人。
所以刘芒对苏源是相当的死心塌地了,她就是这种人,有人对她好,她就恨不得一辈子都惦记着,挖心掏肺地对人家更好。
直到后来,她撞见正在往自己的血管里推入针剂的苏源,看见他脸上抽搐般满足的神情,那个时候,她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但是她爱他,比起爱,她更需要这个全世界唯一一个肯为她出头,肯保护她的男人待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提醒她,事实上她正被爱着,事实上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
她决定带他去戒毒所。
为此,两个人你死我活地争吵了不止一次两次,严重的时候也打得不可开交,有好几次,刘芒再也受不了了,扯着苏源的头发就要去警察局自首,苏源就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打她,求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野兽。
也是因为刘芒要报警,苏源才在夏文静去旧眠玩儿的时候将一包白粉塞进她的书包里,并报了警。
他威胁刘芒,如果再敢提一次去警察局的事儿,下一个被警察拉去审讯的,就有可能是我。
夏文静一直没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刘芒说完,然后默不做声地拉着我走出公安局。
刚走出门口,夏文静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她抱着我哭得直发抖,她说,阮陶,我竟然怀疑她,我的好姐妹被警察抓走了,我不想着先想办法把她弄出来,我竟然怀疑她,恨她…一种透彻的心疼让我紧紧地抱住她,我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地说,文静你别这样,谁遇上这种事儿都不能淡定,淡定了那就不正常了,是不是?
夏文静一脸茫然的表情,哭着说,阮陶你肯定猜不到,就在刚才,我看见刘芒戴着手铐失魂落魄地坐在那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阵痛快,我在心里想,活该,刘芒,你活该。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就是你刘芒,从小我就佩服你,跟在你后面就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可是到头来你竟然那么陷害我,现在你坐牢了,这是你的报应…她抱紧我,一边哭,一边像个哭到没力的孩子那样口齿不清地说,刘芒怎么办,她以后怎么办啊,如果苏源不承认犯罪的是他,那刘芒是不是就要替他坐一辈子牢了,阮陶,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此时此刻,我并不比夏文静冷静多少,我只能搂住她,安静地等着袁熙那边的消息。
一个礼拜后,袁熙从公安局回来,他说袁叔叔已经尽了很大的力,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只要苏源那边搞定的话,刘芒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笑的是,那一天,袁熙在公安局里碰到了刘芒的妈妈。
他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刘芒发了疯一样地喊,蔡芬芳,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捡来的?!我现在在坐牢!坐牢你懂不懂?!你怎么不去死!你跟那个男人你们都去死吧!
蔡芬芳就是刘芒的妈妈。
她去公安局,不是为了看望刘芒,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为了问问她,什么时候被枪毙,因为医生说她的视网膜正在慢慢脱落,所以她来问问刘芒,死后可不可以把眼角膜捐献给她。
她听说像刘芒犯的这种罪是要被判处死刑的。
袁熙说,蔡芬芳离开的时候还在那骂骂咧咧地喊,国家怎么还不枪毙你啊!你倒是快点去死啊你,我是你妈,我有你眼角膜的继承权!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突然就觉得我明白苏源对于刘芒来说是怎样重要的意义。
那是黑暗的星球边际,阴冷的海水深处,困苦挣扎后抬起头所能够看到的唯一一束光芒,如果连这一束光芒都无法拼尽全力地为自己保留,那么在这个早已经分崩离析的世界里,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继续苟延残喘的理由了。
就是这样的一束光。
不明亮,却绝不可以熄灭。

第十三章 我们说好很多年后还牵着的手,就那么松开了
刘芒被释放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苏源在去自首之前给刘芒留了一封信,他说,当初我能帮你挨那一酒瓶子,就没想过让你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刘芒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夏文静把信递给她,她说,苏源来找我拜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已经跟我道歉了,我也原谅他了,所以刘芒,你不欠我什么。
刘芒抿了抿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什么好讲的,都不重要。
她只是站在刺目的阳光底下,牵动了一下嘴角,笑得有点惨,她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
夏文静就哭了,她扯着刘芒的衣角问她,刘芒,我以后还能跟在你后面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吗?
刘芒说,我累了,我想回家睡一觉。
我听袁熙说,苏源的爸爸在他们家那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初他进川城最高学府也凭的他爸一个电话,如果他们家在川城说话还算好使,估计苏源也受不了什么严厉的制裁。毕竟他只是“受害者”,是被动犯罪,只要请一个好点的律师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晴天和赵小仙离开川城之前,袁熙接到了一项新的工作,需要晴天做辅助模特。
那天袁熙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的头“嗡”的一下,像直接把脑袋塞进马蜂窝里一样。我说我又不是疯了,干吗给自己找不自在?
袁熙掩住笑意,撒娇似的说,那陪我去看电影。
看哪一部?
哪一部都行。
你怎么这么没主见?
我这是为了治好你的选择恐惧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买了同一款内裤的各种颜色。
你…我懒得跟你贫,我就喜欢买各种颜色的不…还没说完,袁熙轻轻地在我的嘴唇上啄了一下,嘴角弯弯,一脸阴谋得逞的笑。他说,如果那天你没什么事儿就陪我去吧,带着便当,我和赵晴天是两个组的,分开拍摄,基本上你们碰不到面。
我竟然就相信了袁熙的鬼话。
一周后,我在树木蓊郁的大山里,心情很复杂地看着正在给晴天递水的赵小仙。
她穿一件毛茸茸的白毛衣和牛仔背带裤,很清纯的样子,正笑眯眯地对晴天说着什么,晴天表情温润地低头倾听,两个人都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在袁熙的车里写了一会儿稿子,大约两小时后,袁熙发来短信,让我把便当拿过去,他穿着摄影组的衣服不方便过来拿。我便拿着一早包好的便当下了车。
放眼望去,除了JOS工作室外,还有好几组摄影组在这里进行拍摄,我想这可真是一座充满艺术气质的山啊,又高又辽阔的,可是对于我这样一个路痴来讲,也太辽阔了点。在附近转悠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儿,就给袁熙打了个电话,他在那边鄙视我,笨死算了,送个饭都能迷路,你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我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就特别有尊严地拒绝了,我说我自己能过去,你在那里不要动!
然后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他知不知道JOS工作室A组在哪里拍摄,没想到这个人一脸见到救星的表情,把怀里两大口袋便当递给我,说,你是送便当的吧,直接帮我把这个给A组送过去,就在那边。
他伸手一指,我感到很迷茫。
他说,你就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我就很顺从地往前走,被一棵参天大树挡住了去路。
正在那犹豫着呢,我听见一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一遍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喊我,那个女的,你是送盒饭的吧?
我心想你才送盒饭的,你全家都送盒饭的。
赵小仙见我不说话,直接走过来拽了我一下,说,喂,你聋啦,我是来取盒饭的。
然后她看见我,立即露出厌恶的神色,对我说,怎么是你啊,把盒饭给我,我要给B组送去。
我赶紧把便当抓紧,誓死捍卫A组的口粮,这不是B组的,是A组的。
赵小仙说,哪儿那么多废话,那边等着要呢,你快给我。
我心想丫一心脏病患者凭什么这么嚣张啊,刚想言语上恐吓她一下,Emy就过来了,她对赵小仙说,你是和赵晴天一起来的吧?没什么事就去车上待着吧,不要在拍摄现场走动,因为你已经废了几个镜头了,不要让赵晴天为难。
赵小仙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袁熙的保姆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这座山是你家的?
冷冷地说,我是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我有资格马上让赵晴天带着你滚蛋!
赵小仙不再吱声了,不满地用很重很气愤的步伐掉头就走,恶狠狠地打开车门坐进去,砰的一声将车门摔上。末了,我听见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阮陶是一伙的,卑鄙。
揉了揉太阳穴,烦躁地说,这要是我生的我肯定留着脐带把她剪了。
我感觉到从赵小仙那边传递过来的萧杀之气,很识相地拎着便当继续朝着A组前进。
整个下午,我都在车里斗地主,等着袁熙收工。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澜尚且浩荡徘徊,却突然天色聚变,闷雷在天际轰隆隆地震响,瞬息之间乌云浓重地滚滚而来。
摄影组的人接到电话,暴雨将至,未避免下山时山路崩塌需要尽快转移,驾车回程。Emy跑过来喊我,阮陶,快,快,不要落了东西,我们得赶快回去。
工作人员已经快速清场,大家分了四台车匆匆上车,因为有两辆中性面包车,所以Emy的车里就只有我和袁熙两个人。袁熙的脸上还带着妆,妖娆的眼影自眼尾傲慢地上扬,氤氲出一双微波流转的双眼。我看着他不禁叹气,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妖媚成这个样子。
前面三辆车已经排队驶了出去,Emy正要发动引擎,突然有人急切地在敲车窗,原来是晴天。
待车窗摇下来,他紧张地问我们,有没有看见赵小仙,刚才赌气一个人向外走,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一直找不到人。
摇摇头,会不会跟前面的车队走了?
晴天看上去很着急,他说,已经电话确认过了,没在前面的车里,不好意思,你们快走吧,我再去找找小仙。
方才的事情让Emy对赵小仙很是反感,所以并没有帮忙找人的意思,果断地拉好车窗就开车前行。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晴天焦急颓然的背影,心里一阵烦乱。我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停一下车,我得过去看看。
袁熙看了我一眼,上来牵我的手,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不行,你跟Emy先回去,不然雨下大了你又闹感冒,赵小仙被气走,我也有一半责任,找到她我马上就回去,乖,别跟过来。
袁熙没理我,对Emy说,你打个电话让前面的车停一停,你和他们一起回去。我和阮陶找到人后就开这辆车走。
无奈地点点头,拎着包下车追前面的面包车去了。
我无奈地看着袁熙,捏捏他的脸,干吗不听话,跟屁虫。
知道我是跟着你的就好,那两个跟我无关的人我才懒得跟。他撇撇嘴,率先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伸手将我拉下车。
我们走过去,对一脸心急的晴天说,分头找吧,随时电话联系。
晴天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们了。
说话间,冰冷的雨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起初是颗粒分明的水珠,慢慢地演化成雾蒙蒙的雨帘,伴着震耳欲裂的雷鸣,像瀑布那样倾盆而下。
我们三个分头在大雨中寻找赵小仙的身影,如果不快一些,一旦山路被大雨冲得松动,很有可能我们几个就被困在这里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晴天打电话来通知我,赵小仙找到了。
冒着大雨跑回去的时候,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我也不知道这种泄气似的情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一片黏答答的青苔莫名其妙地在心脏阴暗潮湿的地方冒出来,越聚越多。
我和袁熙在车后面坐着,晴天开车,副驾驶座位上坐着赵小仙。我们几个都被大雨淋得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和脸颊冰冷地落下来。车窗外的一道闪电劈开渐渐笼罩过来的黑暗,刺目的光芒一闪而过,袁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挡住我的眼睛。
短暂的窒息后,我的脊背垮下来。袁熙就笑,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害怕闪电。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蒙在我的头顶上,这样就不用害怕了。
我抓着衣服的边角什么话也没有说。车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四个人的呼吸,一种近乎让人难堪的沉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升腾着,就像窗外的雨雾。
车子在大雨中前行,我看不见前面的晴天和赵小仙是什么表情,反正我和袁熙是一脸“要冻死了”的绝望脸。之后的二十分钟里,我感觉到自己的体表温度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慢慢升高,紧接着,像是为了要提醒我确实是感冒了一样,一个巨大的喷嚏从我的鼻腔里冲了出来。
袁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他的黑色包包里翻了翻,竟然翻出一条姹紫嫣红的纱衣,就是我们经常在电影里看到的乞丐装,只不过颜色太艳丽了一点。
他把这件通常用来体现一个人精神失常的道具认认真真地披在了我的肩上,对我说,可怜的,这么快就感冒了,来,把这个穿上。
前面的赵小仙从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晴天压了半天的怒火终于被这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点爆了,他气急败坏地呵斥她,赵小仙,你要为你自己的行为道歉。
休想!赵小仙口气生硬地打断他。
道歉!晴天突然吼了一声,把我吓得一哆嗦,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愤怒而隐忍的面孔,突然就有点心疼。
赵小仙冷笑一声,说,让我给一个连跟谁上过床都不记得的女人道歉,我办不到。
赵小仙!晴天和袁熙一起冲她愤怒地吼。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我竟然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悲伤,还特别冷静地嘱咐晴天,用心开车,大雨天的容易出事故。
袁熙倒是蛮横起来,他阴沉着漂亮的脸蛋对赵小仙发出警告,赵小仙,你再废话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我突然就觉得很头疼,预感到赵小仙不会吃闷亏,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就不吃亏,回过头字正腔圆地骂了袁熙一句“死人妖”后,愤怒地对晴天喊,停车!
更让我头痛的是晴天还真的就特别顺从地把车停下来了。
车子停在隧道前方,晴天强忍着不停跳动的太阳穴问赵小仙,你想干吗?这一群人被你折腾得还不够是不是?你能不能懂事点?
接下来大约五分钟之久的口水战就开始于晴天的这三个疑问句。赵小仙和赵晴天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开辩论会,主题围绕着“究竟要不要给阮陶道歉”展开激烈的争论。我和袁熙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的,一时半会儿什么想法都没有。
五分钟后,我不知道赵小仙被晴天的哪句话激怒了,她吼了一声“不用你管”,猛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冲进隧道里。
晴天愣了三秒钟,估计是想起来赵小仙再强硬也是个身体比较脆弱的患者,于是也跟着跳下车追了过去。
而天空突然闪出经络般的闪电,暴雨之下,我仿佛看见隧道的顶端隐约出现一道裂痕。
我盯着那道裂痕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两眼一黑,冲晴天的背影大喊,顾延——别过去!隧道要塌了!
暴风雨里,我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去,追赶顾延的身影,他似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大雨中短暂地转过身来,然后,他朝我挥挥手,示意我回到车里去,自己一个人冲进了不断地产生新裂痕的隧道里。
我的眼泪大颗地涌出来,滚落在四周滚滚的黄尘里,我被赵晴天不顾一切的背影捅了一刀。
袁熙也走过来,他拉过我,将我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包容地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哭什么?感冒很难受吗?回去后就带你去打针好不好?
话音刚落,隧道的那一边传来剧烈的塌陷的声音,轰的一声,倾塌下来的水泥遮住了前方隐约的光芒。彻骨的寒冷瞬间穿刺进我的心脏,强烈的疼痛顷刻间将我推入绝境。
就像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塌陷。
我推开袁熙,声音撕裂般地尖叫着,叫警察!叫救护车!顾延还在隧道里啊!
而我的脚步超过思维的运转,在叫喊的同时已经朝着隧道的方向飞奔,无数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撞击着,我头痛欲裂,只能任凭自己奋不顾身地冲进一寸一寸倾塌摧毁的隧道里。
黑暗中,我一边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前行,一边不停地喊着顾延的名字,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头顶的泥石大块大块地下坠,与地面碰撞,发出令人恐惧的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前方隐约传来顾延的呼救声,非常微弱,却像一束最最耀眼的光芒唤醒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摸着墙壁一点一点向前移动,拼尽全力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大喊,顾延?顾延你在前面吗?看得见我吗?别怕,我马上过去,你受伤了吗?
就在这个瞬间,我异常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头顶上方正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朝我掉落下来,黑暗中,死亡的气息瞬间将我淹没,而我双脚发软,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最无望的那一秒,袁熙扯住我僵硬的胳膊,死死地将我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的脑袋按进他的胸膛里面,那么用力,那么绝望。
就连呼吸都还来不及,随着那块巨石的掉落,袁熙将我狠狠地推了出去。
我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一地残骸之中,听见袁熙方才站着的位置传来一声闷哼,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幕布掩盖住一样,然后,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一点儿一点儿失去了知觉,像是永夜,默不做声地将我们统统掩埋。
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是黄昏还是黎明,昏黄的光芒笼罩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听见郑明明激动地喊,文静你快过来,阮陶好像醒了,她睁开眼睛了!
我神经质地想要跳下床去,却被腿上传来的剧痛击溃,我不敢去看我的腿,我怕事情变得和我想的一样糟糕。
郑明明马上上前扶住我,她说,别乱动,你的腿被砸伤了,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不过医生说好在你年轻,康复得会快一些。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她,袁熙呢?晴天呢?还有赵小仙,他们怎么样了?
郑明明的表情突然僵住,这时候夏文静走过来,看得出她是哭过的,眼眶很红,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晴天只是被撞到头晕过去了,现在已经没问题,赵小仙在隧道崩塌之前就已经出了隧道,没受什么伤,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小腿骨折可是大事,我已经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过来了,你要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袁熙呢,你还没告诉我袁熙怎么样了。我固执地问。
夏文静把头扭过去,声音不自然地说,没什么事,真的,肯定没什么事的…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脑子里嗡的一下,抓着她的胳膊执意问,袁熙到底怎么样了?你赶紧告诉我,不然我就自己去问医生。
夏文静和郑明明看着我,谁也不说话,我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钝重地砍了一下,血肉模糊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掀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
我说你们有种就一辈子别告诉我,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袁熙在重症监护室,他伤得很严重,随时有生命危险。
郑明明将我从地上扶起来,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她说,情况就是这样,所以阮陶,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行不行,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自己的眼泪滑下来,心里空荡荡的,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的内脏全部掏空,我没有血肉,没有脉搏了,我痴痴地看着郑明明,说,我也求求你了,郑明明,你让我去看看他,行不行,让我去看看袁熙,我求你了…她用力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找来一把轮椅让我坐上去。
袁熙一直昏迷不醒,我透过玻璃窗看见他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他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了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医生说,他被石块压迫了体内器官,两处肾脏已经完全丧失功能,急需肾源做肾移植手术,只是就算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肾源,手术的成功概率也只有百分之四十。
我坐在轮椅上,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像是有一把匕首不停地在心脏里绞着,停不下来,我想进去看看他,摸摸他的脸,想对他说很多的话,可是没办法,医院不准任何人进去,我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脸贴着玻璃挡,一直看着深度昏迷中的袁熙。
医院的走廊里,空气寒冽,我却不觉得冷,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麻木冲击着心脏。
后来,是康帅把我扛进病房里,逼迫我吃了药,打了针,我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失了心窍一般,任凭疼痛一遍一遍冲刷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顾延背对着我站在窗边,他的头上绑着一圈白色纱布,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才转过身来,看见坐在床边的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
我们就那样在黄昏的病房里静静对视,仿佛一眼万年。
他的眼睛里有雾,苦涩的,不甘的,就像凝结的湖水,那么黑那么深。
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空得很难受,听见他极其卑微地对我说,还有三小时,我和小仙就要走了,我来看看你,就是想看看你…听到赵小仙的名字,所有的悲痛如数从我的心里涌现出来,如果不是赵小仙,袁熙就不会受伤,如果不是赵小仙的任性,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尽管如此,顾延却在袁熙不知是生是死的这一刻跑来告诉我,他要带着赵小仙去美国治病,他要用袁熙资助他们的钱,去给那个差点杀了袁熙的凶手治病!
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理智全线崩塌的那一秒,我狠狠地推开向我走来的顾延,声嘶力竭地哭着喊,你给我闭嘴!都是你的错,你和赵小仙!你们这两个扫把星!我告诉你,顾延,如果袁熙因为赵小仙的任性真的出了事,我要你俩全部给他陪葬!
顾延的手臂还在半空中呈现一个拥抱的姿态,他就以那个未完成的姿势尴尬地立在那里,傻瓜一样看着我。
我看着他,心里竟然觉得一阵麻木的痛快,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个我曾经拼尽全力爱过的少年,而是赵小仙,是将袁熙钉在死亡线上的凶手。
我不会让袁熙资助赵小仙手术的,绝不允许,如果袁熙没办法好起来,赵小仙就得给他陪葬!袁熙不欠你的,更不欠赵小仙的,你们休想用他的钱给自己买命!
我不知道这样恶毒而失控的自己,究竟是对自己的自责多一些,还是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多一些。
顾延看着我,整个人跌进创楚中一般,过了很久才对我说,对不起,阮陶,原谅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法抑制的悲凉,除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眼底的血丝翻滚着绝望,看得我鼻子很酸,胸口翻滚着排山倒海的疼痛,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恨他,这种恨是麻木的,像绝望的弱者用尖刀划破自己的动脉,看着血液喷薄而出,心如死灰。
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爱一个人越是深刻,伤害他时就越是疯狂,而内心也就越是痛不可抑。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一片朦胧里,我看见顾延的脸,他浓密的眉,红肿的眼睛,他的鼻子,嘴角,一点一点涣散在我的视野里,最后是他凄楚的背影,一步一步离开我的病房,再也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袁熙的ICU病房,仿佛只有这里可以给我片刻的慰藉,让我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地发一会儿呆。
他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罩着一个氧气罩,只模糊地看得见他紧闭的双眼。我的手贴在玻璃上,似笑非笑地问,喂,袁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想念你。
我真的想念你,你在茶香里为我吹干头发的样子,眉眼低垂,目光温柔。
我想念你搂着我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喊我阮陶。想念你喝醉酒后一遍一遍地对我说你喜欢我。
想念你我心无罅隙地睡在阳光下的那个下午,我抱着你,看你熟睡得像个天使。
我疯狂地想念你,不受控制。
袁熙,也许你并不相信,你总是说你喜欢我,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念叨着,后来我就相信了,真的信了,所以,我也慢慢地喜欢上了你。
一个月的期限是不是早就已经到了?你为什么没有问问我我的回答是什么。
只要你问问我,只要你再睁开眼睛亲自问问我,我一定会勇敢地告诉你,我也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一个人对着监护室里的袁熙喃喃自语,哭到喉咙里发出腥甜,哭到脑子不清醒,一阵一阵地发晕,就那样疲惫不堪地,紧紧地抱着自己不住发抖的肩膀,号啕大哭。
康帅来找我,他说袁熙的父亲和哥哥均表示不会来医院做配型检查,因为袁兴说,他父亲年事已高,实在不适合冒这么大的风险,而自己又非袁熙的亲兄弟,配型概率渺茫,公司在亚洲才刚起步,实在没办法帮这个忙。但是一旦找到适合的肾源,全部费用由袁兴承担。
我心一沉,只感到一种空乏深切的伤感,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亲情吗?
就因为袁熙“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给那些不入流的杂志拍封面,就因为他没有像袁兴那样与大财阀家的女儿订了婚约,就因为他对那个冷冰冰的家庭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贡献,因为这样,一个父亲,就可以不管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死了吗?
而袁兴,他大概是巴不得袁熙可以快点死掉,好名正言顺地继承袁家偌大的家业,圆了他儿时抢走一切的梦想了吧?
我不想把人性想得太坏,但如今,我看见袁熙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突然间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怼。
更令我绝望的是,就连我也没办法救袁熙一命,我们的血液配型不一致。
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袁熙被抢救四次,院方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我想了很多次,实在不想再在时间上耽误袁熙,决定去找袁叔叔,哪怕是跪下来求他,只要他同意做一下配型,愿意救救袁熙,我什么都愿意做。
下了决心后,我让夏文静带我一起去找袁叔叔,才到医院门口,就被刘芒拦住了。
她说,不用去了,我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可以救袁熙。
真的?!我几乎就要拖着一条残腿跳起来,刘芒,你真的可以救袁熙对不对?!
刘芒俯身抱了抱我,笑着说,真的,我愿意救他。
巨大的笑容在我的脸上无遮无拦地荡漾,我的心脏因为太过高兴而剧烈地跳动着,但是很快,我的笑容慢慢收敛,激动的心情一点一点退去,我拉住刘芒的手,问她,可是,刘芒,你真的没关系吗?你才二十岁,救袁熙,就是要从你身体里拿走一个肾,这会对你今后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你真的可以…真的…刘芒捏着我的脸,气急败坏地说,我靠阮陶,你把我刘芒当成什么人了?别以为我没读过大学就是傻逼,轻重急缓我还是分得出的,现在我不救袁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我怔了一下,可是…刘芒突然哈哈大笑,说,骗你的,老子才没这么伟大。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欠袁熙的,他猜得没错,袁旗的死,确实跟我有关系。
她抓住我的手,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清楚,但是阮陶,给我点时间,等我和袁熙一起从手术室里安全地出来,到时候,我把我所有的秘密全部讲给你听。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一切都等袁熙好了再说,行吗?
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不问,我等你和袁熙一起从手术室里安全地出来,到时候,你自己讲给我听。
那之后没多久,我听说顾延和赵小仙并没有搭乘第二天的航班飞往美国。
夏文静曾偷偷去他们的住处打探过,房东说他们已经退了房租押金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袁熙手术的那一天,刘芒在进手术室前对我说,阮陶,万一,我就是说万一哈,万一我要是不小心死了,你就把我的眼角膜给我妈吧,反正我要是死了也用不上,你说对吧?
把你的死字收回去!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和袁熙,你们两个谁敢不活蹦乱跳地给我出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芒就笑,笑得好看极了,左脸颊上一枚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说,阮陶,你凶起来还是蛮有气场的,放心吧,我也舍不得把自己的眼角膜给出去,我肯定好好地出来。
郑明明把脸埋进康帅的怀里低低地哭。
夏文静推着我的轮椅,对刘芒说,你在里面加油啊,我回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香辣鸡翅,等你出来了就能吃了。
因为麻药的作用,刘芒渐渐闭上眼睛,她轻轻地说,傻逼,我最喜欢吃的是红烧鸡翅。
然后,她和袁熙都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盏红色的指示灯耀眼地亮着,看得我揪心,我便一个人推着轮椅到了外面。
我拿出手机,看着那条来自顾延的手机短信,眼眶灼热。
我爱你。
对不起。
暮色降临的川城,天光之下,悲壮而寂静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是冬天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夏文静在走廊尽头喊我的名字,匆忙之间,选中了那条短信息。
删除,确认。
就这样,眼泪如同冰雪轻柔地覆盖住酸涨的瞳孔,然后狰狞地滚落,我朝着那盏忽然熄灭的指示灯走去。
身后的夜幕那样璀璨,照亮我消瘦坚硬的肩膀。
《软刺》上部·全书完——康帅说,阮陶,你根本就不会爱,你爱得太傻了,爱得太莽撞,太倾尽全部,也太绝对。你知不知道,好的爱情是不会让彼此受到伤害的,而不想受到伤害,就要学会转弯,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北风里我睁着眼睛,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铺天盖地的光斑累叠着压迫向我的视网膜。脑内一片空白,简森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有泪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而他的吻,霸道得令人窒息,像是要带我沉进黑暗的最深处,不留余地。
——赵小仙坐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我冷笑,她说,阮陶,这就是你的报应,晴天宁愿死也不去求你,因为他恨你!当初是你阻止袁熙送我去美国治疗,就是那时候起,晴天恨你,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算他变成顾延,你们也休想再像从前一样。
——我要用我的死,诅咒你一辈子不幸福。
——郑明明的声音终于由颤抖渐渐平息,她近乎平静地对康帅说,我会杀死这个孩子,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对不对,我满足你们的愿望,我会亲手杀掉她。
——刘芒的双手沾满鲜血,她站在薄凉的月光下,目光呆滞地对我喃喃,阮陶…怎么办…我杀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