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小助理眼见着自家老大归属一定、这车都要开房子里去了,吞了吞了口水,硬着头皮道:“云姐,那......”
那您记得提醒我姐夫一会儿随便找家酒店给我放下去嗷!
周正白听见声音才想起来后座还坐着一个人,沉吟片刻,彬彬有礼道:“抱歉没有事先给你准备好住处,这样,我有一个朋友恰好有一间还不错的房子空着,我帮你联系一下?”
“不不不不用,”小助理疯狂摇头,“您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就成。”
“没关系的,”周正白道:“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稍等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明天让他带你去看看房。”
周正白说起客套话来向来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小助理舔舔嘴巴,小心翼翼地应了下来。
云汐扶额。
真是和她同出一族的没出息。
两人路上找了个不错的酒店把小助理放了下来,车上最后一个生物离开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周正白路上路过超市时自己下车买了包东西回来,扔进后座。
云汐余光一瞥,看见不少盒子状的东西。
她烫着了似的收回眼,轻咳一声,在寒冬腊月坐在车里脸皮蒸蒸发热,十分坐立不安。
周正白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不老实地在她手上揉来捏去,“想什么呢?”
“......没。”云汐面色严肃道。
“呵。”
“.......”笑什么笑!
云汐憋气,脸皮比刚刚更红一层,并且试图把自己沦陷敌区的左手抽回来——再捏下去都要成包浆了!
周正白哪里肯,捏着别人手占着别人便宜还要倒打一耙,轻声呵斥:“乱动什么?”
云汐有苦说不出。
说也说不过这人。
殊不知周正白在车里还算矜持,一回到家就立马原形毕露,云汐推开房门连屋子里是圆的是方的都没看清,就被周正白一把拉住扣在了门上,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压了上来。
“唔......”
对方的吻强势又不留余地,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偏偏唇齿炙热,高大的身躯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胸膛压着胸膛,腿叠着腿,云汐被这人吻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云汐手不自觉地慢慢攀上对方脖颈,被吻得失神时,手指在脖颈处摸到一根细绳。她一滞,浆糊似的大脑找回一些清明,周正白察觉到她的不专心,恶狠狠地咬了咬她的舌尖,云汐吃痛,却依然坚持走神,手指顺着那根细绳摸到前面,握住一块玉。
周正白喘息着把嘴唇将将离开她些许,任由她手指探进毛衣领口,将那个吊坠取了出来。
深蓝色与黑色交杂的小石,还有七彩的光。
云汐轻轻磨砂着触手温热的玉块,盯着看久了难免眼眶子发热,又轻又慢地问:“你还留着啊?”
“不然呢,”周正白苦笑,“你难得给我留个能睹物思人的东西,哪里舍得扔?”
云汐吸吸鼻子,不说话了。
周正白凑近亲她一口,哑声问:“我送你的星星呢?还留着吗?还是当年生我的气给扔了?嗯?”
周正白说着去摸她的脖子,手指伸进衣口,绳子没摸到,倒被指尖的细腻触感弄得口干舌燥不愿离开。
云汐老老实实地任他摸任他亲,小声说:“没扔,我藏起来了。”
你舍不得的,我又怎么舍得。
云汐说完,顾不得周正白的动作神情,滑到胸前的手又再次绕到他脖后,紧紧揽住,踮脚送上自己的唇。
......
......
云汐衣衫不整地被周正白打横抱进主卧时,神志不清的大脑难得动了动,嘟囔着问:“......不是说让我住客卧吗?”
周正白慢条斯理地扯掉她身上剩余的衣服,低头咬了一口,在少女的尖叫声中闷闷笑道:“唬你的,我家没客房,就书房还有个老人椅。”
“......”
“小可怜儿,怎么男人说什么都信,嗯?”
......
......
被放上床的时候,云汐紧闭着眼睛,清晰地感受着男人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动作,脸皮羞得通红,忍不住小声问:“......会,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了小宝贝儿,”周正白爱怜地亲亲她的嘴巴,不留余地地压下去,“我等了快十年了。”
云汐松了筋骨。
是啊,快十年了......纠纠缠缠分离重逢,最后还是只有这个人。
不给他还能给谁。
早给早享受。
......
......
......
70、第 70 章
早上云汐伸懒腰时, 手“啪”地拍上一寸温热的皮肉, 她瞬间僵住,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红着脸把手往回缩。
结局当然是被人一把扣住。
周正白早起的嗓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低哑, 笑着瞥了眼她透红的半边脸,把手里扣住的小爪子递到嘴边亲了一口, “醒了?”
云汐吞了吞口水,“......唔。”
“饿不饿?”周正白没再过分撩拨, 凑过去温柔地亲了亲她的侧脸, 低笑着问:“我去给你做个早饭?”
云汐忙不迭地点点头。
周正白勾了勾嘴角,又禁不住低头亲亲她,感叹似的夸了句又香又软,才终于舍得套上衣服下床离开。
阖门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云汐耳梢动了动, 刚刚强撑的镇定瞬间垮了下来。
床单换过了,她身上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某人还好心地给她套上了一条小裤衩, 让她不至于完全真空, 虽然这块巴掌大的布料明显诚心不大。屋子里还残留着周正白的味道, 昨天他们从下午胡闹到半夜, 周正白不管不顾非得把屋里的大灯全亮堂堂地打开,搞得云汐现在不用闭眼就满脑子昨晚上的一幕幕,羞耻得浑身发红。
再加上被子里空荡荡光着的身体,云汐光是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就这么被周正白抱着睡了一宿, 就忍不住头顶冒烟——实在是她昨晚上被周正白弄得半点意识都没了,被抱去洗澡的时候就昏睡了过去,不然肯定誓死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件睡衣。
云汐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黑不拉几看见自己啥也没穿的模样还是羞耻异常,燥着脸伸手摸了件睡衣过来,窝被子里缩手缩脚地套上了,大冬天给自己忙活出一身汗。
也可能是周正白这空调温度打得太高了。
云汐给自己套好衣服,确定长衣长裤不再有伤风化,这才咬着嘴唇掀开被子,踮着脚钻进了卫生间。
少女站在卫生间宽大的洗漱台前,对着镜子长吸一口气——周正白昨晚一朝得解放,整个人都躁动得像只多年未开荤的狮子,下手没轻没重,刚开始还算得上温柔,后来简直就抓着一块肉就不放手,哪哪都爱不释手,哪哪都揉玩个遍。
她露出的白皙脖子上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看着很是惨烈,十分惨不忍睹。
云汐看着看着,突然红着脸有点想笑——世事真的挺无常,七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以为两人会老死不相往来,抱着自己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独奔异国;而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只想假笑着把饭桌上的汤浇他脸上,可惜只能咬牙切齿装模作样地说“没关系”。
想到这,这么多年,不知98K怎么样了?
云汐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的洗漱用品还在行李箱里,台上摆着周正白给她拿出来的新牙刷,云汐用周正白的牙膏和洗面奶,洗漱完变成和周正白一样的味道。
她擦干脸走到客厅,周正白刚刚把煎好的鸡蛋的端上桌子,云汐原本想问他98K怎么样了,目光触及桌子上的煎蛋时一滞,连话带问题一块吞进了肚子里,只能指着煎蛋问:“怎么......还是心形的?”
“昂,”周正白骄傲地看她一眼,邀功道:“我那天逛超市看到的,觉得适合你,浪漫吧?还有纪念意义。”
“......”云汐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浪漫......挺好,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比当初更加笔直了一些。
周正白又钻进厨房端了两杯东西出来,米色的马克杯里是乳白色的液体,周正白把其中一杯摆到云汐面前,“麦香味豆浆,喝吧。”
云汐一愣,顿了顿,端起杯子喝了口,真的是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即使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能瞬间被唤起回忆。她又喝了一口,双手捧着杯子不放,拇指无意识地磨砂着马克杯光滑的杯壁,犹豫了下,还是问:“98K......还好吗?”
周正白动作一滞,说:“没了,它的寿命比人要短。”
即使早就猜到,听到当年那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自己身上的小灰猫居然真的没了,云汐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里沉了沉,喝着豆浆不说话了。
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问:“那......你哥哥的事,查清楚了吗?”
“嗯,”周正白很快说:“查清了,我毕业三年后查完了这个事,然后打了报告调回了北京。”
他没有多说,云汐也就没有多问,只说“那就好。”
“行了,小操心,”周正白无奈地笑笑,把心形煎蛋又往她眼前递了递,“快吃,过会儿要凉了......再说了,现在是该说这些的时候么,嗯?”
人家初.夜后都甜甜蜜蜜,她这倒好,什么沉重问什么。
“噢。”云汐选择性忽视他后半句意味深长的话,放下手里的被子,低头吃了一口煎蛋,味道还不错。
东西不多,两人很快解决完早餐,云汐习惯性地拿盘子要到厨房去刷,被周正白拦下,“不用,我去吧,你去客厅坐着玩儿。”
“我帮你吧。”
“不用,你那个,咳,腰不酸么。”
“......”云汐一滞,立马把手里的盘子塞给他,“那,那你去吧。”
“嗯。”周正白低笑了声,把剩下的盘子杯子也捡了起来,一趟全搬进了厨房。
云汐在原地愣了会儿,转身往客厅走,走了两步都觉得不对:“你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周正白的声音伴着哗啦啦的水声从厨房传了过来,“局里最近没什么事,书记听说我要接女朋友,哭着喊着要给我放假,放心吧。”
云汐被他的说法逗笑,想了想索性又往回走,倚在厨房门上看他刷碗,“那一会儿做什么?”
周正白看她一眼,“腰不酸?”
“......能别问这个问题么?”云汐红着脸瞪他,顿了顿,才说:“好久没回来了,想四处转转,请我吃饭吧......哥哥。”
周正白洗碗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把洗好的盘子沥干水,点了点头,“行,荣幸之至。”
云汐倚在门边笑,周正白回头,余光瞥见她脖间挂上一条星星项链。
71、第 71 章
周正白心一轻, 勾着嘴角走过去, 俯身拎起她的项链轻轻亲了一口,“快换衣服, 我们出发。”
云汐换好衣服出来时, 周正白刚刚挂断电话,云汐看见他的动作, 一愣问:“有人找你?你要回去工作么?”
“不是,”周正白沉吟片刻, 说:“是程泽。”
云汐抬眼看他, 她昨夜被滋润得很好,淡妆也没能盖住她皮肤本身的粉红,配上嘴巴上水红色的唇膏,鲜嫩动人。
周正白觉得眼下她穿白色高领毛衣的样子很可爱, 事实上不论云汐穿什么他都会觉得可爱, 他的瞳孔对云汐自带滤镜。
云汐光是听到程泽这两个字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周正白没有瞒她, 把电话里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这段时间我找过他几次, 但他态度很模糊, 不承认也没否认......这相当于他的默认, 我们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还没挑破。他最近出了些问题,我原本打算等他解决完眼下的事再找他彻底谈一次,但他刚刚打电话来,说想单独和你谈谈。”
云汐抿着唇没说话。
周正白上前一步抱住她, 动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没关系,如果你不想,我就回绝他。”
“我去,”云汐被他抱在怀里,良久道:“我也想自己问问他。”
周正白沉默片刻,最终偏头吻了吻她的侧脸,说:“好,我来安排。”
......
周正白说他来安排,云汐便没有再过问,她在白毛衣外面套了件长款黑色毛呢大衣,上身双排扣贴身下摆伞状散开的设计将她的身形拉得纤长,周正白看了她一眼,回房也换了白毛衣和黑大衣出来,顶着她的目光从卧室走到玄关,轻咳一声,“走吧。”
云汐实在没什么出息,这么就被他的小心思打动。
临近年关,路上的车流量不少,两个人在路上被堵了一会儿,天上零零洒洒飘了些小雪下来。云汐隔着车窗看外面不少提前布置出年味儿的店铺,不由感叹:“居然快过年了。”
她在外面的时候都会刻意忽视掉这个日子,一个人过年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她不愿意一遍一遍地去体验。好在那边没这个习俗,云汐有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忘掉。
国内就不同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让你想忘都不行。
“是快过年了,”周正白问,“过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云汐闻言愣了下,扭头看他,犹豫了下问:“过年.....你不用回家么?”
“回去半天,看一眼就行了。”周正白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现在基本自己过。”
云汐愣住,“为,为什么?”
前方红灯转绿,周正白踩油门跟上前面的车,沉默片刻,平静道:“因为我哥哥的事,我这些年和家里闹得很僵,所以一年只在过年回去一次,一次也不会待多久。”
“啊?”云汐抽抽嘴角,“你当年擅自去X市的事,他们现在还没原谅你么?”
“不是,”周正白被她逗笑,一只手故伎重施攥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拇指指腹轻轻磨砂着手底细腻的皮肤,慢吞吞道:“是别的事。”
云汐不解,她记得这人几秒钟前刚刚说是因为他哥哥的事,那......云汐瞳孔突然睁大,皱着眉看他满脸平淡无波的表情,吞了下口水,不可置信地小声问:“......别的什么事?难不成,你父母和你哥哥的事有关系?”
车里顿时一片寂静。
周正白眼角眉梢被阳光打下一层金黄色的阴影,良久,就在云汐以为他不会回答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的时候,低低“嗯”了一声。
“......”云汐猛地扭头看他。
她很震惊,几乎完全无法相信,但想想过去待过的那个周家,又沉默了。
周正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从云汐的角度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抿紧的嘴唇,她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冒然问出这个问题来,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反倒是周正白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忘记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哥哥是我爸前妻的孩子,那个女人生下我哥哥后便出轨离开我爸,我爸也因此一直待我哥哥不亲近......好在我哥哥争气,”周正白说着回忆一般微微眯起双眼,“在经营方面很有才能,在公司里很受看好,这让......我妈觉得受威胁,她打小就不喜欢我哥,再加上我又是个混的,她怕有一天公司落到我哥手里,会让她没好日子过。”
言尽于此,周正白没有再说,云汐已经明白了。
尽管早已知道任素是怎样的人,但亲耳听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还是让她震惊......当初她不喜欢自己,也只是不给她好房子住不与她说话,没想到......
被攥着的手紧了紧,云汐看过去,周正白平静地像是刚刚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甚至还微微冲她笑了笑,“所以,过年想吃什么?”
云汐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配合地思考了下,刚准备开口说几道菜,男人却突然悠悠道:“吃水蜜桃甜枣馅儿饺子么?”
云汐一愣,紧接着想到九年前的春节那人风尘仆仆赶回来给自己做的那顿饭,忍不住笑起来,眨了眨眼道:“这得问你想不想吃吧。”
当初那一盘饺子可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周正白似乎也想起了这一点,九年前那盘饺子吃完的甜腻感似乎现在还堵在喉咙口,他失笑,报复性地捏起握着的小手咬了一口。
“不吃这个了,过年你男朋友给你做顿大的。”
云汐被某三个字戳中神经,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哦。”
当然不会就这么被放过。
周正白含笑看她一眼,故意道:“哦就完事了?男朋友都这么卖力了,女朋友没有什么表示么?”
“......”云汐羞恼地推他一把,“等你先表示完吧,男朋友!”
说完就看见对方得逞地笑笑。
云汐这才后知后觉上了当。
他哪是要什么补偿!他不过就是想听自己叫他那三个字罢了!
云汐憋气,想抽手出来人家不肯放,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手,只好故意扭头看向窗外,把红彤彤的小耳垂和半片脖颈都留给对方。
几秒后。
手又被咬了一口。
嘶。
......我男朋友牙口真好啊。
云汐想。
72、第 72 章
两人一天逛下来收货颇丰。
大龄单身青年男女初次恋爱, 腻腻歪歪地穿着黑色情侣大衣又去买了一身驼色情侣大衣, 逛完街在商场一楼挑了不少春联福字,最后又跑去超市采购了不少年货。
云汐居然真的又看到了那个水蜜桃甜枣馅儿的饺子, 只不过刚拿起来就被周正白勒令放下了。
云汐撇撇嘴, 行呗。
晚上周正白带云汐去吃了烤鸭,两人吃饱喝足回到家已经临近半夜, 云汐被周正白抱进浴室,厮磨着洗去浑身烤鸭店的油腻味道, 换上沐浴露的香气——沐浴露是冰淇淋味道的, 云汐涂完后香的令人食指大动,被人毫不留情地啃了一通后,被抱进房中又是一番云雨。
厉害的人确实各个方面都挺厉害的。
第二天云汐扶着酸软的腰起床时,呲牙咧嘴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周正白把和程泽的会面安排在了当天晚上, 两人推开定好的包厢门时, 程泽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看起来不大好,一身黑色的外套大衣已经有些皱了, 头发凌乱, 脸色苍白, 眼睛里还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
周正白见从小到大的挚友这幅样子,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先给云汐拉开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伸手再去拉另一把椅子的说话,程泽开了口,嗓音像吸了几十包一样沙哑难听,“正白, 我想和云汐单独谈。”
云汐闻言愣了愣,周正白淡淡看向程泽,刚要拒绝,搁在椅背上的手覆上来另一只柔软的手,他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对上了云汐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在他的梦里辗转反侧,他熟悉它更甚自己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却藏了很多令他陌生的东西。
这是岁月给这双眼睛留下的沉着底气。
他静静等待这双眼睛的主人开口,果不其然,云汐说:“那你出去等我吧。”
周正白没动,眯起眼睛盯着云汐,直到看到对方肯定的眼神才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淡淡道:“那我去外面坐着,有事叫我。”
“知道了。”
周正白还想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最后看了眼程泽颓败的神情,皱着眉出了包厢,伸手给里面的人关上门。
程泽听见门口周正白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才把目光落在云汐身上,毫不意外地平静道:“当年那些事,你和正白都发现的差不多了吧?”
云汐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说:“发现一些,还差一些。”
“是吗?还差什么?”
“你觉得呢?”云汐问。
程泽沉默片刻,突然撩起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也干了,白色的死皮紧绷绷地黏在上面,显得他整个人的脸色都更加难看苍白,“......对,我确实知道,或者说,全世界没有谁能再比我更清楚......”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紧张又像是终于轻松,仿佛一件珍藏多年、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宝藏终于要面见天日、转手他人,他失去了宝藏,也即将换来安宁。他说:“当初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没有一句真话,你们没有猜错......让我想想我都编了些什么,那个邻居的事,是你刚来北京时我就告诉了他的,他不但没在意还把我臭骂了一顿,沉着脸让我别污蔑你......还有机场送机,我确实看见你了,但是正白没有,他以为你没有来,挺失望的,上了飞机后一句话也不说,至于那个什么约定,是我猜的,因为我看见他几乎下了飞机就开始查国庆回北京的机票.....你知道的,他不怎么喜欢他那个家的,所以能让他这么急切盼着回去的,我猜也只有你了......呼,还有什么我没说到的吗?”
云汐沉着脸,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或者说非常难看,看向程泽的眼神也不像最开始时那样平静——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头皮紧绷,闻言克制道:“没有了。”
程泽笑笑,眼睛垂下,声音听起来玩味却又异常低沉,笑着说:“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真的挺不是人的,能编出这么多戳人心窝子的话来骗个小姑娘......那个时候,正白应该是你仅剩的亲近的人了吧?”
云汐没有回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程泽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正白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和你也没有任何过节,却鬼迷心窍做这样的事。”
云汐顺着问:“为什么?”
“......”程泽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他把玩着眼前的茶杯,良久,猛地把手里的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声音淡的快要听不见,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周正白。”
“......”云汐猛地看向他,一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程泽终于抬起头,往日风流多情的狭长眸子里却流露着惊人的苦涩和释然,“你没有听错,我那时候喜欢周正白,就像你喜欢周正白一样......我喜欢他,喜欢到我自己都知道了,我每天陪着他,但满腔爱意说不能说,碰不能碰,你知道我那个时候的绝望吗?我眼睁睁看着他纵容你、爱上你,甚至要为你延缓他心心念念的查清他大哥事故真相的事......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我知道我可以陪他去而你不行,因为那里那么危险,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可他说他要放弃,他要留在北京,那我最后的机会也要没有了,我酸涩到疯了,我鼓动老太太改了周正白的志愿,强迫他去了X市,又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丑一样编出一套又一套的瞎话来......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我曾经、曾经最恨这种人。”
他眼里红血丝愈发严重,像是流出了血——就像是一道经年的伤疤,直到重新被翻出见了血,众人才知道他曾经受过伤。
屋里顿时寂静地令人窒息。
半晌,云汐才终于消化了这些消息,她眨了眨眼,缓缓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这些?”
程泽重新翻开茶杯,笑了笑:“因为放下了,清醒后才知道自己当年做的多荒唐,我亲眼见证后你最开始离开那两年正白的痛苦......我那段时间甚至不敢见他,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我每次见他都觉得自己火辣辣地在被惩罚。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总不能再让我当年犯的那些蠢、作的那些坏还挡在你们中间。”
“是么,”云汐淡淡看向他,问道:“那你为什么放下了?”
程泽沉默了。
过了很久,程泽才终于重新开口,情绪比之前复述过去时要激动很多,细看他整个人都在抖,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恳求:“云汐......你最近有见过江潮吗?你能联系上他吗?你能联系上他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带句话,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者......至少让我再见一面也好?”
.......
云汐拉开门从包厢出来,周正白就坐在包厢对面的长椅上,见他出来,马上迎了过来,沉声问:“怎么样?”
云汐轻轻摇了摇头,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没事了。”
73、第 73 章
云汐始终没有说那天在包厢里程泽都说了些什么, 周正白便没有问。事情已经过去, 他已经得知了真相,至于造成这样的真相的那些不欲为人知的阴暗和道理, 周正白可以不去知道。
这是他给他近三十年的好友最后的体面。
回去的时候云汐话很少, 在餐厅主动抱了他之后,也没像之前那样羞恼, 反倒一路上都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脑袋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想程泽说的那些话, 想江潮, 想周正白。
程泽最后说的几句话还盘旋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云汐想到之前在酒店里,江潮对她说的那句“抱歉,我暂时不想说”, 想到他说这些话时自嘲疲倦的神色, 心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她没有探求朋友隐私的癖好,但也私下想过一些可能, 只是从没想过会和程泽有关。
江潮和程泽, 居然在一起过吗?
江潮那样温柔可欺的人, 不知道被程泽那种人面兽心的畜生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才会一提起就露出那么脆弱受伤的神情来, 柔软的心脏像是用伤口结成一层厚重坚硬的疤痕。
云汐并没有替程泽传话的打算,一是她没有仇将恩报的坏习惯,二是江潮当初受伤的神情让她开不了口。
云汐想了下,歪过脑袋看向正在开车的人, 突然问道:“江潮和程泽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周正白没想到她沉默半天开口却问别人的事,被问得愣了下,顿了顿才道:“知道一些,刚刚程泽和你说江潮的事了?”
“嗯,”云汐点点头,“但没说很多,他让我帮他联系江潮,他和江潮到底怎么回事?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周正白沉吟片刻,恰好前方是个大红灯,他跟着前面的车缓缓停下,想了下才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你知道的,男人并没有交流感情生活的习惯。我知道的就是程泽毕业后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又自己办了家娱乐公司,而江潮那时候刚进圈子没什么名气,两人偶然认识了,后来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只是,江潮好像挺用心的,程泽......把圈子里那套用江潮身上了,拿钱买人,没交什么心。再后来,就是我见到你那天,我打电话问程泽时才知道两人分手了。”
其实并不止是这样。
当初程泽得知他在西北见到江潮求他帮忙联系时他就说过,人家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地当跟你谈恋爱,你却拿钱买人只当包.养,人不跟你分手才怪。
他没说得这么直白,但云汐也猜的差不多了,一瞬间气的头发都要烧了,眼圈都红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路程泽混蛋。周正白不想听一路混蛋,于是一遇上红灯便扭头用嘴巴堵住她的嘴。
云汐被他亲软了骨头,骂人的力气便洒了大半。
年关近在眼前,云汐和周正白列了长长一串子计划,周正白坐在电脑桌前一条一条打进word里,云汐则坐在他腿上一条一条给他念,周正白心软的不像话,她念一条他要亲对方一口,惹得对方恼羞成怒,他便多亲几口请求原谅。
最后在周正白说年初一要回家待半天时,云汐突然道:“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周正白打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半分钟,周正白笑了,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笑着说:“好,原本我也打算回去就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了,正好带你见公婆。”
云汐看着他,慢吞吞道:“他们不会接受我的。”
“放心,”周正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语气却因为提到那些人不自觉冷了些许,“他们现在不会管我,更不会管你。”
在最开始查清事实的那些时间里,他在法律和道义的拉扯下几乎喘不过气,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一面是母亲,一面是事实。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哪怕他很那个人,但她终究是从小爱护自己长大的亲生母亲,他没有办法真正做到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在他痛苦不堪犹豫不决时,是周平寿寻了过来,告诉他自己以直系亲属的身份,放弃对凶手的追究。
他最终还是没有控诉自己的母亲,也因此打了辞职报告,被向来偏爱自己的领导怒火冲冲压了下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之后,他清醒了一些,提交了调职报告调回了北京。
他从记忆里脱身,又亲了亲怀里人的嘴角,低声道:“况且我们结婚,总得有长辈祝福才好,不然委屈了你怎么办?嗯?”
“结婚?”云汐一下子抓住重点,瞪大眼睛道:“什么结婚?”
周正白看她,“我们结婚。”
“谁、谁要和你结婚了?”
“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但、但是我们才在一起一个多月,就想着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反正又不会分手。”有人理所当然道。
“......”嗯......
“所以不愿意也没用,”某人的回答很周正白,“求婚时如果你不主动伸手给我,我就自己给它拽出来,再把戒指套上去,你不愿意也没用。”
“.............”
**
年夜饭周正白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开了瓶云汐喜欢喝的果酒,两人像从前那样,把菜一个个端到茶几上,一边看春晚,一边依偎在一起热腾腾的吃饺子。
两人睡衣同款,身上香气相似,嘴里吃着同种馅料的饺子,脖子上挂着同样蕴含夜空的吊坠。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换上情侣款的驼色大衣,手牵手前往周家大宅。
车开到一半,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雪越下越大,像是云汐十年前初到北京的那一天。
车停在周家大宅门口时,雪已经盖住了地面,绿瓦红砖都掩在雪里,看不真切。周正白下车绕过车头来开她这边的门,云汐牵着他的手下了车,抬眼就看见前方若隐若现的周家的房子。一切似乎都回到最初,兜兜转转,不过是时间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好在梦醒之后,她还能感受到梦里人指尖真切的温热。
云汐抬头,看满天的雪纷纷扬扬潇洒降落,声音在大雪里显得悠扬:“周正白。”
“嗯?”
云汐笑起来,在纷扬的大雪里一片唇红齿白,“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在北方,雪是祥瑞的象征,一个人如果在很糟糕的时候遇到大雪,就说明他难过的日子要过完了,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记得,”周正白说,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双手,在周家大宅前的大雪里,低头温柔地吻住她:“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瑞雪兆丰年,人间有白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