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抬头看他,咬了咬牙,低声问:“不疼么?”
“不疼,”周正白笑了笑,“划了一下而已,没多大感觉。”
“......”
云汐愣了愣,没有说话。
周正白怕再出现刚刚那样的事吓到她,先把她送到车里坐好,自己回身到自己开来的车里找出一大捆麻绳,串糖葫芦似的把四个人串一块儿,拎一起塞进自己车后座去了。
云汐坐在前面的车上,扭头从车后的玻璃看他熟练而自然的动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她还记得,曾经的周正白,打架被人蹭破一块皮,都会疼得呲牙咧嘴,要让人好哄才肯罢休。
57、第 57 章
周正白合上后车门, 又拉开前车门, 从储物箱里翻出半卷纱布,熟练地用牙齿叼着一头, 没受伤的那只手三两下把伤口缠上, 配合着牙齿打了个结。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不过他这些年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早疼惯了,眼下这伤在他眼里和被蚊子咬了口没多大区别, 顶多这蚊子大了点。
他掏出一个透明袋把那把划破他掌心的刀装了进去, 扔进储物柜留作无证。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周正白无声地警告了一番后座还妄图挣扎的彩色混混,捡起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关上车门又走到前车旁边, 特意绕道云汐坐着的那边, 弯腰敲了敲后车玻璃,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的那张脸让他不由勾起嘴角, 轻声问:“司机受伤了不能开车, 你们怎么回去?你会开车么?”
云汐轻轻摇了摇头, 诚实道:“不会。”
“那怎么办呢。”她眼尾还有一抹红, 看得周正白心尖一阵发软, 声音忍不住又比之前低了低,笑着问。
云汐想了想,装作没有看到他热切的目光,提议道:“叫救护车?”
“......”周正白没忍住笑了声, 手伸进去拍了拍小姑娘脑袋,无奈笑着说:“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别瞎浪费国家公共资源?这叔这手就是个脱臼,连骨折都不是,叫救护车来干嘛?嗯?咔吧一声给摁上再送卷绷带?”
他嘴贱程度不输当年,云汐被说得恼羞成怒,皱着眉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
“......我,”俩人正旁若无人地说着话,一个小小的声音犹犹豫豫地插了进来,从刚刚开始就被当成透明人的小助理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刚刚还心无旁骛对话的两个人一齐转头过来看她,小助理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那个,我会开车。”
“你会?”云汐挑挑眉,“之前面试的时候问你,不是说不会吗?”
小助理讪讪笑道:“不会那边的,出国后没去考驾照。”
周正白点点头,说:“行,那就麻烦你把人送回去,车开慢点,你刚受了惊吓反应速度会比平常迟缓。”
小助理连忙点点头,拉开车门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歹徒在了,才猫着腰一路小跑到驾驶座那边,拉开门把司机大叔换了出来,自己坐了进去——她没敢从周正白那边走,换个方向从车头绕了大圈过去。
云汐皱眉看他,不满道:“我的助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麻烦了?”
哟!
撒娇耍赖呢!
周正白顿时一阵舒爽,几分钟前还面容凌厉地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此刻笑的跟朵太阳花似的,说的话也很没皮没脸:“不好意思,我越俎代庖一下,你介意么?介意那就我错了。”
“......”
周正白瞥了眼前方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活像是要参加赛车赛的新手似的小助理,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手扒着车窗把脑袋探进窗户里,贴在云汐耳边低声说:“主要是车里坐着的这个人,我希望全世界都没有人比我跟她更亲近。”
他说完就退了出去,又嘱咐了一遍开车人放慢车速注意安全,这才浪荡地用长指划过后车玻璃窗,潇洒地大步向自己开来的大车走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跃上了车。
“.......................”
车里没开灯,云汐坐在一片黑暗里,耳根子火烧似的热。
等到了医院已经快晚上八点,周正白出发后就联系了当地警方,对方早早等在了医院门口,甚至还提前给司机大叔挂上了号。周正白先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把糖葫芦串从后座拎出来交给当地警方,上交了带血的刀和行车记录仪,又配合着回答了几个问题,签了字,这才算交接完成。
云汐和助理已经陪着司机大叔进医院看胳膊去了,周正白这边弄完了当地警方留了个人守在这边等结果和负责善后,跟着他进了医院大楼。
周正白找到云汐的时候她正在骨科门口坐着,诊室门关着,大叔估计在里面缠胳膊。他走过去,弯腰问道:“怎么样了?司机怎么说?”
云汐看了看他,“说挺严重的,不过还好送来的还算及时,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周正白摸了摸她脑袋,“别担心了。”
云汐缓缓点了点头,垂着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T?X独家整理?——
周正白看她这样子,想了想,说:“你今天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吧,大叔这边有警察守着,完事了直接就能把人送回家。”
今天又爬山又坐车又受惊吓又心绪起伏的,云汐着实有些熬不住了,旁边的小助理也是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但她还是有点迟疑。
周正白又说:“你在这儿反倒添乱,人家还得考虑要不要把你送回去......行行好吧,警察也要下班的。”
其实云汐清楚这些都是周正白找的托词,不过她留在这儿确实没什么用,说不准还真的会添乱......她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去和大叔说一声。”
周正白说:“行,悠着点,别把医生吓一跳再给大叔那手臂再咔吧一下。”
“......”云汐瞪他一眼,怎么这人的嘴七年了还是这么找打。
回酒店的路上,云汐坚持坐在后排,周正白没强求,任由她去了。车上还有小助理,他不方便说什么,云汐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愿,恹恹地偏头倚在车窗上。
周正白一路上从后视镜里看她好几眼。
他把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云汐道了声谢,推开车门下了车。周正白为这句道谢皱了皱眉,没等人下车走出多远,又忍不住把人叫住。
云汐脚步顿了顿回头,“怎么?”
周正白驾驶座的车窗整个降下,左手手肘搭在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底下手掌缠着的纱布。夜风将他黑色的大衣衣领吹得微微鼓动起来,男人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就这么安静看着云汐,半晌,终于说:“我当年没有骗过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字都没有。”
“真的。”
58、第 58 章
西北的夜风有点凉。
云汐孤身站在夜风里, 背后是灯火辉煌的荒漠绿洲, 映衬得她的身影有些萧条。少女柔软的长发被晚风撩到脸边,遮住了她本就晦暗不清的眼神, 良久, 才轻轻张了张嘴唇,“啊.....这样。”
她没什么太大反应,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丢下一句先走了, 便急匆匆转身钻进了酒店大门。
周正白盯着她的背影, 缓缓皱起眉头,一时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
他没有出声叫住落荒而逃的人,在眼中那个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酒店大门之后,面无表情地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找好车位停车后, 他拔出钥匙刚准备下车, 余光突然瞥见后座有什么东西在发亮。
多年的刑侦生涯让周正白眸色瞬间沉了下去,警惕地稍稍侧脸向后方瞥去, 发现是云汐的手机后, 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伸长胳膊捞过那个还在不停闪烁的手机, 礼貌性地没有看上面弹出的消息。
他伸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手握上门把手时, 动作却突然微微一顿。
云汐进门后站在门口愣了片刻,刚刚回过神来准备洗个澡,背后的门突然被人敲了敲,她准备换衣服的动作顿住, 混沌的大脑忘记问是谁敲门,直接就下意识给人开了门。
门口站着周正白。
云汐下意识就想关门,好在忍住了,看着眼前的人,默默防备道:“有什么事吗?”
周正白看了她一会儿,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手机落车上了。”
“哦,”云汐愣了下,连忙接过,想了想又说,“谢谢。”
“嗯。”
“......还有事么?”她的手已经默默搭在了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关门。
周正白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在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道:“还有一件。”
“什么?”
周正白笑了笑,突然上前一步把人拉到怀里,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而轻柔地在她头顶落下一吻,旋即绅士地退开,低声说:“晚安。”
等云汐回过神来时,门口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吻过的头顶,垂下眼,努力忽视自己烧红的耳根子,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云汐低头看了看被送回来的手机,下意识地摁亮了屏幕想看眼时间,视线落在上面后却突然顿住——她的屏保被人换了。
换的图片白底黑字,光影处理得都很粗糙,但又能看出来是人精心选过角度的,一看就属于零级摄影业余选手一时兴起摆拍后的结果,但图片上的字却刚劲有力,一撇一捺都蕴着潇洒。
字洋洋洒洒写了五行。
“好姑娘,只求你对我略加怜悯,
千万别不相信我的海誓山盟,
那些话还从不曾出我口中,
因为我多次拒绝了爱情的筵席,
但我还从没请过人,除了你。”
是莎士比亚《情女怨》的选段,云汐曾经在大学的读书馆读过这首长诗,当时很喜欢这个选段,还特意找本子摘抄过,此刻看到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脑当机。
她实在有些无法想象,这样的语句会由周正白写下,但字迹却又是熟悉的,行文间比八年前更多了大气和豁达,但骨架没变。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胸口处过快的心跳。
像一种行刑前的预警。
她近乎慌乱地把手机丢到床上,连衣服也忘了脱,落荒而逃地钻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不知待了多久,出来时大脑才稍微清醒了些,而且清醒地有点过了头,一时甚至忘了手机屏保地事,习惯性地出门就捞起了手机,点亮了才想起来......屏保上有条消息,是屏保书写者非著名摄影大师周某发来的:【看了别人的东西,应该发表一下观后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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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泽还没回消息,他的首位情书获得者也没回,周正白端坐在酒店标间的沙发上,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终于震了下,周正白回神,等看清手机上的新消息内容时,一笑,舌尖抵了抵下颚,缓缓挑起了眉。
云汐:【未经允许擅自动用他人手机,利用专业手段侵犯他人隐私,周先生不需要解释么】
他饶有兴致的笑笑,回道:【别冤枉好人,我动用什么专业手段了?】
【?你不是用你那些破案的手段破了我的密码?】
周正白笑意更深了,两条长腿舒适地撑开,双肘惬意地撑在膝盖上,打字道:【不是】
【?】
【破你的密码还用得着技术手段?当初你的密码还是我给设的】
对方没回话,他也不在意,平时别人跟他多打几个字他都要冷着脸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反而要做最终浪费时间的事的某周姓刑侦副队,此刻眉眼含春,耐心用不完似的打字道:【八年手机密码都没变过,你很长情啊】
云汐:“......”
她差点把手机丢下去。望着屏幕上那两行字,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挑挑拣拣打了半天,苦恼地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估计只能给某人嘴贱的机会,索性心一横,也不回复了,丢了手机眼不见为净。
周正白等了会儿,看着屏幕上方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心情跳高似的越来越飘,以至于最后那行字彻底消失了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消息,他挑挑眉,发过去一个小表情。
程泽还没回他消息,这很少见,程泽一天到晚手机不离手,属于秒回党,平常周正白给他发消息基本不存在超过半个小时还没有回复的情况。
周正白皱了皱眉,看了眼自己几个小时之前发的消息,索性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扔茶几上,抱胸等着。手机嘟嘟嘟响了好久,这一通电话马上就要挂断了,对方才终于接起。
“喂?正白?”
“嗯,”周正白应了声,没兜圈子,直接问:“发给你的微信消息看见了没?”
“看见了,刚看见,”程泽顿了顿,才说,“但是我不记得她有什么特殊的,当时挺混乱的,我就在你家楼梯口那碰着了她一面......没说什么话,她当时看着挺不好的,我就没贸然上去......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周正白淡淡道,“你回家只见到她一面?”
“啊,对啊,就一面,我刚回去那天下午吧,在你家楼梯口那,她穿着个白色睡裙,下来接水喝吧好像是,手里拎着个杯子。”
“嗯,”周正白没多说什么,又问,“她没问你我怎么没回去吗?”
“......没问啊,我一回去就和你家里人说了,她应该知道了吧,就没来问我。”他犹豫了下,又含糊道:“你奶奶当时走了,对她打击挺大的吧,所以,她可能那个时候就不大顾得上别人?”
周正白没说话,但他心里很清楚,尽管那时云汐生气他突然背弃两人商量好的事,但彼时自己对她来说,绝对算不上别人。
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不算是别人的人。
“好,”周正白目光沉沉地垂着,“我知道了。”
“嗯,嗯,那没我什么事了呗,刚准备玩去......但是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周正白说:“没什么,见到云汐了,就突然想问问。”
那边“嘭”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程泽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才传过来,“你见到云汐了?在你那边?”
“嗯。”
“不容易,居然隔这么多年还能遇见,我还以为.....她没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周正白问。
“没什么,没什么,”程泽打哈哈,随口胡扯,“就想着你们俩这么多年不见了,估摸着有挺多话聊的。”
“嗯,”周正白说,“今天谢了,挂了。”
挂断电话后,周正白没管茶几上的手机,站起来走到窗前,沉默地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侧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晦暗不明。
程泽没说实话。
他知道。
59、第 59 章
西北大地冬天的夜晚滴水成冰, 尤其是最接近天亮的时候, 天儿冷得鬼神不出。云汐裹着两件羽绒服坐在山顶上,凛冽的风将她黑色的长发撩拨得不成样子。她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指, 又朝上面哈了口热气, 吸吸鼻子继续仰起脑袋。
那位老司机没骗她,这里的夜空确实很好看。数不尽的星星密密麻麻地挂在仿佛触手可及的深蓝苍穹中, 明暗交杂,或动或静, 这样的场景在经济发达的城市早消失了不知多少年。云汐眯着眼, 饶有兴致地发现了几个星座,但很遗憾,一直也没能看到司机大叔口中的银河。
她今晚心烦意乱,胸腔像是塞了一块捋不清的乱麻, 毫无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司机白天口中的这座山, 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跑了过来。
云汐自我解释道这是来自艺术家的浪漫情怀。
其实就是大半夜不考虑后果的抽风。
温度越来越低,云汐打了个寒颤, 除了一双眼睛整个人都紧紧埋在宽大的羽绒服里, 这样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一双穿着红色帆布鞋的脚已经僵得没知觉了。
再等等吧, 云汐在心里默念, 她想看个日出。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云汐心紧了紧,旋即又放松下来,窝在原地没动, 任由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隔着她几米的地方陡然停住。
她没开口,对方也没有,周围只能听到狂风卷席山谷的呜呜声响。就这么一战一坐对峙良久,对方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哑声问道:“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云汐望着天空没动,半晌,不答反问:“看日出吗?”
周正白默了默,说:“好。”
接着两人之间便又陷入沉默。云汐仰头看天空,看那些挂在空中的星星一点点退去,像一盏盏被迫藏在黑暗里的明灯,深蓝色逐渐淡化,变成天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周正白则盯着她黑色羽绒服下露出的红色帆布鞋,一动不动地盯到天边泛白。
云汐说:“马上日出了。”
周正白把目光从鞋上移到天边,“嗯。”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泛红,一抹红霞铺陈而过,洋洋洒洒地染了大半个天空。很快,遥远的山头冒出太阳的影子,从一个狭小的弧形,缓缓地、缓缓地攀升而上,那迟缓的速度仿佛它正在费力挣脱着底部黑暗的束缚,一点点将自己从无边的黑暗中拯救出来。很红,却没什么光亮。
直到那红日完整地挣出山头,才猛然释放出金色的光亮来。一瞬间,万物重现光明。
刺眼的光亮让云汐不自觉眯起眼睛,她盯着那抹光,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却足以让身后的人听清,“周正白,你当初为什么骗我啊?”
这个问题她之前从没想过要问,因为她以为自己知道答案,以为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筚路蓝缕的人,除了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外一无所有。
现在她却突然很想问一问。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这么不明不白。
周正白说:“我没有骗过你。”
和昨晚一样的话,他缓慢地、坚定地重复了一次,语气像是在宣誓。
云汐没动,也没说话,恍若未闻。
周正白将目光从金色的天边收回来,不远不近地落在她沉默的后脑勺上,再出口时每句话都一字一顿,生怕对方听不清一样,“高考志愿不是我自己改的,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你还记不记得出录取通知那天我被奶奶叫到房间里待了很久?就是那天,我才知道自己的志愿被改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尘埃落定。”
云汐僵了僵,本以为冻了一整夜不会变的更僵的身体,此刻却僵硬得仿佛能掉下渣来。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幽深的视线,心陡然一跳。
半晌,她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能,奶奶为什么......”
周正白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在报志愿之前程泽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在X市找到了一点关于我哥车祸的线索,但是天高皇帝远,我们在北京手根本伸不到X市去,所以最好我能亲自过去详细查查......我考虑了很久,没有答应。”
云汐瞪大眼,扭头看他。
“那段时间程泽经常来我们家,也是因为这件事。老太太察觉出不对,那次程泽要走的时候把程泽叫到自己房里问了问,程泽就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整个周家对我哥的死,最耿耿于怀的其实不是我,而是老太太,我哥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她知道的时候志愿已经报完了,她就找人改了我的志愿,改成了X市的学校。”
“当时我想找你解释,但一方面你那个时候拒绝和我交流,另一方面,老太太当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不希望你在她最后的时刻对她产生什么隔阂,毕竟......而且当时已经尘埃落定,我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想着最多一个半月之后我就能回来,到时候我再好好和你解释......后来我回来时,你已经出国了。”
......
云汐沉默了很久。
一直耿耿于怀的真相就这样被当事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甚至和她之前一直默认的截然相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大脑都处于半当机的状态,晕晕乎乎地像藏了一脑袋浆糊。
可是,不对,还有哪里不对......
云汐混沌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她猛地抓住,皱眉道:“可是,程泽之前说......”
周正白连忙问:“他说什么?”
云汐沉吟道:“他说周家能动用的人脉都在北京,你自己一个人跑去X市查证据,反而比不上在北京,所以......”
周正白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满脸山雨欲来的阴沉,追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是为了躲我才特意跑去了X市。
这话云汐没有说出口。
她已经觉出不对了。结合周正白之前和这几天的表现,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是当初他的出尔反尔和老太太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被程泽似真似假地说了几句,居然就那么信了。
云汐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问:“那尹程音是怎么知道你报了X市大学的?还跟着也报了那边的学校?”
周正白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尹程音报了X市的学校?”
“......”
周正白盯着身边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连一贯沉稳的声音都陡然拔高了起来:“我开学那天,你是不是......去机场送我了?”
“......”
沉默就约等于默认了,周正白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强行掰着云汐的脸和自己对视,迫切求证道“你真的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去了怎么没告诉我?”
“你没看见我?”云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是知道我去了吗?”
真的去了!
周正白心底不知涌上一股什么滋味,复杂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对劲,也顾不上眼前两个人算是个什么光景,脑袋一热节操一丢,伸手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谁知道?我不知道,我上飞机前一直盯着入口,哪里有你.......怎么那么会藏,嗯?去了还要藏,藏得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云汐呆呆地任他抱着,喃喃道:“可是程泽知道我去了啊.......”
周正白一凛,紧抱着她的双臂缓缓松开,低头对上她迷茫的眼睛,皱着眉确认道:“你说什么?程泽知道你去了?”
云汐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如实道:“他知道,他说.....你们都看到我了。”
“......”周正白闻言眉头越皱越深,脸色跟着一点点阴沉下去。
“所以......你不是知道我去了还故意没叫我?那是程泽骗我?......为什么,他有什么理由?”
周正白紧紧抿起薄唇,脸色森寒冷峻极为难看,说实话,他也想不通。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周正白缓缓道,看着她的目光深沉得可怕,一字一顿道:“但我确实没看到你,我一直以为你赌气不肯来。至于尹程音,她没报X市的学校,那天是程泽把她带来,说她正好要去X市旅游,就跟着一起走了。据我所知,她报的是北京的大学。”
他这段话说完,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又是程泽。
周正白的脸色比这大早上的山顶还冷,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冻得云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正白顿时缓和了脸色,看着她又止不住似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皱了皱眉,紧张道:“是不是冻感冒了?大半夜跑到山上来,不冻你冻谁?”
云汐想说什么,没等出口又瞥过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周正白心疼又好笑,连忙揽着人起身,边走边说:“我开车来的,就在那边,快走,上车暖和暖和......”
云汐没反抗,老老实实地被他半拥半抱地往前走,她现在大脑当机,还没把周正白今天的话完全消化掉,看上去非常乖巧听话,说抬左脚抬左脚,说举右手举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