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送什么,都离不开钱。
只是这种事情不好再拿之前周正白塞给她的那些零花钱借花献佛,云汐前段时间抽空出去又给自己办了张银行卡,把出版社那边的卡号换成了新的——她也没别的挣钱的法子了,只好挤压一切时间拼命画稿。
不过马上高三了,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学习强度和压力都很大,云汐作为跨省转校生又是艺术生,本来要跟上就十分吃力,常常学习到半夜一点多还要继续画稿,早上五点多再起床上学,一天从头到尾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全靠咖啡撑着一口气。
这种生活状态对人的身体和精神的消磨都很大,没一个月云汐眼底就挂上了两个大大的黑眼袋,皮肤也比之前要黄了一些,有时候睡的太晚,第二天起床觉得自己脚底都是飘的,像是踩着云。可她在学习上又不敢懈怠,每天下课也不敢休息,只要不去厕所便留在座位上刷题。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周正白率先发现她的不对,一天两人放学吃完晚饭,照例一起上楼回屋的时候,突然面色严肃地叫住泪眼朦胧打着哈欠往屋里走的人。
他看着眼前小姑娘凹陷下去的脸颊,忍不住皱起眉,冷声问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云汐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回不过神——这些天晚上偶尔有累极的时刻,坚持不住的时候她都会任自己肆无忌惮地想一会儿这个人——她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周正白眉头皱的更紧,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声线清晰而紧绷:“怎么累成这样?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云汐心里咯噔一声。
她张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不由分说地的问道:“是一中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跟你原来的学校考试内容不同你跟不上进度?你现在的脸色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每天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五小时,你就是这么消耗自己身体的对么。”他说着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严肃了,但他看着眼前人低着头没精打采的模样便觉得一口火窝在了心里。周正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后才强制自己缓和了语气,继续道:“云汐,你有我,不管我是压力大还是跟不上进度,你都可以来找我告诉我,我会帮你。”
不能告诉你,你会骂我。
云汐一时语塞,良久,才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没有睡很少,我只是......”
“没有只是,”周正白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云汐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半晌只能说道:“确实是有事。”
“那你......”
“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是我自己的事......不过我跟你保证,等需要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让你知道。”
周正白没说话,抿起薄唇,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他向来好奇心不重,对方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他理应识趣不再追问,但此刻居然有种不甘被这么敷衍的感觉,想不顾一切刨根问底。
她到底有什么事连他也不能说?
最终,多年良好的教养还是使他收起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缓缓点了点头,冷硬道:“好,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前提是,别再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云汐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
疾言厉色地敲打完,周正白总算大方慈悲地放人,快走进房间的时候,又忍不住怀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想报辅导班不好意思说啊?我给你报两个辅导班?”
“......”
云汐差点左脚拌右脚把自己摔死,站稳后连忙跳起来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用!”
报啥辅导班啊,她要去也得去如何抑制青少年暗恋操作过于凶猛专题研讨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写起来很卡很慢,我在想要不要改成早上七点更新,这样我写到多晚大家都能按时看到......大家觉得怎么样?
30、第 30 章
喜欢周正白这件事, 云汐已经跟自己确认过无数次, 无奈却又理所当然。
她在这份感情里如履薄冰又自卑怯弱,自从意识到它的存在的那刻起,她便惶惶不安,每时每刻想起都要看似理智地批判自己的痴心妄想,痴心错付,却还妄想成真。事实上,痴心也好, 妄想也罢, 欲.望的迷人气味仍然引导着她走向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哪怕明知前方几乎不可能是渴望的绿洲。
人类在很多时候并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
云汐无法控制地注意着周正白,在意着周正白——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停留在他身上, 看他面无表情或者偶尔勾唇轻笑都会觉得心动, 对他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心,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便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 见到便安心,见不到就想念, 遇到危险时, 他是她心中乍然响起的求救对象的第一顺位。
她当初来时小心翼翼不留缝隙地将自己完整包裹住,现在亲自豁开一个口子将周正白重重放进来,但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到达的这层厚实硬壳里裹藏的温软内心。
云汐想这些的时候正趴在桌子上做一道她研究半小时也没搞懂的数学大题, 从早自习做到下课,除了卷子上胡乱画的几条辅助线外,一筹莫展。江潮看不过去, 直接夺下她手里松松握着的水性笔,挪挪身子趴到她桌上,看了眼,默默擦掉她之前画好的辅助线。
云汐欲哭无泪,扭头看他:“我这条辅助线画的也不对吗?”
江潮不好意思打击她,只胡乱点了点头,抿抿唇盯着卷子认真地给她重新画上正确的线。
云汐看了半小时了,现在一看就头疼,老老实实地任对方给自己卷子画线写步骤,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男孩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道:“江潮,你皮肤好好啊?”
“啊?”腼腆少年握笔的手微微一抖,手下的数字拐出一个小小的弯来,他自己的侧脸和耳朵根则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云汐看在眼里,觉得他这个反应也太有意思了,眨眨眼勾起一抹坏笑,又故意添油加醋继续道:“真的,牛奶似的,又白又滑,没有痘也没红血丝,江潮,你是不是天天在家敷面膜?”
江潮哪扛得住这个啊,脑门上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没,没敷面膜。”
云汐看着他红的滴血的耳垂,辛苦忍笑,刚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有人严厉地高喊了自己一声,声音清晰得仿佛冰碴:“云汐。”
云汐一抖,下意识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周正白正站在他们班门口,目光笔直地望向她的方向,面色不明。
云汐也没想到自己下一秒的动作居然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尹程音的位置——没人,太好了,可不能让尹程音又白看周正白一眼。
她心下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愉悦,拍拍江潮的肩膀示意他让道,从座位钻出来后一路小跑到门口,迎着笑脸过去才发现对方面色十分阴沉。
云汐愣了下,小跑的脚步也随之一顿,慢慢走过去,不明所以地抬头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周正白校服外面套着黑色羽绒服,衬得他比平时还要白几分,此时不发一言地立在门口,眉眼间竟有几分威严。他不答反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云汐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心虚,抿了下嘴唇,兀自镇定道:“做题。”
周正白挑起剑眉,厉声问:“和同学聊天也叫做题?”
“我不会,他给我讲。”
“什么题?你怎么不找我给你讲?”
“?”云汐疑惑地看着她,愕然道:“你离我太远了啊......”
她在四楼,周正白教室在六楼,隔得不是一般得远。
“......”周正白只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被提醒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荒谬,只不过他刚刚走到这班门口,抬眼就看见他家小姑娘盯着那天那个卖鱼的小子笑着贴人家耳根子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胸肺登时泛起一股酸涩来,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得很。
他沉默着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名火强制压下。俊脸颜色还是不好看,但比刚刚已经和缓很多,沉着脸把刚刚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不由分说拉起云汐的手塞进对方手心。
手指下的皮肤细腻温暖,周正白停顿了下,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重新插.进兜里。
云汐低头愕然地看着猝不及防被塞进手心的东西,“这是......”
“牛奶,以后你每天上午下午各一瓶牛奶,给我好好补一补,别忘了我是你家长,你归我管,这么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亏待你......行了,抱着你的小牛奶回去吧,下午我来检查喝完没,我喝完我就带你就吃猪脑补脑。”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落在少女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大截白皙的脖颈上,早晨清透的阳光洒在上面,白的几乎透明......周正白双眸微微眯起,藏在口袋里的手指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触手可及的温热。
周遭并不安静,清晨的教室生机勃勃到吵闹,云汐呆滞地看着手里的一瓶牛奶,过了三秒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强硬地语气要求她为了健康必须要吃什么。
这种被人强制关怀的感受,在别人看来可能不胜其烦,但云汐却觉得......还挺好的。
她轻轻压下忍不住要勾起的嘴角。
“行了,回去吧,”周正白懒散地揉揉她脑袋,“和那卖鱼的少说话。”
云汐抬头,不明所以:“什么卖鱼的?”
“就你那小同桌。”
“?”云汐忍不住解释道:“他不是卖鱼的。”
“怎么不是,他那天推荐那鱼的台词你听着耳熟不,满大街发小广告的都这么说......得,我管他是不是,反正少和他说话,不会的题留着,晚上回家我空出一个小时给你上课,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正白说得好,周正白说得妙,周正白说得呱呱叫。
31、第 31 章
虽然不知道周正白突然发的这是什么善心, 云汐却觉得很高兴。她每天和对方一起骑车回家, 然后被叫到对方卧室补习一个小时。
两个人关在屋子里,耳朵眼睛皮肤都只能接收到对方的气息,这是云汐独自拥有周正白的时光,安谧而珍贵。
从春入夏,蝉鸣声逐渐聒噪,在泥土中蛰伏十四年才能发出的阵阵声响,凄厉而悲伤。期末考试结束, 盛夏正式到来。
云汐期末考试成绩比上次又进步不少, 周正白这回发挥稳定, 又夺回了倒数第一的宝座,在周平寿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 适时非常上进地想去上辅导班的主意。
他自己肯学, 周平寿求之不得,马不停蹄地给他报名了一个全北京最权威的校外辅导班, 周正白没有疑义,只是顺手牵去了云汐。
于是云汐就开始了白天上一整天辅导班, 晕头转向回到家之后, 再被周正白押在房间里单独辅导一小时,结束后,还得回房间画三四个小时的稿——她的礼物钱还不太够, 打算趁暑假多攒一些,不然下学期开学就升高三了,到时候时间精力都会比之前更加紧张, 不知道还能不能抽出时间来画东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云汐和周正白上了两天辅导班之后,不知程泽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非要跟着一起去——于是好好的二人世界,就无端端地变成了三人行,云汐简直欲哭无泪。
况且......相处几天下来,云汐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程泽似乎对她有一种微妙的排斥。他总是会在去辅导班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强行挤进周正白和自己之间,搭着周正白的肩膀说个不停,让自己尴尬地走在一边,插不上话。
周正白看不清是什么神色,懒懒散散地舒展着眉眼,经常程泽说几十句他才不轻不重回复一句,然后眼疾手快地越过程泽,一把扯过因为走神几近歪向马路的云汐。
暑假悄然过去,再开学,已经到了高中的最后一年。
毕竟已经到高三了,周正白收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装模作样地逃课,转而整天窝在教室里昏昏欲睡,从早到晚趴在桌子上,偶尔直起身写点什么,表面上悠闲自在得很,完全不像是几百天后就要高考的人。
“诶,正白。”前座坐着的程泽突然回过头来,兴致盎然地敲敲他的桌面,小声叫人。
周正白趴在桌上,一只耳朵里听着英语老师讲阅读理解,闻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说。”
程泽压低了声音:“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去门口那家书店买卷子吧,我听说他家新到了一套题,特别难。王刚买了,我看了两眼数学的,有的题和我奥数竞赛的难度差不多了都。”
周正白来了点精神,嗯了声答应下来。
每个学校门口都有这么一两家书店,基本上有两幅面孔——一面道貌岸然地陈列着各大辅导书目,另一面则明晃晃地摆着言情小说和热血动漫,中间一块板子放明星海报和周边。
周正白拿了两套程泽说的那套卷子,一套文科的一套理科的,他要去结账,程泽又说自己还要买点别的,让他等等。周正白应了声,在程泽小跑到动漫那边选书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店里分门别类摆着的杂志。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本五颜六色的杂志吸引住——杂志封面的角落里,画着一只灰色的小猫,正抬起一只前脚软乎乎地舔着,这是98K的招牌动作,不仅如此,这只猫的毛色体形也和98K非常相似。
周正白来了点兴趣,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拍张照片给云汐,让她也看看98K登报的光荣时刻。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弯腰凑近,即将摁下拍摄的大拇指却微微一顿——杂志左下角赫然写着,封面插画:云上潮汐。
这是云汐的微信名字。
周正白心里忽地一动,眯起眼睛,突然间想起之前补课时云汐手指上零星沾染的可疑彩色。
他紧盯着杂志上并不明显的四个字,眉头渐渐紧皱,琢磨了一会儿,直起身打开手机微博,在搜索框里打下“云上潮汐”四个字。
果然有这个人,而且微博粉丝不少,有几万个。
周正白抿着唇点进这个人的微博,里面并没有什么关于生活的分享,大多是向粉丝说明读者稿子进度和转发杂志社的相关微博,唯一一条和博主个人生活有点关系的微博,是对方分享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画架,画架上挂着一副半成品的漫画,和一只白皙瘦弱的右手。
周正白瞳孔骤然紧缩,心中的某个猜想被证实——这画架他认识,是他小时候不用的画架;这手他也很熟悉,是云汐的手。
周正白沉着脸继续翻着微博,发现这人虽然微博不多,但是画的稿子却不少,近半年多来从不间断,尤其是七八两个月,接稿数量非常之多,甚至有的粉丝都在评论里嘱咐她道要多注意身体。
周正白缓缓磨牙,想起了这人从去年开始就过分疲惫的脸色和眼底乌黑的阴影,他之前只当她是学习压力太大,没想到她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那能不累么?
每天学习到凌晨,再画一两个小时的画......她每天到底几点睡觉?为什么在高二高三这么累的时候还要这么频繁地接稿?
瞒得还挺好。
要不是他今天偶然撞见,估计等到高中毕业他都不知道他这个“妹妹”还有这么一手。
周正白薄唇紧抿,眼底寒光一片,额角的青筋都因为愤怒变得根根分明......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程泽的声音响起:“看什么呢?我挑好了,走啊。”
周正白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想了想,在程泽惊异的目光里拿了这本杂志一起去结账。
回学校的一路,程泽都在不停地那余光扫视周正白怀里那本言情杂志,几度想开口询问都被周正白森寒的脸色吓了回去。好不容易走到四楼,程泽继续往上走,结果发现周正白也完全没有拐弯的意向。他吞了吞口水,不由指了指周正白怀里的书,提醒道:“这个......不给你妹妹送去吗?”
买了两套,那一套不用想也知道是要给谁。
周正白鼻腔中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把书一夹,冷声道:“不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汐:惶恐。
32、第 32 章
程泽缓缓一怔。周正白对云汐的纵容他这段时间都看在眼里, 几乎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程泽有一次和一个看到周正白与云汐同行而来打听八卦的人说, 周正白不纵容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但他纵容云汐。
程泽脚步顿在原地,沉默了下,轻轻别过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气, 你那个宝贝妹妹怎么惹你了?”
周正白抬头看了他一眼, 攥着杂志的手指紧了紧, 半晌,少年轻轻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额角散开来, 慢吞吞地说:“我没有生气。”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周正白确实还是生气云汐在这件事上面隐瞒他的——这半年来, 周正白明里暗里问过许多次她为什么会那么疲惫的原因,她每次要么就是含混过去, 要么就是默认周正白提出的是她学习压力过大的说法, 完全没有一丝坦诚的意向。
他并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别人不愿意坦诚的隐私他向来完全尊重,只是对方是云汐, 他在愤怒中又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连哥哥的事都可以告诉对方,她却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另外,她接稿的频率已经完全超过所谓兴趣和一个高中生能承担的时间精力, 她吃多少补品都依旧难看的脸色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是为了挣钱?
周正白眉头皱起来,想要什么不能跟他说?
退一步说,就算云汐不愿意向他伸手,那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花那么多钱,值得她在这么重要的关头透支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不是信誓旦旦要考个好大学的么?
又或者......周正白回想起刚刚刷微博时看到的一张张专业而功底扎实的画稿,眉梢微微一动,又想起对方与努力程度完全不符的成绩,心底渐渐浮上来一个猜测。
他面色缓和了些,随手拍了拍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看着他的程泽,面不改色道:“算了,我还是给她送去吧,耽误什么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
程泽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无语,瞧不上这人的道貌岸然,嫌弃道:“拉倒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又不是你孩子。”
“怎么不是?”周正白眉梢一抬,懒洋洋道:“天天给她操心,我以后养闺女估计也就这样了,再使使劲命都得交代了。”
“走了。”他抽出夹在卷子里的那本杂志往程泽手里一拍,不等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便两三步跨下半层楼梯,头也不回地往高三十三班前进。
留下程泽孤零零地站在四楼五楼交替的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年远去的清俊身姿,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周正白把书递给云汐的时候非常温和,非常平静,非常道貌岸然,丝毫看不出这人几分钟前还面色冰冷得仿若一个活阎王。
云汐双眼发光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沓卷子,这卷子江潮最近也在做,她眼馋了好久,但一直没舍得买。她扬起一个笑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谢谢。”
她包藏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改掉了之前的坏习惯,再有事求对方或者感谢对方,也不叫哥哥了。
周正白对她的表现颇为受用,习惯性地揉揉小孩脑袋,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走了,不会的题留着回家我给你讲,别瞎给我找别人,别人讲得能比得上我么?”
云汐捧着书,闻言嗯嗯点头。
周正白心里轻笑一声,一只大手恶劣地捂住云汐整张脸,手腕一拧立马让小姑娘就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被身后人轻轻一送给推进了教室,好巧不巧,砰地撞到了拎着水杯正要去接热水的江潮身上。
哐叽。
江潮:“......”
云汐:“......”
周正白:“......”
周正白眼皮子一跳,忙不迭揪着孩子后颈的衣服给人扯回来,没等开口,被撞到的江潮先伸手扶了一把微微有点趔趄的云汐,小声问:“没事吧?”
云汐被这么一通操作,晕头转向中不知撞到了哪个倒霉鬼,睁眼看见是他,立刻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说了两声没事让他赶紧接水去,“唔......”
又被摁着脸扔回教室了。
好在这回没撞到人。
她愤怒地转身准备骂人,结果对方已经走得老远,没两步就背影冷酷地跨上了楼梯。
“......”
腿长了不起啊!
————
云汐发现今天补习的时候,周正白的眼神不经意地好几次扫过她握笔的手,她疑惑地看过去,对方又没有什么异样。云汐心虚的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没有任何残留的颜料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过后,云汐意犹未尽地被赶回了自己房间,周正白坐在书桌前思忖片刻,抿了抿唇,径直拉开门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你是说,你觉得小汐可能是学艺术的?以前是学画画的?”
周正白正襟坐在老太太房间里的椅子上,闻言微微颔首。
老太太沉默下来,脸色有些凝重,半晌,缓缓问道:“正白,你怎么想?”
周正白垂下眼,语气没什么起伏,淡淡道:“孙子觉得,小汐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很努力,不如就成全她......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么?”老太太眉梢一挑,眼不眨地看着她孙子,微笑着反问:“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特地到我这儿来跑一遭?”
“我......”
“你担心她辛苦瞒着这件事有她的理由,而且你已经猜到理由是什么......所以怕贸然捅破,可能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周正白吁出一口气,微微松下肩膀,承认道:“是。”
周遭一时有些安静。
“她不会的,”周正白循声望去,就见老太太银发黑眸面色严肃,缓缓开口道,“小汐这孩子虽然很要强,但她也很通透,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死脑筋,况且就像你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跟她说,如果她觉得不好意思,那我养我亲孙女天经地义,如果她觉得欠周家的,那就更要让她去做擅长的事,这样将来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能更好地回报周家。”
周正白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奶奶,要不您去......”
“不行,就你去说。”
“为什......”周正白还打算挣扎。
老太太拿眼斜他,喉咙口里压出一声嗤笑,故意酸道:“不是要给人家当家长?就比人家大一天就好意思腆着脸进人家家长群,你当我不知道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幼儿园时我教过你吧,得,现在同理,自己的人自己管,我年纪大了,可管不了。”
“.......”
周正白被怼得无话可说,耳根子爬上些不明显的红,怏怏摸了摸鼻头,心道行吧。
“去吧,温和点。”
周正白应了声好。
他从老太太的房间出来,没回自己屋,直接去敲云汐的门。
一天到晚连轴转,操不完的心,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就是这么忙碌。
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拉开,云汐看见他站在门口,微微一愣,问:“怎么了?”
周正白盯了她一会儿,没说话,一只手摁着她脑袋一推,云汐迷迷瞪瞪地突然就靠墙立正了,周正白身子一斜,从她和门直接的缝隙钻了进去。
云汐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挣开他的手,连忙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一叠声问:“你干嘛?找什么呢,98K不是在......”
她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周正白径直走到房间最角落的画架前,没等她出声阻止,已经一扬手掀开了那盖子画架上欲盖弥彰的白布。
作者有话要说:周正白:啥叫温和?
33、第 33 章
云汐脸刷地白了下来。
她瞪大眼睛望向身侧沉目而立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紧紧攥住衣服下摆。被猝不及防揭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觉得自己此刻的脸一定僵硬得像是糊上了一层可笑的白色油漆,她稍有动作便会致使这张欲盖弥彰的假脸裂出一道道黑黝黝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