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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虽猜到卓南雁必不会助他,但也不料他出言如此直白,凝眸看他神色淡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是叱咤万民的大金皇帝。完颜雍愣了一愣,也是仰头大笑:“好,果然是江南卓狂生!”卓南雁也笑道:“江南卓狂生,敬大哥三杯酒!”
二人对饮三杯,完颜雍才神色一端,摇头叹道:“嘿嘿其实我大金百姓比宋人还苦。完颜亮那厮屡兴战祸,有横征暴敛,大金百姓苦不堪言,四处都有流民罗草为寇。我早欲与民休息,还天下个太平盛世。”
卓南雁虽听出他言语中仍有摇摆之意,但觉那“太平盛世”死字颇为入耳,忙大喜致谢。完颜雍笑道:“你这可是菩萨心肠了。”看他满面欢喜,心底暗自后悔:“我这可是酒喝多了,早知不该随口答允他,该装作万分为难之状,好让他对我感激涕零。”
推杯换盏间,卓南雁看完颜雍鬓角斑白,比在江南时衰老了许多,虽然与他喝酒谈笑,仍有两个内侍进来禀报要事,传送奏折。完颜雍指点批示,都是言简意赅。卓南雁见他政务繁忙,便要告辞。
“咱们还没尽兴,不可走。”完颜雍却是酒兴正浓,对卓南雁不孝到,“老弟今日来得甚是时候。你还不知,前些时日,我这皇都呼生瘟疫,死了千余人,大金御医、城内郎中都是束手无策,亏得一位来自江南的神医妙手回春,广传药方,退了瘟疫。你瞧,昨日瘟疫才退,今日便见到了兄弟你,此乃双喜临门。兄弟可算我命中贵人,咱们今日一醉方休。”皇帝都是称孤道寡,完颜雍对卓南雁却仍是以我自称,谈笑间依旧一副兄弟情状。
“江南神医,”卓南雁双目一亮,颤声道:“大哥,这江南神医可是一位极温婉、极美的姑娘,爱穿白衣”完颜雍一愣,随即笑道:“你是说你的小月儿嘛?哈哈,看来老弟是思之入魔啦!这位神医是位须眉男子,只是他不求封赏,一直隐而不见。我连番派人去寻他,哪知他竟在昨日不辞而别!”卓南雁只觉心内一空,黯然叹息。完颜雍察言观色,道:“原来老弟要寻的那位故友就是你的小月儿,好,我这便派人去寻,定会给你找到。”卓南雁想到他一国之君,手段超人,失落的心底才生出一丝喜气。于是二人只是纵酒欢笑。
尽兴之后,卓南雁起身告辞。完颜雍道:“老弟远道而来,虽不做管,也该有个罗脚之处。应恒,你呆我贤弟前去。”卓南雁只当应恒是给自己安排一处住处,不想一路转来,却到了一处万分眼熟的奢华附院钱,竟是当日完颜亨所居的芮王府。应恒看他呆愣之状,呵呵笑道:“万岁已将这昔日的芮王府赏赐给往来卓公子,请公子进来验看。”
这偌大王府显是刚刚收拾过,例外焕然一新,仆妇下人萧然罗列,神色万分恭谨。卓南雁本想推却,转念又想:“不过是小住几日,也无须客气。”他故地重游,当日卧底龙骧楼的点滴旧事不禁重浮心头,感慨万千。一连三日,卓南雁都没寻到林霜月的消息。完颜雍也命应恒广派人手,帮着四处探察,都是毫无音讯。卓南雁的心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小月儿终究是不肯再见我了。或许,他根本就未曾来到燕京…”
这一晚落霞方隐,月华临空,卓南雁忽然间心有所感,又来到当年林霜月卖灯的那所小店铺前。这小店他已来寻过数次,自是毫无所得。听人说,这店铺前些时日给人盘了下来经营折扇,后来燕京瘟疫一起,那卖扇子的人便不知所终。卓南雁心念旧情,每到四年佳人之时,便会来到对面的小酒肆痛饮。
才在临窗的位置坐稳,忽听身侧有人一声低笑:“南雁,你可来啦!”人影闪处,刀霸仆散腾已问问坐在了他的对面。
“大道无形,气机尽敛,”卓南雁淡淡笑道,“门主的武功,百尺竿头犹能再进,委实可喜可贺。”仆散腾号称刀霸,往日其身行数丈之内,便有一股让人心神不定凛冽霸气,此时对面端坐,却让卓南雁几乎觉察不到他的存在。这种收敛,实是与天地合一的天元化境。
“能得你这小子一赞,也不容易得紧。”仆散腾兀自紧绷着脸,“你怎地不问老夫找你做甚?”卓南雁苦笑道:“除了报仇,还有什么事?门主要为完颜亮报仇,这便出手吧!”仆散腾锋锐如刀的眼芒中却闪过一丝黯然,道:“你以为我为了完颜亮来找你?”卓南雁叹道:“余孤天之死,其实与他死前硬抗门主,迫得再次强运大光明天雷术极有干系。门主可说是丝毫无愧于完颜亮的在天之灵了。嗯,你来找我,必是为了三宝。”
说起刘三宝,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痛色。仆散腾点头道:“三宝之死,虽说是你误伤,但这个仇,老夫早就记下了。可是那日童千波自李宝军中逃出,说道当日你擒住了他,却向李宝求情,没有杀他。老夫也很承你的情。恩怨相抵,今日报仇便不动武了。”卓南雁道:“不动武,那动什么?”
“动酒!”仆散腾眼内忽地闪出一股孩子般的笑意,“老夫今日要喝杀你。”卓南雁双眉一扬,哈哈笑道:“好啊,每次跟门主对饮,都大有兴味。”蓦地扬声高叫,“酒保,打二十斤上好美酒来。”那酒保听他一开口叫出二十斤,惊得眼大如铃,但见两人气势不凡,也不敢怠慢,加紧操持忙碌。
一大壶美酒端放在桌上,卓南雁正要端起倒酒。仆散腾忽地笑道:“且慢,我新悟了五路掌法,少时喝醉了,你便再也瞧不见啦。”卓南雁知道此人嗜武成痴,心内也想瞧瞧天刀门主能在悟出什么奇功,笑道:“得见门主的掌法,晚辈定会酒兴大开。”
“见过之后,在拍马屁不迟!”仆散腾低笑声中,身形端坐不动,左掌盘旋,忽向他顶门按下。这一下随意而发,全然不见丝毫霸气,但微微抖颤之间,竟似要生出无尽变化。卓南雁“咦”了一声,骈指成剑横挥而出。仆散腾出掌浑如云烟缭绕,气韵难测,卓南雁这信手一挥恰似大江横沉,顿将满天云烟封住。
仆散腾眼芒一亮,不由喝一声好。原来他前番曾将五行真气融会贯通,近日苦悟,又将五行刀法删繁就简,每一出手,都依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性,生出五般变化。此时遇到卓南雁这等可遇不可求的强敌,他掌随心动,奇招妙势源源而出。卓南雁心内喝彩不迭,化掌为剑应机而动。
二人看似过掌,实则却是天刀、神剑之争,顷刻间二人掌来掌往,已连换了数十招。此时强敌力压之下,卓南雁却忽觉一阵心静神虚,意念淳和间竟觉往日咀嚼不透的幻空诀、补天剑意全变得简之又简,禅宗心法、道家内劲、易门要义均是随掌吞吐,已是一片融会贯通的太和境界。
仆散腾越斗越是精奇,又战数招,猛听“咔嚓”一声,他身下的座椅竟然折断了一条腿。仆散腾微微一怔,收掌凝眉,笑道:“你今日出手的气象又有不同,这是什么道理?”卓南雁笑道:“便是这个道理!”端起酒壶,腕子一抖,酒浪激射向天,却绕出个圆环,在空中凝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