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魔针?”林霜月颤声道,“这毒可解得吗?”唐千手目光闪烁:“这魔针名震江湖,是巫魔的救命暗器,素不轻发。但他平日既可含之于口,可知此针毒性不烈,只需吮出毒液,或可施救!”
林霜月再不多言,俯在卓南雁胸前伤处便吸,吮了几口微绿颜色的毒液吐出,便见伤处冒出了绛红的鲜血。唐千手忙掏出个精致瓷瓶,抹了些白色膏药涂在他胸前,低笑道:“吐了本门辟毒圣药千灵膏,料来也无大碍!”跟着又走到罗大和虞允文身前,看他二人伤势。林霜月却紧护着卓南雁,美眸眨也不眨。
卓南雁身子微颤,缓缓张开眼来,觑见林霜月脸色如雪,苦笑道:“呵呵,小月儿,你担惊受怕的样子…当真好看!”林霜月嗔道:“迟早有一日会被你吓死!”心惊肉跳之下,声音仍是微微发颤。话音未落,却见卓南雁的身子又簇簇颤抖,大口喘息不已。林霜月惊呼不迭,伸出柔荑去攥住他的手,哪知才触到他手掌,登时被一股巨力震开。
“难道…难道是那毒伤未好?”林霜月见他脸色越来越红,几欲滴血,吓得声音都硬了。
“不是毒伤,是天衣真气的内劲反噬!”罗雪亭大步跨来,伸手按在卓南雁肩头,沉声喝道,“南雁,凝神调息!”
卓南雁这时只觉浑身大气鼓荡,想要凝定心神,但胸口却是烦闷欲炸。他适才苦斗余孤天,万不得已之下,只得运起天衣真气自保,只是他也深明其祸,浅尝辄止,便即停功。但适才又与巫魔萧抱珍这一等一的高手猝然交手,那连环三掌交击看似简单,却是斗智斗力、耗尽心神的一战。最后那掌互拼真气,又让卓南雁迫不得已再次催运天衣真气,实如饮鸩止渴,火上浇油。
更要命的,却是他临了又遭碧莲魔针刺中膻中大穴。那膻中穴是人身聚敛内气的中丹田所在,此刻他毒液虽出,但伤处作痛,难以如法约束内气,霎时间真气便如决堤之水,纵横四溢,再难拴制。
雨水哗哗落下,卓南雁衣衫尽湿,却觉浑身燠热难当,道道热浪直冲脑顶,头脑渐渐昏沉。蒙眬中只听赵瑗、虞允文等人在耳边不住呼唤,林霜月嘤嘤哭泣,他想张口回应,却口舌发僵,再也说不出话来。跟着便听罗雪亭失声惊呼:“怪哉!他的中黄大脉居然无法吞吐真气?大慧老和尚快想办法,老子怕他真气倒灌,奇经八脉难以容纳,会经脉尽废!”
“经脉尽废?”卓南雁悚然一惊,“难道…难道我会成为一个废人?”耳听天际雷声滚滚而作,惊惧、不甘、留恋、担忧,诸般情愫也似一道道的惊雷在他心底回荡不休。
又听罗雪亭、莫复疆和大慧等人纷纷吆喝,在他身上运功揉按,一股又一股或冷或热的真气先后涌入,他浑身经脉膨胀之感稍减,心下惊急,只想张口大叫:“我不要变成废人!不要变成废人!”但口唇哆嗦颤抖,却发不出一个字来。他脑中天旋地转,大口喘息,似乎刹那间跌入了一个可怕难醒的梦魇中。
无比焦急中,却听林霜月低低的呼唤钻入耳中:“雁郎,雁郎,你且安下心来…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治好你的伤…”声音哽咽着,似乎强抑着心底的裂痛。
卓南雁觉得脸上潮湿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林霜月的泪水。猛听天际訇然一声雷鸣,他心神摇曳,终于陷入无边无际的昏暗。
《雁飞残月天》第二部《暮雨江南》 终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一节:求医路陷 解难情切
日头斜下去了,赤玉碎金般的霞彩自天边莽苍苍地渲染开去,西天被晕出一派深紫暗红的参差之色,远处的闲云青山都有些混沌。夏日暮风暖洋洋的,吹在江南古道两旁绿得发黑的杂木叶子上,发出飒飒呜呜之声。百十号盔甲鲜明的骑马侍卫拥着数辆厢车,沿着蜿蜒向东的驿道迤逦而去。
那厢车都是八尺长辕,朱红双轮高可及人,有双马驾辕的,有一马独驾的,最后一辆则是三牛并驾的双层拱厢。荷担而归的乡老见了,不知是哪家王公显贵出行,忙远远地躲避。
林霜月掀起双马厢车的围帷,向外瞥了一眼,低声问:“到哪里了?”车外的唐晚菊在马上纵目远眺,道:“快出临安府了。但愿这一路太太平平地到得医谷,顺顺当当地医好卓兄的病!”
此时已是酉末时分,道旁山林上方倦鸟翱翔,林缝枝桠间还有些残阳光影流转着。林霜月凝眸怅望着那抹殷紫色的余晖,心底愁绪顿起,暗道:“到得医谷,那脾气古怪的大医王肯为雁哥哥疗伤吗?便能疗伤,又当真能让他复原吗?”他这么想着,忧色便蹿上眉梢。
西子湖瑞莲舟会上,卓南雁迭挫强敌,终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事后他被太子赵瑗接入建王府,经禅圣大慧、雄狮堂主罗雪亭及唐门掌门唐千手等诸多高手联手施救多日,虽暂时止住毒伤和剧痛,却终究收效不显。卓南雁时醒时昏,便连进食都困难至极,精神最佳之时,也仅可绕床一周而已。太子赵瑗连遣多位御医过来医治,但卓南雁所受的乃是极厉害的真气反噬的内伤,众御医虽精通医道,却对武学一知半解,拖延多日,却是越治越差。卓南雁那药气缭绕的卧房中,终日间只闻几位御医唇枪舌剑,相互功讦。卓南雁只要精神稍振,众御医便争相夸功邀宠,但往往是几人正忙着揽功,卓南雁便又昏了过去,使得几位名医急忙又推诿过错,急得面红耳赤。
那几日林霜月一直在塌旁看护。初时看见卓南雁病势缠绵,林霜月不免忧心如焚,过得数日,但见众御医和大慧禅圣等高手都束手无策,卓南雁却是一日瘦似一日,林霜月芳心如焚,忽想:“雁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他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也决不分离!”这么想着,心底倒觉宽了几分。
忽一天卓南雁神志稍复,猛地想起自己曾自易绝邵颖达那里得知大医王萧虎臣隐居之处,便提起去医谷求医。罗雪亭念及“风云八修”中的这位大医王萧虎臣平生行事怪癖,亦正亦邪,生怕他不肯援手,便与禅圣大慧联名给萧虎臣修书一封,求其施治。太子赵瑗亲拨侍卫百余人随护,卓南雁的两位好友莫愁和唐晚菊也一起动身,由临安启程赶往三清山附近的医谷。
“月儿…”林霜月正在沉思,一只火热的大手轻轻抚在她的纤纤素手上,卓南雁不知何时已张开眼来,缓缓笑道,“你可瘦得多了。”林霜月喜道:“雁哥哥,这两日,你的精神好得紧啊!”卓南雁“嗯”了一声,忽道:“你别瞒我,铁衣兄…已去了,是不是?”
林霜月眼波一沉,终究点了点头:“瑞莲舟会的当晚,陈铁衣便不治而亡,算是求仁得仁了!他那样刚硬的性子,既然觉得有愧于太子,只怕早有了必死之心!”说着眼圈倏地红了,轻声道,“潇潇…也随他去了。她说全是她害了他,就在他身旁自刎殉情。”卓南雁只觉肺腑间一阵剧烈地抽搐,哽咽道:“我适才梦到铁衣兄向我辞行来了。害了他们的人…是我!”林霜月却摇了摇头:“便是没有你,陈、云二人深陷龙蛇变,也绝无生理!而你为他们点破迷途,让陈铁衣悬崖勒马,生前尽忠而不失节,死后又得太子嘉奖,已是尽了朋友之义。”
“舍安就危,舍生救难,舍身成佛!”卓南雁眼前闪过陈铁衣施展三舍神拳时虎虎生威的雄姿,不禁闭上双眼,黯然道,“铁衣兄,确是舍身成佛了…终究是我无能,空负挚友相托!”林霜月见他神色痛楚,不由蹙眉道:“雁哥哥,你这时重伤未愈,万万不可如此胡思乱想!”
卓南雁长吁出一口气,道:“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卓南雁会落到这般境地,便连站起来都须有人扶助…”他呆望着厢车上雕满细密花纹的车顶,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幽光,“若是那大医王也医不好我,我这一生便是一个废人,却又如何?”林霜月芳心一苦,却强撑出一丝笑,柔声道:“你瞎说什么,那大医王是个神仙,哪里有他医不好的病?”蓦地眼圈一红,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卓南雁手抚着她白嫩如玉的脸颊,心底一阵温馨,眼见她强颜欢笑,也不由笑道:“莫愁那小子呢?若没他在这儿解闷,可烦闷得很呢。”
“找抹胸吗?”车外左首忽地响起唐晚菊的笑声,“这厮最喜欢那辆三牛大厢车,说那是王爷才能坐的,这一整天都在那车子里的大床上打滚醉酒!”话音未落,莫愁的大脑袋却从车外右首的窗口探进来,道:“小桔子不厚道,又在此叫本状元的芳名!”
虽然那日舟会惊变迭出,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莫大少率丐帮群豪夺得龙莲,却是千真万确之事。事后平息变故之后,太子赵瑗还是依例嘉奖,颁发“舟会状元”的金牌一枚。自那以后,莫愁便时时以“状元公”自称。他那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一转,嘻嘻一笑:“其实老哥我早悄悄地赶来探看你大雁子好几次啦,每次都见小月儿在向你卿卿我我地唠叨,本状元又怎好打扰?”
林霜月羞不可抑,嗔道:“好啊,大少,你再敢胡吣半句,那大厢车便再也不让你坐了!”莫愁嘿嘿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忽地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道:“雁哥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随你去…”林霜月又羞又急,但见他忸怩作态的“娇滴滴”模样,又觉拿这活宝实在束手无策,忍不住跟卓南雁一起放声大笑。莫愁疯耍一通,但觉大是过瘾,才笑嘻嘻地道:“大雁子,有一位小妹子前来看你,你猜猜她是谁?”
“莫大肚子,卓大哥真醒了吗?你可不能骗我!”南宫馨清脆的娇唤已在车外响起。卓南雁双眉一扬,笑道:“是馨小妹吗,进来坐吧!”
南宫馨不等他说完,就钻进宽敞舒适的厢车内,还没坐下便小麻雀般喳喳起来:“卓大哥,我在家待得憋闷,瑞莲舟会那么大热闹怎能不瞧,便偷偷溜出来寻你。哪知到了临安已错过了日子,又听你受了重伤,一路打听着寻来,可找到了你们…卓大哥,你伤得厉害吗?我早就要过来看你,这个莫大肚子偏偏不许,说怕我吵你…”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忽一抬眼,看见笑吟吟的林霜月,不由双眸一亮,“哈,你便是卓大哥牵肠挂肚的月姐姐吧?你…你果然生得跟仙女一般!”
林霜月盈盈一笑:“你便是馨妹子,你大哥常常说起来。嗯,果然是个乖巧标致的伶俐小妹!”南宫馨明眸一转,笑道:“大哥才不会夸我乖巧呢,便夸我伶俐,只怕也是暗骂我任性胆大!”
卓南雁笑了一笑,忽地皱眉道:“小妹,我受伤的事,我师父不知道吧?”南宫馨道:“自然不知。施老还和我爷爷在一处,终日下棋论道。那地方幽静得紧,料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晓。”卓南雁长叹一声,道:“你若见了他们,也不要说…我不愿累得师尊忧心。”南宫馨听他语音说不出的萧索凄黯,想到这位大哥当日睥睨四海的豪气,也不禁心底发酸,怔怔地点了点头。
忽听唐晚菊道:“后面有人赶来啦!咦,竟是允文兄!停车!”
车队应声而至,片刻后书剑双绝虞允文策马奔到。卓南雁知道虞允文长途追赶至此,必有要事,忙让林霜月扶着自己坐起。“南雁老弟,我来跟你报喜!”虞允文来不及登上轩敞的厢车,便喜孜孜地叫起来,“秦桧老贼一命呜呼啦!”几人均是精神一振,齐声欢呼。卓南雁这辆厢车甚是宽大,当下莫愁、唐晚菊和虞允文都进得车内,在软榻旁坐了。虞允文满面振奋之色,道:“瑞莲舟会连出乱子,老贼安排栽赃太子的诡计又被南雁老弟剿灭,那老贼挨了万岁一通叱责,心惊肉跳之下当场便昏了过去,被救回府内苟延残喘了几天,终于在三日前蹬腿归西!”
卓南雁“嘿”了一声,道:“这老贼也算恶贯满盈了,只恨没有亲手斩他人头。”虞允文伸掌握住他的双肩,慨然道:“全因你一手剿灭龙蛇变,才使这老贼满盘皆输,说来就跟你亲手杀他一般。嘿嘿,据说这老贼死前日夜忧惧,怕万岁治罪,时时在梦中惊悸哭喊,这等忧心如焚的滋味,可比一刀斩了他更加大快人心!”卓南雁淡淡一笑,觉得心底畅快了许多,又问:“胡铨大人…和那些关押在九幽地府中的老臣呢?”虞允文道:“瑞莲舟会一起,罗大先生便率人强攻九幽地府。不知怎地,地府五灵官竟不辞而别,一群鬼卒和格天社留守的虾兵蟹将自然抵挡不住,张浚、胡铨等诸位大人全被安然无恙地救出!”
林霜月忽道:“这么说,赵官家终究没有将秦桧治罪,是吗?”
虞允文道:“秦桧的权势全是圣上给的,若是将其治罪,那便如圣上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一般。反正他人已死了,圣上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秦桧一死,圣上便下召,命秦喜、林一飞,连同秦桧的孙子秦损一同致仕(注,古代称官员退休为致仕),连临安都不让他们呆了,让他们阖家远迁,滚回他们的老家去。”
莫愁呵呵笑道:“赵官家这一手做得绝!秦家的权势被一去到底,那滋味必然难受百倍!”众人齐声称快。虞允文却叹道:“秦党中仍有一人依旧得势,那便是格天社的赵祥鹤!这鹤老儿那日曾亲自护送圣上离开险地,让圣上对他更加青睐。事后虽然太子多次据理力争,极言其替秦贼为虎作伥之恶,圣上才以’御下不力‘之名,将他贬官一级,由格天社统领一变而为大内禁宫侍卫统领。”
“御下不力?”唐晚菊苦笑一声,“这四字与其说是罪名,不如说是为这老贼开脱。赵祥鹤明降实升,全因他见风使舵得快,他背着皇帝退出险地,稳稳当当,无惊无险,但在皇帝眼中,却是莫大的功劳。”虞允文道:“圣上经得瑞莲舟会这一闹,对武人愈发忌惮,他留下鹤老儿,想必也是要在身边加一道护身符。”顿了一顿,又道,“太子说,这老贼亲手害死了铁衣兄,这场血债,他来日必会清算。”卓南雁缓缓点头,他这两日不被那些御医灌药折腾,心神反而清明了许多,道:“余孤天怎样了?”
虞允文神色一黯,道:“余孤天瑞莲舟会上侥幸逃脱,回到驿馆换了衣衫,仍旧是大金国的贺寿特使。咱们根本没有抓到他跟扑散腾的罪证实据,朝廷不但不敢治罪,还要派人护送他们回金国。出马护送之人,便是吴山鹤鸣赵祥鹤,据说是让鹤老儿戴罪立功!”
众人一听,不由齐声叹息,莫愁则放声大骂。卓南雁却苦笑道:“欺软怕硬,官官相护,咱大宋朝廷历来就是如此。”
虞允文举头望望日色,道:“时间不早了,朝廷中的事千头万绪,为兄还得即刻赶回。”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交到林霜月手中,“这是太子给医王亲笔写的书信,只是…萧虎臣性子偏激,越是王侯将相,他越不买账。只怕太子这封信未必会比狮堂雪冷与禅圣的联名书信管用,但有了它,终究是聊胜于无。”
林霜月连连点头,将书信郑重收好。虞允文又自车外侍立的侍卫手中接过来一方锦盒,揭开盒盖,笑道:“林姑娘曾吩咐我找寻几件物事,那长沙纯金杯盘、建阳兔毫盏等诸般茶具在离京前已给姑娘备齐,这龙团胜雪、玉除清赏和御苑玉芽三味团茶太过珍奇,经太子过问,昨日却才凑齐。”林霜月连连称谢,正要接那锦盒。莫愁早探手抓去,叫道:“寻几块破茶饼,怎地还用惊动太子?给我瞧瞧是什么稀罕物!”虞允文屈指向他脉门一弹,登时将莫愁的腕子荡开,笑道:“我长途赶来,便是给林姑娘送这团茶,你满身酒气,可不能糟蹋了这上好茶饼。”莫愁见林霜月笑盈盈地收起锦盒,不禁撇嘴笑道:“不过几块茶团子,本状元才不稀罕呢!”
卓南雁知道林霜月追随茶隐徐涤尘多年,雅好茶道,听得她竟请虞允文精心备置了多样茶具茶饼,心中一动:“当日那大医王的弟子许广便痴迷茶道,小月儿此举,想来也是为了能让萧虎臣给我疗伤。”眼望林霜月,微微一笑,又向虞允文拱手道:“多谢太子挂怀,有劳允文兄了…”话未说完,虞允文已伸手在他双臂上重重一握,道:“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哪来的这多客套话!但愿老弟这一趟顺顺当当,大医王妙手回春!愚兄在临安焚香祈祝!”拱一拱手,再不多言,下了车打马而去。
唐晚菊目送虞允文纵马驰远,正待吆喝启程,忽见远处又奔来一骑快马,马上少年颇为眼熟。车队后的侍卫见这少年来得突兀,忙上前喝问拦阻,却被那少年挥掌乱搡,推得东倒西歪。
林霜月闻乱探出头来,不由双眸一亮:“是三宝小弟,让他过来!”
“哈哈,天仙姐姐也在这里!”刘三宝汗津津的脸上满是喜色,催马过来,腾地跃上厢车,大嚷大叫道,“我大哥呢?听说他受伤了,不碍事吧?可全好了吗?”
“小声些!”南宫馨却撅起小嘴喝道,“喊声跟打雷一般,卓大哥便没病也会给你惊出病来。”刘三宝才握住卓南雁的双手,闻言瞥见南宫馨,不禁呵呵笑道:“黄毛丫头,原来你也在这里!”
卓南雁笑道:“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原来南宫馨独自赶到临安来看瑞莲舟会的热闹,但舟会早罢,来寻卓南雁,也是失之交臂。她问知卓南雁刚刚启程离京,便又一路打听着辗转寻来。在临安城外的小客栈中,她跟几个酒客打听卓南雁的去向,却引得几个武林人物的注目,当下竟有人看她貌美,便要出手拿她。
南宫馨年纪幼小,武艺平平,自然不是这几个江湖人物的对手。恰好刘三宝正在那酒肆中吃酒,见状拔刀相助。他追随刀霸的时日虽浅,却因禀赋异常,那一身烈火劲已初具规模,几个寻常武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刘三宝将那些武夫杀得四散逃命,便雄赳赳地问起南宫馨的来历。听得南宫馨竟是卓南雁的义妹,不由哈哈大笑:“黄毛丫头,你既是我大哥的妹子,难道不识得我这结拜兄弟刘三宝吗?”南宫馨点头道:“倒是听大哥说过你的名字!”刘三宝更是得意,笑道:“嘿嘿,我却没听大哥说过你这黄毛丫头的名字!”
南宫馨恼他连叫自己黄毛丫头,也反唇相讥地骂他“毛头小子”。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不免各逞机锋,互不相让。但刘三宝口拙兴直,如何敌得过南宫馨的伶牙俐齿,跟她口战几句之后,自知远非敌手,只得撇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退避三舍。
当下两人分道扬镳,南宫馨一路顺当无比地便寻到了卓南雁的车队。但刘三宝启程后,却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几个江湖人物约来的帮手,一番纠缠厮杀,虽然他杀退来敌,却也耽搁了不少工夫,较之南宫馨晚到了多时。这些变故,南宫馨却不愿当着众人之面提起,听得卓南雁问起,不由玉面微红,嗔道:“谁认识他这毛头小子!”林霜月瞧她又羞又恼的神色,与刘三宝分明是相识的,不由微微一笑。
“咦?”南宫馨忽地瞥见刘三宝额头上挂着一道血痕,不由惊道,“毛头小子,你受伤了吗?”刘三宝一撇嘴:“路上又遇到一些小蟊贼,不然怎让你这黄毛丫头先赶了来!”卓南雁知道南宫馨的脾气,眼见她秀眉蹙起,怕两人要唇枪舌剑,呵呵一笑:“小弟,天刀门主不是已回归燕京了吗,他怎地…会让你出来?”他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但一开口,南宫馨和刘三宝便不再斗口。刘三宝老老实实地道:“师父本来不许的,却奈不住我没完没了地磨他,这才答允我在江南多待些时日,来看看大哥。大哥要去医谷求医吗?我护送大哥前去!”南宫馨听得他最后那句话,不禁又扬起娥眉,冷笑道:“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当你自己是谁?”刘三宝扭头瞪她,南宫馨却“嗤”的一笑,转头向天上瞧去。
林霜月笑道:“好啊,大伙儿一同去,路上凑个热闹。”将唐晚菊和莫愁都跟刘三宝引荐了。莫愁拉住刘三宝的手,笑道:“老弟,认识了你可是大有好处,哪天令师刀霸再要抓你状元哥哥做挑夫,你可得给咱们求情!”众人哈哈大笑。只南宫馨向刘三宝白眼连翻,冷笑连连。
当下唐晚菊吆喝一声,车队稳稳启程。卓南雁说了许多话,又兼得知好友陈铁衣已死,心底愁苦,头脑又昏沉起来,便在软榻上睡去。当晚大队人马便在严州分水县的驿馆内安歇。
一行人为照顾卓南雁,连日间都走得四平八稳。林霜月听得南宫馨说起曾因提到卓南雁而遭人围攻之事,只当不知什么仇家前来寻仇,起初还小心在意,但一路上却没什么风波。她料定那只是小股蟊贼欺负南宫馨这孤身女孩,便也芳心渐安。
路上虽然辛苦,但有林霜月细心照料,卓南雁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林霜月日夜操劳忧心,显得愈发憔悴了。有时卓南雁醒来,见她玉容清减,不免心疼,反而笑语连珠,逗她宽心。好在同行的还有莫愁不住地插科打诨,倒多了不少乐子。
南宫馨、刘三宝这对少年男女更是日日少不了斗口拌嘴,惹得热闹连连。林霜月瞧着,便想起几年前自己跟卓南雁南归的情景,对卓南雁道:“瞧你这义妹义弟,倒像极了当年的你我。只怕也跟咱们一样,心里喜欢,嘴上别扭!”卓南雁笑道:“他们可比不得咱们!三宝兄弟论斗口可比馨丫头差得远了,馨丫头是胜之不武,哪里比得了你我当年,那才叫棋逢对手!”眼睛一转,忽地低声道,“小月儿,我才知道,原来你当年跟我斗口时,便已喜欢上我了——心里喜欢,嘴上别扭,这可是你说的。”林霜月横了他一眼,啐道:“喜欢你个大笨雁吧!”但想到少年的温馨时光,心底不禁泛起阵阵柔情。
一路穿州过府,数日之后已进得信州地界,离三清山已经不远了。林霜月想到虞允文的叮嘱,怕那性子古怪的大医王见怪,不敢带着百十号人马大张旗鼓地直趋医谷,便遣众侍卫回京复命。连那几辆厢车也让他们带走,只给他几人留下了马匹,给卓南雁留下了一辆瞧来并不奢华的单马厢车,随行物品都转到了这辆车上。
眼瞅着快到医谷,林霜月的心反而紧了起来。看看天色已晚,那医谷的详细路径却不甚明了,几人便商议着先寻个宿处落脚,明日一早再行进山。催动马车行了多久,便在山脚下寻到七八间茅屋。唐晚菊上前叩门,出来的主人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唐晚菊文绉绉地商议借宿之事,怎奈那老者又是耳背,又是糊涂,任凭唐晚菊作揖打拱,那老者却是弄不明白。莫愁在旁看得不耐,挥手丢出一锭大银,喝道:“借宿一晚,可少不了你的!”那老者看到银子,登时双眼放光,反向莫愁拱手道:“快请快请,草舍寒酸,只怕怠慢了贵客!”跟着转身大开院门,当先带路,欣喜之下,连腰板都直了数分。
唐晚菊看那老者大步前行,不由苦笑道:“莫愁,钱能通神,这道理还是你最明白!”莫愁咧嘴大笑:“太子爷给的银子,不用白不用!”众人嬉笑声中,推了马车进院。
可巧院内还有三间闲房。当下卓南雁和刘三宝便在当中那间大屋安歇,唐晚菊与莫愁、林霜月和南宫馨各自左右两屋相护。这几日间,卓南雁长途跋涉,一路颠簸,反觉精神渐长。他斜倚在床上,跟刘三宝笑道:“只怕大哥是生来的劳碌命,在王府里面有御医伺候,便气息奄奄,出来劳碌奔波,却长了精神。”
林霜月见他有说有笑,心底欢喜,帮他洗漱完毕,才翩然回屋。头脚进屋,唐晚菊后脚便跟了进来,低声道:“这屋子有些古怪!”林霜月一凛,道:“怎么说?”唐晚菊蹙眉到:“那老头子的耳背是装的。适才我走在他身后,故意将两枚铁蒺藜在手中轻撞,那厮立时便听到了。留神看他步法,显是武林中人!这老头儿的浑家是个哑巴婆子,一直披头散发地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我看她手上,食指、拇指上都有老茧,那是练金钱镖一类的暗器磨的!”
“不错!”林霜月越听越是心惊,低声道,“这僻静山野,却有一对老夫妻,身怀武功,却又装聋作哑。偌大的宅院,偏偏只他二人居住!”唐晚菊吁了口气,道:“我前后查了,这院子,确是寻常民居,但愿是我杯弓蛇影。今晚咱们可都要小心在意!”拱一拱手,转身而出。
林霜月心神不定,才在床沿坐稳,便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南宫馨见她身子摇晃,忙上前扶住,惊呼道:“林姐姐,你怎么了?”林霜月“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才渐渐凝定下来,苦笑道:“自你卓大哥受了伤,我隔两日便会觉得一阵恍惚,想必是操劳的吧。”
南宫馨见她虽眉间隐含忧思,但玉肤如雪,浅笑轻颦之际,自有一股高洁娴静的楚楚仙姿,不禁有些痴了,暗想:“也只有月姐姐这样仙子般的人物,才能与卓大哥相配!”林霜月见她望着自己发愣,笑道:“小妹妹,发什么呆?”南宫馨玉面一红,怅怅地道:“月姐姐长得真美,不知我何时才能有姐姐这般漂亮!”
林霜月料不到她说出这般话来,格格一笑,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你小小年纪,便已这般美了,待过得两年,自会出落得更加漂亮!”南宫馨翘起嘴道:“那也远远及不得姐姐!”林霜月心底觉得好玩,但暗自仍在琢磨唐晚菊的话,正要起身去卓南雁的屋子再看看,忽听门外又传来唐晚菊的声音:“林姑娘,莫愁…莫愁不见啦!”
二女均是一惊,快步出门,却见唐晚菊手擎短檠,满面惶急,低声道:“这小子一直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话音未落,忽见黑影一闪,一个胖大身影蹿到眼前,正是莫愁。
“别声张!”莫愁的胖脸上满是少见的凝重,低声道,“跟我来,带你们来开开眼!”领着三人转到后院,推开一间柴门,拨开几堆柴草,举灯一照,登时惊得三人做声不得。却见柴草下纵横交错地叠了五具死尸,有老有少,均是破旧的农人衣衫,瞧来竟是祖孙三代。
“这…这,”唐晚菊死盯住那几具冷硬的尸身,颤声道,“他们才是这农舍的主人!”林霜月芳心乱跳,拔腿便向回行。几步抢到卓南雁的门外,听得卓南雁仍在屋中和刘三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她才略定了定神,跟莫愁、唐晚菊推门而入。六人商议对策,均觉这对心狠手辣的老夫妻必是冲着卓南雁来的,卓南雁生平仇家不少,但以毒辣的手段对寻常农家痛下杀手的,却又不知是谁了。
“龙须!”卓南雁忽地“呵呵”一笑,“这等鬼祟阴狠的手法,也只有龙须…才会施展!”众人暗自心惊,莫愁奇道:“怪哉怪哉,咱们在明,龙须在暗,他们要来跟咱们动手寻仇,只管在此下手就是了,又何必他姥姥的如此偷偷摸摸?”
唐晚菊沉吟道:“咱们出京时有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龙须自不敢明着跟官府作对,想必只能以小股人手暗中跟踪,待咱们遣散侍卫,他们才敢下手!”莫愁道:“可那对老夫妻煞费苦心地将咱们引入此地,为何却又迟迟不来动手?”
“迟迟不动,是因他们人手不齐!”卓南雁眼芒一闪,缓缓道,“龙须要在四处阻住咱们的去处,自然人手分散。眼下,那对老夫妻必是在等龙须的杀手聚齐!”林霜月一凛,道:“事不宜迟,咱们速速离开此地!”莫愁等人也惶然而起,匆匆收拾行李。
猛听得院落里响起几声骏马悲嘶。唐晚菊惊道:“不好,咱们的马!”跟莫愁齐齐抢出屋来。
这时四野里早模糊成一片,天边只余几线红丝样的晚霞。院子里乌沉沉地没个人影。两人正向西侧后院栓马之处奔去,陡见一道烟花自西院直飞冲霄,碧色光焰满空飞洒。
唐晚菊知道那必是龙须联络帮手的讯号,惊怒交集,疾步抢上,正撞见那老丈阴笑森森地自院内踅出来。只听扑棱棱声响,两只白鸽已在他背后腾起,借着黯淡的暮霭展翅高飞。唐晚菊低喝一声,两枚铁蒺藜振腕而出,直向那信鸽射去。
骤闻“嗤嗤”劲响,斜刺里又是两道银光飞来,竟将唐晚菊的铁蒺藜击落在地。人影闪处,才见那散发披脸的老婆子默不做声地斜蹿过来。借着淡淡暮色,只见她脸上好长一道伤疤,瞧来甚是可怖。
唐晚菊见她在昏暗之中飞刀奇准,知是劲敌,双臂齐摇,铁蒺藜、回魂镖、黄蜂针、梨花钉、透骨锥等十余种暗器疾风暴雨般地射出。
那疤面老妇再也无能为力,眼瞅着那两只传信的鸽子终于被暗器打落,才冷哼一声:“唐门枯荣观的绝学,果不寻常!”莫愁笑道:“乖乖不得了,哑婆子开口了!”挥拳便向那老妇击去。
刘三宝见那驼背老丈又转身向拴马的西院奔去,忙大喝道:“哪里跑,老狗看刀!”刀光霍霍,直向那老汉卷去。他才疾赶了两步,突觉脚踝一紧,却踏在人家早布好的绳套上,刘三宝骤出不意,“哎哟哎哟”的大叫声中,竟被凌空吊起。唐晚菊吃了一惊,怕脚下还有机关埋伏,驻足不追,一把飞刀射出,削断了那长绳,将刘三宝救下。
只这么阻了一阻,那驼背老丈已翻身上马,又牵了一匹马,挥鞭奔出。那老妇蓦地怪叫一声,“噗”的一口浓痰向莫愁吐去。莫愁恶心难耐,忙侧身避开。那老妇斜身跃过一道矮墙,直纵上老丈身侧的马匹。两人打马如飞,转瞬间便消逝在沉黯的夜色之中。
刘三宝又惊又怒,冲到拴马的枣树跟前,却见余下的两匹马已被那老妇用飞刀切断了喉管,尸横倒地。刘三宝看得心疼,险些流出泪来,望着二老退走的方向跳脚大骂。
林霜月和南宫馨这时已扶着卓南雁走近。南宫馨举着短檠一照,见那厢车的驾辕黑马却还无恙,喜道:“还好,这两个老妖怪竟来不及弄伤这匹大老黑!喂,毛头小子,别哭啦!”一边讥笑刘三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搀着卓南雁坐上马车。
耳听莫愁在车外打马吆喝,卓南雁不由苦笑道:“真料不到,有朝一日…倒要让兄弟们处处护着我!”林霜月柔声道:“其实你在这里操心担忧,倒更是难受!”伸出素手紧握住他的手,“几个小小龙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两人手掌交握,都觉心底一阵踏实。
“小月儿说得是!”厢车外响起莫愁大大咧咧的声音,“瑞莲舟会上的武状元、唐门枯荣观的第一高手,再加上明教圣女,难道还怕他几个虾米须子不成?”刘三宝掀起围帷,接口喊道:“莫大哥,还有我,刀霸的关门弟子!”南宫馨“嗤嗤”冷笑,低声道:“胡吹大气!”
天边的夜色无声地慢慢笼罩大地,天上的几颗残性被一抹薄云裹住了,模模糊糊地只见四边都是乌黢黢的山。卓南雁只记得那医谷的大致方位,乱野荒山的也难以细辨,莫愁只得挥鞭纵车循着黑森森的平坦山道向前疾奔。六人虽然口中说笑,心却渐渐地紧了起来。行了多时,忽听得道旁密林内传出几声怪笑,突兀冷厉,惊得林间鸟雀乱飞。
唐晚菊扬眉大喝:“什么人?”那大黑马惊得一声长嘶,竟顿住了步子。南宫馨掀起窗帷,向外张望,却见前面密林中黑沉沉的没个人影。忽见几盏孔明灯幽幽地荡了过来,映得周遭一片惨白。林子里笑声再起,犹似夜枭惊鸣,四处起落飘摇,扰得人阵阵心寒。
莫愁哈哈大笑:“几只虾米须子,弄什么玄虚,爷爷们只是懒得惹一身腥气!既然活得不耐烦了,便过来送死!”那片笑声却陡然大了数倍:“死到临头却还嘴硬!”“一只大饭桶,一个书呆子,还逞什么威风?”“莫大肚子,待会儿必让你最后一个才死…”乱糟糟的也不知多少人惨笑,恍惚间似有无数鬼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乱舞狂啸。
“操你姥姥!”莫愁一拍肚子,声若洪钟地吼道,“爷爷这饭桶里盛的都是烂虾须子!还有多少大虾米、小虾米、老少虾米,便一起滚过来吧!”话音未落,便有一串乱箭激射过来。唐晚菊和莫愁挥刃抵挡,却仍有几支箭钉在了厢车上。南宫馨心惊肉跳,“啊”的一叫,不禁一把揪住了刘三宝的手,刘三宝呼呼喘气,只道:“别怕,别怕!”
卓南雁和林霜月却是端坐不动。黑漆漆的车厢内,南宫馨也瞧不清卓南雁他们两人脸上神色,只见林霜月的短剑在那里幽幽地闪光。但听得车外喝声起伏,似乎唐晚菊和莫愁已和人交上了手。
车前都是连绵不绝的兵刃撞击之声。卓南雁凝神听了片刻,忽道:“十二个人分成三拨儿,轮番上阵,嘿嘿,全是龙骧楼的手段!”忽听得有人长声惨呼,依稀便是那驼背老者的声音。跟着那疤面老妇嘶声大叫:“唐晚菊你个杀材,老娘跟你拼…”蓦听唐晚菊沉声断喝:“中!”那老妇的叫声便硬生生地断了。
连折了两个龙须,四下里忽然间喊杀之声大起。卓南雁“嘿”了一声:“这下子一群龙须并肩子全上了!”骤闻莫愁闷哼一声,跟着破口大骂:“操你姥姥!”唐晚菊忽地扬声喊道:“林姑娘,你们护着卓兄先走一步!”
林霜月道:“不错,咱们在这里当靶子,只有拖累他们!三宝,看好你大哥!”不待他回答,已飘身出了厢车。刘三宝应了一声,烈火刀锵然出鞘。林霜月才关上车门,便听有人嘶声怪叫:“这妞儿漂亮,给老子留着!”“不成,她最合老子胃口!”两声惨叫随即腾起,血花直溅进车里,显是两个龙须已被林霜月快剑斩了。
一只铁莲子却从车窗斜射入车,贴着卓南雁的鼻尖掠过,狠狠插在车顶上。卓南雁纹丝不动,倒是南宫馨又惊得大叫了一声。卓南雁稳稳地道:“掀开前窗!”刘三宝看他稳如泰山,不觉精神一振,打开前窗来,夜色中正见着林霜月长发飘飞,右手挽缰,左手挥剑,如雨剑光四下里铺散开去。卓南雁灼灼地盯住她窈窕的背影,却觉一阵阵地难受。
众龙须都被莫、唐二人阻住了,林霜月不费多少力气便驾车冲出了重围。马车急速狂奔,卓南雁听得喊杀声渐远减弱,心底却满是惆怅:“难道我今生今世都会成旁人的累赘吗?总要累得他们为我流血,为我担忧?”一念及此,胸中烦闷欲炸,抬眼看时,却见一钩残月从云隙间探出脸来,淡淡清辉洒在山道上,马车如在霜地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