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衣翻了个身,把被子当成沈芝英抱在怀里。别说淋一场雨,就算病死了也值得。

  理智回归,陈鸣衣也觉得这想法不对。他才不要病死,他得好好活着,和他的阿英白头到老呢!

  风寒药里有助眠的成分,陈鸣衣很快就睡着了。他睡时也偶尔会咳。沈芝英睡在床外侧,听着他的咳嗽,时不时伸手将手心覆在他的额头,去拭他的额温。

  虽然大夫来时说没什么大事,可是他一时不退烧,沈芝英一时不放心。

  夜深了。沈芝英不知道第几次去拭陈鸣衣的额温时,发现他退烧了,她才松了口气。

  沈芝英望向沉睡的陈鸣衣,目光凝在他的眉宇。许是习惯了他总是用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她,如今他合眼而眠没什么表情的眉宇,看上去有一点陌生。

  良久,沈芝英小心翼翼地抬手,用指尖沿着陈鸣衣的眉宇轻轻地抚过。

  这段时日的相处,沈芝英最大的感受是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年轻了,偶尔被他勾起了多年前闺中岁月里的单纯玩心。蓝天白云红花绿树,还有从砖缝里钻出来的杂草,这一切再寻常不过的东西,都变得生动起来。

  夜里的风一下又一下地刮着窗棱,秋风裹着夏风没有的力道。

  秋天,理该是个硕果累累的时节。

  五年后。

  又是一个初秋。送走了粘稠燥热的夏日,初秋的到来让人感受颇舒。既不是那么热了,马球活动又活络起来。

  英衣马球场人声鼎沸。

  围着马球场修建的几排观看位子座无虚席。一阵阵喝彩,成了场中驰骋的助阵。马蹄高扬带起沙尘,也带着女郎的驾驾纵马声。

  正在场中进行一场马球赛的,正是一群明媚女郎。一道道或纤细或健硕的倩影驰骋于马球场,成了独特又吸睛的风景线。

  虽然原先京中女郎也有喜爱马球者,可毕竟是少数。后来沈芝英办了这马球场,因俞嫣和怀荔公主常来,不少女郎是存着攀关系套近乎的心思过来打马球,可时日久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从未接触过马球的女郎真的喜欢上纵马竞赛的感觉,这英衣马球场又有圣上亲笔题字,自然是越办越红火。

  沈芝英专心望着马球赛的比赛。今日参加比赛里女郎中,有三四个人是她的学生。

  陈鸣衣今日休沐,也在马球场观看比赛。他立在沈芝英身边,观看比赛的时间远没有看沈芝英的时候多。

  陈母抱着啾啾走过来,道:“既然休沐,你们带着啾啾出去转转吧,很久没出去了。”

  陈鸣衣从母亲怀里接过女儿,笑着说:“那麻烦母亲盯着了。”

  沈芝英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放心,道:“母亲一个人太操劳了。”

  陈母皱眉:“我有那么没用?”

  “那自然不是!”沈芝英急忙说。

  “去去。”陈母摆了摆手。

  陈母原先离开九阳时,曾担心自己一个山间农妇不能适应京城的生活,可没想到她来了英衣马球场起了大作用。她性子严厉,沈芝英那几个偷懒的学生都怕陈母。最初经营马球场时,沈芝英将更多经历用来教学生,其他管理事情大多被陈母包揽了。

  啾啾抱着陈鸣衣的脖子,问:“有吐大火看吗?”

  面对女儿,陈鸣衣的声音软下来:“有。这就带啾啾去看吹大火。”

  啾啾说的吹大火是一个杂耍班子的节目,那人一口吐出一团火的场面给啾啾留下深刻印象,时常念着要去看。

  一家三口去了热闹的街市,给啾啾买了糖糕和玩具,也带她去杂耍班子观看。

  熙攘人群里,一家三口的身影落在徐思博的眼中,戳在他心里。

  几年过去,他还记得听说沈芝英有孕时的辗转难受。一眨眼,她与陈鸣衣的女儿都三岁多了。三个人甜蜜的情景像戳心口的刀,陈鸣衣和沈芝英偶尔的对望,更是一把刀。

  徐思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戳烂了。

  已经过去五年,他还是不能放下,整颗心被痛苦盘踞。他不理解沈芝英为什么能那么绝情,为什么能那么轻易放下他们的过往?她已往前走,徒留他困在深渊。

  徐思博知道自己应该放下,可是他做不到。

  陈鸣衣单独往这边来买东西,看着他越走越近,徐思博终是忍不住迎上去。

  陈鸣衣望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徐思博咬咬牙,心里的怨让他当一回小人:“你真的不介意?她曾是我的妻,她曾全身心地爱过我!”

  陈鸣衣有些惊讶地望过来,认真道:“你真可怜。”

  徐思博怔住,身形晃动,险些站不稳。

  陈鸣衣经过徐思博身侧,进到店中,买了啾啾要的豆沙饼。他回到母女两个身边,从沈芝英怀里抱过女儿,说:“啾啾越来越重了,别累着你娘亲,我抱你。”

  “豆沙饼!”啾啾伸出小手。

  沈芝英将豆沙饼掰开一块递给她。

  一家三口一边闲聊一边往前面走。沈芝英面带微笑地望着女儿,看着她吃得嘴边脏兮兮,问:“怎么不嚷着要去找姜怀哥哥玩了呀?”

  “哼!”

  本来开开心心吃着豆沙饼的小姑娘突然嘟起软软的雪腮,一脸生气的模样。

  陈鸣衣目视前方,本来没注意到怀里女儿的小脏脸。听她哼声,陈鸣衣低头望过去,才看见她把自己吃成了花脸猫。陈鸣衣不由笑了,问:“你是不是又弄脏你怀哥哥的东西了?”

  “什么怀哥哥,哼哼,是坏哥哥!”啾啾的一张小脸蛋皱巴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沈芝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由弯唇笑起来。

  即使女儿都三岁了,每次看见沈芝英笑,陈鸣衣心中都会生出一种心旷神怡的滋味。

  沈芝英笑着解释:“上次带着啾啾去姜家,啾啾玩累了直接跑到姜怀的床上打盹。啾啾睡前甜饮子喝多了,结果就……”

  “不许说!娘亲不许说呜呜……”啾啾委屈吧啦地把脸埋进陈鸣衣的脖子里。

  陈鸣衣和沈芝英相视一笑。夕沉的日光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映得长长。

第143章 ——番外:怀湘和怀荔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上)

  今天是八月十五,也是怀湘嫁到谢家的第五日。一大清早,怀湘在初秋的微凉里醒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大红又陌生的床榻,尚未彻底睡醒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还以为自己仍在宫中。

  轻轻的开门声将怀湘拉回现实。她坐起身,伸手轻掀床幔,往外望去,见到谢云骋。

  谢云骋虽是读书人,可一直有着晨起练剑的习惯,此时正是刚练剑回来。

  床幔微晃让谢云骋望过去,怀湘立刻松了手,床幔一阵晃动,隔开两个人之间的视线。

  谢云骋刚朝床榻迈出去半步,又停下。怀湘娇气着,不喜欢他一身汗靠近她。谢云骋先去冲了个凉。

  谢云骋回来时,看见摆在床下的寝鞋,知道怀湘还没起。

  他走过去,略掀床幔,朝里望去。暖红的床榻内,怀湘并不像谢云骋以为的还躺着。她抱膝坐在床上,目光虚虚,在发呆。

  谢云骋在她身边坐下,问:“怎么不起,在想什么?”

  怀湘偏过脸来,枕着自己的膝头,定定望向谢云骋,也不说话。

  谢云骋的视线便落在怀湘枕膝的脸颊,软腮堆雪般莹白娇嫩。谢云骋直言:“不愧是公主,这脸蛋像豆腐似的。”

  怀湘立刻变了脸色。她坐直身,手背上下蹭着自己的脸颊,微微睁大了眼睛瞪着谢云骋,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能说我的脸像豆腐那种糙东西?”

  谢云骋:……

  豆腐……糙?

  行,他这马屁又没拍对地方。

  谢云骋笑笑,转移了话题:“还不想起吗?时候也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怀湘垂下眼睛来,不吭声。

  谢云骋思量了片刻,想起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问:“是想家了吗?”

  怀湘把脸埋起来。

  不多时,谢云骋就听见了她低低小小的啜涕声。

  “那我陪你回家好不好?”谢云骋赶忙坐得更靠近些,将手搭在她的脊背,刚想要轻拍,又收了力道。她总是很怕疼,就连握一握她的手,都能在她的手上留下红印子。

  怀湘不说话,呜呜地小声啜涕着。

  谢云骋为人直接爽快,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娶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连大声说话似乎都能惊扰了她。她不说话,只这样小声地啜涕,谢云骋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既不敢硬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过了一会儿,怀湘的啜涕声渐消渐散。她抬起脸来,皙白的小脸蛋上早已遍布了斑驳的泪痕,眼圈更是红红一大圈,瞧着楚楚可怜。

  谢云骋伸手想要给她擦眼泪,指腹将要碰到她的眼下,又停下了动作。他瞥一眼自己手上的茧,十分怀疑给她擦眼泪反倒会弄疼了她。

  怀湘望着谢云骋,问:“你就这样看着我一个人哭?”

  本已经停了哭,这话一说完,她眼眶里又涌出几许湿,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谢云骋:……

  “公主等等我,我去些辛辣的葱姜涂眼睛。”

  “你!”怀湘眼里的泪湿顿时消了,可人又生气了,气恼地伸手朝谢云骋的身上拍过来。

  可谢云骋身上哪里都硬邦邦,她小手指戳到他的肩头,立刻疼得她“唔”了一声,缩回手。

  谢云骋再看不下去了,赶忙拉过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去吹她的小手指。小小的一小截手指被他捏在手中,两个人的手指穿插错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肤色。

  谢云骋视线落在捏着的她的小手指上,轻吹的动作慢慢改变,他更靠近些,将她的小指侧着含在口中。

  指上的湿让怀湘懵了一下,才惊愕地问:“你、你干什么咬我!”

  谢云骋没松口,仍含着她细细白白的小手指,他抬起眼睛望向怀湘。

  四目相对,怀湘心里生出些别扭的滋味儿,她手腕往回缩,想将手收回来。谢云骋握着她的手腕,没让她逃离,不过却松了口,他含笑望着怀湘,认真道:“我不是在咬你,而是在亲你。”

  言罢,他将唇在怀湘的小手指上又轻贴了一下。

  怀湘心里的气恼悄悄地消,取而代之的是攀上了一丝柔羞。她觉得自己应该骂他一句,可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不理你了!”

  怀湘不理谢云骋的方法就是转过头去朝着门外唤人进来伺候。

  六个宫婢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等着服侍怀湘起身。她们进来了,谢云骋自然暂时松开了怀湘的手。

  她的手重新落回腿上。她腿上围着正红的锦被,柔荑搭在锦被上,越发将她的手衬得皙白如豆腐。

  哦不,她嫌豆腐糙,那……像豆腐脑。

  谢云骋笑着收回了视线。

  静贵妃将怀湘养得精贵,怀湘自小身边就一大堆人伺候着,七八岁了还不会自己穿衣裳。虽然后来她会了,也不用她自己动手。

  她往那儿一坐,手臂略抬,就有贴心的宫婢过来给她洗漱、换衣,更别说梳妆打扮这样的事情。

  谢云骋站在窗边,望着怀湘一大早起来之后的架势。即使已经成婚五日见了五日,谢云骋还是颇为感慨。

  怀湘像往常一样由着宫婢服侍,不经意间抬眸,发现谢云骋正望着自己。怀湘不由皱了下眉。

  她以前从不觉得自己的习惯有什么不好,和谢云骋成婚之后见他事事亲为,倒是有点意外。

  接触越多,她越发现自己和谢云骋生活习惯上有很多不同。

  “公主,该梳头了。”宫婢毕恭毕敬地提醒。

  怀湘回过神,垂眸望过去,见宫婢已经帮她穿好了鞋子,她起身朝一旁的梳妆台走,坐在铜镜前。

  一个年长的宫婢立在她身后给她绾发,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宫婢端着梳盒,给年长宫婢打下手。

  另有一个宫婢将怀湘可能要佩戴的首饰一一在妆台上摆好,等着她挑选。

  怀湘望着铜镜。铜镜里只能看见谢云骋的一点衣角。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想自己试试。”

  几个宫婢都很惊讶,年长宫婢双手将犀角梳捧给她。怀湘握着梳子动作生涩地梳理长发。如瀑的长发扑在她后背,她伸手努力朝后去梳去。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铜镜,眉头却紧皱。

  头发都在后面,看不见啊!

  谢云骋看着她梳头,梳子从她长发的中央插进去,往下滑了一半就松手,不仅没梳到尾,恐怕梳尖都没能穿透头发。

  谢云骋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带着几分笑。他朝怀湘走过去,立在她身后,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拢在掌中,再尽数搭过她的左肩,绕到她身前。

  瞧着谢云骋的动作,怀湘轻轻咬了下唇,懊恼地发现自己可真是笨死了。后脑勺没有眼睛,但是可以把头发拨到前面来啊……

  怀湘闷闷不乐,正觉得丢脸,她握着犀角梳的手被谢云骋握住。谢云骋握着她的手,送梳齿穿过她的云鬓,一下一下带着她梳理丝滑柔顺的青丝。

  怀湘望着面前的铜镜,铜镜里仍看不见谢云骋的脸,可是却能看见两个人交握梳发的手。怀湘的视线跟着两个人的手的动作而缓缓移动,眸底悄悄生出一点暖色。

  “降温了,穿厚些。”谢云骋随口叮嘱。

  “是不是没有花灯赏月宴了?”怀湘问。

  每年的八月十五,宫中都会举办隆重的庆典。她喜欢穿上喜欢的衣裙赏月吃茶,也以为一群名门女郎围着她说话的热闹。可是今年的中秋节不在宫中了,谢家似乎比较崇尚节俭……

  “家里确实没有。”谢云骋道。

  怀湘对谢云骋的回答并不意外。

  “不过外面的街市里活动很多,很热闹。我带你去看民间的花灯赏月宴。”

  怀湘想了一下,也没能想出来民间的花灯赏月宴是什么样子。思来想去,肯定不如宫中的好玩……

  谢云骋已经帮怀湘梳理完头发,见她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也是,梳头发都不会,绾发更不能会了。谢云骋研究了一下,给怀湘编了一个麻花辫。

  每日给怀湘梳头的宫婢欲言又止。

  怀湘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侧转过身,仰起一张没有表情的精致小脸蛋,望着谢云骋。

  谢云骋轻咳了一声,转身朝一旁的窗口走去,从窗下高足花架上的插花里掐了几朵粉里透黄的小花,没有什么规律地别进怀湘的麻花辫里。

  他摸摸怀湘的头,望向铜镜,道:“好看。”

  怀湘皱着眉,沉默了半天,不情不愿地嘀咕:“那得换身衣裳了……”

  宫婢应声附和,一边夸着怀湘这样化繁而简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一边去衣橱里给怀湘翻找雅致简单的衣裙。

  怀湘刚换好衣裳,谢绮山便带着侍女过来了。一大清早,谢绮山迎着朝露摘了新鲜的花儿,在瓶中插好,亲自送过来。

  “今日过节,屋里都该插新枝。嫂嫂和兄长成婚还没几日,我就给嫂嫂多摘了些颜色艳丽的。”

  怀湘刚想随口说一句“放那吧”,突然想到谢绮山可不是那些围着她转的高门女眷,而是自己夫君的妹妹。

  她起身走过去细瞧,夸赞:“你摘的花总比别人拾弄的好看。”

  谢绮山微笑着,道:“嫂嫂喜欢就好。”

  怀湘以前对花草并不感兴趣,可婆母和小姑子偏偏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她瞧着细口瓶里灿烂又不失雅致插花,好奇地向谢绮山询问几种不认识的花草。

  从花草开始起了话头,很快话题绕到各处,两个人坐在一块儿,言笑晏晏。

第144章 ——番外:怀湘和怀荔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中)

  谢绮山在怀湘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前面去。临走前,她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说:“我得往母亲那边去,和母亲一起做月饼了。”

  她本来想对怀湘邀约,但是又觉得她可能不会去,所以只是这样简单提一句。

  怀湘有一点意外,问:“你们自己做?”

  谢绮山点头,微笑着说:“我和母亲每年都是自己做。”

  倒不是谢家没有仆人用,只是谢绮山母女两个觉得亲手做些节日习俗小食小物,会让节日的气氛更浓郁。不过这理由她并没有直说,怕怀湘多想。

  面对这么个公主嫂子,相处时日又浅,谢绮山确实小心翼翼,还在试探接触阶段。

  怀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过去浅浅地参与一下。

  谢母和谢绮山自然欢迎她来,一边仔细招待着,一边细细跟她讲着要怎么做,更是不敢让她做复杂的事情,挑着简单的事情让她尝试。

  谢云骋过来时,便看见怀湘坐在母亲和妹妹中间,蹙着眉低着头摆弄手里的月饼模具。

  谢云骋看见她拇指指腹在食指侧轻轻捻了两下。

  谢云骋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果然见她食指被月饼模具磨红了一块。

  谢夫人惊了一下,赶忙问:“哎呦,这怎么磨红了?疼不疼啊?”

  谢绮山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瞧。

  “没什么,不疼的。”怀湘使劲儿从谢云骋手里缩回手。

  谢云骋道:“母亲,我带怀湘出去转转。”

  “也对,是该带她出去走走。今日过节外面人多,小心着些。”谢夫人叮嘱着。

  谢云骋和怀湘应下,两个人便先回房去换衣裳——怀湘身上的衣裙沾了不少做月饼的料子。

  望着两个人走远,谢夫人和女儿对视一眼。她们原先也知道怀湘娇贵,可今儿个才知道人能娇贵成这样,她弄那个磨具还不到两刻钟。谢夫人琢磨着,等得了空该把谢云骋身边的下人叫过来,再叮嘱一回要他们服侍公主时更仔细些。

  怀湘回到房中,习惯性地等着宫婢过来给她洗手。可是跟在她后面进来的谢云骋直接将房门关上,把宫婢挡在了外面。

  怀湘看他一眼,自己往净室去。明明是她先抬步,可谢云骋比她先一步进去,给她倒水。

  怀湘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腿——好像也不短啊……

  谢云骋倒完水,看见她杵在门口,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将人领过来,捧着她的一双手放在水中,帮她洗净做月饼时沾的面粉。

  谢云骋指腹反复抚过她的手背手指,黏细的粉尘从她的手上散去,缓缓散进清水中。

  怀湘的视线悄悄落在谢云骋的侧脸。

  谢云骋忽然开口的那一刹那,怀湘做贼心虚般移开了目光。

  他说:“不要难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要为了融入而勉强自己。”

  谢云骋说完没听见回应,转过头看向怀湘,怀湘才回过神望过来,问:“啊?你刚刚说什么?”

  谢云骋轻笑一声,去拿巾帕给怀湘擦手。

  “我去换衣裳了。”

  谢云骋问:“你会自己穿衣裳?”

  怀湘瞪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谢云骋跟了出去,跟着她进了放衣衫的偏屋,帮她挑选着。

  谢家宅院并不大,这偏屋更是狭小,和怀湘原先的宫殿自然没法比。她习惯了被人伺候,看见谢云骋帮她挑衣服,她人往那一坐,等着穿就是。

  谢云骋无声念叨了句:“小祖宗。”

  当谢云骋拿了衣裳过来,怀湘动作自然地抬高了手臂。

  四目相对,怀湘指尖不太自然地轻颤了一下,她放下手臂伸手去拿谢云骋臂弯里的衣裳来自己穿。

  谢云骋略侧身避过她的手,轻笑着问:“公主,你不知道应该先把脏衣服脱了吗?”

  怀湘皱眉,好像被嘲笑了。

  她刚要生气,谢云骋俯身靠过来伸手帮她解衣,他人靠得那样近,身上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拂来,怀湘眨了下眼睛将脸偏到一旁。

  谢云骋解了她的外衣,抬眸望向她。她微偏着脸,半垂着眼,眼睫时不时轻颤一下,低眸间小女儿的娇态一览无余。

  谢云骋又想起来今天早上豆腐糙的对话,越想越好笑,便在怀湘的脸上亲了一下。

  怀湘剧烈地眨了下眼睛望向他:“你干什么?”

  “亲你啊。”谢云骋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怀湘忍着心乱,气恼地将头转到一边去,说:“你可真烦人!”

  “我再怎么烦人,不也是公主选的?”谢云骋随口一说。

  “你!”怀湘瞪过来,眼圈开始慢慢泛红。

  谢云骋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这话说错在哪里,又惹得她委屈。他赶忙说:“我们快换了衣裳,我带你出去玩。”

  怀湘低下头,闷闷不乐。

  这婚事是她定的,连问都没问他一句,直接一道赐婚圣旨送到了谢家。也正是因为这样,怀湘总是想藏起心里的喜欢,作出不在意谢云骋的模样。

  可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面对他时经常走神又脸红。

  她分明是在跟自己的不争气生气。

  可若时间倒流,她还会这样做。

  纵使有着小姑娘的娇羞自尊心,更多的还是骄傲和掌控感。这种矛盾搅在她心里。

  “我不想出去玩了。”怀湘闷声,“我困了,要睡觉。”

  她闷闷不乐地起身,走回寝屋侧躺在床榻上。

  谢云骋跟过来,在怀湘身后躺下,他将手搭在怀湘凹下去的腰线,陷入沉思。

  他想哄她,可确实不知从何哄起。他连她为什么不高兴都不甚清楚。

  “怀湘,是我哪句话让你不高兴了吗?”谢云骋不太喜欢这样严肃的对话,刚问完这一句,又玩笑轻松地接一句:“难不成当初是宫里逼你,你随便挑了个驸马?”

  怀湘正因为赐婚圣旨的事儿心里哽着,谢云骋又正好提到这婚事,她一下子坐起身,瞪向谢云骋,质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原先有心上人被我这个恶公主拆散了?”

  谢云骋摸了摸鼻子,有点佩服怀湘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是瞧着她红着眼眶又气又恼的样子,谢云骋倒是猜出了一二。

  “胡说些什么?”谢云骋道,“我谢云骋多幸运才能娶到豆腐脑公主。”

  怀湘也说不好心里是稍宽,还是更气。

  “什么豆腐脑公主!”她抓起身边的软枕朝谢云骋扔过去。

  谢云骋没躲,由着软枕砸到他脸上又掉落,他将软枕拿开,拉过怀湘的手,将人拉到怀里抱着。

  带着薄茧的长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怀湘的脊背,隔着衣料,怀湘也能感觉到他掌中的薄茧挲过。

  她安安静静地伏在谢云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的同时,也在安抚自己凌乱的心跳。

  谢云骋垂目望着伏在怀里的怀湘。他确实对风花雪月之情懂的不多,很多时候看不懂怀湘的小心思。不过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怀湘拼命掩藏,也没藏起那颗想要靠近的心。

  一颗真挚又青涩的女郎芳心,怎能辜负。

  怀湘抬眸的那一刹那,谢云骋低头吻上她的眉心。浅吻从她的眉心开始,细碎的亲吻一路落在她的唇上。两个人的姿势逐渐发生了变化,谢云骋握着怀湘的细腰,逐渐将人压下。

  亲吻逐渐加深加重。怀湘从意乱中睁开眼望向谢云骋,在谢云骋的吻向一侧挪去,挪到她唇角时,她带着几分慌张地问:“你又要试了是不是?”

  谢云骋轻吻她唇角的动作一顿,又轻笑了一声,他埋首在她的颈侧,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怀湘的耳畔——“晚上再试。”

  由于怀湘太过怕疼,以至于两个人试了五日还没能成功圆房这事儿,确实让谢云骋无奈又好笑。不过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多进一寸也算有进步。兴许今晚能试成功?

  两个人快晌午才从房中出去,去前院准备用午膳。

  谢夫人和谢绮山已经将月饼做好了,厨房也准备了丰盛的午膳。谢家一向从简,可因为这是怀湘嫁过来的第一个中秋节,谢夫人特意叮嘱了厨房大肆筹备了一番。

  “公主尝尝合不合口味。”谢夫人和善道。

  “母亲叫我名字就好。”怀湘接过宫婢递过来的小碟,尝了几道菜,点头称赞味道都很不错。

  “家里的厨子自然比不了宫里,你能吃习惯就好。若是不习惯,尽管说。”谢夫人说。

  怀湘立刻说:“都挺好的,我没有那么娇气。”

  正在喝茶的谢云骋不小心呛了一下。

  怀湘立刻转过脸来,一双潋滟眸子写满关切:“怎么啦?”

  显然她并不知道谢云骋是因为她说自己不娇气而觉得好笑。他轻咳一声,道:“有点烫,没什么。”

  谢云骋放下手,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怀湘的手。

  怀湘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可是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腿上他覆过来的手,私心不想推开他的手,心里悄悄攀上一丝欢喜。

  侍女将谢夫人母女两个亲手做的月饼端上来,怀湘才悄悄挣开谢云骋的手,伸手去拿月饼来吃。

  她咬了一口,点头称赞味道好,又说:“来年一定跟母亲和绮山学做月饼。”

  谢夫人笑着说好。

  谢绮山向怀湘推荐另几种馅儿的月饼。

  怀湘出嫁前曾担心谢云骋会不满她强势的赐婚、担心过婆母不善、小姑子不好相处,可如今一切都很好。

  用过午膳,谢云骋带怀湘出去时遇见了怀荔和燕嘉泽。

第145章 ——番外:怀湘和怀荔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下)

  怀荔又起迟了。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望着大红床幔上的比翼鸟,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嫁,不在宫中了。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床幔一阵晃动,接近着被挑开,露出燕嘉泽的带笑的眉宇。他问:“一早睡醒傻笑什么?”

  “才没有傻笑,就是刚刚睡迷糊了,以为还在宫里,起迟了要来不及给太后请安。”怀荔掀开被子要下床。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脚去寻寝鞋,足尖在踏板上探了探,也没找到鞋子。

  燕嘉泽在床边坐下,拾了寝鞋帮她穿鞋,他随口道:“怎么听上去在宫里的日子惨兮兮。”

  “没有呀。一切都很好,就是得早起。”怀荔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过去,靠在燕嘉泽的肩上,“皇祖母平日里不怎么束着我,就是她每日起得早,我也得跟着早起就请安。”

  “宫里的公主都要起得那么早?”燕嘉泽给她穿好了一只鞋,再去穿另一只鞋。

  怀荔靠着他摇头:“也不是。皇祖母说过不用我们一大早去请安,可我住得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