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俞嫣轻咬的唇,抬手蹭一下自己的唇。他瞥了一眼,皓白修长的手背上便染了一抹口脂的红。
唇上残着甜荔味道的口脂,还有各种甜果的糕点香。
他再次往前迈出一大步,重新走到俞嫣面前,一手抬起她的脸,重新吻了下去。
俞嫣下意识地想要去推他,她的手还未碰到姜峥,已经被姜峥捉住,他像以前一样指端划过她的手心穿进她的指缝,相扣握着她的手抵在俞嫣身后的亭柱。
俞嫣另外一只抵在姜峥胸膛的手慢慢软了力道,由推变轻搭。
热闹的夜市通宵达旦,香气扑鼻的小吃,绚灿琉璃的灯火,还有成双成对的人影。映着星月银河的水波轻浮,带着些逶迤的潋潋柔情。
俞嫣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外面与人这样举止亲密,纵使河心亭离得人群很远,夜色成了很好的遮掩。可是那些喧嚣的人群热闹声,让她心口一直怦怦跳着,紧张到了后来又多了几许说不清的新奇滋味。
长吻结束,俞嫣几乎是跌坐在长凳上。她不去看姜峥,侧转过身,将手肘搭在亭子围栏,安静看河水的波纹。
姜峥无声地轻叹了一声,望着俞嫣的背影慢慢皱了眉。他不该这样失控,他应该更守礼些。至少在他的妻子满心都是他之前,他不该这样草率。
姜峥在俞嫣身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后腰,陪她一起去看河景。
当他的手搭过来的那一刹那,俞嫣身子下意识地轻僵了一下,与此同时唇上的酥麻微疼也再次敏感传来。她轻轻抿一下唇,去更细腻地体会唇上的残留的触觉。
天上的云朵缓缓地飘,忽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便黯然下去。孤单的河心亭尤其晦暗,那盏挂在亭角的小灯笼飘摇着,不足以点亮整个河心亭。
一道风吹来,吹皱了河面,又迎面带来潮湿的水汽。俞嫣不得不转过脸去避。
她这才抬起眼,去看姜峥。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眉宇若远山浅淡。在俞嫣望过来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也移来,他望着俞嫣的眼睛,脸上慢慢有了笑意,疏淡的山水顷刻生动起来。
“酿酿,别生气。”姜峥开口,温润的声线里带着丝哄意。
俞嫣心里那一丁点不高兴就这么忽地散了。
“没有……”她小声说着,然后抬起手,用指腹仔细去蹭姜峥唇畔沾的一点口脂痕迹。她微抿唇勾出一点浅笑。
俞嫣收了手,将手放在腿上,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心上好似也如一望无际的水面起了绵绵涟漪。
遮住月亮的厚云终于慢吞吞地走开,发凉的月光重新洒落下来,映着水面,再折出更明晃皓洁的夜色。
俞嫣微红的娇靥也慢慢被柔和的月光逐渐照亮,娇丽楚楚。
想要再次细吻她的冲动再次袭来。姜峥顿了顿,这次终于是克制住。他微笑温声:“我们回家。”
俞嫣轻点了下头,看见孤零零放在另一端长凳旁的雁灯,软声提醒:“我们的灯。”
“好。”姜峥拿起那盏雁灯,牵着俞嫣的手往回走。
通往岸边的长长木板路上,月光将两个相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偶有柔风从婆娑枝叶的罅隙间吹过,卷起俞嫣的裙摆一次又一次若即若离地轻吻着姜峥的腿。
到了岸上,那些人群的热闹声音才终于变得真切起来。俞嫣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刚刚去的河心亭。长长的木板路延伸到河心,在这里瞧着,河心亭原来才那么一丁点大小。那……岸上的人应该没有看见刚刚她和青序……
俞嫣鬼使神差地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企图给自己谁也没看见的心安。
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三楼窗口,赵琼喝得微醺。他推开怀中美人递来的酒,厌烦地望向楼下往来人群。胭脂水粉时常让他腻味,他就会忍不住寻些良家女,不情不愿地占有更有一番乐趣。
他一双带着酒意的鹰目懒散扫过楼下经过的人群,一眼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只一个背影就让他立刻心痒痒。他立刻推开怀里坐着的美人,起身到窗前去细看。
待楼下的美人侧过脸,让他看清五官时,赵琼不由愣住。
那个人,是俞嫣。
“怎么又是她?一次次勾着我。”赵琼盯着俞嫣的背影片刻,又将目光移到姜峥身上。他眉宇间立刻带出几分不悦。若不是姜峥坏事,这个从小到大总是勾着他的小表妹早就是他的人了。
郡主的身份尊贵吗?尊贵。可是赵琼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帝王。帝王拥天下,再尊贵的女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摇尾献好。
既然如今还未登帝,他又懒得等下去,就得使些手段。当日春日宴,他提前知道了宫妃里的算计手段,将计就计,让一个宫女将俞嫣引错小舟。
他是要英雄救美将人救下来,再顺势将人弄进东宫?当然不是,一个女人,还不值得他犯险下水。只要那一日姜峥不多事,去救人的侍卫会故意扯了俞嫣的衣衫再将人救上来。
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别说是郡主,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难得好姻缘。如此,入他东宫侧门,也算好去处,甚至还要谢他不嫌弃。
“可惜……”赵琼厌烦地坐回去。事到如今,他理应作罢。毕竟当初的事情是借了后妃争斗的东风,也算凑巧。就算不考虑姜家,他也不敢再贸然对俞嫣动手。更何况,他不太愿意招惹权势过大的姜家。姜家,手里握着兵权。如今圣上直接破格将姜峥派去鸿胪寺,说不定日后走的还是辅政的路。
赵琼越想越烦。
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抓得心肝肝患痒症。
俞嫣和姜峥天色黑了才出门,等回到姜家已经子时过半。夏浮和退红正打盹,听见响动知道两位主子回来了,赶忙起身迎出去伺候。
时辰太晚,两个人也没怎么折腾,连沐浴也省去,只简单洗漱。甚至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先后,一起去了浴室净手脸口齿,又一起泡足。
两个人收拾妥当回到房中歇下,退红和夏浮规矩地退到门外。
退红笑着说:“这才像新婚的小夫妻嘛!”
夏浮微笑着点点头,倒也没接话。
寝屋里的小夫妻已经上了榻。屋内灯火只留了微弱一盏,隔着床幔几乎漏不进什么光。
俞嫣坐在床里侧整理着枕头,当姜峥靠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缩着肩,纤细的肩、丝滑的衣衫顺势朝一侧滑落,露出一片肩头,偏偏她还浑然不知。她正望着姜峥,心里有一点紧张。她主动问出来:“你、你是不是要……”
俞嫣抿了唇,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那个月下长吻似乎在暗示着俞嫣什么,或者说让她忍不住去多想。
姜峥捏着俞嫣的衣领,将她单薄的衣衫提上来,仔细给她整理穿好。然后他抬手握住俞嫣的肩,带着人躺下来。俞嫣身子有一点僵,她平躺着,望着床榻顶端,比河心亭时还不敢去看姜峥。
姜峥面朝她侧躺着,眉眼间带着柔和的浅笑。他先缓声喊了句“酿酿”,再说:“我不是说过了?我总要等你准备好。不管什么时候,我总要把你的感受放在前面。酿酿,别怕我。”
好半晌,俞嫣才侧转过脸望着他,吞吞吐吐地如是说:“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什么才叫准备好……”
姜峥轻笑了一声。他说:“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你自己就会知道。”
俞嫣不太懂,蹙眉望着他。
姜峥没有再多说,他慢慢靠过去,轻轻去吻了一下她微蹙的眉心。
姜峥抚着俞嫣的面颊,含笑望着她懵懂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才叫准备好?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等你像个合格的妻子对我满心爱意时。
酿酿,你必须全心全意地爱着我,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当然了,你暂时没有做到这不是你的错,许是我还不够好,不够让你心动。
俞嫣望着姜峥含笑的温柔眸,她的确对□□懵懂一无所知。可是她感受得到姜峥的体贴与爱护,她“礼尚往来”般慢慢对姜峥翘起唇角摆出一张乖柔的笑靥,又凑过去,像个娇妻一样乖顺偎进他怀中。
姜峥垂眼望着怀里的娇柔,他理应这个时候低下头,温柔亲一亲她的头顶。
可是今晚两个人回来太晚,没有沐浴。她这乌压压的软发,许是沾了太多外面的烟尘。
不太干净。
翌日,俞嫣醒来时姜峥已经不在她身边。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起身,然后掀开床幔懒洋洋地下了榻。
“郡主终于醒了。”窃蓝从外面进来,“东宫一大早来了帖子,太子妃请您去呢。”
俞嫣点点头没怎么在意。她有些稀奇地望着窗台上的花,懒声慢语:“昨儿个还说你摘的花不好,今天长进啦!”
窃蓝望过去,抿嘴笑:“那可不是奴婢摘的。”
第43章
“退红吗?”俞嫣走到窗口,弯下腰去细瞧。剔透翠涛的花瓶里,高低错落插着两朵粉白芍药。一眼看去以为嫩白的花,细瞧才能看出每一片花瓣上渐次洇开的浅粉。碧绿的细条枝叶缀着,越发显得芍药娇嫩。
俞嫣推开窗,带着点薄雾的暖光洒下来,落在花蕊间。又有微风拂面,吹动花瓣微颤,也吹来淡淡的雅香。
俞嫣轻嗅,在暖阳的芬芳里有了晨起的好心情。
“也不是。”窃蓝笑着走到俞嫣面前。她一双杏眼完成月牙,笑着说:“是姑爷一大早去摘的哦!”
俞嫣讶然,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姜峥问她喜欢什么。她再回头望向花瓶里的芍药,那于晨时微风中轻颤的花瓣绽得更温柔几分。
“对了,太子妃的帖子。”窃蓝转身去拿了帖子,捧给俞嫣。
俞嫣还没来得及看,退红脚步匆匆地进屋来,脸上也是一脸沉色。
“那个宫女死了。”退红没头没脑的一声禀,俞嫣却一下子听懂了。
自从那日姜峥提醒她在春日宴上的落水可能不是巧合,俞嫣暗中派人去查。她到底不是宫中人,之前也没有将眼线安插在深宫这样的必要和本事。如此,调查显得不易。出事之后,那个引路的宫女领了罚,也便撵去了宫中干重活。暗中盯着那个引路宫女成为很重要的一环。可是那个宫女死了。
“怎么死的?”俞嫣立刻问。
“自缢。”退红补充,“验过尸,确定是自己寻了短见,并非他杀后再装出的自缢假象。”
俞嫣沉默着。
姜峥从外面进来,看见俞嫣穿着夜里的寝衣呆立在窗前蹙眉凝思着。
她抬起眼睛望向姜峥,说:“那个引路宫女自缢了。”
姜峥点头,道:“已经听说。”
“好好的人怎么会自己寻短见……”俞嫣喃喃自语般轻声。这个宫女的死,是不是正好证明了她的落水并非一个意外?
姜峥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温声:“也别太担心,日后进宫时注意些。”
俞嫣这才想到太子妃邀约的事情。她打开窃蓝递来的帖子扫过一眼,将帖子放到一旁,说:“太子妃邀我下午去东宫一趟。帖子里说她给太后的贺寿图想请我帮忙。”
姜峥颔首,说:“我送你去。”
俞嫣讶然,又赶忙笑着故作轻松:“那也不用那么紧张啦。我自小常常进宫,自己注意些就是啦。”
姜峥笑笑,道:“也好长时间没给姨母请安,顺路。”
俞嫣看他一眼,轻轻收回视线,再将目光落回窗台上的芍药。
姜峥顺着俞嫣的视线望过去,望向那瓶芍药,他再次将目光落回俞嫣的眉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眉。
她为什么不夸这花摘得好?连个巧笑嫣然地顾盼回眸也吝啬。
这可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给夫人拿衣服、准备梳洗?”姜峥开口。
退红和窃蓝福了福身,赶忙退下去忙碌。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姜峥才朝俞嫣走过去,几乎是贴在她身后,陪她一起去看那瓶芍药。
俞嫣侧转过身,肩头擦过他的胸膛。她用一双疑惑的眸子望着他,似乎不太懂他为什么要靠得这样近。
她发现姜峥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此刻他的眼神好似和昨天晚上的某一幕重合。他又要礼尚往来了吗?俞嫣赶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她摇头,低声闷语:“不可以。我还没有梳洗。好脏……”
“脏”字入耳,姜峥莫名皱了下眉。他的眉宇很快舒展开,浅笑着问:“酿酿想什么呢?”
是她想错了吗?俞嫣不想理姜峥了。她转过身去,用手指头轻轻拨弄着花瓣。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她的指下一阵轻颤,有浮光晃动。
外面侍女的脚步声,告诉俞嫣温水已经备好。她轻推开姜峥,快步往浴室去。
姜峥立在原地,目送俞嫣走远,才闲适回眸望向窗台上的芍药。此时无风,安静的芍药寻常如死物。姜峥回忆着花瓣在俞嫣指下轻颤的情景。这花,想来还是动起来更美些。恰好一阵风吹来,堆扎的层叠花瓣再次伴着浮光轻轻晃动着。
姜峥望着花瓶里的芍药,慢慢收起眉眼间沉着自傲的淡笑。
花还是那支花,无关动与不动。美与不美,缺的是拨花的纤纤柔荑。
下午,俞嫣依太子妃的帖子进了宫。姜峥陪着她一起,两个入了宫门便分开,一个去了东宫,一个去见皇后。
“你那边结束遣个宫女与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姜峥道。
“那我要去见皇后吗?”俞嫣询问。她记得苏嬷嬷曾经的提点,皇后和姜峥关系匪浅,对待皇后要更敬重些。俞嫣虽然自小就时常往宫里来,可她以前和皇后实在没什么接触。在她印象里,皇后是个又冷又严肃的人。说不上不喜,只能说她自小就很敬畏皇后。
“再看。”姜峥道。
姜峥小时候倒是时常去见皇后,只是稍微长大一些就不再方便去后宫,去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俞嫣到了东宫,太子妃林宜嘉身边的宫婢将人请进花厅。太子妃正对摊在桌上的一幅双鹤贺寿图愁烦,见俞嫣进来,起身亲自将人拉过来。
“想亲自画一幅贺寿图,却怎么看都不满意。你帮我瞧瞧。”林宜嘉柔声道。
俞嫣眼睛望过去,嘴巴上却说:“太子妃怎么就寻了我?我那点画技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先生们。”
“小郡主谦虚了。宫里的丹青先生们怎么就比得过你了?”林宜嘉道,“再言,我画这幅画画到一半时,才知道小郡主十岁出头时就给太后献过一幅双鹤拜寿图。所以我想着请你来帮我看看。一是提提意见将我总是改不满意的地方修好,二也是想问问小郡主当初画的双鹤图是什么模样,也好避开,免得东施效颦。”
俞嫣听了这话,才道:“宫里乱传的话你可别当真,他们最会捧人,我十一二岁时胡乱画的贺寿图实在难以入眼。而且从布景到情景、用色,两幅画完全不同。”
林宜嘉这才放心。她刚刚所言皆是真心话,只是明显后者更重要。她不仅不愿和俞嫣曾经献上去的拜寿图雷同,也不愿因为雷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林宜嘉入主东宫不到一年,处处谨慎周到,不愿出一丝差错。
她温柔笑着:“不同我就更安心了。那还请小郡主帮我看看这些竹子,总觉得画的位置不对。”
俞嫣仔细瞧了瞧,认真给她提了点修改意见。两个人一直谈论着这幅双鹤贺寿图,一个仔细提意见,一个认真地听。宫女进来送甜点和茶水,两个人也浑然没注意,十分专心。
林宜嘉之所以敢献画,那自然也是擅画、爱画之人。更别说俞嫣自小玩颜色,还不会写字时先会画花草。两个人以前只算面上认识,今日通过丹青倒是相谈甚欢。
近一个时辰过去,两个人对于这幅双鹤拜寿图终于达成了共识。林宜嘉莞尔:“小郡主果然帮我解惑不少,今日收获颇多。真是要多谢你。”
俞嫣弯弯眼:“太子妃客气了。”
俞嫣又侧首,吩咐身边的宫女往皇后那边去一趟,告诉姜峥她这边的事情办好了。
林宜嘉笑着说:“这可真是新婚小夫妻正如胶似漆的时候,形影不离啊!”
俞嫣反驳:“没有。他只是顺路也要进宫一趟而已。”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知道姜峥恐怕的确是为了陪她……
俞嫣留在东宫又陪了林宜嘉说说话,宫女禀告姜峥正往东宫来,俞嫣便笑着跟太子妃告辞。
林宜嘉浅送了一段,便转身回了花厅,重新坐在书案后,继续去看那幅双鹤拜寿图,琢磨着怎么才能修改得好。
宫婢从外面进来,瞧一眼太子妃的脸色,才禀话。
“太子殿下……”宫婢微微停顿了才继续说,“又从宫外带回来两个女人。听说还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女。”
林宜嘉“嗯”了一声,没怎么在意。
宫婢愁眉苦脸,实在是不懂太子妃怎么就不急呢?
林宜嘉确实不急。她嫁入东宫又不是为了时间罕少的真爱。就像太子选了她是因为她强大的母族,她嫁入东宫也不过是为了权势。太子纳多少个女人进东宫她都不介意。她甚至觉得太子领回来的女人越多越好,这样就没空来烦她了。
她看见赵琼那张脸就恶心,还得装着温柔端庄,烦死了。
太子赵琼回来时,远远看见了俞嫣。
俞嫣一边往前走,一边时不时侧过脸对身边的侍女说话,一双璀然的眸子里捧着暖光,澄澈明亮得过分耀眼。
这世间女郎的美,千姿百态。赵琼尝过太多种女人的美,唯独缺了这么一道明灿耀眼的滋味。
他缓步往前走,迎上俞嫣。离得越来越近了,赵琼隐约听见俞嫣正在对侍女说些甜点的名字。
那么喜欢吃甜点,人应该也是甜的吧?
赵琼望着俞嫣的目光逐渐深下去,带着些越来越压不住的欲。这个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宫中,又永远不会将目光落过来一瞬的表妹,再一次勾了他的百转心肠。
俞嫣也看见了赵琼,她稍微收敛下眉眼间的笑意,规矩地福了福身:“殿下。”
“客气了。明明都是一家人,理当亲近些。表妹每次都是这样生疏客气,实在是不必。”赵琼望着俞嫣微眯起眼,慢悠悠地拢着掌中的一块白玉。
第44章
俞嫣微笑着,没接话。福了福身,是给太子身份的礼数。至于对于赵琼说的话,她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态度。
俞嫣的冷漠,让赵琼眼底慢慢蕴了怒。这个表妹总是这样,连敷衍都懒得给个笑脸。
下一瞬,赵琼惊讶地看见俞嫣的眉眼间绽出笑来。他以为她在对他笑,可是她的目光越过了他。赵琼眸色一僵,回过头去,看见了姜峥。
他眼里的惊讶和薄愠尚未完全隐藏,入了姜峥的眼。
姜峥不动声色地开口:“殿下。”
赵琼眼底的情绪转瞬尽数收起,笑着说:“来接酿酿的吗?还真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挂在心尖尖上想时刻守着。”
姜峥望一眼俞嫣,缓声:“那是自然。”
赵琼微怔,继而笑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过几日就要去鸿胪寺任职,还未恭喜你。改日聚聚,你可得做东!”
“一定。”
俞嫣已经走到了姜峥身边,她抬起眼睛望着他,询问:“我们回家吗?还是去拜见皇后娘娘?”
“宫中有妃嫔难产,皇后过去看望。我们回家。”姜峥冲赵琼颔首别过,牵着俞嫣的手离开。
赵琼立在原地,望着俞嫣和姜峥走远的背影。两个人离得那样近,俞嫣的手被姜峥紧握在掌中。不是觉得女人脏一副洁身自好的德性?又何必紧握着俞嫣的手?
俞嫣的手……
赵琼慢慢眯起眼睛来,品味着过往记忆里俞嫣或点茶、或作画、或拂发的手。
真好看啊。柔荑纤细且莹白,整齐的指端有着漂亮的白月牙,就那样放在掌中用力握着,一定很是享受。
就连刚得的双生美人,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该怎么得到这个女人呢?
上次的天赐良机已然浪费,如今她又嫁作姜家妇,想要下手更是难上加难。
宫中耳目众杂,不适合交谈太多。姜峥牵着俞嫣往外走,经过一个小小的莲花湖时,俞嫣明显脚步顿了顿。姜峥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俞嫣脚步慢下去,他牵着她往前走,使得俞嫣脚步踉跄了一下。
姜峥回过神来,回头望向俞嫣,见她脸色有一点发白。
“我没事!”俞嫣掩耳盗铃般急声辩解。
姜峥望了一眼俞嫣另一侧的莲花湖,心领神会。他立刻绕到俞嫣另一边,用身体隔开她和那个莲花湖。然后他握着俞嫣的手微微用力地捏一下,也不多言,紧握着她的手,沉默地往前走。
原来那场落水不仅让她时常被梦魇折磨,也让她竟然连经过湖边也会脸色发白。
姜峥眸色逐渐暗沉下去。
直到出了宫门,登上马车,姜峥才再开口。他说:“以后不要单独和赵琼见面。”
“我没有单独和他见面啊,侍女跟着我,他身边也有……”俞嫣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她惊讶地望向姜峥,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可她又觉得很荒唐。
“你、你是觉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俞嫣的眉心揪起来,将不敢置信写在脸上。
“我不知道。没有证据,甚至也没有怀疑的理由。但是……”姜峥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但是什么?”俞嫣疑惑地追问。她不知道姜峥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赵琼。她又喃声自我怀疑:“是我太迟钝了吗……”
“不是,你看不出来很寻常。”姜峥解释,“我与太子本就熟识,同为男子也更能看懂他的眼神。”
不仅因为姜峥对赵琼熟悉,还因为姜峥本就有着识人敏锐的天赋。
耳畔是碾过砖路的碌碌车辕声,俞嫣心里有一点乱。她一直顺风顺水远离坑害,从小到大遇到最大的坑害就是弟弟往她妆奁里放的毛毛虫。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显然心里又是气恼又是迷茫。
姜峥安慰:“也不要多想,许只是误会。就算不是他,酿酿也离他远些。你就当……我不喜欢他那样喊你。”
酿酿,不该从他那张脏嘴里喊出。
“什么?”俞嫣茫然地望着他。显然她并没有注意太子怎么称呼她。
姜峥对上她的目光,没有再解释,却已经转移了话题。他问:“昨天晚上带你去河边,你有没有害怕?”
他明明还是一如既往温润的声线,却隐约掺了丝别的情绪。
俞嫣目光躲闪了一下,强势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才没有。”
姜峥沉默地望着俞嫣的眼睛,定定凝视着。
俞嫣有一点心虚,她搭在腿上的手轻捏了下裙子,才再开口,再开口时气势已经软了下来:“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而已。湖水和河水也不一样……”
她轻蹙了眉,再补充:“真的!”
姜峥朝俞嫣伸出手,俞嫣犹豫了一下,才将手递给他。姜峥用力一拉,将俞嫣拉过来,抱在怀里。他将掌心贴着俞嫣的后心,在她耳畔温声:“以后感觉到任何不适都要立刻告诉我。不管是别人带给你的,还是我带给你的。”
俞嫣下意识地想要逞强说他小题大做。可是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慢慢抿了唇,不去反驳。
显然姜峥并不满意俞嫣的沉默,他抱着俞嫣的手臂微紧,再问:“好不好?”
俞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再慢吞吞地说:“那我现在这样侧着身被你抱着就觉得不舒服,你放开我。”
姜峥微怔,继而失笑,倒也果真收了手放开她。
俞嫣重新端正坐好。她垂着眼,看着裙摆随着马车晃动而轻晃出涟漪,又看着裙摆是如何轻轻拂着身侧姜峥的长衫前摆。
她的唇畔不知不觉抿出一丝笑。
俞嫣鬼使神差地想要看一眼姜峥,她偷偷地望过去,却对上姜峥含笑的温柔眸。俞嫣竟像是被抓了个正着的小贼,心里生出丝恼意,嗔责:“你看我做什么呀?”
姜峥唇畔扬起一抹笑,继续光明正大地望着她:“我看我的夫人,理所应当。”
俞嫣轻哼一声转过脸去。她挺直的脊背略俯下去,手肘抵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
随着车下枯燥的车辕声,俞嫣忍不住去想倘若当真是太子想要害她……她皱起眉,心下多了些烦扰。
太子是未来储君,是日后的九五之尊。她轻叹一声,喃喃说出口:“如果真的是他害我……”
接下来的话变成一抹愁绪。
“那就除掉他。”姜峥开口,接了她的自语。
俞嫣愕然,震惊地回眸,望向姜峥。他还是那样温润守礼的模样,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且温柔,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俞嫣很快回过神来。她不能气势矮下去,不能太大惊小怪了。她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沉声:“对,就该这样!”
姜峥望着俞嫣脸上的神情,忽然伸出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姜峥将俞嫣送回姜家,府门也未入,又出去。且第二日也不见人影——为去鸿胪寺上任之事忙碌着。
而俞嫣也很忙,一直在认真准备着那支贺寿舞。
一大清早,俞嫣半睡半醒时下意识地去揉自己的手腕,显然是练舞累着了。她本该多睡一会儿,却逼着自己早早起来。因为今天要去姑姑家拜访。
她懒洋洋起身看见姜峥已经收拾妥当,立在窗下整理着腰间的佩玉。
俞嫣知道最近姜峥很忙。她困倦软声:“如果你太忙,不用陪我去的。”
“不忙。”姜峥又看了一眼腰间的佩玉,还是不满意,重新去选一枚来搭。
等俞嫣漱洗妥当时,见姜峥玉带下坠着的玉佩已经不见,换成了她给他缝的荷包。
俞嫣回忆了一下,除了大婚第二日按照礼数必须要佩戴这只荷包,姜峥只在陪她回门时戴过。不知他怎么今日又戴了它。是没选好合适的玉佩吗?
去姑姑家的路上,姜峥微笑着开口:“酿酿,再给我讲一些你姑姑家的事情吧。”
俞嫣点头,絮絮说了好些姑姑家的事情。不管是姑姑,还是表哥和表姐,谈起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姜峥面带微笑,安静地听着。
马车在谢家大门前停下,俞嫣望着眼前的府邸,眉眼弯弯:“两年没过来,还是老样子!”
随从叩了门,谢府管事开了门,见到来人,赶忙笑脸相迎地将人往里请,一边请一边说:“夫人知道小郡主要来,早就备好了您喜欢吃的蜜饯果子。她也亲自往厨房去了。”
“表姐和表哥都在府上吗?”俞嫣询问。
“都在。不过今日不是休沐,老爷又是刚上任,倒是不在府里等着小郡主来。”管事解释着。
俞嫣连连点头。她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过来影响姑父的事。
“酿酿。”一道郎朗声线擦着姜峥的耳畔,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眉,无声在心里说——又一张脏嘴。
他转过脸去,望向谢云骋。
谢云骋一身红色,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器宇的面庞带着丝薄汗,在上午的暖阳下衬出几分年少的蓬勃朝气。显然是刚刚练剑结束。
姜峥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袍。他望一眼身侧俞嫣的红裙,是和他的红袍完全一样的颜色。和谢云骋身上红衣的红相近却不相同。他和俞嫣的衣衫颜色当然一样,因为是用同一匹布裁制。
“表哥!”俞嫣浅笑嫣然地立在原地,望着谢云骋朝这边走过来。
谢云骋将手里的佩剑随手扔给小厮,走到近处,先对俞嫣笑了笑,再对姜峥客气道:“表妹夫也过来了。”
“表兄。”姜峥跟着俞嫣称呼。他眉目温润,一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模样。
第45章
谢绮山得了侍女禀告,赶忙从房中出来,远远望见庭院中说话的几人,亲昵地提声喊:“酿酿!”
她有一双远山细眉,也有一双柔情脉脉的眉眼。女人如水,大抵说的就是谢绮山这样的温婉佳人。
俞嫣寻声望过去,眸子里立刻盛着笑,甜甜喊一声“姐姐”,人已经提裙奔过去。
两双手紧紧握住,相视一笑。
谢家搬走的这两年多,俞嫣再未见过谢绮山,两个人只书信往来。
谢绮山自然说起对于俞嫣大婚没能赶回来的惋惜,姐妹两个寒暄了一会儿,谢绮山才望向姜峥。
俞嫣奔过来,姜峥却并未跟过来。他与谢云骋两个人立在一起闲聊着。
俞嫣引着两相见过,她便跟着谢绮山进了姐姐的闺房说悄悄话。而姜峥由谢云骋招待着,在谢府内闲逛。
俞嫣和谢绮山面对面坐在一起,从离别说起,说到这两年不在一起的生活,说到俞嫣的婚事,又说谢绮山父亲的仕途,自然也会聊着今日的装扮、近日洛阳的流行……亲密无间的姐妹两个人,好似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事无大小都能说个没完。
侍女进来送甜点,本是想问问还要不要些别的。瞧着两个主子相谈甚欢,连插话都难,只好笑着悄声退下去。
两个人聊了好半天,俞嫣“哎呦”一声,眉心轻蹙:“怎么知顾着和姐姐说话,忘了去看姑姑啦!”
她急急站起身,去拉谢绮山的手,催:“走走,咱们一起去寻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