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垂下眼继续切肉片,用温和的语气说:“也好,我的外衣比你的那件厚实些。”
俞嫣咬了下唇,小声说:“是呢,还更大些。也更挡风。”
姜峥轻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
俞嫣打量着姜峥,即使是切肉这样的生活琐事,在姜峥的眼中似乎也很重要。他神情专注,没有敷衍的意思。
俞嫣再去瞧案板上的肉片,每一片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和薄度。
“我能做些什么吗?”俞嫣问。
姜峥想了想,问:“会打蛋吗?”
她怎么可以不会呢?不可以的。俞嫣微微抬着小下巴:“会呀。”
她已经看见了放在一旁的空碗和鸡蛋。她走过去,拿起一枚鸡蛋,琢磨着怎么将它弄开。她琢磨了好一会儿,伸手去拿一旁的菜刀。她一手握着鸡蛋一手拿着重重的菜刀比量着,该怎么将外硬内软的鸡蛋切开?要不提议吃煮蛋?
姜峥刚切完最后一片肉片,抬眼看见俞嫣这举动,不由觉得好笑。他走过去,先拿开了俞嫣手里的菜刀,道:“小心些,别伤了手。”
然后他又从俞嫣手里拿过鸡蛋,轻轻一磕,蛋壳有了缝隙,又被他长指挤捻,蛋液溜进碗中。
俞嫣拿起筷子,双手捧着递给姜峥。姜峥接下来,徐徐搅拌着蛋液。筷子磕碗,发出有节奏的响动。
不多时,夜宵做好了。
两个人也没有出去吃,直接在小厨房里吃。
姜峥打开那个白色的橱柜,去拿烤架时,迟疑了一下。他还从未和别人共吃过炙肉。
他回头望向俞嫣。俞嫣乖乖坐在桌旁,正在瞧面前的蒸蛋羹。她抬起眼睛望过来,弯着眼睛笑:“好饿了。是不是快可以吃啦?”
“是。”姜峥将烤架拿出来。用细炭生起火,再调好酱料。然后将切好的几种肉的肉片放在烤架上。
俞嫣一直等着姜峥,待他坐下来,她才去吃面前的蒸蛋羹。软滑可口的香感一下子缠绵在唇齿间。烤架上的肉片也开始散出诱人的郁香。俞嫣本来只是有一点饿,体内睡着的饿虫顷刻间全部被香气勾得苏醒。
她再吃一口蒸蛋羹,急急去夹炙肉片。炙肉片靠近她的嘴,立刻有热气扑过来。俞嫣试探着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下,不仅觉得有点烫,还发现没烤到时候。她将这片肉放回去,放在烤架最靠边的地方,等多烤一会儿再吃,她先吃蒸蛋羹。
姜峥的视线落在烤架上的肉片,他安静地看着这片肉逐渐靠得娇嫩。他夹了那块炙肉,从没有被俞嫣咬过的那一端开始试探着来吃。不大的一块肉片,却花了很久才尽数落入他口。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将这片肉吃下去。又仔细去体会,最后确定没有感觉到不适。姜峥抬起眼睛,望向俞嫣。
俞嫣觉得那片肉应该烤好了,刚要去吃,发现不见了。她急问:“你为什么把我咬过的肉片吃了?”
“是吗?我没注意。”姜峥又夹了一块肉片,悠闲吃着。
为什么?自然是想试一下去吃她咬过的食物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还好,并没有难以接受。
姜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是了,他连她的唇齿也能辗转吮吻,又怎么会不能接受她咬过的食物。
两个人吃完夜宵时辰已经已经到了子时。往回走的时候,俞嫣软绵绵地打着哈欠。
姜峥却忽然停下脚步,说:“酿酿,你先回去。我去取个东西。”
俞嫣点头,先回房。
她伸着懒腰往浴室去,要漱口净齿,还洗了手脸换了身衣裳,要不然她觉得身上还残着炙肉的香气。
等她回寝屋,姜峥已经回来。他立在桌旁,背对着俞嫣。俞嫣朝他走过去,惊讶地看见他正在将喜帕摊开在桌上。
“你、你弄这个做什么?”俞嫣刚刚惬意的心情顿时有一点紧张,难道要今晚就……
姜峥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个小瓷瓶。正是他刚从厨房带过来的东西。木塞扯去,他捏着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在喜帕上倒一些。
俞嫣这才知道那是血。
“酿酿,把你的脂粉拿来一盒。还有镊子。”姜峥说。
俞嫣虽不明白他要这个做什么,还是去拿了给他。姜峥用镊子捏了一点脂粉,洒在喜帕上的血迹里。
这样更像些。
“明日可以让你身边的那个嬷嬷回公主府复命了。”
俞嫣已经明白姜峥在做什么了,她眉心轻蹙,低声:“这不是骗人吗?”
姜峥说:“别人都不重要。”
俞嫣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那什么重要?”
“你我。”姜峥微顿之后再重复,“只你我。”
俞嫣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拉住姜峥的袖角,红着脸问出来:“青序,那我们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也不想说完。俞嫣觉得姜峥会听懂。
姜峥转过身来,望向眉眼间噙着一抹忐忑的小妻子,温声道:“等下次吻酿酿时,酿酿不会紧张害怕得耸着双肩僵着身。”
俞嫣逞强辩解:“我才没有!”
“好。”姜峥微微笑着,“那等会上了榻,再试试。”
俞嫣带着几分羞恼意味地轻推了一下姜峥,嘟囔:“我不理你了,我要去睡觉了!”
她快步往床榻去。姜峥没有去追,他还不能上榻,还需要沐浴更衣。
半推半就没什么意思,姜峥不想在俞嫣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去体会人间至味。理应她满心喜欢他,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拥他吻他主动邀约时再进行。
距离那一日有多久?姜峥觉得要不了多久。
得到女人的心悦,一点也不难。
第二天,苏嬷嬷看见喜帕的时候,乐得直拍大腿,感慨:“怪不得大半夜去厨房弄吃的。姑爷是个周到的,知道两个人要先吃饱!”
俞嫣正好往里屋出来,听见苏嬷嬷的话,神情古怪地瞪了她一眼。她以前很喜欢苏嬷嬷,小时候也曾缠着苏嬷嬷要她讲故事哼小调。直到最近被母亲派过来盯着房中事,俞嫣才开始受不了。
好在苏嬷嬷终于可以走了!
石绿脚步匆匆地进来禀话:“郡主,怀荔公主到了。”
“这么早过来?”俞嫣有点惊讶。
俞嫣以前和怀荔关系很不错,时常黏在一起。只是最近怀荔忙得脚不着地,俞嫣又刚出嫁,两个人才好些时日没见了。
俞嫣在花厅里见了怀荔公主。
“怎么这么早登门呀?”俞嫣亲昵地拉怀荔的手,怀荔却是皱眉一声呼痛。
俞嫣赶忙拉开她的袖子,这才发现她左手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她赶忙心疼询问:“怎么弄的?”
“练舞摔的。”怀荔公主都快哭出来了。
怀荔公主练舞,是为了庆贺太后的寿辰。因是整寿,今年的寿宴十分隆重。怀荔公主早早在太后面前说过要献舞。太后那边好说,可是夸下的海口却不愿让不对付的人看笑话。
如今距离太后的寿宴没几日了,没想到苦苦练舞许久的怀荔公主却在这个时候摔伤了手。
“酿酿,救救我吧!”怀荔公主眼巴巴地望着俞嫣。
俞嫣望着她的眼睛,懂了。怀荔公主这是想让她假扮。俞嫣摇头:“不行,我两年没有跳舞了。”
“我们从小一起学,你本来就比我学得好!只要练一练,拉伸一下柔韧,就一定可以的!”怀荔公主央求,“我的好酿酿帮帮我。”
第34章
俞嫣答应了怀荔公主。
距离太后的寿宴没有多少时日了,俞嫣立刻吩咐下去,将一个空房间置办成临时的练舞室。
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搬着各种架子、凭杆和绸带。俞嫣和怀荔公主站在门外,时不时指点着这个放哪,那个怎么放。
石绿快步迎上来,说:“郡主和公主去花厅说话吧,剩下的事情奴婢盯着就行。”
俞嫣以前的练舞房是什么样子,她身边的侍女都见过。她点点头,便和怀荔公主往花厅去了。
其实俞嫣有点忐忑,她已经两年没有跳过舞,有一点担心会跳不好。
“酿酿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担心跳不好呀?尽力就好,不求有功,只求平稳完成,别伤着了就好。”怀荔公主说。
“怎么会担心跳不好。不就是跳一支舞。”俞嫣语气轻松,拉着怀荔公主进了花厅。
两个人在窗下的软椅坐下,不用侍女端茶水,而是端上甜甜的桃浆和几道软糯可口的糕点。两个人促膝坐在窗下,面对面说话。
“怎么样呀?疼不疼?”俞嫣瞧着怀荔的手腕,没敢去碰。
“疼是肯定疼的。”怀荔用另一只手端起桃浆喝了一口,“但是又觉得庆幸,幸好是摔到手腕能藏起来,若是摔了腿,行动不便,谁都能看出来,想找你帮忙都不行。”
她又连喝了两口,赞:“好喝!”
俞嫣也尝了一口,跟着点点头。是很好喝,甜甜的,还有点凉气,最适合午后闷热时。
怀荔公主眼眸转动,压低声音:“新婚小日子如何呀?姜六郎对你好不好?在姜家住得顺心吗?”
“挺好的。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怀荔公主眉眼间浮现一抹戏谑的甜笑,她问:“那……酿酿和姜六郎感情怎么样?你喜不喜欢他呀?”
她过来拉俞嫣的手,差点让俞嫣手里的桃浆洒出些。俞嫣急急稳了稳手,将桃浆放下来,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认识又没几日。”
她捏着小勺子在小碗里挑一点甜糕来吃,琢磨了一下,说:“我总觉得他不真实。”
“这话怎么说?”怀荔公主赶忙追问。
俞嫣却答不上来了。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可能就是认识时间太短了,还不太了解这个人。”
俞嫣蹙起眉轻哼一声,道:“别总问我的事情了。你呢?你最近好不好?怎么就摔着了?只是意外吗?”
怀荔公主脸上的笑容立马淡了淡,不过她不太愿意细说,只是说:“宫里一直都那样,没什么好说的。对了……”
怀荔公主迟疑了一下,问:“你假扮我去献舞,姜六郎会不会不高兴?我可是听说有的郎君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何况还是跳舞。”
“他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俞嫣脱口而出。
怀荔公主道:“要不你还是问问他?”
“不要。”俞嫣道,“我是嫁了他,又不是卖他当奴。牵扯到他的事情或许还需要商量。我自己的事情他不喜欢,我就不做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好像是这个道理。”怀荔公主点头,“酿酿说得对。”
两个人一边吃着甜点一边闲聊,怀荔公主离开时说明天或者后天会再过来,到时候会带着编排那只舞蹈的舞娘。
“最近你在家里练就行,不过至少还得进宫去几次,和舞伴们一起排练。若是将她们送出宫太明显了。”怀荔公主说。
“好。”俞嫣一口答应下来。
怀荔公主走了之后,俞嫣去了练舞室。练舞室里已经布置得像模像样了。地面铺着厚软的毛绒垫,各种架子和绸带都已摆放好。
不过却缺了很重要的一件东西。
窃蓝问:“要回公主府去拿练舞衣吗?”
俞嫣摇头。她都两年没有跳舞了,十五岁之前的身量和现在可差了太多,曾经的舞衣肯定不合身。
退红在一旁说:“没事,我们去郡主现缝就是了。”
俞嫣允了。不过她可没有等舞衣做好才开始练习。虽然编舞的舞娘还没有来,她却得先练习些简单的动作。
俞嫣让窃蓝给她拿来一身面料的柔软寝衣,并一些软纱绸带。
俞嫣坐在雪色的圆形绒毯上,用软纱绸带将宽松的裤脚缠绕绑束。然后她站起身,再拿一条细纱绸带往腰身上缠绕。寝衣太过宽松,不太适合大幅度的舞蹈动作。
“窃蓝,来帮我。”
俞嫣喊了一声,没等到窃蓝的回应,便又喊了一声:“窃蓝。”
手中往腰后送的绸带被人拿了去,帮她缠腰。绸带绕着她的腰身,一层又一层地缠绕,最后系在她的腰侧。
“这是干什么?”姜峥问。
俞嫣一怔,这才知道身后的人不是窃蓝,而是姜峥。她微微侧过身望向姜峥,他垂着眼,正在她腰侧系着绸带。
“练舞。”俞嫣稍微停顿了一下,将怀荔公主找她帮忙的事情说给姜峥。
姜峥安静地听着,视线一直落在俞嫣的腰身。被绸带缠绑之后,越发将她的细腰衬得纤细得不得了。
俞嫣解释完怀荔公主的事情,也没听见姜峥的回应。她不由想起怀荔公主说的话,她说有些男子不喜欢妻子抛头露面。她蹙了蹙眉,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问。
姜峥先开口。
他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俞嫣微微睁大眼睛有点意外地望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说:“不用你帮什么。”
“好。”姜峥点头,“别太辛苦,你的风寒还没有彻底好,要多注意休息。也别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姜峥想了一下,说:“练舞是个体力活,这几日的膳食要多加些荤肉蛋类,一会儿吩咐厨房调一下最近的食谱。”
俞嫣点头,唇畔隐约勾出一点笑容来。
不管姜峥喜不喜欢,她答应了怀荔公主的事情都会去做。分明他的态度并没有那么重要,可是当他支持,原来她心里也是会欢喜的。
姜峥视线下移,又望了一眼俞嫣的细腰,道:“不打扰你练舞,我去书房。”
俞嫣点头,她目送姜峥出去,转身回去开始练舞。
俞嫣走到架子旁,抬起一条腿搭在横木上,试着压了压腿。没压多久,她便试探着握住自己的脚踝,将左腿笔直地抬起,与另外一条腿拉成一道直线。
她抬起眼睛望着抬高的腿,心道看来自己虽然两年没有跳舞,竟然也没有特别生疏。
那边姜峥去了书房看书没多久,姜嵘灰头土脸地跑过去找他。
“哥……她打我!”姜嵘哭诉。
姜峥抬眼,看向弟弟脸上的巴掌印,觉得有一点好笑。他摇摇头,便将目光收回来,继续看书。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一边询问:“又怎么了?”
“都是那些破事儿!女人为什么总喜欢翻旧账?”姜嵘也不太愿意细说。别的事情还好,兄弟俩聘礼相差太多这件事情,跑到兄长面前抱怨似乎不太合适。
姜嵘抱怨了半天,苦着脸询问:“哥,我真的像她说的那么一无是处?是个不称职的夫君?”
“倒也不是。”姜峥道,“至少被打了脸也不会动手欺负女人。”
“那是自然,我又不可能打女人。”姜嵘重重叹了口气,“哥,或许我真的是个废物,给不了她想要的。”
宋臻对姜家给俞嫣的聘礼不满这事情,姜峥亦有耳闻。别人的女人,即使是弟妹,他也不愿意做评价。他只是说:“如果我是你,就去给自己的妻子赚一份她想要的体面。”
姜嵘想了想,愁眉苦脸:“可是我做不到啊!”
姜家的家业是几代积攒下来的。让他赚出更大的荣耀,实在难为人。
“能不能做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这颗心。”姜峥顿了顿,“她们女人把这东西称作上进心。”
姜嵘不是很难理解,他问:“哥,你这都跟来听来的?”
姜峥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递给姜嵘,道:“回去熟读,熟背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得了逐客令,姜嵘站起身。他看向手里的书,在封皮看见工整端正的四个大字——《夫妻之道》。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染上一层粉色薄雾,将天地染得温情摇曳。姜峥放下书册,起身回去。经过俞嫣的练舞室,他脚步顿了顿,走了进去。
练舞室内搭着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垂着细软绸带。俞嫣将一条绸带缠绕在右脚脚踝,手攥着另一条绸带,让身子升起又悬空。头下足上,两条腿拉成一条直线。手脚尽量舒展开,大开大合。
姜峥进来时,正好看见俞嫣松开握着绸带的那只手,让整个身子仅凭绑在脚踝上的绸带吊着。而她伸着手,去拉另一条没有被绑住的腿,将笔直打开的两条腿之间的距离又拉得更开些。整个身子柔得好似没有骨头。
姜峥忽然进来,俞嫣吓了一跳。她的手赶忙松开脚踝,又伸手解缠绕在另一条腿上的绸带。绸带一点点松开,她的身子也一点点向下落。
最后她有些仓促地落了地,脚步踉跄了一下。缠在右脚脚踝上的绸带还没有解开,她这般身子往前倾倒踉跄,又有绸带相束,几乎要往前栽过去。
见状,姜峥赶忙走过去,去扶她。他刚迎到俞嫣面前,俞嫣前倾的身子已经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练舞后的喘息颇重,带着胸前一阵起伏磨撞着姜峥胸膛。姜峥不仅感受到了她磨撞的喘息,也闻到了她身上的薄汗。
汗,可不是个干净的东西。
第35章
姜峥向后小退了一步,避开俞嫣潮湿的身子,他顺势蹲下来,伸手去解俞嫣系在脚腕上的绸带。
他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俞嫣并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她坐下来,看着姜峥帮她把脚踝上的绸带解开。
为了不摔着,绑在脚腕上的绸带打着死结,系得很紧。花了些功夫才解开。俞嫣轻揉着脚腕,有一点酸痛的感觉。
姜峥问:“很难的一支舞吗?”
俞嫣故作轻松:“不难啊,很简单的。我只是好久没跳舞了。”
姜峥点头,又问:“还要练多久?”
俞嫣侧转过脸,从开着的窗口望出去,这才发现已经傍晚了。她说:“晚上还要再练练。我不去前厅用晚膳了,只在这边吃一点就好。懒得换衣裳,嫌麻烦。”
她提到衣裳,姜峥不由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被薄汗打湿的衣衫。初夏的轻纱寝衣单薄轻柔,被香汗淋湿,紧贴在身上。被绸带紧箍的细腰之上,胸线轮廓勾勒得清晰无比。
感受到姜峥的视线,俞嫣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有一点不好意思地将衣衫下摆从束在腰间的绸带里往上扯一扯,让身上的衣衫松垮些,不那么紧贴着。
姜峥收回目光,他站起身,说:“那我不打扰你练舞了。”
俞嫣没起身,坐在雪白的茸毛毯中仰着一张浸着薄汗的小脸,对他点头说好。
窗外晚霞粉雾般荼蘼,粉不过她的娇靥。
姜峥迟疑了一下,俯下身来,用帕子轻轻去拭她脸颊上的汗渍。他开口,声线温柔:“记得吃些东西再练,也注意休息。”
拂面的雪白帕子上有一点淡淡的青桂浅香。俞嫣轻嗅,再别开眼轻轻点头。
晚上,姜峥休息时俞嫣还没有回来。差人去问,得知她还要再练一会儿,姜峥便先上了榻。
他在床榻上小眯了一会儿,子时将尽还不见俞嫣不回,他起身去了练舞室。
窃蓝轻手轻脚地从里面出来,刚轻轻关上门,一回身便看见了姜峥。
姜峥望了一眼练舞室里刚被吹熄的灯,询问:“夫人呢?”
“夫人在里面刚睡下。”窃蓝禀话。
姜峥有些意外。
窃蓝又说:“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奴婢猜……她是担心回去太晚吵醒您。”
姜峥没再多问,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内灯光已经熄了,只借着从窗纱漏进来的微弱月光,姜峥看见俞嫣躺在圆形地毯上,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她身上盖了半截毯子,露出的袖口证明她还穿着白日练舞时的那身。
大概是太累了,俞嫣虽然才刚躺下没多久,此时已经睡得很沉。
姜峥在俞嫣面前蹲下来看了她一会儿,她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两缕贴在雪色面颊上。
虽然她白日里说得轻巧,把献舞不当回事,却会练舞到深夜,甚至累得直接睡在练舞室。姜峥感慨,还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姜峥也有些意外,万千宠爱长得的小郡主的骨子里居然还会有吃苦这种东西。
姜峥凝望着沉睡的俞嫣好一会儿,他略迟疑,将人抱了起来。盖在俞嫣身上的薄毯滑下去,她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贴着姜峥。
姜峥下意识地向后略仰了下头去避。
他重新看向俞嫣,她定然是累得狠了,被抱起来也一无所觉。
姜峥将俞嫣抱回了寝屋。将要上榻之前,姜峥迟疑了。他垂首望着睡在他怀里的俞嫣。他应该带她去洗个澡,然后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放在床榻上。可是她这样累,时辰又这样晚,送她去沐浴,定然会把她吵醒。
姜峥叹了口气,无奈地将人放在床榻上。他又在床榻旁静立了一会儿,才上了榻。
他不想和汗津津的俞嫣有身体接触,可是姜峥刚在床榻上躺了没多久,身边的俞嫣忽然转过身来,黏黏糊糊地靠着他。她钻进他怀里的刹那,姜峥下意识地抬高了手。
长夜寂寂,一片宁静中,姜峥细细地感受到俞嫣在他怀里是怎样的挪蹭。她挪蹭了一小会儿,终于在他怀里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好半晌,姜峥才将抬高的那只手放下来,轻轻搭在俞嫣的肩头。
翌日,俞嫣醒来的时候有一点懵。她怎么在房中?她环顾左右,姜峥已不在寝屋。原来是她昨日太累,今日一觉睡到半上午,也没人喊醒她。
她赶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扯着身上的衣裳闻了闻,眉头拧巴着。她昨天晚上就是这个样子睡在姜峥身边的吗?这也太丢人了吧……她也猜到旁人不敢挪动她,必然是姜峥将她抱过来的……
她懊恼地捂着自己的头,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沉,竟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醒了。”石绿从外面进来。
俞嫣不太高兴地轻哼了一声,神情怏怏地下了床,不吃东西,先去浴室沐浴。
一直到用午膳,她都没有看见姜峥,原是姜峥一早跟着祖父出门去了。
下午,怀荔公主又来了,这次带来了编舞的舞娘。
“对了,”怀荔公主说,“过几日十喜戏班子来洛阳,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吧?”
这个戏班子比较有名,各处表演。几乎每次来洛阳时,怀荔公主都会和俞嫣约上几个姐妹一起去看。
“好呀。把芝英也叫上!”
沈芝英和俞嫣、怀荔公主关系都不错,以前她们三个时常凑到一块。之前每次去看十喜戏班子的节目,都是她们三个人一起。
怀荔公主迟疑了一下,说:“芝英未必愿意去。”
俞嫣不说话了。
三个人里,沈芝英是最早出嫁的一个。沈芝英分明是三个人中,性子最活泼的那一个,可自从成了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俨然已经是个满心夫家的小娇妻。
“酿酿,我们以后也都会变成那样吗?”怀荔公主有点担心。她已经定亲了,婚期在今年年底。
“不会!”俞嫣言辞凿凿,“只要我们不想,就不会!”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怀荔公主便起身告辞。俞嫣问:“这么早就回宫吗?也不多坐会儿。”
怀荔公主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我想去玲珑阁一趟。”
“买什么?”
怀荔公主垂下眼睛,小声说:“那个谁下个月生辰。”
俞嫣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那个谁”是怀荔的未婚夫。
俞嫣望着怀荔浅笑的眸子,心里生出一抹羡慕。正常的婚事应该就是像怀荔公主那样的吧?定亲距成亲有一年多时间,在这一年里,两个人会偶尔见面,会在节日给对方准备礼物。两个人可以隔着人群悄悄对视,也可以在上元节正大光明地相伴出游。
而不是她这样,仓促地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俞嫣垂下眼睛,扒拉了一下手指头——这是她认识姜峥的第十日。
那些错过的东西,悄悄成了不值一提又不可言说的遗憾。
姜峥今日随祖父出府,耗到很晚才归。一回来,他就往浴室去。
他去了浴室没多久,俞嫣打着哈欠回来,得知姜峥去了浴室,她坐在软塌上等着他先洗。怀荔公主走了之后,她又练舞大半个下午和晚上,又累又困。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天气有一点闷热,支摘窗开着也没有多少风吹进来,偶尔的细风带起窗棱上的风铃,响起零星的乐音。
俞嫣仰着脸望着那个偶尔响一下的风铃,困倦让她的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
姜峥从浴室出来,便看见俞嫣栽歪在软塌上睡着。他朝她走过去,刚走近,俞嫣一下子醒过来。
她想说话,先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
姜峥在她身边坐下,问:“累着了吧?”
俞嫣摇头,困倦地问:“青序,昨天是你抱我回来的?”困倦缠着她低柔的声线,让她的声音越发显得软绵绵。
“新婚头一个月新房不能一个人。”姜峥解释。
俞嫣轻轻地“哦”了一声,嘀咕:“你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瞧着酿酿睡在地毯上,我舍不得。”
“你怎么油嘴滑舌的……”俞嫣嘀咕一声,又说:“那你也该叫醒我……”
姜峥没接话,只是温声说:“很晚了,快去洗个澡。一会儿歇下了。”
俞嫣下了软塌刚要起身,直接跌坐回去。姜峥赶忙伸手去扶她。
两年没有跳过舞,忽然的重量练习让俞嫣有一点吃不消,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她随便敲了两下酸疼的腿。
姜峥看在眼里,催:“去洗吧。回来我帮你揉一揉。”
“你会吗?”俞嫣反问。
“小时候给太奶奶捶过腿。”姜峥笑道,“试试吧,兴许有用。”
窃蓝过来禀告热水已添好,俞嫣打着哈欠往浴室去。
姜峥随手拿了一卷书,斜靠在软塌一端,一边等俞嫣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可是他等来等去,也没等俞嫣出来。
这样晚了,她理应简单洗个澡。可她去浴室沐浴的时间比平时还要多一些。
姜峥放下书卷,起身往浴室去。他立在门外轻唤了她两声,没有回应,他才推门进去。
潮湿的浴室一地湿漉,俞嫣坐在靠着屏风的长凳睡着了。她身上的水已经擦得差不多,衣裳却是没有穿。她就那样软绵无力地靠着屏风睡去,擦身的宽大棉巾搭在她身上一角,另一端坠落曳地。
“怎么就把自己累成这样?”姜峥轻自语。他朝俞嫣走过去,将手搭在俞嫣的肩上。
他应该将她推醒,但是望着俞嫣酣眠睡颜,姜峥将喊她的话咽了回去。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