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念一大早跟车过来,全程陪同,知道念想是一次性满分过得,就比自己拿下了一单生意还要高兴。回去的路上和念想先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中午亲自下厨给念想办个庆功宴。

顺便……给念想后天的科目四考试加个油鼓个劲……

念想拿到驾照的第一时间先拍了照片给徐润清看,再发了朋友圈,一个假期回来后,简直春风得意。

林景书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饭,听冯简问起她考驾照的事,想了想,也问道:“驾照出来了,徐医生就不表示下什么?”

冯简还傻乎乎地追问:“要表示什么?”

林景书轻勾了一下唇角,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徐润清总不至于连辆车都送不起吧?念想我跟你说,男人啊都不细心,这种礼物什么,要自己开口要的……”

念想默默地瞥他一眼,忍不住打断:“林医生你去交流学习回来之后,煽风点火的坑人技能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林景书正想摆出无辜脸,就听念想继续补刀:“你不用装了,你的本质我可都看清楚了……”

林景书:“……”

林景书的外表看上去是个和善温润的人,比徐润清要亲和许多。所以林景书一回来,就分担走了大量的女患者……

但事实上,林医生肚子里也装着坏水。阴晴不定的时候,根本摸不清他的想法。

念想在他手上是没吃过亏,不过被暗算过几次……比如他煽风点火给她错误情报之类的,多几次念想就学乖了,这种人要敬而远之。

又不是徐润清……哪能这么放心被他算计。

没过多久,徐润清就带着欧阳归队了。这对念想而言,无疑是军心大定。

将近年关,所有的科室都开始繁忙起来。这种节奏比往常是翻倍升高的,几乎一整天下来,连吃饭的时间都需要像挤海绵里的水一样,挤出来。

这种平静又忙碌的生活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夕,宁静得透着一股不安。

事情发生在除夕夜的前一天。

念想的右眼皮跳了一早上,她跟徐润清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总觉得今天不倒霉一下对不起我跳了一上午的眼皮啊。”

徐润清不置可否:“昨晚几点睡的?”

“啊?”念想咬着筷子,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陪老念同志下飞行棋……嗯,飞行棋,下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了……洗完澡再到床上躺平已经是十二点的事了。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需要她再回答了……

下午的时候,徐润清抽不开身,念想领几个龋齿患者去隔壁的诊室独立治疗。冯简忙了一天了,现在才有空喝口水,见念想正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过去帮忙:“找什么?这里我比较熟,我给你拿。”

“要根管挫……”

“这里好像有一副,我来拿给你。”冯简找到器械递给她,正要跟她交代些什么,听见护士长在叫她,只来得及应声,赶紧就出去了。

郑蓉蓉和她母亲就是在这个病人治疗结束时直接过来的。

因为小姑娘的牙齿又开始疼,实在受不了了,决定过来根管治疗,并且只是疼痛的病齿治疗,别的暂时都不动。

念想确认了家属的意愿之后充分尊重,先给郑蓉蓉的左下五进行根管治疗。

根管治疗先是确认龋齿的损坏程度,这些念想上次看到郑蓉蓉的口腔全景片时就已经确认了大概的范围,先用三用□□的小钻子清理她龋坏的牙齿。

牙神经已经严重坏死,所以她放柔动作,一点点来,对小姑娘而言,一点痛苦也没有。

不过显然,即使不痛苦,女孩也是紧张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捏的虎口青得发白。

郑妈妈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来:“你稍微轻点,没看见孩子疼得手都掐青了吗?”

念想往郑蓉蓉交叠的双手看了眼,安抚地轻拍了她一下:“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举一下手告诉我。”

郑蓉蓉点点头,看了眼郑妈妈,乖乖地配合。

清理了龋坏的部分,健康的牙齿部分已经不剩多少了。念想看着残冠忍不住皱眉,让郑妈妈凑近过来看:“蓉蓉这颗牙齿没有龋坏的部分只剩下这么多,如果单单是用材料补回去的话,我能说坚持不了多久的。到时候整颗牙受力不均,会碎掉。就跟这颗牙一样……”

她用口镜敲了敲郑蓉蓉右边碎裂得只剩下一个穿孔的牙根:“这颗应该也是根管治疗过?”

郑蓉蓉的母亲却突然有些触怒:“我来瑞今是听说瑞今的医生技术好,你这牙齿补好了寿命也不长,那你怎么不给我弄好?材料可以好一点,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根管治疗过的牙齿脆性都很大,你可以选择根管治疗后打桩再加上个牙冠,这样情况会好一点。”念想指了指郑蓉蓉那只剩下半边的牙齿:“你看,龋坏面积那么大,整个牙齿去掉了三分之二。”

郑妈妈显然也看见了自家闺女牙齿的严重程度,声音软下来:“那医生你给蓉蓉先补上。”

念想点头,先消毒,反复清洗根管:“她的牙齿坏得太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比较重要的需要咬合的牙齿。蓉蓉年纪小,牙齿情况这么糟糕,真的需要早治疗。”

“早让她少吃糖不听……”郑蓉蓉的妈妈脸上又是怒容,阴晴不定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听郑妈妈问道:“打桩再加上个牙冠就可以?”

“我上次建议过你,蓉蓉牙齿有些拥挤,这么多牙齿坏掉,其实可以考虑矫正,拔掉这些坏掉的牙齿留下的都是健康的。”

念想开始用根管挫慢慢扩大根管,再反复冲洗消毒,看着牙科椅上的姑娘被药水的味道苦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安抚地放柔声音:“再忍一会。”

“你们医生个个都建议矫正,是不是这个利润大点?”

念想被问得噎了一下,无奈地蹙了蹙眉心,轻拍了一下郑蓉蓉的肩膀:“可以了,起来的时候张着嘴巴不要咬到。我们去楼下拍个侧位片确认一下,马上就好了。”

郑蓉蓉点点头,跟着念想下楼拍片。

不知道是不是对压舌的反应太过敏感的原因,念想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几次的反胃恶心显然让郑蓉蓉对侧位片有些压力和阴影,最后一次尝试时,努力地压下那股恶心感这才终于成功。

郑妈妈全程都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目光略微审视地看向念想,最终也不过是一言不发地扶着脸色有些发白的郑蓉蓉上楼继续根管治疗。

颊侧的根管难度有些大,还差着一些距离,念想换了根管挫继续扩大根管,心里还犯着疑惑,这一套根管挫怎么这么老旧……

隔壁的诊疗室里还能听见冯简咋咋呼呼的声音,念想看了眼拉上窗帘的百叶窗窗口。并没有阳光,只是惨淡的日光,对一直在诊疗室里并未出去过的念想而言也稍微有些刺眼。

她收回视线,冲洗根管,换回之前的根管挫。

根管挫在根管停留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念想只感觉手上一松,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头扩散开来。

那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顿时惊慌失措。

她看着断裂在根管里的根管挫,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脸色在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那心情,就像是被空气里的水分浸湿,一点点的渗着水……

完了。

完了完了……

第八十一章医患

最先听到隔壁诊室动静的是正要去看看念想的冯简。

她总觉得那位病患的家长有些不善,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以及推翻东西后那凌乱的声响。

一个女人的咒骂声也尖利地响了起来:“你还是医生?就你这样的人当医生,你别把人都害死了……你看你把我女儿弄成这样,什么东西留在牙根里了,你说怎么办吧?”

冯简心头一惊,几步跑过去,就见念想站在牙科椅旁边,整张脸白得像是凝结了冰霜,漆黑的眼睛正压抑地看着她对面的女人,试图解释:“你先听我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不用听了,叫你们的院长给我下来。什么破医院,破医生,就这样的技术给人看牙齿,你们院长是不想干了吧?”郑蓉蓉的母亲一怒,又是抖落了工作台上的一叠病历。

那“哗啦啦”的声响下,整理好的病历掉落下来,铺满了一地,有几份更是直接砸在了念想的面前。

她低头看着病历上的名字,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叫喧般的跳动。脸上还有刚才事情发生时遮挡不及,被郑妈妈的手指挠过的红指印,此刻火辣辣地疼起来,让她整个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冯简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头脑一麻,赶紧逮着凑过来看情况的小护士,轻声地叮嘱:“赶紧把徐医生叫过来,说念想这边出事了。”

见小护士跑走,冯简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先是看了眼躺在牙科椅上正哭着揉眼睛的小姑娘,再打量了一眼正在暴怒状态的病患家长,轻舔了一下嘴唇,清了清嗓子,介入:“念想,怎么回事?”

念想还有些发懵,恍惚之中听见有人见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冯简这才看清她脸上那清晰浮起的指印,顿觉怒火往头上一冲,也炸了……

“你脸上怎么弄的?”冯简凑上去看了眼,“啧”了一声。

念想的皮肤很白瓷一样,这伤口便格外清晰狰狞,微微的红肿,浮起在她白皙的脸上,还有几处再深一些几乎就要破皮。

“我没事……”念想抬手摸了一下脸,指尖刚触上去,才发现脸上的伤痕有些严重。她抿了下唇,觉得嗓子干涸得有些说不出话。

正脑子发晕之间,被冯简用力地握住手,这才理智了几分,简洁地交代:“根管治疗的时候根管挫断在牙根里了。”

冯简正要说些什么,郑母突然上前,扬起手,又是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你当然是没事,那根管挫又不是断在你的牙根里了,是断在我女儿的牙根里!说什么根尖切除,那都是意外伤害,后果谁承担?”

冯简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赶紧把念想又往后推了推,上前一把拦住对方,声色皆厉:“这些我们医院当然都会负责,但是请你不要随意对我们的医生动手好吗?”

“你们医院就惯会拿钱欺负人,我要去曝光!你滚开,别拦着我……”

……

徐润清刚好结束一个来矫正的患者,还在说医嘱,就听见外面突然嘈杂的争吵声,还未等他出去,那个小护士已经跑进来,神情着急地指着隔壁的那个诊室:“念想那边出事了,病患的家属闹起来了,徐医生你赶紧去看看。”

欧阳正在帮忙整理病历,闻言双眼圆睁显然是有些吃惊:“怎么回事知道吗?”

“不知道,我一听到争吵声过去,冯简就让我来跟徐医生说一声。”那小护士明显是有几分着急的神色,但目光落在徐润清瞬间沉下去的脸上时,不敢再多说,微微侧身给他让路。

欧阳看着徐润清离开的身影,心下着急,但还是先对患者交代完注意事项,这才跟上去。

念想的临时诊疗室前已经围满了人,几乎都是看热闹的病患和病患家属。

那女人不客气的指责谩骂声刺耳又响亮,徐润清只是走到门口就差不多能够想见里面糟糕的情况。

除了冯简还有几个闻风凑过来的护士正挡在那个女人的面前,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徐医生来了”,接二连三的“徐医生”随之响起。

徐润清环视了一下乱糟糟的诊室,目光一梭巡,看到念想正站在最后。被冯简挡在身后,就站在窗口边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时,左侧的脸颊那明显的伤痕。

他的双眸顿时一眯,那眼底的沉郁瞬间凝结,转而看向还在撒泼的那个女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根管挫断在牙根里了,病人的家属了解情况后第一反应就是对我们的医护人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