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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大婚前夕,上海滩发生了一件大事。
奉天事件后,国内抗日情绪高涨。上海的第一纺织大厂-三友纺织厂也不例外。它自发组织了多达四百人的抗日义勇军,每天上班前进行操练,誓要收复东北三省。在又一次日常操练中,来了五名日本僧人在厂门口挑衅,进而发生了冲突。
当然寡不敌众,一名日本僧人死亡,一名重伤。
此事在日本以及在华的日本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僧人的地位在日本非常高,日本海军司令直接介入,并提出四项无理要求:公开道歉,严惩凶手,赔偿经济损失,取缔一切民间抗日组织。
军部负责人许瑞安是主张求和的,按照首长的话就是先安内才有基础去对外。而且上海各界支持他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但经济部的部长林道山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件事有蹊跷,伤人的都是专业打手,不排除是日方自己请来混入中方滋事的。如果我们让步,不仅让国民寒心,更让这些日寇会得寸进尺。国家财政因为战争已经十分吃紧,怎么能拨款用于这种无理要求。
两个未来准亲家在这件事上针锋相对,并且默契的决定顺延婚期,直到事态平息。
事情还没有最后盖棺定论,数十名日侨青年同志会成员就按耐不住,趁夜放火焚烧了三友纺织厂,又砍死三名前来组织救火的工部局华人巡捕。
次日下午,贺阳真武煽动1200名日本侨民在文监师路集会,并沿北四川路游行,要求“讨公道”。途中走到靠近虬江路时,开始骚乱,袭击华人商店。爆发动乱。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非常明显就是日方故意滋事。想要借口发起战争。
负责防卫上海的十九路军军长陈枢主张应战。许星程还在休假中,在家用早餐时听到了消息,气愤异常的摔了报纸。“小日本鬼子爬到头上了!我们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许瑞安看着儿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咖啡。“匹夫之勇。以委员长的意思,现在一定是不会发动战争的。随机应变吧。”
果不其然,南京政府误判了形势。以为日本为了做总攻已经集结了兵力才做挑衅,我方准备不足,贸然迎战必然溃不成军。于是急电上海市长:“我方应以保全上海经济中心为前提,对日方要求只有采取和缓态度。应立即召集各界婉为解说,万不能发生冲突,致使沪市受暴力夺取。”
“钱帮主,你该做点事了。”美高美,罗浮生坐在皮椅里,修长的双腿搭在桌上。一只手执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还握着玻璃酒杯。
“我不是贪生怕死,杀日寇我愿意第一个冲在前面。但青帮这么多兄弟跟着我。这次我们青帮一跳出来,就彻底和日本人撕破脸皮了。稍有不慎整个青帮都要覆灭。罗浮生,你真的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在诱我入局?”
罗浮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你青帮出多少人,我洪帮就出多少人。包括我罗浮生。但全要以你青帮的名义。想想现在民众对国民政府的反应,你出师正义,一呼百应,还怕什么。”
“那你图什么?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那青帮取代洪帮在上海的地位指日可待。”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守住这个国门才有资格谈什么平分天下。”
罗浮生这番话让钱阔海颇有些相看的意思。上次在车上,他说要与他联手对抗日本人,他只是且行且看的态度。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是作出了几分样子。“你义父知道此事吗?”
“他不知情。”这些计划罗浮生确实没有和洪正葆商量过。但他相信义父一定会猜到他的意图。这时候不将他牵扯进来,是最好的保全。
“你小子倒挺大胆。你放心,我钱阔海也是个讲道义的人。有朝一日,光复中华,我一定会将你今日所做之事公之于众,还你一个清白。”
“都是虚名而已。”罗浮生说完,挂了电话。叫了罗诚进来。“阿诚啊,你跟了我多久了?”
“哥,干嘛突然问这种话?谁还记得这么清。十几年吧。”
“是十三年。”罗浮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让你脱离洪帮,你会不会愿意?”
“什么!”罗诚惊讶不已。“大哥,你想做什么?”
“不只你一个。把所有美高美的手下,还有洪帮里你信的过的人全都带走。去投靠钱阔海。”
罗诚彻底懵了。要说罗浮生会背叛洪帮,他绝不相信。但现在这么做,不是背叛又是什么?他沉吟半晌。“能给我个理由吗?”
“暂时还不能说,但做的绝对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找其他人。我知道你从小在洪帮长大,这也很为难你。”
“我是你和罗叔从街上捡回来的。既然大哥说这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我一定照办!你说吧。具体怎么做?”
“明日上海市长会宣布接受日方提出的四项要求。青帮会趁此时机攻击塘沽路上的日侨同志青年会。我要你煽动洪帮的兄弟一起加入,但绝不能透露出是我或者洪爷的意思。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爱国意识,并且要透露出为了此事与洪帮决裂的意思。”
“这……”罗浮生的话里信息量太大,罗诚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这些消息不都是政府内部情报吗?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不要过问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照做就行。”
果不其然,第二日中午,上海市长吴方通过电台宣布了“和解”协议。当天下午,青帮发起进攻。纠集了超过三千人围堵了日侨同志青年会。罗浮生亦伪装埋伏在其中。
高级西餐厅,黄兴晗和林若梦同桌而坐。
前阵子他们一同出演的新电影《双蝶》上映。电影里,洪澜与林若梦出演一对同胞姐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黄兴晗饰)。
林若梦饰演的小蝶将少女思念情郎,又顾念姐妹情深的纠结演绎的活灵活现。在电影里大放异彩,和洪澜都成为了上海炙手可热的女明星。也和黄兴晗成了兴趣相投的朋友。
洪澜因为婚事,宣布婚后隐退。这部电影也许就是她们二人最后一次合作。
洪澜不时会约她出去喝东西聊聊心中苦闷。她还是无法接受要嫁给许星程的事实,但那晚在酒店发生的事,让她也没有立场再去折腾。只能认了命,等着战事平息一些就嫁为人妇。
而林若梦因为那天在崇明村知道的事,心中烦闷更加,还无人能倾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都宛如打焉了卷了边的玫瑰。
黄兴晗搅拌着面前的沙拉,问林若梦:“还在闷闷不乐?”
林若梦叹气,勉强挽起了一个笑容。
“你要知道,如果换成其他女孩,能和我同桌吃饭,还是我主动邀请的,她的脸上,一定不会是你现在这副表情。”黄兴晗故意逗她。
“对不起,我是不是扫了你的兴了?我都说不要来了。”
黄兴晗把拌好的沙拉放到林若梦面前,又把她面前没动的那份拿到面前来弄。“怎么会扫兴?能和林小姐一起吃饭,是我黄兴晗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才对。我听导演说是你一直向他推荐我,小蝶这个角色才会落到我头上。其实,说起这个,我一直很好奇。当初,我和你仅仅算是一面之缘,你为什么会推荐我来出演呢?”
“因为你的眼神。”
“眼神?”
“和这个污浊时代不一样的眼神,清澈、充满希望和力量。在你的眼里,似乎能读出未来、看到明天。”
林若梦轻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黄兴晗动情地拉住天婴的手。“你没有发觉自己身上蕴含着的那种催人深醒的力量。这种力量比枪炮更强大。而我们每一个成员身上无一例外都是承载、传播这种力量的载体。”
林若梦把手抽回来。“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搭档。你刚刚的话很打动我,我记得上一次听到这样让人振奋人心的话,还是很久以前。但可惜,当初那个引领我的人,已经变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面对她明确的拒绝,黄兴晗也不尴尬。用餐巾擦了擦手。“正因为这个时代是迷茫的,很多人都在变。所以,我们才更需要有强大的内心,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能做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多。”
此时,服务生上菜,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上一份牛排。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上一份筷子,刀叉实在用不习惯。对不起,见笑了。”林若梦把刀叉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蓦地想起罗浮生抓起包子往嘴里塞的样子,那么自在。他说中国人就该有个中国人的样子,学什么洋鬼子那一套。
“没关系。在我面前,你怎么开心怎么来。但在其他人面前,你就需要拿捏好程度。就像这牛排,煎的时候需要拿捏好火候和分寸。演戏,也是同样的道理。煎成九分熟,就显得过于老练,太油滑,矫揉造作,不讨喜。而煎成一分熟,又会显得过于稚嫩,青涩,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几分熟才最合适呢?”
“五分熟,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最高级的表演,应该是看不出在表演,流淌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将真实的我暂时忘却,投入你生活中需要扮演的角色,把生活演成一部戏。当有一天,你可以熟练地用刀叉去吃牛排,并不是说你一定喜欢这种方式,而是你已经学会了如何去表演,伪装成另外一种人。这便是我们要做的事。”
林若梦表示受教,黄兴晗起身欠身去洗手间。
林若梦的筷子在沙拉里无意识的挑来挑去,突然一个人坐到了她对面。她还在想黄兴晗怎么回来的怎么快,抬头看见的却是面色苍白的罗浮生。
罗浮生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嘴唇上有了点血色。黄兴晗的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他直接拿过穿上,手在桌下扣起了西装的扣子,掩住小腹上那被血沁透的衬衣马甲。
“罗……”林若梦刚想开口,大门口突然一片混乱。几个日本军人冲进了酒店,环顾四周朝天开了一枪,用蹩脚的中文说:“谁看到匪徒跑进来?”
林若梦此时还不知道外面爆发的冲突,但也知道这些日本人是冲着罗浮生来的。桌边有几滴血,是刚刚罗浮生跑进来时留下的。林若梦趁这几个日本人还没看见,拿出了一个演员应有的素养,淡定的假装餐巾掉到地上。弯下腰飞快擦掉了那几滴血。
林若梦刚把餐巾塞进手包里,就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指着她的太阳穴。“你在干什么?刚刚藏了什么东西进包里,拿出来。”
罗浮生一拍桌子要站起来,只要他一起身伤口就掩不住了。林若梦巧笑的格开那日本兵的枪口。“军爷,小心些。我胆子小惊不得吓。”
她从包中抽出一张林公馆的身份证明递过去。这年头乱,为了怕误伤,有头有脸的大户都会有自己家门的证明。走出去,人不一定认得这张脸,但一定认这张证。
“林公馆的小姐?”日本兵看了一眼,悻悻的把证明还给他。但眼睛还是盯着罗浮生。
“我和朋友坐在这里用餐,一下午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来。这里可是高级法国餐厅。您看看这身边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您刚刚那样贸然开枪,伤了谁可都不好交代啊!”
“八嘎。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你们这群中国猪在外面闹事,伤我们这么多侨民。每个都要搜身检查!”
林若梦说的没错,这个餐厅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谁能受得了他这般挑衅。坐在他们后面那一桌一个四方脸的男人腾的站起身来。
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砰三声枪响。那个男人手都没抖一下,三个日本兵就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清理干净。不要打扰大家用餐。”他身边几个男人听令,行了个军礼。迅速将尸体拖了出去,地板上的血迹也拖的干干净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林若梦一下子见到三个日本人死在眼前,心神震动。强稳心神朝那个四方脸男人走过去。“谢谢这位先生出手相助。林若梦,未请教恩人大名。”
“林道山的女儿?”男人用餐巾抹了抹嘴,伸出手回握了一下,手劲很大。“比你老子长得漂亮多了。幸会。十九军陈枢。”
“陈将军?久仰大名。外面局势似乎出了问题,您要不要去看看?”
“真是,狗,日的小日本。饭都不让人好好吃一顿。”这位陈将军是真性情的人。快扒了几口饭,提枪往外走。“再会。林小姐,好好照顾你那位朋友。”
林若梦回头发现罗浮生趴倒在桌子上。黄兴晗已经回来,皱眉看着他。
为了不引起人注意。林若梦故作轻松笑着搀起已经昏迷的罗浮生。“黄大哥,我朋友喝多了。麻烦你帮我扶一把。”
黄兴晗搭了把手,把罗浮生扶上了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