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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内,阳光洒满了桦木地板。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微动。林启凯靠在窗边手持一本微观经济学概论。少见地没有西装革履,而是身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因为他今日的任务是来给许星媛做模特。
上次去画展,许星媛盯着一幅人像看了很久,画中是一个外国男人倚在阳台上抽烟时,对画者回眸一笑的定格。他问她是否喜欢,喜欢就买下来送她。
她只说了羡慕二字。
“羡慕什么?”
“爱人。”许星媛指了指画家落款处艾瑞克的名字,又指了指画中的男人。
林启凯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免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惊世骇俗。“怎么可能?这两个都是男人。”
许星媛定定的望着他。“一定是。”
画是会讲故事的,它能表现出画者的喜怒哀乐。画中的男人有双会笑的眼睛,投向画者的目光是那么的宠溺。他们一定很相爱。
林启凯蓦地也领悟到那画里丝丝暧昧的感觉。画中男人烟视媚行的笑容里还有一点莫名的凄凉。
他叫来画廊经理询问画家的信息。得到的信息是这幅画是遗作,画家在画完这幅画两个月后就在法国小镇沉湖自杀了。
“画中人呢?”许星媛追问了一句。
“那就不知道了。”经理对这位画家的生平韵事想必知道一二,感叹了一句。“不容于世的爱情啊。不过也是这一跳,声名大噪。他的画现在在艺术圈价格翻了几倍。”
林启凯冷笑,再感人的故事最后都服务于经济原理,沦为盈利的卖点。
他们最终还是买下了这幅画。许星媛有些伤感的说,他一定也死了。她说的是画中人。对于小女孩来说,相信同生共死的爱情远远比苟且偷生的结局要容易。
林启凯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们不会这样的。”
她眼睛亮亮的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林启凯。“仲景哥哥给我做一回模特好吗?”
她画过很多他的画像,都是凭着自己想象画的。从来没有当着他面画过一张。
林启凯虽然有些意外她的要求,还是爽快的应承了。于是有了今天的行程。
他不远处,许星媛正拿着画笔在画布上画着他的样子,不时用画笔比着林启凯的样子,趁机偷看林启凯,每偷看一次,脸就又红了一圈,连拿画笔的手都有些不稳。
林启凯从书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是不是我一直看书不太好?要不我换一个姿势?”
“没……没问题,自然点就好,你摆什么姿势都很好。”
林启凯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人站在这里给你画,和以前你画我有什么区别么?”
“嗯……”她讷讷的点点头,回答的很慢。“以前画你,是凭借点点滴滴的想象。现在,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说的我像什么大明星似的。”林启凯嗤笑。
你确实是我心里最亮的那颗星。
林启凯放下手中的书抽身而起,走到许星媛的身边,握住了她略有些颤抖的画笔。许星媛更加害羞,想抽出手,却被林启凯执意握住。
林启凯看向画板上未完成的画作,虽然只勾勒出了自己的整体线条,正在处理头部细节,但已经画好的眼睛炯炯有神,颇为传神。
“媛儿,我觉得你的画有些问题。”
许星媛很紧张的问:“什么问题?”
“画里的这个人,比我本人要英挺的多。”
许星媛听出来他在拿她取笑,脸微红,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
此时,林启凯正握紧许星媛的手,看着许星媛真诚的目光,心中泛出丝丝怜爱之情,更觉自己现在的行为卑鄙。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林启凯松开她的手去开门,是他的贴身侍从齐飞。
“怎么了?”他探出大半个身子,虚掩了画室的门,两人谈话声从门外断断续续传来。
“不好……洪大小姐……逃婚……”本来不想听墙根的许星媛,因为听到她未来嫂嫂的名字,多留意了一下。
“许星程在家吗?”
“不在。”
“马上备车去美高美。现在。”林启凯嘱咐完齐飞回到画室里。“不好意思,媛儿,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改日再来给你当模特好不好?”
许星媛缓缓点了点头,几乎在她点头的一瞬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急急忙忙跑下楼。他的沉稳,温柔在这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印证着关系则乱四个字。
许星媛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面前的画,画中人生动传神,却没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林启凯一直在美高美等到晚上罗浮生才回来。他之前已经收到消息,洪澜已经平安回家,所以不太着急,留下来只是为了和罗浮生见一面,问清楚发生什么事。
罗浮生没想到还有人在。走进套房的时候,背有些微弯,脚步拖沓缓慢。看到沙发上坐着人的时候,他本能的挺直了背脊。林启凯都看在眼里。
“又因为洪澜的事情被洪伯伯责罚了?”从小到大,罗浮生都是洪澜的替罪羊。偶尔还要帮他和许星程顶罪,最后落下个顽劣的名声。三家的大家长都不太待见,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父亲。
“没有的事。”罗浮生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仲景大哥这么晚还在等我,所为何事?”
“澜澜到底怎么回事?”提到洪澜,他正色道,身体微微向罗浮生的方向前倾。
罗浮生挑眉,意味深长的说。“大哥很关心大小姐。”
他用的是肯定句。林启凯干咳了两声,放松身体向后躺回沙发里。“关心是自然的。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仲景大哥,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罗浮生像狼一样盯着他,不容许他有任何的作假。“你是不是喜欢大小姐?”
林启凯自认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过多的隐瞒,被人看出来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除了洪澜和许星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端倪。
“是。”
“多喜欢?”
林启凯不知道该如何量化这份感情,思忖了半晌说。“不比你和洪伯伯少。”
罗浮生紧皱的眉心慢慢展开,他相信林大哥说的是真话。这个无解的局因为林启凯的入局又有了新的出口。
“如果有一天,我和义父,乃至整个洪帮都无法保护洪澜。你会尽你所能保护她吗?”
林启凯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洪帮最近饱受青帮滋扰,但大势仍在,远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局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仲景,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
“赴汤蹈火。”林启凯不再追问,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记得你今晚同我说过的话。”
空荡荡的隆福戏院内,只有许星程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大口大口灌着洋酒,醉醺醺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戏院,回想起跟天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戏台上,许星程回忆中天婴的身影渐渐消失,看着空荡荡的戏台,许星程举起酒瓶,仰头大口喝酒。
突然,耳边响起了京剧的唱腔:手握兵符,关当要路,施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
许星程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戏台上,罗浮生正在唱戏,看到许星程看着自己,就停了下来,从戏台上跳下来,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大口,爽快的一抹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许星程笑了笑,又拿出一瓶酒,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喝酒。“你刚刚唱的这出戏叫《群英会-借东风》。”
“行呀,这都知道。”
“这是天婴登台唱的第一出戏。自从认识天婴那天起,我就一直在了解京剧。我想听懂她在唱什么,想着有一天,她问起来的时候,我能装模作样点评几句。”他话语苦涩。
罗浮生听到这些,心中作痛。而许星程则沉浸在难受的情绪中,二人就这样喝酒沉默着。罗浮生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关于你和洪澜结婚的消息,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从小到大我能有什么事情是按照我的心意去做的?都是我爸的意愿。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做我一辈子的决定!”
“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争取?”
“浮生,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你看看现在的我,我和最好的兄弟喜欢同一个女孩,对不住兄弟;有一个不想成婚的未婚妻,对不起洪澜;有一个想在一起又不能在一起的女孩,对不起天婴……”
说完这些,许星程沮丧到了极点,再也不看罗浮生,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低着头自顾自地难受。
罗浮生苦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对天婴的感情。他放下酒瓶,走到许星程面前,扬起手,给了许星程一个响亮的耳光。“啪”。
许星程被罗浮生这一记耳光打懵了,缓缓转过头看着高高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罗浮生。“那你就不要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洪澜,为了抗拒这个婚姻,敢从家里跑出来。天婴偷偷联系我,要我帮你们想办法离开上海。她们两个姑娘家家的,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再看看你,就知道在这里喝酒吗?”
许星程愣愣地看着罗浮生,还没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我罗浮生这辈子从来没有对谁认输过,但为了你许星程的幸福,我愿意帮你们一把。如果你不能跟天婴在一起,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许星程听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天婴愿意同我走?”
但他的高涨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就很快焉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爹会找天婴全家的麻烦。”
“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敢!”罗浮生也提高嗓门,跟许星程对峙着。“你这是妥协,你妥协了这次,下一次你爸爸再要对天婴下手怎么办!你们只有走才能真正保全她的安全。至于段家班,还有我看着。”
“你说的简单!整个大上海白道是我爹管着,黑道是洪澜她爹管着。我和天婴跑不出多远,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候下场只会更惨。”许星程嘶嚎着,罗浮生反而静了下来,就这样盯着有些癫狂的许星程。
“我有办法让你们安全离开上海,甚至中国。你敢不敢?”罗浮生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黑色的绸缎上绣着红色的圆形丸字。
【“程”字最后一划落笔在请帖上,墨迹沁开一点点然后及时的收住。梨本未来满意的看着自己日渐精益的中国书法,吹了一口气将墨迹吹干,递给罗浮生。“先生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我出卖你?这个消息放出去,少当家的性命可是堪忧。”
“你不会。”罗浮生喝了一口面前的清酒。小日本的酒太淡,一点酒气也没有。适合女人。
“你倒是很自信。是吃准我喜欢你么?”梨本未来轻笑,靠近罗浮生的耳垂轻轻含住,轻咬一口又迅速放开。
罗浮生皱眉,他听特科的人说过日本来华做间谍的女人都会修习一种媚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眼前这个女人目的绝对不止经商这么纯粹。“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你说的对。”梨本未来手从罗浮生的脸上划过,带来一阵酥痒。“我可舍不得你死。不过这样,你就欠我,欠红丸会一个大人情了。”
“嗯。只要不损害国家利益,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梨本未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那爱呢?”
她说着,大腿已经跨到了罗浮生身上。身体下俯快到他胸口的位置,却无法再向下,因为一把匕首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刀。
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接过刀。刀背从他的脸颊顺着滑到胸膛,刀尖指着心脏的位置。“真想剖开看看里面装着谁呢。”
罗浮生突然嘴角邪邪一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无比轻佻的说道:“你呀。”
梨本未来大笑着从他身上撤下来,端正的坐回茶案前,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用掉这个大人情。请帖你拿走,明日欢迎莅临我的成人礼。我的第一支舞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