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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红在房间内剧烈地咳嗽着,段天赐推门而入,赶忙过来替他捶背。“爹!您怎么了?这都快入冬了,您身子怎么一直不见好的。”
“哎,老毛病了,上次在隆福戏院那一摔,加上回老家这一趟折腾,吃不消。我人老了不中用,就是即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天婴和你哟。”
九岁红说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居然咳出血来。
“爹!不行!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九岁红拉住段天赐。“算了,没用的,我自己的身子骨,我比谁都清楚,戏班的开销这么大,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当然,他心中还有另一番打算不会说出口。自己这身子骨也许是帮儿子,帮段家班留住天婴的最好一张底牌。
“爹!你这是说什么呢?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还得过四世同堂的日子呢!”
“四世同堂…”九月红想着这样美好的愿望都要乐醒。“哎,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不遥远!爹!既然咱已经回老家和妈“说”了,我和天婴的婚事是不是可以提前……”
九岁红点点头。“你去叫天婴过来。”
天婴从九岁红房里回来一夜未眠,爹爹连再多等两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及。逼着她立冬就和哥哥成婚。这个角色的转变来的太突然,她没有马上答应。
她坐在床上,手里握着许星程送的手链,一动不动,脑海中闪现着跟许星程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
【“报恩有很多种方式,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并不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如果你想同他走,我可以替你们想办法。”】
天婴心中有了主意。罗浮生的话是她最后一条退路,也许她还有得选。
第二日一早,天婴打开房门来到院内,看到九岁红竟然依然守在院子里,他已经如此苍老而憔悴。九岁红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段天赐和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已经聚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天婴。
“天婴:爹!哥!师兄弟们,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天婴!爹在院子里等了你一夜,就是等你的一句回答。师兄弟们不忍心,也都陪了他一夜!”
“爹!你们这是在逼我!”
“天婴啊,如果你不答应爹,爹……爹就……”九岁红说不下去了,突然一狠心,双膝跪地,铮铮作响。
“爹!您这万万使不得啊!”天婴赶紧蹲下来,去扶九岁红,被九岁红推开。“如果你不答应,爹就在你面前长跪不起,直到你答应为止!”
段天赐咬咬牙,也跪在地上。“哥!你,你就别再逼我了!”
段天赐看看身后,一时间,他身后戏班的师兄弟们也纷纷下跪,陆续在天婴面前跪了一大片。
天婴挨个想扶起他们,但他们一个个都坚如磐石,不动不移,天婴几乎要崩溃。“你们……求你们别再逼我了!”
“天婴,是我们求你,别再折腾了!安安心心在戏班过日子不好吗?”段天赐两眼熬得血红,看着天婴已不复当初的温和,只剩执念。
就是这安安心心四个字刺痛了天婴,她才20岁,爱情,事业,友谊她一个都不曾真正拥有。就要这么安心守着这四方天地过日子?
九岁红突然心里难受,猛烈地咳嗽起来,让天婴心下不忍。“爹,您快起来吧。您这样我是要折寿的。”
九岁红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哟。这一大清早的一个个是在练基本功呢?”胡奇打着大马褂,弯着腰一个个打量过来。
当着外人面,这太没个样子。段天赐赶忙扶起了父亲。天婴认出这个人是当初在戏院找他们麻烦的青帮无赖,讶异他竟然没死,还在上海滩混的人模狗样的。
“有何贵干?”天婴挡在父亲面前。
“哟。这就是我们上海滩的新晋名角啊。我是来递帖子的。”名门望族举办堂会邀请名角都是需要提前递帖子的。天婴虽然红,但是还未红到值得名门大户来递帖子的程度,这还是头一遭。
“谁的帖子?”
“梨本殿下的成人礼。”胡奇很是得意的将帖子丢到了九岁红的身上。“你们走大运了。小殿下不懂戏才会邀请你们这半吊子角色。”
“日本人?”天婴皱眉。“不接。”
胡奇眉头一拧,似要发作。段天赐连忙拦住他,怕他又将戏班给砸了。“接接,接的。”
“哥!”天婴想阻止,段天赐一瞪,她别过头去不再争辩。胡奇哼了一声,丢下一包包银。“这是订金。后天晚上在宁园。”
“好嘞。我们会好好准备的。” 段天赐勾腰捡起地上的银子,恭送着胡奇出门。
九岁红觉得事有蹊跷,伸手把段天赐手里的帖子接过来。黑色的缎面折子,上面绣着一个红色的圆形丸字。确实是日本红丸会的帖子,他们怎么会和红丸会的人扯上关系,而且看起来是冲着天婴来的。
许星程一身运动装备准备出门去锻炼,走下楼梯时看到管家。“茂伯,早!”
“少爷怎么今天这么早?”管家正在叠报纸,报社每日早晚都会给许公馆送来上海晨报晚报。茂伯会先浏览一遍,按新闻重要程度排好顺序供老爷少爷吃早餐时阅读。
“想去锻炼锻炼身体,强健体魄,这不马上要入军营了。”
“我看,少爷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茂伯露出揶揄的表情。
许星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有什么喜事?”
“恐怕现在整个上海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茂伯一边叠着手里的报纸一边说。“少爷和洪小姐的喜事都登报了,我在这里先第一个恭喜你啦。”
“登报?”许星程觉得不对,赶紧跑到饭桌旁,拿起桌上最新的报纸一看,先前的微笑一扫而光,脸色都变了。
许星媛刚好路过,看到许星程的样子。“哥,怎么了?”
许星程攥着报纸问茂伯。“我爹呢?”
“你找我?”许瑞安云淡风轻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许星程捏紧手里的报纸。“今日上海晨报头条爹爹可知道是什么?”
许瑞安镇定自若。“当然。洪,许两家联姻。你和洪澜婚期已定,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该登报通知的。”
“婚期已定?什么时候定的?我自己的婚事,为什么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始至终,我并没有答应过要娶洪澜!”
茂伯见势不对,将早餐端上来后就识趣的退出了客厅。
许瑞安坐在主位上,用刀叉切割着煎鸡蛋。他算是国民政府里西式的厉害的人物,还是吃不惯培根三明治那一套。“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你本人的意见,你执行就好。”
“不可能!爸!婚姻应该是自由的选择。洪澜也一样,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父亲,你自诩开明,可是现在你的做法,和那些封建大家长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手里的权力更大。”
“你以为权力能解决所有问题么?”
许瑞安轻笑,像是在讽刺他的幼稚:“不能么?那你是怎么救出你心心念念的段天婴的?哦,你之所以这么生气。主要还是为了那个丫头吧。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娶了洪澜之后再让她做二房,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男人三妻四妾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爸!”许星程终于明白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不再同他争论。“我这就去找报社,让他们重发新闻,我本人亲自声明,这婚约是个错误!”
“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我手里的权力意味着我能调动全上海的媒体资源。报纸,只是我的喉舌和发声筒而已。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另外,你要明白,这是你作为许家儿子的政治命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够不着的好运数!”
“以前有人说不能接受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姓许,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现在您身体力行让我懂了。爹,你要明白,我不是非得姓许不可。”
这句话刺痛了许瑞安,他恨恨地盯着许星程。“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接受这桩婚事。我有能力救出那个戏子,就有能力毁了她。”
许星程意识到如果他反抗,爹可能真的会拿天婴开刀。他心中有恨意,看向许瑞安的目光也阴沉了几分。
“嗯,就是现在这种表情,才有点像我许瑞安的儿子。不过可惜,这样的表情在你的脸上并不多见。我把话放在这,你要是离了许家,什么都不是。除了接受我这个当父亲的命令,你有选择的资格么?”
说完,许瑞安丢下刀叉,不满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今天的培根生了点。”
他起身走到大门口,茂伯赶紧伺候着他穿好大衣,递上礼帽和文明棍。出了这个大门,他就是公正讲理的许部长。只有在这个门内,还会显示出他专横独行的一面。
许星程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了一番打算。
罗浮生!
许星程和段天婴心中同时浮现出这个名字,能帮到我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