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物那张古板的欢喜相,看到徐凤年屈膝,蹲在江面上,一掌拍击流水,往对岸掠去,阴物直直追击,身形迅猛远远胜过倒退的徐凤年,离江面仅有两丈距离,阴物那件艳红得刺目的袍子,发出几声近乎悄不可闻的噗噗通透声响,但它仍然四手黏粘徐凤年头颅和双手,正要发力撕扯时,徐凤年望着那张几尺外的欢喜面孔,全身气沉,带着阴物朝浑浊河水中下坠,入河那一瞬,除去刚才金缕朝露双剑,也管不着是否露出蛛丝马迹,其余十柄飞剑一齐出袖,不光如此,大黄庭海市蜃楼护体,再者依样画葫芦上次洛阳在敦煌城门处的起水千剑,抽水作剑,剑气滚龙壁,涌向那头面目可憎至极的阴物,除此之外,还有仙人抚顶配合胡笳拍子,不管不顾,对着阴物就是一顿乱拍,好在是几近河底的隐蔽处,要是在陆地,这种好似泼皮跟悍妇酣战的下乘手法,实在是丢人现眼,不过谈不上章法,威力倒是可观,那阴物明显挨了好几记势可摧碑的抚顶,一人一怪彻底溜走于河底,几座嶙峋暗礁都给两者或折断或撞碎,俨如共工撞山。
大概是徐凤年手段层出不穷,那怪物脑子又算不上灵光,一时间竟然被徐凤年掌握主动,没有挣脱之外,徐凤年受伤不重,河水污浊,徐凤年也看不清是欢喜相还是悲悯相,有大黄庭修为和大金刚体魄支撑,一气递一气,气气登昆仑,循环不息,此番出手,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岸上众人神情各异,但不约而同都沿着岸边往下游奔跑,赫连武威脸色铁青,先瞪了一眼种神通,见这家伙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也就省了气力,心神百转,想着如何救出徐凤年,不说这小子的敏感身份,光是这段时日心有灵犀的忘年之交,赫连武威就舍不得他无缘无故死在黄河里头,退一万步说,徐凤年一旦死在他眼前,万一徐瘸子失心疯发作,当真以为北凉铁骑就没胆量一路踩踏到西河州了?虽说将军马上得军功,也就要有将军死马背的觉悟,赫连武威不怕打仗,甚至不怕什么生灵涂炭,可老人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跟顾剑棠兵锋相向,不希望跟有活命之恩的人屠沙场敌对。远处有十几持节令亲卫锐骑游曳待命,当阴物骤然出手伤人,便疾驰向赫连武威,老人沉声发号施令,去截江台调动一千精锐控碧军前来助阵。赫连武威本就是偏向大念头的公主坟客卿,也不怕跟小念头那一脉撕破脸皮,敢在老子眼前行凶,真当控碧军形同虚设?
局外人种檀尤为轻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能看一场好戏,奔跑时还有心情跟女婢打情骂俏,“这家伙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竟然能硬碰硬扛下那秽物的袭杀,换成我的话,也轻松不了几分。事先说好,你可不能对他一见钟情。”
婢女刘稻谷腰悬绣有半面妆女子的精致香囊,下意识摸了摸小囊,有些无奈道:“公子说笑了。”
陆归岿然不动,陆祠部才是彻彻底底的书生,干脆不去凑这个热闹,远离是非之地,种神通惹不起,赫连武威也一样。一位是大将军,一位是持节令,俱是北莽第一流权贵,女帝陛下都要权衡斤两的顶尖人物,陆归惹不起总躲得起。陆沉想要跟上队伍时,被他轻声喝住,陆沉背对父亲,肩头颤抖,痴痴望向偶有水花溅起数丈的乖戾河面。吝啬到连真实姓名都不曾告诉我的你,就这样死了吗?十八具牵线玩物般的傀儡彩衣再度站起,四面八方腾空,彩衣长袖飘渺,煞是好看,再冲入河中。
水下徐凤年忙啊,要么以开蜀式开江河,要么以十二飞剑结青丝,总之怎么不让阴物近身怎么来,压箱本领都一并使出,反正在众人不见真实情形的水底,大可以苦中作乐。阴物杀人手腕尚未流露,不过受了几十飞剑攒射穿刺,根本不见颓势,足可见它的能耐。气息浓郁的红袍始终在徐凤年四周三丈内围绕游走,阴魂不散,像附骨之疽。好景不长,当十八彩衣纷纷入水,如雷炸下,徐凤年就开始狼狈不堪,彩衣女子皆是不知疼痛的死物,没有所谓的致命伤,每一缕长袖便是一柄长剑,一次就给击中胸口,一座暗礁被徐凤年后背连根撞烂,这一场围猎,让徐凤年记起草原上对阵拓跋菩萨的凶险场景,也开始阴鸷起来,满腔戾气,狠下心硬吃一袖,右手扯住袖子,往身前一拉,左手一记仙人抚顶,将那名彩衣从头到脚都给拍得稀巴烂,失去凭仗的无主彩衣上浮水面,这一抹艳丽在河面稍纵即逝,匆匆消失于滚滚东流水。
阴物耐心很好,四只手果然不是白长的,牵引剩余彩衣入水,一击不中便出水,伺机而动,让徐凤年疲于应付,突然压力骤然减轻,同时失去红袍和彩衣的气机,即便在水底掠游,徐凤年耳中仍是传来格外震颤耳膜的轰鸣声,徐凤年心中大骂一声,是跌水!
跟赫连武威游览黄河时,老人便说有一处壮丽观景点,两岸巨石陡峭,河口收缩束起如女子纤细腰肢,万钧河水聚拢一股坠入马蹄状的峡谷河槽,飞流直下三千尺,足可让赏景游人心神摇曳,问题关键在于徐凤年身在其中,一点都没那份闲情逸致,心知极有可能下一刻就是朱红双面阴物的暴杀,凝神屏气,果不其然,水跌巨壶口,徐凤年被惯性冲出大水柱,有一瞬悬空凝滞,水雾升腾中,徐凤年脚下大壶中河水喧沸,而那阴物只在稍低空中,一张欢喜相脸孔,真有些喜庆的意味了,十七彩衣同时出袖,徐凤年荡开小半,还是被十余长袖绕住头颅四肢,这等手法一旦得逞,比较五马分尸可还要酷烈百倍。
身陷死地,徐凤年身体不坠落反拔高,体内气机流转如江河入海,一窍冲一窍,一脉贯一脉,两只手掌砰然一击,作僧人双手合十行礼状。
随着这一合十。
一整条蔚为壮观的瀑布竟然随之一顿。
千百年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水,在这一日这一时,逆流而上。
河水出现百年不遇的断层,徐凤年身后峭壁露出真面目,惊世骇俗。
一整面九龙壁,九龙狰狞,争夺一颗硕大珠子,栩栩如生。滔滔河水冲刷近千年,龙壁依然不见丝毫模糊,当年雕工之深刻玄妙,简直匪夷所思。
紧要关头,朱袍阴物流露出一抹怔怔失神,让奇景重现世间的始作俑者徐凤年,并不知道身后画面是何等恢弘,这个时候还敢分心的话,徐凤年多出几条命都经不起挥霍。既然阴物大大方方露出破绽,那他也就当仁不让收下了,双手合十只为蓄力,掌心贴掌心,手掌猛然拉开,照理来说,气机之气,不论道教真气,还是儒教浩然正气,都如晦涩典籍文字,自古玄之又玄,向来可冥想而不可见,这是常理,但在眉心泛出一抹紫印的徐凤年手心,却凝聚成形,出现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紫气。
紫气东来。
紫中带金。
紫金一气如游龙,贯穿十七彩衣,阴物眼睁睁看着公主坟耗费无数物力精心打造的傀儡被炸毁,它死死盯住那一抹炫目紫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好似老饕见着了人间美味,垂涎三尺。彩衣依次纷纷坠毁在脚下云雾弥漫的河槽,打了一个旋,便再也不见踪迹。十足败家子的朱红阴秽魔物张大嘴巴,腹部一缩,急速一吸,徐凤年来不及牵引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紫气回体,就看到只剩初始三分之一粗细的紫金给阴物吸入嘴中,眼眸浸染得紫气森森,那张欢喜相愈发诡谲阴寒,它腮帮鼓动,一番咀嚼,下一瞬便掠至强弩之末的徐凤年身前,四手同时砸在胸膛!
徐凤年的海市蜃楼立即溃散,如大楼轰然倒塌,此时才明确知道阴物的手段是如何辛辣沉重,它不是蠢笨,也不是实力不行,而是太聪明了,不但知道示敌以弱,一点点耗去对手的精气神,还知道在恰当地点恰当时分给出致命一击。
一击之威,没有开膛破肚,却也让徐凤年断线风筝般飘向身后雕有九龙抢珠的巨幅石壁。
头顶略作停顿的河水复尔倾泻而下。
徐凤年正要竭尽全力跟这头魔物一命换一命,眼角余光看到白衣飘来,一手按在阴物悲悯相脸面上,推向九龙石壁,跟徐凤年擦肩而过时,轻轻一掌推出,两人和朱红阴物一起掠向龙壁。
白衣一掌摁住那颗雕刻作骊珠模样的珠子,将其陷入龙壁几寸,一扇大山壁哗啦一下迅猛倒转,三人被旋转墙壁砸入壁内。
壁外,江河依旧奔流不息。
壁内,别有洞天。
第121章 弹剑如弹琴
龙壁翻转,便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不过却不是那珠宝遍地的琳琅满目,而是满目漆黑,既来之则安之,徐凤年一个踉跄过后,定睛望去,大致看出是一条丈余宽廊道,帝陵自有皇家气派该有的规格,离墓穴仪门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行程注定危机四伏,徐凤年打死都不会走在前头,没有阴阳家或是机关大师保驾护航,莽撞闯入,跟自杀无异,徐凤年正想着跟白衣魔头商量商量,是不是将那双面四手的魔物丢进廊道探路,殊不料这欠男人调教的婆娘二话不说,一脚将朱袍阴物踢入其中,一手拎住徐凤年,一并丢入,既能看到两虎相斗,还能试探机密,真是一举两得。
徐凤年才腹诽骂娘一句,那头至秽之物就探臂搏杀而来,丈余宽度,施展不开灵活身形,徐凤年只得一边提防廊道隐秘,一边跟它贴身肉搏,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徐凤年真碰上个长了四条胳膊的,都没地方诉苦,大概是它也没了藏拙的欲望,出手远较河底来得迅猛狠辣,像雨点啪啪敲打在徐凤年身上,一记抬膝就撞向徐凤年的命根子,徐凤年本就不是没烟火气的泥菩萨,也放开了手脚去搏杀,一手按下阴物膝盖,由着这头孽障双手左右拍在耳廓附近,加上它剩余双手推在胸口,徐凤年只是掰命一拳轰在它心脏处,双方几乎同时狠狠撞向墙壁,不忘各自踹上一脚,又不约而同借反弹势头给予对方更毒辣的一击,徐凤年被一指弹中阴物眉心,继而又是沉闷的撞击墙壁,两者如同皮球反复弹跃,在尺寸之地,杀机尽显,阴物朱袍翻滚如一只红蝠,专门朝徐凤年裆部下手,撩阴上了瘾头,徐凤年一身湿漉漉青衫已被气机蒸发干燥,赏赐了它几次弹指,都击在眉心上。
你来我往,若非廊道内阴暗无光,否则这种双驴打滚的斗殴,很能让看官们喝彩。
前一刻,徐凤年被它近身,双手握住脖子,立马还以颜色,抬肘砸中它下巴。兴许后一刻就是两者额头结实对撞,徐凤年几次顾不得准头,都或拳或掌打在它胸口,竟然如普通女子般软绵绵一团,兴许是先入为主,对颅后生面孔恶心的厉害,只觉得滑腻得如同一堆蛆,实在让人作呕。一路打去,饶是有大黄庭傍身,徐凤年也鼻青脸肿,满身血污,不知何种秘术饲养出来的阴物早就让徐凤年见识过它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挨打不见少,伤势却轻微,这让徐凤年很是憋屈,做赔本买卖,不是世子殿下的风格啊。好在吃亏之外,这条通往秦帝陵的廊道并无玄机,徐凤年和阴物打了半里路,也没见触碰什么隐蔽机关,要是跟这种阴秽怪胎同穴而死,徐凤年估计真要死不瞑目。
白衣洛阳优哉游哉跟在后头,突然皱眉,“合山。”
徐凤年对风水堪舆略懂一二,立即脸色剧变,合山,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两山合并,注定夹死其中活物。洛阳才说完二字,没有徐凤年意料中羽箭出孔的廊道眨眼间并拢,他和阴物不得不同仇敌忾,手臂摊开,挡住一壁。以秦帝陵筑造者的缜密心机,一定是入廊以后就已然触发,但避免给盗陵者返身的机会,直到廊道中段位置才开始合山,进不得退不得,合拢之势迅雷不及掩耳,徐凤年气机勃发,阴物也知晓轻重,两位仇家都没敢在这种时候互穿小鞋,卯足了劲往外推去。一座陵墓建于地面,合山尚且简单,如秦帝陵这样凿壁建于河底,所牵涉到的学问实在是超乎想象,不幸中的万幸,合山没有合死,被徐凤年和阴物联手巨力支撑出缝隙,便缩回原处。
徐凤年松了口气,闲庭信步的洛阳冷声道:“不想死就赶紧向前滚!”
站着说话不腰疼!
合山又至。
徐凤年伸臂咬牙坚持。危机过后,阴物一脚踩在地面,廊道地板不知什么石质,一踏而下,竟然只踩出一个几寸深的小坑。徐凤年见它无功而返,僵硬扭了扭脖子,不知是在懊恼还是迷惑,徐凤年想笑却笑不出来,这阴物的脑袋瓜真他娘灵光啊,竟然想出了挖坑躲藏的法子,若是地石硬度寻常,三人大可以在地下开道向前,不说洛阳这位早早跻身天象境的天下第四,就连徐凤年和阴物都可以缓慢向前推移,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境,笨法子总比没法子等死好,但是秦帝陵督师显然已经料到这一点,这让徐凤年把那个八百年前的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合山间隔越来越短,徐凤年的换气机会也就越来越小,但仍然不见有临近尽头的迹象。双臂逐渐酸麻,墓内本就空气浑浊,阴气深重,徐凤年不知挡下几次合山,出现了练刀有成以后久违的两眼发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比阴物还要冷血的魔头洛阳总算说了句良心话,“你安心前冲,驭剑探底,换我来。”
徐凤年咬牙长奔,同时那柄唯一剑胎圆满的朝露急掠出袖。
这一段路程,度日如年,当徐凤年来到开阔处,眼界豁然开朗,大片白光刺目,徐凤年抬起手臂遮掩,眯起眼,终于见到一扇古朴铜门,篆刻有密密麻麻的铭文,愣神以后,等阴物也掠出廊道,徐凤年才记起洛阳还在里头肯定是在举步维艰,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阴物,骂了一句滚开,返身进入廊道,撑开两山,千钧重力一次次撞钟般撞在手臂上,让徐凤年几乎以为两只手就要废掉,正当徐凤年两眼发红支撑不住时,一袭白衣行至眼前,一脚将他踢出廊道,精疲力竭的徐凤年坐在地上,洛阳神情平静,但嘴角渗出血丝,轻轻擦拭,举目望向洞内亮如白昼中的那扇铜门,身后合山合得彻底,徐凤年起身后拿一柄飞剑试了试,竟然插入不得分毫,一叶知秋,八百年前的大秦帝国,难怪可以一统天下,李义山曾说当今堪称锻炼极致的北凉刀,正是脱胎于一种大秦制式佩刀,连大多数杀伤力惊人的凉弩也不例外,只不过大秦帝国如彗星崛起,又如彗星陨落,史学家都好似故作无视,史料稀缺,只知道秦帝暴毙后,竟是整座帝国随之殉葬,天下四分五裂,如鹿逃散出笼。徐凤年如释重负,靠着石壁,不禁感慨万千,如果能活下去,那么困扰后人近千年的谜团,兴许就要揭开一些石破天惊的隐秘。
阴物站在明暗交界处,一线之隔,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踏出一步,光线所及,它的脚面顿时剧烈灼烧,臭味刺鼻。它似乎丧失痛觉,不去理睬将近烧灼成炭的可怜脚背,又陷入沉思。
合山之后是雷池吗?徐凤年苦笑一声,蹲在阴阳界线上,抬头张望,穹顶镶嵌绵延如璀璨星空的珠子,熠熠生辉,左右两面石壁和地面上贴满琉璃打磨而成的小镜面,交织出一洞辉光,细一看,那些珠子竟然隐隐流动,如同四季星象,斗转星移。徐凤年内心震撼,这些珠子如何能够保存数百年之久?须知有人老珠黄一说,珍珠之流,过了年数,就会理所当然地泛黄变质。徐凤年原本一直看不惯世人一味崇古贬今,如今再看,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洛阳站在徐凤年身边,安静不语。
洛阳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迅速转折勾画。
就如同在抽丝剥茧。
她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没有得出想要的答案,冷淡问道:“你懂星象运转?”
徐凤年毛遂自荐道:“学过点果老星宗,还有舒敏卿的周天秘旨,以及陆鸿的二十八宿,可以试着推演推演。”
洛阳转头,徐凤年跟她对视。
洛阳讥笑道:“你就只会用嘴术算演化?”
徐凤年忍住才没有白眼,蹲在地上,拿一柄飞剑青梅在地上刻画,时不时抬头默记群星流转,起始浅显,入门不难,可久而久之,犹如拾阶登山,愈发艰辛。推演至晦涩死结,徐凤年就瞧着线条杂乱的地面发呆出神,这门活计其实要是交给号称“心算官子无敌”的二姐徐渭熊来做,不说信手拈来,也好过徐凤年这么死马当活马医。洛阳看了几眼,见徐凤年没个头绪,就不抱希望,抬头凝望那片白昼光辉。片刻以后,洛阳说道:“墓内尽是死气,你大约还可以活两个时辰。”
徐凤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道:“那十成十来不及,给我两三天时间才能有粗略的眉目。”
洛阳冷笑道:“只会些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
徐凤年怒道:“还不是你死活要进入陵墓!”
洛阳轻描淡写瞥了眼徐凤年,只说了两个字:“借剑。”
徐凤年问道:“几把?”
洛阳反问道:“你难道有十三柄?”
要搁在平时,换一名女子询问,徐凤年指不定会说一句老子胯下不就还有一剑,这会儿也不敢有这份无赖心思,驭剑十二,一字排开,悬浮洛阳身前。
洛阳屈指一弹,飞赴亮光中,一闪而逝,一剑回,另一剑入,十二柄飞剑前赴后继。
飞剑不停循环,眼花缭乱,洛阳好像自言自语道:“珠子一颗都不能毁坏,毁了阵法,光芒炸开,没有死角可以躲避。小婴首当其冲,你也熬不过几瞬,我便是能活,也注定打不开那扇铜门。带你入陵,是要借你的命去开启大门。”
小婴?
这阴物还有如此挺诗情画意的称号?
徐凤年很快醒悟,跳脚急眼道:“洛阳,你给老子说明白了,什么叫拿我的命去开门?!借?这命借了还能还?”
洛阳平淡道:“你身具紫金之气。既是小婴最好的补品,也是钥匙。如果是种神通一伙人来到陵墓,死的就是一名南唐宗亲遗孤。”
徐凤年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道:“这样的话,我们一起死在雷池里好了。要是种家没能进来,千百年以后,后人看到你我两具尸骨,指不定会被当做殉情的男女。”
洛阳置若罔闻。
洛阳弹剑如弹琴。
徐凤年看着她聚精会神驭剑往返的模样,黄宝妆?魔头洛阳?
这一刻混淆不清。
徐凤年小时候也曾想当那些名扬天下的高手,最不济也要做个快意恩仇的游侠,因此经常去听潮阁叨扰那些守阁清修的老人们,听过许多不知真假的奇遇,跌落山崖,挂枝而活,入了山洞见着高人尸骸,嗑拜以后得到一两本秘笈,出来以后就成了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流高手,该报仇的报仇,该逍遥的逍遥,让幼年徐凤年恨不得拣选几座瞧着有仙气的山崖去跳上一跳。后来还是被二姐一语点醒,听潮阁秘笈数万部,你上哪儿犯痴去。
徐凤年叹气一声,转头看到阴物那张悲悯相脸孔,无可奈何道:“都快死了,来,给爷换张喜庆的。”
本以为会是牛头不对马嘴,不曾想阴物红袍一旋,果真拿欢喜相面朝徐凤年。
徐凤年嘿了一声,“再换。”
悲悯换欢喜。
“再换!”
朱红大袍子旋转如同绕花蝶。
徐凤年玩得不亦乐乎,好像阴物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