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球儿慢步离开宅子,艰难上车,咦了一声,转头对恭敬站在一旁的朱太守笑道:“听说府上有一名美妾才为朱大人生下一位麒麟儿,想来奶水很足。”

堂堂太守朱骏面如死灰,喉结蠕动,低头咬牙道:“恳请褚将军随我一同回府。”

不料禄球儿哈哈大笑,却是径直爬上了车,说道:“算了,这趟出门是为世子殿下办事,顾不上这点美味了。”

朱骏望着马车扬起尘土,北凉铁骑震荡出城,身体一颤。

第065章 三碗再三碗

鱼幼薇与那言行荒诞的老剑神十分不对路,更乐意抱猫乘马,欣赏河阳郡沿途风景,瞥了一眼始终与九斗米老道士交头接耳的徐凤年,忍不住靠近了一些,问道:“没能教体态风流的徐夫人写那《烹鹅贴》,世子殿下是不是很遗憾?”

徐凤年正在向魏爷爷请教末牢关在内几个道关的奥妙,希冀着它山之石攻玉,早日将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黄庭化为己用,听闻鱼幼薇的讽刺,不以为然道:“你信不信,我如果回头去颖椽县城,晋三郎愿意双手奉上徐夫人给本世子添香暖被?甚至明知在我与徐夫人一被春宵的情况下,都能睡得比平时还眉开眼笑。”

鱼幼薇忽略掉那添香暖被的下作言辞,一脸不信道:“他疯了?”

徐凤年微笑着故作高深道:“没疯,晋三郎提不起刀剑,可胜在读圣人书没读成圣人,而是读出了为人处世,所以是个聪明人。”

鱼幼薇只感到可怕,她也曾是西楚官宦子女,对于赠送女婢结交人脉并不陌生,可送夫人给外人,对她来说还是太惊世骇俗了,最出奇的是徐凤年只在颖椽大宅里为非作歹,听说晋兰亭数次气疯昏死,难道是真气得疯癫了?鱼幼薇揉了揉武媚娘毛发柔顺的滚圆身子,默不作声,三年游历,一年练刀,加上徐凤年游历前的一年多交集,细细一想,竟然已经算是相识五年,可鱼幼薇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子殿下,荒唐照旧,只是以前那些勾当,买诗词装斯文,带恶奴抢小娘,重金赠游侠儿,荒唐只是荒唐,如今荒唐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鱼幼薇便不知晓了。

徐凤年没有点破其中玄机。遇到小道符将红甲人,等老头儿李淳罡两剑退敌,便用雪白矛隼给遥遥策后的禄球儿寄了一封密信,再到颖椽晋府折腾晋三郎到欲仙欲死,又寄出了一封,给晋兰亭加官进爵的事情,是他自作主张,哪里有什么大柱国亲笔举荐,在离阳王朝,名义上仍当头领衔着文官武将的徐骁说话比徐凤年说话好用一千一万,可在徐家,徐凤年说话却是比徐骁还要管用一百,徐凤年说要让晋兰亭做更在小黄门上的黄门侍郎,徐骁怎会不允?深知徐家内一物降一物实情的禄球儿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而大戟宁峨眉北凉归途遇上禄球儿,当即被补充了四十余轻骑,则是在徐凤年意料之外。

车厢内,姜泥得了额外一百文负责保管徐凤年收刮来的熟宣,那些临摹红甲符箓梵文绘制而成的宣纸,也都由她整理收藏在书箱中,她此时正拿着一张天书鬼画符猛看,却没能看出门道,羊皮裘老李一边抠脚丫一边望着姜丫头在那里皱眉,实在是不忍心好好一个玲珑剔透的苗子被那徐小子糟蹋了,好心劝慰道:“姜丫头,别看了,那小子故弄玄虚呢,交给你保管就没安好心。要老夫看来连书都不要读了,他可不怕你把这些秘笈都记在脑子里,便是都记住了又如何,你读书与他有益,那是因为他已经在武学上登堂入室,听书越多,感触越深。于你却是读得越多,心思越杂,越无从下手。老夫还是那句话,只要肯一心练剑,别说练刀的徐小子,便是邓太阿也不敢小瞧了你。”

姜泥头也不抬,说道:“别烦我。我不读书,你给我钱?”

老剑神苦闷道:“那小子所说不假,丫头你呀真掉钱眼里了。”

看宣纸绘画正郁闷着的姜泥抬头瞪眼道:“要你管?!”

性格古怪的李淳罡最喜欢小妮子生气的模样,伸手指了指头顶,笑道:“小心老夫不还你这柄神符。”

姜泥收好宣纸,捡起那本被老头儿说得不入流的《千剑草纲》,用心默念,她记性不好,读书三遍都记不住,更别提能像徐凤年那般过目不忘的倒背如流,至于秘笈上阐述的招数道理,更是一知半解三分迷糊十分头痛。马车突然停下,姜泥心情雀跃起来,第一次停车,便看到了白衣送行的陈芝豹,第二次更是瞧见了有古怪红甲人挡道刺杀徐凤年,这一次?姜泥掀开帘子,有些失望,只是那贪杯的世子殿下看到路旁有酒摊,就带着老道士魏叔阳去喝酒了。

酒摊子挂了一杆铺满灰尘的杏花酒旗子,徐凤年等魏爷爷和鱼幼薇坐下后,这才开口娓娓说道:“我们凉州那路边卖的杏花酒,要么兑水厉害要么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别看这铺子小,酒却是如假包换,尤其是我们坐的地方离仙鹤亭边上的口水井很近,井水极佳,用之酿酒更是绝配,斤两独重,我们那边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清蒸再清’酿酒法子,便是附近村子传过去的,酒香馥郁,入口那滋味,啧啧,好喝!小二,先上两斤杏花儿,牛肉有多少上多少。”

酒摊老板伙计本就瞅准了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不缺银两,听到满口都是称赞杏花酒,更是笑口大开,这酒对卖酒人来说就是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别人称赞自己子女?何况这公子哥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仙鹤亭口水井都是当地很有年头的遗迹,常有雍泉两州士子携同美眷佳人来这边吟诗作对,只不过这些身份贵气的读书人看不上路边摊子,酒味儿地道归地道,终归是配不上他们的身份不是,酒摊老板也不懊恼,今天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来了这么一个识货的膏粱子弟,听口音,是凉州那边的?酒摊子老板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位没资格入座的扈从,女的真是风骚呐,那挺翘屁股可比自家黄脸婆大了无数,佩巨剑的魁梧汉子就吓人了,至于那个脸色苍白的病痨鬼,店老板给忽略了,只确认有人影子,不是鬼,大白天的,怕什么。

殷勤上酒上肉,老板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盯着怀抱白猫腴美女子的年轻伙计,一阵火大,连他都不敢正眼看一眼那娘子,这兔崽子吃了豹子胆,生意还做不做了!老板一脚踹在伙计腿上,这让才他回魂。老板可是听闻北凉那边的大小纨绔出手豪气是真,可越境闹起来哪一次不是雍泉这边的公子哥吃足苦头?雍州地头蛇可真是敌不过北凉的过江龙。尤其是那北凉第一号大纨绔世子殿下,这个公子哥的骄纵跋扈是天下一等一,所幸咱们小户人家,这辈子都不用碰上。

不曾读书却听多了杏花诗文的老板一半自傲一半谄媚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听小的爷爷说《雍州地理志》上有写到咱们这杏花儿。”

徐凤年给鱼幼薇倒了一杯酒液莹澈的杏花酒,笑道:“对,仙鹤亭外新淘井,水重依稀亚蟹黄。就是夸这酒的。”

老板这下子是真给唬住了,由衷称赞:“公子这一肚子学问天大了。”

徐凤年哈哈笑道:“那给咱们便宜些?”

老板立即焉了,一脸为难。溜须拍马可不用一颗铜板子,若是压价,小本经营,都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血汗钱,得有多心疼。好在那公子哥只是玩笑,善解人意说道:“只是说笑,能喝到杏花儿已是相当感激。”

这两日对世子殿下愈发好奇的舒羞看到徐凤年捧着一口脏碗喝着穷乡僻壤出产的劣酒,更是迷惑起来,她虽来自南国蛮荒,可自小成为巫女,被奉为神明,说到衣食住行,比不上世子殿下钟鸣鼎食,以后叛逃宗门独自行走江湖,爱慕者络绎不绝,所以舒羞也从未寒酸将就过,看到徐凤年如此不拘小节,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泥跟着馋酒的老剑神下马车,坐在徐凤年桌对面长凳上。

鱼幼薇尝了一口温热杏花酒,滋味不俗,与北凉绿蚁酒各有不同爽洌,柔声问道:“口水井是怎么个说法?”

徐凤年正眯眼回味舌尖香绵酒劲,听到问话,笑着说道:“传说武当山上有位仙人,在亭中乘鹤歇息,见民风朴素,不忍百姓饥渴,便吐了一口口水入井,从此井水比起山林名泉都要来得甘甜。”

鱼幼薇神情不自然,“口水?”

徐凤年哈哈笑道:“约莫有些人口水就是甜的,我想尝尝,可惜还未能够确定。”

鱼幼薇脸颊生晕红,不知是手中那杯杏花儿还是某人酒醉言语。

李老头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姜丫头,等会儿我们把马车让出来。看着这两人成天打情骂俏就是不办正事,老夫嫌腻歪。”

不去喝酒的姜泥愤愤道:“交一贯钱!不,十贯!”

徐凤年刚想打击一下狮子大开口的小泥人,瞥见宁峨眉单骑而来,这位北凉勇将心思细腻地弃戟不用,下马后正要喊出一声殿下,徐凤年挥手道:“来,喝酒。小二,再上两斤酒。”

宁峨眉也不客气,站着连喝了三大碗,脸色如常,十有八九是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不奇怪,北凉铁骑治军严厉,可每次摧敌屠城,都可以喝酒尽欢,北凉出来的将军士卒,少有酒量差的孬种。

宁峨眉略去了世子殿下的吓人称呼,自从那一日陈芝豹亲率三百铁骑送行,他被迫无意中跟北凉双牙典雄畜韦甫诚站在一线,世子殿下便不再有好脸色,导致颖椽重逢后便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宁峨眉官阶不高,也不在乎能否借着此次机会与世子殿下交好,只是他在颖椽城门折辱了那帮领上柱国兼武阳大将军顾剑棠旧部的脸面,难保不会被那个东禁副都尉联名上书参他一本妄动干戈的玩意,宁峨眉身为北凉将领,无需理会这等挠痒痒小事,可若再让世子殿下觉得行事鲁莽,委实是对不住那四十余伤亡袍泽,所以听闻前方马队停下,便独自策马而来,想说上几句拍胸脯不脸红的良心话,只求世子殿下千万别迁怒于凤字营无愧北凉军容丝毫的好男儿。

卖酒的老板小二伙计都识趣站远了。

这汉子生得虎背熊腰,身披重甲,气势凌人,不像普通行伍士卒,难不成是河阳郡的哪一位将领?

宁峨眉放低声音说道:“颖椽城门,宁峨眉出手教训了那帮关闭城门的家伙…”

徐凤年打断了大戟宁峨眉的话,轻声笑道:“宁将军,一戟挑翻了那东禁副都尉,就算出气了?要我在场,还不得让你把他剥光了甲胄吊在城门上?你若是觉得做过头了,怕给我惹麻烦,得,那三碗酒,我后悔请你了。可若是觉得仍不解气,我再请你喝三碗,如何?”

宁峨眉蓦然胜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得这位北凉第二牙雄壮非凡,“那宁峨眉可要再喝三碗!”

第066章 当赏不当赏

吕钱塘和杨青风不管从前如何做人是豁达还是阴损,在等级森严如同帝王家的北凉王府打熬了这些年,被逼着养出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世子殿下与大戟宁峨眉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敢惦记。

唯有三人中仗着是女儿身的舒羞乐意仔细察言观色,她不熟悉北凉军伍内幕,却瞧出了世子殿下轻描淡写一番说辞隐约赢下了那名武将的诚挚好感,大碗喝酒,六碗下肚,说不尽的男人豪迈,换作她是世子殿下,肯定要趁热打铁,例如招呼一声宁将军坐下喝酒,最不济也要安慰几句凤字营伤亡的惨剧,可世子殿下请了喝酒后便掉头去逗弄白猫了,非要让昵称武媚娘的宠物也喝酒,说什么醉鼠就敢扛刀砍猫,那醉猫就敢提剑杀虎了,惹来那花魁出身的丰姿美人抱猫躲闪。

果然是如那陆地剑仙一般境界的老头儿所说,世子殿下实在是喜欢一些小打小闹的旖旎勾当,没奈何却能耐着性子不吃荤,这让舒羞在精通床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种姿势无处施展,世子殿下怎就不解风情?

徐凤年喝了酒吃了肉,一身饱暖,正愁没点乐子,就看到种柳植桐的宽敞官道上出现两位青年剑客,持剑隔道而立,风采气势都是市井百姓罕见的,更难得是两位年纪不大的剑客跟约好似的,一人身穿飘飘白衣,另一人裹紧刺目黑衣,一黑一白站在路旁,还未出剑比试便噱头十足了。

酒摊子除了徐凤年这一桌大手大脚,本就还有四五桌停脚歇息的酒客,这帮人囊中钱财不多,可看热闹的兴致却一点不输当年的世子殿下,一个个瞪大眼珠子要看这两位游侠儿耍出些漂亮把式,好回去跟亲朋好友炫耀一番,雍州不比民风彪悍游侠遍地的北凉,新旧两位州牧都在境内大力禁武,现任雍州刺史田综是顾大将军昔日得意门生,南汉国便是他率先拿下渡江头功,武夫田刺史对待后辈却丝毫不手软,有一支三百人轻骑专门整治那些耍枪弄棒的无赖痞子,一逮到就狠狠收拾,投入监狱先抽打得皮开肉绽,若是江湖门派的子弟,更要追究责罚,如此一来,雍州便很难看到前二十年前的武林盛况了。

两位剑客打得昏天暗地,有来有往,剑招配合得很是让外行惊叹天衣无缝,很快就让大开眼界的无聊酒客们满堂喝彩大声叫好,官道上立即尘土飞扬,几两途径此地的马车都停下,一同欣赏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势。

徐凤年转头看着这出精心布置的好戏,以前在北凉只是看个热闹,乐意打赏大把的银两,如今练刀入门,见识过了白狐儿脸与白发老魁的悍刀,更是亲手挡下武当剑痴王小屏不知多少的多少剑,更别说老剑神李淳罡的指玄两剑,两名剑士气机虚弱,粗劣剑招更是难登大雅,徐凤年看了一会儿便觉着乏味,笑问道:“吕钱塘,这两人联手能挡下你几剑?”

观潮练大剑一心铸就雄浑剑意的吕钱塘如实答复:“一剑也挡不下。”

徐凤年望向鱼幼薇,打趣道:“这两人在这边守株待兔,卯足了劲想从我这里骗些银子出去,心意可嘉。你们瞧瞧,他们那崭新衣衫,说不定都是饿了肚子节省出来的银子,而且雍州禁武严苛,敢在官道上比武,没点胆识真做不出来。幼薇,你说当赏不当赏?”

要知道鱼幼薇娘亲是西楚先帝剑侍魁首,她虽只学到了绚烂剑舞的几分皮毛,却得了其中大半神意,自然对那两个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提不起兴趣,摇头道:“剑术平平,不该打赏。”

徐凤年没有说话,端起酒碗喝了口酒,怔怔出神,有点不合常理。官道上两位剑客见这边半天没动静,凉州境内听说世子殿下出游便开始辛苦排练许久的打斗也快要招式用尽,难免焦急,其中白衫剑客心思不定,不小心便忘了按照排练走剑,划伤了对手,结果那黑衣剑客也伤出了血性,开始拼命。无意中惹来不明就里的等闲看官们激动万分,只觉得这场激战真心精彩,都见血了!这等惊心动魄的高手比试,哪里是市井乡邻间拎菜刀扛锄头可以比拟的?

一些手头拮据只能小心数着铜板买酒的酒客如此一来,都心甘情愿再各自喊了几碗杏花酒。

徐凤年没有去看那场两位贫穷游侠儿胡闹出来的蹩脚打斗,只是想起了当年游历中碰到的一个朋友,三年六千里,说来可怜,除了李子小姑娘这么个出手阔绰的熟人知己,也就只剩下那个叫温华的家伙愿意结伴而行,那小子貌似父母早逝,与兄嫂过了几年,受不了势利嫂子的刻薄挖苦,一气之下便开始单枪匹马行走江湖,说单枪匹马并不合适,因为这个穷光蛋穷得叮当响,只能自己削了柄木剑挎在腰间,哪里买得起马,温华穷归穷,志向倒是大得没边了,说要寻名师练名剑,非要练出个大名堂才回家光宗耀祖,一定要弄把带剑惠的昂贵好剑挎着才罢休,徐凤年曾问他真牛气了回家见到那嫂子,如何拾掇?这小子却说嫂子终归是嫂子,再目光短浅,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的,只是万一他出息了,便能让那个哥哥扬眉吐气,再不用每天受嫂子的气。这个温华每次看着老黄牵着骨瘦如柴的红马,都跟看见了一柄好剑,只不过徐凤年提心吊胆生怕这想剑想疯了的家伙真把马匹偷去卖钱,可分别前都没发生这档子祸事,真如温华自己所说,剑要自己挣钱买来才是自己的剑。不过这小子也有些旁门心思,例如那各地比武招亲,他都要不自量力厚着脸皮上台,哪一次不被打得吐血?有几次都是被打飞下来的,走上台,飞身而下,实在是凄凉悲惨,看得台下的徐凤年那叫一个冒冷汗,只能吃力背着他离场,所幸每次半死不活病泱泱一段时日,都能生龙活虎起来,换了地方继续去登台比武去给自己找羞辱给对手涨信心。

这个嚷着要请自己这个好兄弟吃好几斤熟牛肉的家伙,现在可还安好?可曾挣到了钱买剑?可有遇到了心仪的好姑娘?

他说,好姑娘就是可以长得不必好看,但一定要善良的姑娘,愿意等他练剑练出锦绣前程的那个傻姑娘。

徐凤年猛然回神,说道:“当赏!”

鱼幼薇莫名其妙,没有出声反驳,从小便是在金山银山里长大,更是从不怕坐吃山空的世子殿下说要赏钱,她拦得住?再说了为何要去拦?还是凉州头名花魁时,便听身边清伶女倌说许多纨绔公子别看在青楼里出手阔绰得厉害,一个个跟家里是顶尖世族豪阀似的,其实那都是打肿脸比拼面子呢,回到家就得挨父辈们的揍,而且对身边下人往往更是凉薄吝啬,如此对比,鱼幼薇还是更喜欢身边这个对谁都乐意一掷千金的世子殿下,王府恶奴愿意为世子殿下出死力打抢砸,为虎作伥个个争先恐后,可鱼幼薇却私下听说一个秘闻,曾有数名恶奴在徐凤年涉险遇刺时,不惜以身挡剑,接连赴死而不惧,这里头又有什么缘故,鱼幼薇不敢去探究了。

徐凤年拿起酒碗刚要喝酒,抬手悬着大白碗,问姜泥:“你说该赏多少?”

姜泥冷笑道:“又不是我的银子,你爱打赏打赏去,一千金都行。”

徐凤年自嘲道:“我可没带这么多,也不舍得,出门在外还是省着点开销,行,凑个整数,就给一千两好了。”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与世子殿下最心有灵犀的青鸟便转身去车内拿银票,若是千两纹银,那两个各有伤势剑客光是扛着都得累到吐血,出门露黄白,不是找死是什么。当真以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了?

脸上满是无所谓的姜泥悄悄撇过头,术算不好的小妮子伸出手指算了算,一手不够再加上一只手心有老茧的小手,好不容易才算出结果,立即塌下脸,一千两呐,一字一文钱,千文一两银子,她岂不是得整整读一百万字的秘笈典籍?!

那一箱子书加起来读完她都未必能赚到一千两银子啊!

练剑似乎看上去挺不错啊,你看那两个游侠儿练剑不就几碗酒功夫就练出一千两了吗?

偷偷将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姜泥叹息一声,喃喃道:“可练剑真的很苦啊。”

抬头望向身边练剑练到曾经天下无敌却只剩下一条胳膊的老剑神,姜泥觉得还是作罢,读书挣钱就挺好了。

两名剑士本来没听到传言中世子殿下那句“是技术活儿,该赏”,十分心灰意冷,而且这番比拼连吃奶的劲头都憋出来,打斗声势也就难免弱了去,有虎头蛇尾的嫌疑,那帮不用动手只需动动嘴皮喝酒的看客看不出门道,但热闹大小好坏还会看不出来?见两位游侠儿越打越马虎,开始喝倒彩,嘘声阵阵,官道上吃了满嘴灰尘的两名剑客连冲过来打一顿这帮王八蛋的心思都有了,可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在场,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的确如徐凤年所料无误,他们连一身行头都是赊账新买的,值些钱的佩剑倒是原先就有,否则就是要血本无归,无颜面对眼巴巴等着他们回去买胭脂水粉的红颜知己。

老天爷开眼了!

青鸟姗姗而行,将两叠五百两银票递分别交给年轻剑士,其中一位拿了银票忍不住不小心多看了眼前佳人,只是眼前一花,便倒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尘土,另外一名游侠儿惊吓不轻,顾不得露馅,赶忙跑过去搀扶同伴,连忙抄小道溜之大吉。

看到这一幕滑稽的鱼幼薇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徐凤年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低头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温华,没钱买不起好剑又何妨,希望你小子能一直提着把破木剑去名动天下。到时候按照兄弟约定,你请我吃牛肉,我给你叫好。”

老剑神李淳罡神情微动。

望向这个今日举止略有古怪的世子殿下,老头儿习惯性扯了扯羊皮裘,轻声道:“小子,找个时间,你与那姓吕的剑道门外汉厮杀一番,老夫瞅个热闹,总比看两个提剑都不配的笨蛋在那里瞎闹来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