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偏开脸。

  常笑看在眼内,笑道:“我看他这次到来,倒不是为了要看你的母亲,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

  血奴霍地盯着王风,口里应道:“他这么好心?”

  王风回答血奴的说话:“我的心现在还未开始变坏。”

  血奴盯着他,道:“你不是很想见她?怎么还不将眼睛看着她?”

  王风道:“就算我将眼睛看着她,你也不必担心我被她迷住。”

  血奴冷冷道:“谁担心你了。”

  王风叹口气,道:“她不错很美,迷人的却并不是她的美色。”

  常笑一旁忽然插口说道:“岁月不饶人,一个人纵有十分姿色,一到了三十,最多就只剩八分,女儿都已这么大了,我看她四十都有了。”

  李大娘即时一声叹息,道:“我看来真的这么老了?”

  常笑赶紧摇头,道:“这还不至于,但说到颠倒众生,已没有那么容易的了,武三爷那种男人虽然很多,例外的男人可也不少。”他笑笑,又接道:“方才武三爷之所以忽变的迷迷惘惘,连你拔剑杀他,也要在手中量天尺落地之后才惊觉,并不是因为你的美色,只因为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李大娘瞟着常笑。“你再看清楚,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她的笑容有如春花,眼神却如春水。

  常笑就看着她的眼睛,火焰般辉煌的目光突变的剑一样锐利。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目光才接触,春水便流开。

  李大娘忽然将头偏侧,转望着王风。

  王风的目光亦已转向她。

  他的面色死白,眼瞳却仍漆黑,秋星般闪亮。

  荡漾春水突然停止了流动,聚在一起,仿佛聚成了一个春池。

  春池已逐渐干涩。

  李大娘叹了一口气。

  常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大娘的面庞,到这时才道:“你是否觉得有心无力?”

  李大娘眨着眼睛,似乎听不懂他的说话。

  常笑接着又问道:“你那双眼睛练了多少年?”

  李大娘笑道:“你看呢?”

  常笑道:“有没有十年?”

  李大娘道:“有。”

  常笑道:“怪不得以武三爷的修养,一个不提防,也被你迷惑。”

  李大娘道:“一般人的眼睛比较脆弱。”

  常笑道:“由眼睛转而控制一个人的心神的确比较容易,但遇上高手,就未必一定能够成功。”

  李大娘点头道:“高手的心神大都比较坚强。”

  常笑道:“所以你不必再打这个主意。”

  李大娘道:“我知道你们都是高手。”

  常笑转顾血奴道:“所以你也根本就不必害怕王风着魔?”

  血奴冷笑着道:“他就是见鬼,也与我无关。”

  常笑倏的回顾王风道:“李大娘方才那么说你,我本来也有些不服,但现在看来,她说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王风叹了一口气。

  常笑道:“你是否还记得她说你什么?”

  ——这个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笨蛋,如果不是笨蛋就是糊涂虫。

  王风当然还记得李大娘的话。

  他所以叹气。

  常笑接问道:“血奴的说活,你是否也听明白了?”

  王风道:“她说的话并不难明白。”

  常笑道:“你现在是否准备为她拼命?”

  王风道:“我并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常笑道:“她甚至不在乎你见鬼,你却还要替她拼命,就连我也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疯子了。”

  王风道:“我好像还没有发疯。”

  常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道:“我实在不明白。”

  王风道:“到底不明白什么?”

  常笑道:“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王风道:“其实你早就应该明白了。”

  常笑道:“哦?”

  王风道:“我只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常笑瞪着他,摇摇头。

  他好像已经明白,又好像还不明白。

  王风补充道:“就因为不要命所以我才敢拼命。”

  常笑道:“你好像还很年轻。”

  王风道:“最低限度比你年轻。”

  常笑道:“你一身武功,将来势必有一番成就,说不定名满天下。”

  王风道:“说不定。”

  常笑道:“你这就不要命了?”

  王风笑笑。

  常笑不禁亦叹气,道:“你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遇上。”

  王风淡笑道:“好像我这种人本来就绝无仅有。”

  伤命在阎王针之下的人,他并不是第一个,但仍能保得住性命的,是第一人。

  随便什么人伤在“要命阎王针”之下,都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他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只因为临死之前遇上了叶天士。

  叶天士医术天下第一,行踪也是遍天下,要找到他已经不容易,何况他只有半个时辰不到好活。

  偏就是这么巧,竟然给他遇上。他实在幸运,这简直已是奇迹。这种奇迹的确已可谓绝无仅有。

  叶天士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命,让他多活一百天。

  现在还剩多少天。王风心里有数,但并不在乎能否活足一百天。反正都只是一百天。 

  所以他悍不畏死,他随时准备拼命。他只求在这一段日子之中,多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常笑当然束手无策。他虽然不知道那许多,但却知道王风真的不要命,真的敢拼命。因为他们第一次交手,几乎就同归于尽。

  他痛恨别人插手干预他的事情。他更加痛恨王风。这个人非独干预他的事情,而且还冒犯他的尊严。

  如果他能够拿下王风,最少也杀上十日他才肯将王风杀死。

  只可惜他连与王风打一个平手的信心也没有。

  他虽然一样可以拼命,也恨不得跟王风拼命,却只是想想。

  王风不要命,他要命。

  他更无话说。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毫不珍惜的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够要挟他就范。

  他索性就当王风是个疯子。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觉得好过一些。

  一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跟一个疯子计较,更不会跟一个疯子拼命。所以他只是叹气。

  王风望着他,眼睛都好像有了笑意,转问道:“你还在叹什么气?”

  常笑现在也想挖掉王风的眼珠了。

  他恨得心中滴血,表面上却仍若无其事,道:“我有些感慨。”

  王风道:“哦?”

  常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像我这样的恶人,运气居然还这么好,能遇上你这个绝无仅有的疯子。”

  王风道:“是运气还是霉气?”

  常笑道:“本来是霉气,后来,却是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