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却没有被他那左拳打碎,一飞半丈,落在另一张椅上,也就昏倒在那张椅上。
甘老头那一拳虽没有将她打碎,已将她打昏。
这一次她真的昏了过去。
甘老头的两个拳头已练成钢铁一样坚硬,他浑身的气力虽然完全集中于右拳之上,左拳也一样足以将人打昏。
又岂止气力,他的怒火,亦完全集中在右拳。
他就将那张椅子当做李大娘,挥拳痛击。
这一拳打尽他的气力,也打尽他的愤怒。
椅碎裂,血奴亦碎裂。
甘老头挥拳痛击之时,那只血奴正握在他的右掌之中。
鸟尸碎裂,羽血纷飞。
他的拳头已被血染红,目眦进裂,眼角亦流下了鲜血。
血中有泪,泪中有血。
“鹦鹉!鹦鹉——”
他嘶声悲呼!
悲呼未绝,他的人已倒下。
第二十一回 血奴
鹦鹉,鹦鹉——
血奴是鸟,也是人。
鹦鹉当然是鸟,是不是也是人?
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现在又在何方?
鹦鹉是谁?
鹦鹉又在何方?
王风忍不住揭起了一块承尘。
他只望甘老头并未断气,并且能够回答他这两个问题。
他看准了落脚的地方,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将身子缩回,将承尘放下。
是什么令他改变主意?
夜深风更急。
风吹衣袂窸窣,一个人像风飘入了堂中。
血奴!
是人不是鸟。
是鹦鹉的血奴。
她的面色苍白有如大病初愈,却另有一种难言的美态。
目光落在甘老头的身上,她的眼瞳中就有了悲哀。
一转向李大娘,她的眼帘却又冷如春冰。
李大娘是她母亲,甘老头是她的什么人?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
这是孝经上面的说话。
这些说话并不一定有道理。
天下间的父母并非完全都是好东西。
不过在那个时候,悖礼的儿女到底还少。
女孩尤其孝顺。
那种孝顺又岂只爱,岂只敬。
她们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来服从父母,孝顺父母。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嫁行将就木的老翁,已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金钱,供父母挥霍,让父母安度余年也不少。
这种悲剧,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时上演。
天下间一直有那种父母,有那种女儿。
“迫不得已”四个字,永远是那种人的借口。
这虽然可耻,只可惜有些人,根本已不知道什么叫做耻辱。
李大娘又是怎样的一个母亲?血奴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儿?
王风不知道。
这个地方人事的复杂,已不是他就能够想像。
但无论如何,李大娘总不致于要血奴出卖肉体来维持生活。
只看这座庄院,已可想像李大娘的财富。
安子豪曾经告诉他,血奴是自己喜欢住进鹦鹉楼,李大娘根本管她不住。
这说话他却一直怀疑。
甘愿做妓女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是第一个遇上。
相识的日子虽短,他绝不相信血奴是那种女孩子。
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由得自己的女儿去做妓女而不肯加以阻止的母亲?他同样怀疑。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一双母女是不是真正的母女。
血奴纵身跃过了陷阱,走到甘老头身旁,俯身轻抚他的苍苍白发。
她虽然没有任何说话,那一种惋惜已在这一下举动之中表露无遗。
然后她走向李大娘。
她再次伸出手,而且是两只手。
这两只手都握上了李大娘的咽喉。
这个时候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更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冷如春冰的眼瞳透出了怨毒之色,她同样没有说话,那一种愤恨亦已然从她的神情在她的动作之中毕露。
看来她真的要扼杀李大娘。
这样的女儿实在少有。
王风第一次见到。
他看不到血奴面上的神情,但只看血奴的举动,已经吓了一大跳。
他几乎没有撞开承尘扑落。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他也不想血奴变成一个杀母的凶手。
他却连开声喝止也没有。
因为血奴那只手并没有扼下去。
手背的青筋已怒起,血怒的面色更可怕。
她恨的咬牙切齿,一双手始终没有扼落。
看来她好像有所顾虑。
是不是因为母女之间的亲情?
不少人的前半生毁在父母的手中,后半生在儿女的手中,但杀儿女的固然罕有,杀父母的人同样少见。
就因为其间还有亲情。
那些例外的如果不是穷凶极恶,就多数因为要杀的人实在不是东西。
血奴看来并不怎样的凶恶,李大娘似乎也还不至于完全不是东西。
她双手终于松开。
王风这才松过一口气。
李大娘却始终没反应,她真的已昏迷得完全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血奴双手抽回,右掌连同掴下,掴在李大娘左半边面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