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爷就只是说了那些话,倏的一纵身,跃上巷子旁边的一间屋子。

  随后是一团衣服,一顶竹笠,一件蓑衣,都是他换下来的东西。

  他并没有换回原来那一身装束,跳回地上后脚一挑,亦将老蛔虫的尸体挑到那些尸体的上面,再将那些衣服往上面一盖,竟就推着那一辆车子穿过长街,转入那边的一条巷子。

  那并不是去乱葬岗的道路,他要将这一车尸体推到什么地方去?

  长夜已尽,晓露凄迷。

  辘辘车声去远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

  清晨。

  在妓院来说,清晨简直就等如深夜,偌大的一个鹦鹉楼似乎只有一个人起来。

  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睡觉。

  他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没有门,漆黑的门户早已碎裂地上。

  这个房间当然就是宋妈妈的那间魔室。

  现在从魔室出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王风。

  除了这个不怕死的小子,有谁还有这个胆量?

  王风的面色并不好,本已死灰的脸庞更添上一抹惊悸。

  他扶着楼外的栏杆,一副要呕吐的样子,却没有呕吐出来,这连他都觉得奇怪。

  魔室又有了灯光。

  王风燃起的灯光。

  借着那灯光,王风已将整间魔室仔细的搜查一片。

  一针穿透三只蝙蝠,零落的尸体……妖异的恶臭,刺鼻的血腥,碎裂的第十三只血奴,粪便,尿液,脓血,月经,眼泪混合面粉做成的魔饼……

  魔室中所有的东西都无不透着恐怖。

  他简直就像是走在地狱中。

  找遍了整个地方,甚至连九子鬼母的雕像他都已倒转,却并无发现。

  他退了出去。

  院子里朝雾迷蒙,凋落的花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知何时雨又已落下。

  如丝的细雨,秋风中飘飞。

  秋风秋雨愁煞人。

  这种天气里最好就是睡觉。

  王风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走向血奴的房间。

  里面有三丈宽的大床,舒适的大床,就不知他敢不敢睡下去。

  棺材仍在那边墙下,空棺材,僵尸仍没有回窝。

  王风走过去,看一眼又走回来,将门窗掩上,然后一纵身跳到那张床上。

  他居然就在那张床上睡觉。

  门被敲开的时候,已又是正午。

  敲门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送来了饭菜。

  她们看见房中只有王风一个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却都没有问。

  在妓院里混日子的人大都识相。

  她们放下饭菜,将门掩上,赶紧离开。

  王风当然不会叫她们把饭菜带走,他饿的已要发疯。

  他张开喉咙,简直就像是将饭菜倒下去。

  这顿饭下肚,他又是精力充沛,很想到外面走动一下。

  他过去,拉开门,一只手霍地从外面伸入,几乎落在他的肚子上。

  纤纤素手,食中两指勾起。

  血奴要挖人眼珠之时,手就是那个样子。

  这只手的主人却不是血奴,是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王风只是一怔,小姑娘差点没给他吓死。

  她刚要叩门,门突然打开,眼前出现了恶鬼一样的一个人,不吃惊才怪。

  王风一身泥污,披头散发,面色死人也似,也的确像个恶鬼。

  他似乎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一脸惊怕之色,展开那笑脸,温声道:“你找谁。”

  小姑娘喘一口气,拍拍胸口道:“你原来是一个人。”

  王风道:“所以你不必惊慌。”

  小姑娘的面色仍未恢复正常,颤声道:“王风也就是你?”

  王风笑道:“如假包换。”

  小姑娘不禁亦噗哧一笑,道:“有人叫我来找你。”

  王风道:“谁?”

  小姑娘道:“甘老头。”

  王风一愕道:“甘老头又是什么人?”

  小姑娘诧声道:“是个铁匠,你不认识他?”

  王风道:“不认识。”

  小姑娘道:“这可就怪了!”

  王风道:“有什么奇怪?”

  小姑娘道:“方才他拿来一包东西,叫我交给你,说是你叫他打造的?”

  王风一愕,忽然道:“我的确有东西拜托一个朋友找个铁匠打造,莫非他将那件事交给甘老头了?”

  小姑娘道:“我们这里只有甘老头一个铁匠。”

  王风恍然道:“哦?大概他又在忙着,索性叫甘老头直接拿来给我,东西在哪里?”

  东西就在小姑娘手上。

  是一个扁平的小铁盒,开口焊上小小的焊药。

  王风接在手中,转回房内。

  小姑娘也没有再说什么,自行离开。

  王风一转身,面色就由恍然变做愕然。

  他在这里根本没有朋友,也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找铁匠打造,只是不想那个小姑娘再起疑心。

  这个铁盒子显然是送给他的。

  他绝不相信鹦鹉楼这里还有第二个王风。

  到底是别人的主意还是甘老头自己的主意?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拿起盒子摇了摇。

  叮当的一声从盒子里传出。

  他想想,将盒子放在桌上,抽出腰间的短剑,挑开盒口的焊药,然后将开口对着墙壁扳开,那即使盒子里还藏有毒药暗器,亦不会射在他的身上。

  盒子里并没有毒药暗器,只有大小两柄青铜钥匙,放在一团棉花之上。

  钥匙上结着铜锈,无论怎样看来都不是新近打造。

  王风傻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拿起钥匙,取出棉花,盒底下赫然放着一张白纸。

  那是一张地图,简简单单画着一个庄院。

  墨画的地图,上面却有两个大红色交叉,一个在围墙旁边,一个却是住一座小楼之上,旁边还有两个字——血奴。

  这莫非是血奴着人送来的东西?

  地图上的庄院也许就是李大娘的庄院,那座小楼也许就是血奴居住的地方。

  两个红色的交叉,也许就是两柄匙孔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