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狂瞪他说:“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死。”
幽冥血奴觉得听到很好笑的事一般,笑了又笑,任狂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幽冥血奴笑得快已喘不过气来似的:“天下间没有人能在这二十人联手之下活得下去……就算卫悲同在,也没有用。”
任狂刀一般的眼神又亮了:“你果然不是萧萧天。”
幽冥血奴敛起笑容,问:“为什么?”
任狂冷如刀锋:“因为萧萧天不敢如此对卫悲同不敬。”
幽冥血奴仰天大笑道:“精采。”又笑了一会,才道:“所以像你那末有趣的人死前,我要为你鼓掌、喝采。”
任狂居然也笑道:“谢谢。”
第一个“谢”字出口,人已如天箭一般,射到了幽冥血奴的眼前:到第二个“谢”字时,他已出了十七招手十九招脚。
他认准了幽冥血奴。
先制住他,可望有生机。
那二十个人武功虽不如幽冥血奴,但也不如幽冥血奴重要。
他绝不能让幽冥血奴再逃出去。
方歌吟已到了恒山。
到恒山脚下,已近黎明,但天色仍一片漆黑。而且寒冷。
天色未明时,总是更黑更冷的。
他能不能再看见旭日呢?
他不知道。他用金虹剑支身体。咳血。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此刻他只想到那阴山可怖的夜晚、悚目的血人……桑小娥,你在那一山、那一梁、那一层岩上?
恒山寂寂、锦云无尽。
幽冥血奴还是逃了出去。他一早好像已预防任狂有此。
任狂武功虽高,但要杀他,至少要连番险搏,才能勉强胜他,要三几招内杀了他,根不可能的事。
任狂一动,那不动的二十个人,就忽然动了。
二十种武功,同时出手。任狂半空中的身形,突然一抑,跃回了血河车中。
一人倒下,被他的“气贯日月”劈为两身。
但任狂嘴角溢血。
只一招,二十个高手中折损了一人,任狂受伤。
任狂大呼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了!”
他们是谁?
起风则冷,有云则雨,这是恒山天气常见的情形。
没有旭阳。方歌吟穿过恒山岳庙后不久,即见“北岳恒山”四字,到了潜龙一苦一甘二泉。
方歌吟捧了一些水,雨就下了,雨霏霏下。方歌吟抬头望去,岫稍作彩色,原来是太阳透过云雾。
第十一章 二十个黑衣高手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
任狂这一叫嚷,剩下的十九个人,全都怔了怔。
他们都没有脸。
因为他们都蒙脸。
没有蒙脸的仅有一人:幽冥血奴。
他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又变成惨绿色。
他冷峻地说:“你知道他们是谁了?”
他问的这句话,总共有八个字。
他问完这句话的时候,那十九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忽然间都不见了。踪迹全无,就像在黑气中忽然消失掉一般。
可是这些消失掉的人,比存在更可怕。
他们的消失,在黎明未至前,如黑夜一般,无所不在。
他们不在,杀气更盛。
任狂的眼睛聚然变成绿色。
野兽在雷雨电光下的颜色。
他回答:“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他重复了这个答案,八个字。
这八个字说完的时候,他也不见了。
他消失之前,在幽冥血奴的眼中,是忽然变成很多很多任狂,漫天都是任狂。
然后剧然间一个任狂也不剩。只胜下黑夜的幽黯、以及沸腾一般的血车,和地上一具体。
任狂在那里?
任狂是在的。
任狂不在,比在更可怕。
幽冥血奴手心渗出了汗。
血汗。
他知道任狂一定没有脱离那十九名刺客的包围。任何人都逃不出这十九位高手的围剿。
任狂就在这包抄圈内。可是任狂在那里?
天之远方,已有一线黎明。
阴山之晨,似乎来得特别迟。
血车血马,仿佛有些不安的骚动。
又过了良久,黑空里闪过一人。
这人就似猫一般,蹑足无声,比落叶还轻。
他双眸精光闪闪,一看便知是剖人心肺也不变色的精锐杀手,他无声无息地,在黑夜里出现。可是幽冥血奴马上就发觉了。
那人和幽冥血奴打了一个手势。
那手势是姆指翘起,食指平伸,三指届入掌心。
幽冥血奴点了点头。
他了解那手势的意思,这十九名刺客,还未与任狂遭过战,决定要缩小包围圈。
就在这时,那精光炯炯的大汉双目忽然变了色。
变成死青色。
他的蒙巾松落,尖削的下巴,张开了哑然的口。
然后他倒了下去。
他在刹那间丧失了性命。
幽冥血奴一扬手,打出一团血气,同时间,至少有七道兵器攻入血河车。
血河车中“嗖”地一声,掠出一道极快的人影,又在黑暗,消失了。
但那打手势的大汉死了。
幽冥血奴血肉模糊的脸色,不足于掩盖他心中之惊骇:只有他才知道那威目大汉武功有多高,然而他在瞬目间被歼于匿伏在血河车内任狂的手下。
幽冥血奴冷笑道:“任狂,你不愧为“武林狐子章。”
黯夜寂寂,没有回话,幽冥血奴一身血光,成了最显的目标。
也许幽冥血奴就是要成为目标,以诱任狂出手。
事实上,只要任狂向他一出手,任狂就活不到下一个瞬息。
必杀任狂!幽冥血奴今日的矢志就是要誓杀任狂!任狂必死。
所以他又说:“可惜名动天下的任狂,虽狡诈若狐,但却是藏头缩尾,无胆之辈。”
他说完了这句话后,便住口不说。
这时血马有一声低低的哀鸣。
不安的嘶鸣。
幽冥血奴一挥手,黑暗中立时出现一五短身裁的蒙面人,他手上拿的兵器是一对狼牙棒。
这对狼牙棒,重约七十余斤,但在他双手拾来,轻若鸿羽,而他身高还不到四尺半。
他完全没有声息,已掩到了血马之后。
血马八匹。
他正要留意,马上、马下、马腹、马头有没有人,就在这时,地上的“死人”
突然弹跳起来,在他狼牙棒未挥动之前,已捏碎了他的喉核、肩脾、鼻骨、肋筋。
那“死人”原本就是被任狂所杀的第一人。
幽冥血奴大喝,五道掌风、兵器齐出。
任狂又不见了。地上有三具死人。真正的死人。
二十个杀手,只剩下十七人。
幽冥血奴冷笑,一挥手,黑暗中一人跃出,扬手发出两道阴磷磷的火焰,三具首立时“蓬”地燃烧了起来,转眼只剩青焰,最后化成血水一滩。
三具首,点滴全无。
幽冥血奴冷冷地道:“任狂,你的护身符,替死鬼都没了,看你往那里躲!有本事,就出来,我们一对一较量!”
只听隘道上,任狂道:“你敢一敌一,我就出……”话未说完,十七种不同的武功、兵器、攻袭齐至。
“嗖”地一声,任狂长空拔起,直扑幽冥血奴,怒叱:“你!……”
人到半空,两道蓝风,直压而下。
幽冥血奴双手一交,两道血气,反撞而出。
四道强劲交撞一起,顿成紫雾,两人相交不下,但那十七道急劲,又向任狂背后交击而至!任狂大喝,喷出一口鲜血,翻了出去。
幽冥血奴长空飞截,一掌打在任狂脑后。
任狂往前一撞,人人相截,任狂披头散发,混身浴血,逼退六人,一人拦腰抱住了他。
他在那刹那间,杀了那人,但另一人已用银蛇矛刺入他的腹膛。
他扯断蛇矛,继绞往前急冲,后足飞踢,在向前急奔中踢死了那持蛇矛的人。
同时间他已落入血河车中。另外九人,及时扑到。血马长嘶,急驰而去。
血河车势不可当,已撞开四人,另外四人,未扑入车,已被任狂打落,另一人却潜入车轮,一柄三尖两极剑,闪电般刺入任狂背梁。
任狂狂吼,血马风驰电驶,无人可当。
他一反手,抄住剑身,反撞而出,倒插入攻击者胸膛,贯胸而出!幽冥血奴与十六刺客要追,血河车上酒下一地腥风血雨而去。
一名使斩马刀的蒙脸人要追,幽冥血奴顿足道:“追不了。”
十六名蒙脸人木然不动。幽冥血奴叹道:“他玉枕穴了我一掌,活不了的,又中了“鬼手神臂”蓝双荫的蛇矛,“括苍奇刃”恽小平的三尖两极剑,以及“神拳破山”支参幽的拳头,他活不下去的。”
“他一定活不了。”
只是他身后的十三人,武功虽高,却神色漠然,似对这世事,毫不相关。
他们究竟是谁?
“解下你的剑。”
方歌吟迷茫中一震神。只见两个灰衣女尼,脸色煞白,尖削下巴,两人自峪中嫂出来,一左一右,神容冷峻,不带一丝人气。
方歌吟恍摇了一下,问:“敢问……”才看清楚这两人的打扮是女尼,嗫嚅地道:“两位师姊……”
那较年轻的女尼一戚眉,轻叱:“解你的剑,滚下山去!”
方歌吟一怔,忍不住反问:“为什么?”
那年长的女尼一扬眉,沉脸道:“为什么。”她用铁器击地一般冷酷的声音道:“这儿是恒山。我们是恒山三关第一关“金龙峪”的守将。放下你的剑,滚下恒山,便饶你一死。”
方歌吟问:“恒山是你们买下的么?因何我不能上恒山?”
那两个女尼没料方歌吟有那末大的胆子,居然反问过来,于是怒道:“恒山往素女峰的路,凡是男子,都不准上山,否则格杀毋论!”
方软吟反问:“谁订的规矩?”
年轻的尼姑“刷”地拔出一把滢然的长剑,道:“我们师父订下的。”
方歌吟:“你们师称讳……?”
年长女尼也看出方歌吟似受过重伤,而且身份亦不简单,当下合什道:“家师雪峰神尼,施主称号?”
方歌吟一挺,喜道:“雪峰神尼!我正想找她,我是天羽派方歌吟,想拜会令师……”
年长女尼怒喝道:“胡说!”
年轻女尼挥剑叱道:“住口!”
原来雪峰神尼名列“三正四奇”中“三正”之一,名动天下,成为七大当世高手中唯一女的,她早年甘受过男子的欺骗,所以恨绝男子,武功又高,出手又毒,为人脸慈心冷,人狠手辣,无人不为之头痛。
所幸雪峰神尼为人刚正不阿,恒山一脉,徒众虽少,但收徒极严,门规极繁,但声誉良好,连少林天象,武当大风,都不敢轻上恒山素女峰,数十年来,那儿成了男子的禁地。
武林原来有三大绝地,或作禁地,一是忘忧林,一就是七寒谷,另一就是恒山悬空寺和素女峰因为恒山派一脉之故,至于悬空寺何以成为禁地,则不得而知了。
雪峰神尼极恨男性,武林中人的共知,方歌吟因急欲救桑小娥,听雪峰神尼名字,即喜极忘形,二女尼以为这登徒有意挪谕,甚是生气,本来见方歌吟受伤在先,又眉宇轩昂,未忍即下杀手,而今再不容忍,那年长女尼,也“擦”地拔出金亮的长剑,与年轻女尼银亮的长剑一交,“呛”地一声,剑势欲飞,叱道:“无行浪子,你敢出言不逊,且接我们“两仪剑阵”。”
“两仪剑阵”,原是武当镇山剑阵。但恒山派之“两仪剑法”,虽取意自武当剑法,却有创新,而且更加精奇、凌厉、杀无穷,历年来闯恒山者,极少能闯过这“两仪剑阵”的。
何况今日来的是恒山派一流的好手,在雪峰神尼座下女徒中排行第三的妙一与谬一。这两人剑法尽得雪峰神尼相授,尤其“两仪剑阵”,更配合无间,昔年“无情公子”严浪羽为追求恒山首徒清一,刚上恒山,便伤在这剑阵之下,当下打消了非份之想,快快下山而去。
方歌吟一见二人亮出剑阵,知无善了,自己内创加剧作痛,知不能久缠,急忙解释道:
“两位师姊别误会……在下是……是为了桑姑娘而来的……”
妙一与谬一师太相望一眼,勃然大怒,双剑一交,再不打话,结起剑阵来,往方歌吟斩杀过去。
原来桑小娥来恒山落发,雪器神尼之徒向来对这长空帮的女公子甚为熟悉,见桑小娥哭哭啼啼上山,皆知是为一“臭男子”的事,而妙一与谬一一听之下,如这人便是,怒不可赫,再不分由,决意打杀了为小娥妹子忿再说。
“两仪剑阵”一展,方歌吟忙不迭地叫道:“别别别……我是来……”
他的声音骤然切断。连多一个字都讲不下去。金剑银剑。金剑银剑金剑银剑金剑银剑。
布满了周围,眩花了双目。
方歌吟拔出了金虹剑。
金虹飞射,但犹在金银圈里,飞游不出,闯不去。
远方彩虹悠悠,圈里金虹悠悠。
妙一和谬一,大感吃力,她们的双剑,好像箍住的是一条冲霄九万里的飞龙,根本无法罩得住。这时方歌吟逐渐把自己的内力注入金虹剑,金虹剑隐作“嗡嗡”
之声。嗡声愈大,妙一与谬一师太大感压力加强,方歌吟愈运用愈得心应手,竟有宋自雪出手时的风雷之声。
风雷之声大作,妙一、谬一的金银剑芒顿挫受敛。
就在这时,金虹剑的夺目光芒剧然一黯。
原来方歌吟因受重伤,内力运至最舒畅时,忽然血气一塞,内脏剧疼,所有功力一时无法接换,金虹剑气势大减。
妙一、谬一见有机可趁,双剑一展,一攻咽喉,一攻心脏,方歌吟只觉眼前一黑,内息甚弱,如内创发作,只能靠招式取胜,剑身一拍数摆,攻向妙一。
妙一是较年轻的师太,忽见剑如长蛇,游刺而来,掠剑一格,谬一怕妙一封守不住,也回剑来救。
没料方歌吟至中途,忽然一变,变成了疾刺向谬一师太!谬一师太心头一凛,她素闻“天羽奇剑”,以精奇凌厉见长,连师父也甚为慨叹,而今儿,才知名不虚传,忙一点妙一长剑,以双剑圈拨之法,勉强守住。
只见妙一谬一身前,金银光圈一圈又一圈,任何事物,根本攻不进去,讵料方歌吟剑势又是一折,金虹剑已刺入妙一剑圈之内。
这一招三挺,正是“天羽奇剑”中的“三潭印月”。
剑已抢攻入妙一剑圈之内,但恒山剑法,也非同凡响,“两仪剑阵”,更是攻守并宜,妙一一旦遇险,谬一长剑,已疾戮向方歌吟头脉,要在方歌吟击被妙一剑网之前,先杀伤了他。
就在这时,方歌吟突然回身,发了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