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睛突然张开—线,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脸上竟有如被刀锋划过,心里竟又不觉一惊。
只听那人缓缓道:“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
他语气说得极慢,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磨擦,拗折竹竿。
楚留香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阁下大名?”
那人道:“天枫十四郎。”
楚留香道:“阁下难道不是中土人士?”
天枫十四郎道:“某家来自东瀛州,伊贺谷。”
楚留香骇然失色,道:“阁下莫非竟是伊贺之忍侠?”
天枫十四郎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楚留香想起那天晚上,以秘雾迷了自己眼睛,跃入湖中消失的神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
“莫非那人就是他?”
这时南宫灵已躬身道:“伊贺忍侠,神龙无敌,二十余年前,曾在闽浙一带偶现侠踪的,莫非便是前辈么?”
天枫十四郎道:“正是。”
南宫灵道:“前辈二度重来,今我等末学后进又能一睹伊贺秘技,晚辈实是不胜之喜,却不知前辈跨海重来,已有多久了?”
这句话也正是楚留香想问的,他不禁分外留意。
只听天枫十四郎缓缓道:“十日前弃舟登岸,五日前已至这里。”
楚留香忍不住道:“奇怪,在下怎地好像在大明湖边见过前辈?”
天枫十四郎冷冷道:“你必是瞎了眼。”
楚留香还想说话,南宫灵却以眼色阻住了他,笑道:“晚辈本想多聆前辈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辈能借路一行,晚辈等回途时必定再来请教。”
天枫十四郎双目突又睁开,厉声道:“你们定要走这条路,可是要去寻那秋灵素?”
楚留香心头又是一跳,这伊贺忍者竟也知道“秋灵素”这名字!只见南宫灵皱了皱眉,道:“秋灵素?……前辈说的莫非是任夫人?”
天枫十四郎道:“哼!”
南宫灵道:“前辈也认得她?”
天枫十四郎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震得远处的松针都簌簌落下,青山也失却了颜色。
楚留香、南宫灵面面相觑,也不知他笑的是什么。
只听天枫十四郎狂笑着道:“你问我认不认识她?我为她甘受任慈之辱,含恨重归东瀛,发誓在任慈有生之日,决不再来中土……我为了她的幸福,甘受任慈一掌,而不还手、我为她至今不娶!而此刻,你却问我认不认得她!”
楚留香听得呆住了,他实未想到这“伊贺忍者”与任慈夫妇之间,还有着这样一段情恨纠缠的往事,更未想到这看来比冰还冷的怪人,竟有如此痴情!其情之痴,竟不在札木合等人之下。
除了札木合、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之外,这已是第五个人,这五人同样为情颠倒,甘愿终生受相思之苦。
惟一不同的是,札木合等四人已死,而这人却活着。
狂笑之声终于停止,天枫十四郎厉声道:“如今任慈已死,秋灵素终于已完全属于我,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谁也休想再见着她。”
南宫灵道:“但任夫人……”
天枫十四郎喝道:“她也不愿再见别人,你们走吧!”
南宫灵皱着双眉,沉吟道:“在下身为丐帮弟子,本该尊重任夫人的意见,只是这位楚兄……”
他顿住语声,转脸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她是否真的不愿再见别人,我得听她自己亲口说出才能相信。”
南宫灵悄声道:“有他守在石梁上,你我怎过得去?”
这石梁下临深壑,两岸宽达十余丈,任何人难以飞渡,若想从天枫十四郎头上掠过,成功的机会,更不过只有千百分之一。
楚留香目光四转,却微微笑道:“无论如何,我好歹也得试试。”
话犹未了,只听“呛”的一声,一道闪光,白天枫十四郎宽大的袍袖中飞出,套在山崖旁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上。骤眼望去,似乎是个银光闪闪的飞环,楚留香还想瞧仔细些,又听得“喀嚓”一声,一株树已折成两截,银环又呼啸着飞回天枫十四郎袖中,不见了。
中原武林,各式各样的暗器何止数百种,其中自也不乏绝顶高手,但这天枫十四郎的手法,却与任何人都绝不相同,那银光闪闪的飞环,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奇秘,飞旋来去,看来竟似是活的。
楚留香叹道:“伊贺手法,果然与众不同。”
天枫十四郎狞笑道:“这便是忍术九大秘功中的‘死卷术’,若非我手下留情,那株树若换作你的脖子又如何?你还不快走!”
楚留香微笑道:“死卷术?这名字倒真吓人,不过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难道我还会伸长了脖子,等你套么?”
天枫十四郎怒喝道:“你想试试?”
喝声中,闪光已向楚留香迎面飞来。
楚留香但觉光芒耀眼,一道鹰钵般的银光,又旋即电击而来,来势竟比他想像中还要快得多。
他身子一转,移开七尺,谁知那银光果然像是活的,如影随形,竟又跟着飞了过来。
楚留香身影闪动,连闪七次,一眼望去,但觉满空俱是闪动着的银光,竟已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
突然间,三点乌星自楚留香掌中飞出,两点乌星横空飞去,却有一点“叮”的击在那银光上。
但闻“呛”的一声,满天银光突然消失,鹰钵合起,变成个圆环,落在地上一弹,又飞了回去。
天枫十四郎变色怒喝道:“八格野鹿,竟敢破我‘死卷术’……好,再瞧我的‘丹心术’。”
突见一片紫雾海浪般卷来,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楚留香身子后退,突然冲天飞起。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紫雾轻烟袅娜四散,本在楚留香身后的一株大树,竟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两半边倒下,树心如遭雷击,已成焦炭,一阵风吹过,树叶片片飞舞,一株生气勃勃的大树,转瞬间便已全部枯死,青绿的树叶,也大半变成枯黄颜色。
楚留香瞧得也不免吃惊:“这忍术果然邪门得很。”
他身形一掠三丈,竟飘飘落在石梁上,满身邪气,满身杀机的天枫十四郎,距离他已不过数尺。
南宫灵失声道:“伊贺忍者,神通广大,楚兄你要小心了。”
楚留香微笑道:“忍术我已领教过了,还想领教你的必杀之剑。”
天枫十四郎一字字道:“你想瞧瞧我的‘迎风一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