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很大的眼睛里,一对和寻常人完全不一样的大瞳孔,也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水面的倒影里。
“邵德!小心后面!”瀑布那边,小五焦急的大喊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头,只见小五和郑大兵在瀑布里傻傻地呆站着,仿佛头顶极速冲下的水流根本不存在,惊愕中带着恐惧。
我连忙转过身,朝小五手指的方向看去,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有鬼子兵!
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我身后压根儿就没人。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个披着长头发的人形生物趴在树上,黑色的发丝盖在脸上,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头发死死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瘆得慌。
她全身赤裸,整个脸部被头发掩盖,无法看见容貌。仅从胸口的乳房大概分辨出是个雌性的人形动物。她手脚的粗细和身材都和普通成年女人无异,这点和之前看到的树上的鬼娃娃完全不同。只是她全身没有皮肤,肌肉全部裸露在外,就像是一个被完整剥了皮的女人,完全没有普通人皮肤的那种光滑和颜色。她身上显现出的是狰狞的血红,还有像经脉般错综交叉的凸出的绿色。
我毫不犹豫地去掏腰上别着的手枪,但手脚似乎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失去了应有的灵活性。身后扑嗵嗵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小五或者郑大兵向我靠过来了,就在这时,面前大树上的无皮女人却冲我张嘴,那是个沙哑的女声,声音模糊不清:“九…九…日!九…日!”
她连续喊了两遍“九日”,然后扭头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黑压压的林子里。
我感觉到身上早已是冷汗淋漓,即便全身早就在水里湿透了,也能感觉到背后那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小五走过来,站到我身边:“她说什么了?”
我扭头陌生地看了看他,又同样用陌生的眼神看了看郑大兵:“她说她…一句国骂。”
小五听了我这句话,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压下怒火,语气却明显有了变化。“邵德,现在这里没外人,也和你明说吧!你现在和我还有郑大兵都是同一路人。”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包括之前你见到的那个光头,也都是同一路人。”
“什么人?”我依然没有好气,脑子里很乱,但因为刚才被冷水浸泡过,头痛似乎好了些。
回答我话的却是我身边的郑大兵:“雷子,你现在也是合体人,或者叫重生人。”
“什么叫合体人?”我扭过头看着郑大兵,潜移默化中,我似乎对他称呼我为雷子不再有抵触情绪了。
郑大兵叹了口气:“就是身体里有两个不同的人,说得玄乎一点儿,就是有两个人的思想,两个人的意识。同样也有两个人的力量。”
我蹲了去,双手抱着头。尽管对于他俩的这一解释我完全接受不了,但现在我脑海中有两个重合的意识却是不争的事实。包括我自己的意识,和文易雷的意识。
沉默了很久,小五和郑大兵也没有吱声,默默地看着我。最后我咬咬牙,抬起头来对他们说:“刚才那树上的女人对我说的还是那两个字…九日。”
小五愣了一下,然后对郑大兵说:“看来那女人也和鬼娃娃是一起的,可惜它们还是很提防我们,或者是它们没办法和我们进行深入沟通。”
我望向小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别磨蹭了,明说了吧。”
小五和郑大兵互相看了一眼,小五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可郑大兵抢先说:“我们先带老四他们回山洞,路上慢慢再说。”
我点点头,然后对郑大兵说:“回我们待过的那个山洞去吧!”我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就是雷子和你们去过的那个山洞,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到死老头振振和吴球。”
郑大兵点点头,然后要我和小五在岸边等他,他进去把四哥、海波哥和杨建先叫出来。说完他就下了水,迎着激流把那根藤捡回来,我和小五接过后,郑大兵就往山洞游去。
看着郑大兵远去,小五扭过头来对我说:“大兵是自己人,你晕倒时我已经和他对上暗号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四哥应该也是吧?”
小五“嗯”了声,然后对我说道:“邵德,对不起!你现在身体里有文易雷了,应该就知道我为什么很多事情要对你遮遮掩掩。”
我说:“是因为你也早就知道身边有日本人的奸细吧?”
小五扭过头,远远地望着山洞那边,说:“我们知道日本人有奸细安插在战俘营里,但始终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像郑大兵和赵老四他们逃跑的事,日本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可为什么会由着他们跑出来呢?这些包括上峰也很不理解。”
我皱着眉,因为文易雷的记忆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并且文易雷对于很多问题和我一样,始终持有多疑的习惯。我开始试探着对于整个事件进行稍微深入地分析:“你说,会不会是日本人故意放我们进入远山的?或者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进入林子,来看看我们对于远山中的古怪知道多少。”
“很有可能!”小五扭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与之前相比,似乎多了点信任。
正说到这里,山洞那边又有人影晃动。我和小五连忙稳稳地抓住藤,只见杨建最先从洞里出来,他脑袋浮出水面时,一头长发贴在脸上,乱糟糟的。杨建抬起头对我俩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把头发理了理。
小五笑了,说:“这小子还怪臭美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因为目前的处境让我无法继续纠结。小五拉着藤,我弯腰把他们从水中一个个拉上岸。最后出来的是郑大兵,他不是抓着藤出来的,而是把藤扔到水潭里冲走,再自己游上岸的,这样做自然是不想被人发现有进入山洞的痕迹。
四哥和海波哥没有主动和我搭话,看他们的神色,应该是郑大兵已经对他们说了雷子并没死,而是重合到了我的身体里的事。可是要他们坦然面对现在这个热情又陌生的我,也不太现实。我主动对他们笑了笑,说:“四哥、海波哥,咱们现在还是赶紧找到死老头他们仨吧!”
海波哥讪讪地笑笑,说:“行!”然后很无奈地说道:“邵长官,你说我现在是叫你雷子好呢,还是叫你邵德?”
我愣了一下,四哥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说:“我看还是叫他邵德吧!”
海波哥叹了口气,说:“好吧!”说完扭头问郑大兵:“大兵,那雷子去哪儿了?我是说雷子的身体。”
小五插话进来:“你问我,我又问谁?就像这林子里的一堆事,我和大兵虽然比你们知道得多一点儿,可也只是比你们多一些疑问罢了。”
郑大兵打断了小五的话:“老四,你和海波还有杨建走前面吧!回咱们之前烤鱼的山洞。我和小五,还有邵德跟着你们,还有些话要私底下说。”
杨建明显很不高兴:“有什么事不能让咱知道?神神秘秘的。”
我搭上杨建的肩膀:“杨兄弟,别说你了,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总之你放心,我邵德已经当你是兄弟了,如果有见不得人的事会危及大伙,我绝不会瞒着大伙。”
杨建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回报我一个匪气十足的笑容。小五也凑过来说:“杨建,别说,还要先问你件事。”
“什么事啊?大学士你也会有问题要问我?”看来杨建对小五很不满。
小五并不在意。“你在这林子里这么久,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裸体女人?”
裸体女人
杨建猛地兴奋起来,叫道:“什么?有不穿衣服的女人?在哪儿啊?带我去瞅瞅。”
小五摇头,说:“就怕你看见后腿也软了。”
四哥和海波哥听到这些,也走近了。四哥说:“这又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我迎着四哥的眼神,说:“我和兵哥还有小五出洞后遇见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像那些鬼娃娃一样趴在树上盯着我们。”
杨建吞了口口水,问道:“长得好看吗?”
小五哈哈地笑了:“好看,就怕你看见了双腿发软。”
杨建问:“为什么?”
我回答道:“因为…怎么说呢?你见过一个被剥了皮的女人吗?”
一直没出声的海波哥插话了:“没有皮?邵长官,你说的这个没皮的女人有没有沾过这水?”
我摇头。小五却直盯着海波哥:“海波,你为什么突然间问这个?”
海波哥愣了下,说:“没什么啊?我就寻思着没皮的人岂不是一身是血,沾上水岂不是血水会被冲得到处都是?”
小五点点头,说:“看上去她身上全部是血痂,血倒是没有渗出来,也没有沾水。”
说到这儿,四哥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搭着海波哥,另一只手搭着杨建,说:“得了得了!真有个裸体女人他们仨自个儿都先扑上去了,还会轮到咱们啊!来来来!咱走前面去,让他们三个说悄悄话去吧。”
杨建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反驳,跟着四哥便往前面去。海波哥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四哥没给他机会,拖着他往前面大踏步地走了。
我和小五、郑大兵站在原地,等四哥他们仨走远才开始往前走。小五和郑大兵把我夹在中间,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好像被他们胁迫一样。尤其是脑海里文易雷的思维似乎比我本身的意识更多疑,于是我假装随意走到旁边,和小五一左一右把郑大兵夹在中间。小五和郑大兵也没察觉出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一切证明了我体内两个多疑的想法,只不过都是疑神疑鬼而已。
郑大兵最先开口:“小五,相信我三年前的经历你也只是在上峰那里听到了些皮毛,细节应该都不知道吧?我先说说三年前的事情吧,让邵德对这一切先有个大概的了解。”
我和小五都点点头,等着郑大兵开口。可郑大兵却一下子沉默起来,低下了头。我扭头看着身边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发现他的眼中居然浮现出一丝哀伤来。半晌,郑大兵抬起头来,说:“我是1935年在南京接受的这项任务…”
当时郑大兵还是国民政府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一名特务。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也就是中统的前身,最早的负责人是两位姓陈的大官。外界把这个机构的骨干人员都归纳为CC系特务,也就是这两位长官姓氏第一个字母的简写。
1935年的一个傍晚,郑大兵突然接到一个命令,要他同一个行动组的另外两个人,当晚赶到南京城外一个叫幽园的地方开秘密会议。这个命令直接由中央组织部下达,连当时郑大兵的直系领导都不知情。
郑大兵和那两个人当晚就赶到幽园,只见幽园外站岗的士兵都换成了宪兵队的人。在看了郑大兵他们的证件后,一个中尉军衔的军官把他们带入了幽园的地下会议室。进去一看,房间里已经有三四十个人,有一半还是穿着军装的。
郑大兵三人也没有多话,因为这三四十号人都皱着眉各自坐着,互不答理。之后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十几个人,郑大兵偷偷数了下,一共有五十个人。一半应该是特务人员,另外一半看模样像是部队里从事机密工作的,虽然穿着军装,但那股沉稳劲儿却是藏不住的。
大伙都一声不吭地坐得笔直,等了很久。等到的竟然是当时组织部调查科第三号人物大特务王春贵与组织部一号人物…被郑大兵他们背后称呼为陈老板的那位达官。
陈老板默默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吭声,站在最前面的是大特务王春贵。王春贵当时四十岁不到,梳着整齐的分头,一派儒将的模样。他紧锁着眉头,缓缓地环视着五十个腰杆笔直的属下,说:“有谁不愿意为党国献出生命的,现在可以站起来走出去,我王春贵保证绝不会因此看不起他。”
大伙心一沉,但没有人真站起来。相反,王春贵这话倒是勾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好奇心。
王春贵见大家目光坚定,感到很欣慰。“行,我很为大伙感到骄傲!看来咱中华民族有血性的汉子并没有死绝。那么,接下来你们要知道的将会是一个惊人的秘密。今晚大伙就先休息吧!等会儿有人安排你们就寝。明天早上八点,还是在这个会议室,继续我们的会议。”
说到这儿,王春贵顿了顿:“当然,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谁不愿意为党国,或者为咱中华民族付出生命,甚至比牺牲生命更可怕的付出,今晚还是可以走,门卫不会拦住在座的任何一位。我王春贵不勉强在座的人,毕竟很多同人都有老有小,我不可能苛刻地要求你们为了国家,放弃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各位!明天早上还在这个会议室的,我就当你们已经对党国立下了生死状。到时候,如果哪位了解这些机密事情之后,还想要全身而退…我想,结果你们是清楚的。”
说完这些,王春贵和陈长官走出了会议室。大家看着两人走远,才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但也没时间给大伙来讨论些什么。随即几个宪兵走进会议室,给大家分配房号,两人一个房间,让大伙都早点儿休息。同时要求所有人,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必须全部下掉,甚至连钥匙和皮鞋上的铁扣子也被仔细摘除。
幽园很大,有四五十个独立的房间。郑大兵和那两个同事被分开了,安排在不同的房间。和郑大兵住同一个房间的是一个穿军装的汉子。郑大兵进到房间时,那汉子正一脸严肃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见郑大兵进了房间,这军官立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反感来。毕竟军队里的军官对调查科的特务都没什么好印象。
郑大兵也没主动跟他打招呼,脱了鞋,坐在床上点了支烟,自顾发呆。
半晌后,反倒是那军官忍不住了,对郑大兵说道:“兄弟,给支烟来抽抽吧!出来得突然,没带香烟。”
郑大兵摸出一支烟,同火柴一起扔了过去。军官接过来后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沉默了很久,那军官试探着问:“兄弟!你怎么看?”
郑大兵对这军官也没好印象,毕竟在从事中央调查科特务工作的过程中,他对军队内部的腐败以及假公济私的那一套也早有见识。军人看不起特务,特务也看不起军人。但既然都拴在一起了,完全不理睬似乎也不好,于是,郑大兵反问道:“什么怎么看?”
军官叹口气:“就王长官的话啊!”
郑大兵的心一沉:“还能怎么看?执行!”
军官把手里的烟头掐灭,站起来走到郑大兵身边,从郑大兵的烟盒里又摸了一支烟点上,拍了拍郑大兵的肩膀:“兄弟!你父母还健在吗?”
郑大兵摇摇头说:“父母早死了,老婆还在别人家当姑娘,我一个人无牵无挂。”
军官淡淡笑笑,说:“还是你好啊!我最小的孩子才四岁,父母在江苏老家。不是咱犯怂,只是真要我现在准备牺牲,下不了决心啊!”郑大兵点点头,没有接茬儿。
军官又吸了口烟,然后对郑大兵说道:“我叫汪迪,兄弟怎么称呼?”
郑大兵回答:“我姓郑,叫我大兵好了。”
军官点头:“大兵兄弟,你决定留下吗?”
郑大兵对眼前这叫汪迪的汉子也慢慢有了点儿好感,毕竟对方的话说得也算诚恳,不是那种端着军官架子的二货。郑大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命令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儿准备。汪兄弟,你在部队也是从事机密工作的?”
汪迪点点头,说:“具体工作请恕兄弟不方便明说。”
郑大兵笑笑:“理解!”
顿了顿,汪迪冷不丁地说道:“大兵兄弟,咱走吧!”
郑大兵当场就愣住了,汪迪连忙摆手:“大兵兄弟别误会,我汪迪不是个孬种,但…但你也应该看出来了,陈部长召集起来我们这些人,似乎…似乎…”
郑大兵帮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似乎就是要咱们去送死。”
汪迪点点头,眼神有些伤感:“是啊!说实话,我不想死…最起码,现在还不想。”
郑大兵把脸别了过去:“汪兄弟,我是孤儿,从关外逃进来的。别人加入党国宣誓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我不知道,但我是当真的。怎么说呢?只要党国需要,我随时愿意去死。况且现在国家患难,小日本在关外蠢蠢欲动。整天窝在调查科里算计自己人的生活我也过腻了,有机会为党国牺牲,我还是愿意接受的。汪兄弟,你要走就走吧!我郑大兵绝不会有看不起的意思,毕竟你和我不同,你有家室,不可能像我一样无牵无挂。”
汪迪脸色变了,低下头,显得很惭愧。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大兵兄弟,看来我之前对于特务机构的兄弟看走眼了,你是条汉子。有机会的话咱一起喝酒。如果…还有这机会的话。”
说完,汪迪大踏步地往门外走去。
郑大兵没有望汪迪的背影,转身睡下。门被汪迪从外面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啪”的一响,郑大兵的心也跟着一沉,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从此踏上不归路。
会飞的鬼子
那晚,郑大兵意外地没有失眠,作为一个家乡已经沦为敌占区的汉子,他时常咬牙纠结于民族的耻辱。国民政府的不所为、不抵抗总是让他暗自羞愧,在那晚之前,郑大兵就在等一个机会,为国家和民族付出牺牲的机会。或许那就叫做宿命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因为手表也被没收了,无法知晓时间。在天矇矇亮的时候,他突然被惊醒,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和叫喊声。郑大兵“忽”地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冲到走廊上。走廊上已经站满了其他房间出来的特务人员和军官,大家依着栏杆往下看去,只见大门口站岗的士兵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门外停着四辆绿色的军用卡车。
大伙都有点儿紧张,但毕竟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虽然紧张却没有慌乱,各自扭头回房拆下凳脚之类的硬家伙当武器。但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两边的楼梯间便已经冲出来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军装不像是国民政府的军人,但也不是日本的。在一排机枪的挟持下,包括郑大兵等三四十个没有离开的汉子,都被押到了一楼的草坪上跪下。
到了楼下才发现那里有将近五十个穿着不认识的军装的士兵。他们个子不高,腿很短,看上去像是没有腰似的。跪在郑大兵身后的一个军人低声说道:“他娘的,看这样子像是日本人啊!怎么冲进来的?”
此刻已经没有机会让这个低声说话的军人继续发表意见了,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家伙已经站到了大家跪着的草地前方。首领模样的人清了清嗓子,用带有日本腔的汉语说:“各位,我们是大日本帝国关东军战鬼突击队的,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想为难各位。我们要带走两个人,分别是王春贵和陈先生。希望各位配合帮我们指认一下,大日本皇军一言九鼎,指认出来我们需要的两位后,其他人都能安全离开这里。希望大家配合。”
说完这些,这鬼子军官一挥手,只见几个士兵押着十几个穿中山装或西装的中国人过来,在前面站成一排。其中还真的有王春贵和姓陈的那位达官。
跪在地上的一干人都没有吭声,沉默着。鬼子军官呵呵地笑了笑,说:“行!没人愿意出来指认是吗,看来是各位都抱着侥幸心理吧!”说完掏出手枪,径直走到跪在第一排的一个特务面前。“请问阁下贵姓?”
这个鬼子军官询问的是一个留着二八开分头的中年人,他回答的声音无比坚决:“对不起!在我这里你是问不到什么的。”
鬼子军官怪笑着:“好的!那我代表你们腐败的政府,谢谢你对他们的忠心。”说完抬手“砰”的一枪,中年人脑门的血喷了鬼子军官一脸,然后重重倒在草地上。
跪在地上的人群一阵骚动,鬼子军官得意地把手枪朝上方甩了甩。郑大兵没有吭声,反倒是盯着被押在前面的王春贵和陈长官。因为天还没有完全亮,微微有点儿暗,远远地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这两位达官似乎也很紧张,脸色不太好。梳理得整齐的分头都被弄乱了,狼狈地遮着额头。
郑大兵心里本来还有点儿起疑,始终觉得这一切太过戏剧化,也太过突然。像如此秘密的会议,并且是在安全的国民政府都城城外,被小日本这么偷袭,完全说不过去。但鬼子军官一枪打死的那个中年人,血流了一地,额头上黑乎乎的枪眼却是掩盖不了的事实。不远处的鬼子还在拖着幽园里守卫们的尸体,也不像是在演戏。在人前风光无限的两位长官此刻威严扫地,更不像假装的。想到这一切,郑大兵隐隐地感到恐惧,同时思考: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办?
跪在地上的特务和军官依然鸦雀无声,没有人犯怂。鬼子军官冷冷地看着大伙,似乎也明白沉默反而是给对手最大的威胁。
沉默了大概有十分钟,鬼子军官很不耐烦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对着身后全副武装的士兵招手:“全部毙了,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跪在郑大兵身边的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站了出来:“太君!我愿意指认。”
也就在中山装男人站起来说话的同时,他身边一个高大的军官突然跳了起来,像猛虎一样朝中山装扑了过去。跪在地上的郑大兵也没有多想,当时只感觉一股子热血冲上了脑门,也跟着忽地站了起来,朝中山装扑了上去。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在自己死去之前,弄死这个没有立场的叛徒,保住党国的两位栋梁。
和郑大兵一起扑向中山装的还有十几个人,剩余的那几十个军官和特务似乎也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纷纷跳了起来,朝面前目瞪口呆的鬼子的枪口扑了上去。中山装男人在瞬间被身边的十几个人弄死在地上,因为都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直接下了重手,压根儿就没想给他还手的机会。
现场一下混乱起来,可奇怪的是,枪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站在最前面的王春贵大声喊道:“都住手!”
结果可想而知,果然只是一次考验。扮演鬼子的士兵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可地上的尸体却没能起来。郑大兵和当时在现场的所有军官及特务都有点儿气愤,但也不敢说些什么。类似这种考验,在多疑的国民政府情报部门司空见惯,一干高层对此乐此不疲。
郑大兵冷冷地站在那儿,盯着被拖到草坪角落的守卫以及那个中年人的尸体。郑大兵的心猛地下沉,尸体里有昨晚和自己同房间的汪姓军官,他身上穿着宪兵军装,头上的军帽掉到旁边,郑大兵能够肯定就是他。
郑大兵心事重重地跟着大伙重新来到昨晚开会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摆放了几台机器,最前方挂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似乎有图片要给大家展示。
郑大兵和其他人一起坐下,都没有说话,估计大家的内心和郑大兵一样惶惶不安。接着进来几个宪兵,给大伙发了饼干和水,然后说道:“时间比较紧迫,有什么对不住大伙的,先担待吧!早饭就先请随意对付一下,上峰对大家的表现非常满意,接下来就要进入今天的会议。”
郑大兵没有胃口,想到汪迪的尸体就有点儿犯恶心。但他还是伸手接过饼干和水,随便塞了几口。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没有肩章的军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表情严峻。之前站在门口的宪兵往外退去,并带拢了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