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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桌上还剩着一坛酒,霸海双蛟抱起来,一人一半,轮番喝光。“行了!咱哥俩这样就差不多啦!”
冯慎笑道:“张统领你也瞧见了。我二位大哥已吃饱喝足,在下又是食窄量浅,所以就不奉陪了。”
“那行吧。”张作霖点了点头,扭头道,“六哥、老八,替我为四位贵客安排住处吧。”
“好!”孙烈臣与张作相答应着,冲冯慎等人道,“四位,请随我们来!”
大院后首,设着一排房屋。孙、张引着冯慎等人分房下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
四人分居三室。霸海双蛟酒灌得急了些,此时醉意上来,甫进屋便一先一后地扎在床上,将呼噜打得震天响。
冯慎入房后,净手擦脸,又坐在桌前看起书来。
约莫一盏茶的光景,房门轻响。冯慎开门一瞧,原来是香瓜。
“怎么?香瓜你有事?”
香瓜摇了摇头,道:“俺睡不着,见你屋里头还点着蜡烛,就想来和你聊聊天。”
“先进来吧。”冯慎说着,将香瓜让进屋内。
香瓜在床边坐定,“冯大哥,你在酒宴上给那姓张的看相,那些话都是骗他的吗?”
“倒也不是。”冯慎摇了摇头,“那些话里虽有调侃,可他张作霖,确是有雄霸一方的枭雄之相。”
“啊?”香瓜道:“照你这么讲,他以后还能成个人物啊!”
冯慎道:“我其实也拿不太准。对看相断命之学,我尚在研修之中,若是大师父在此,必会看个十拿九稳。”
“是啊。”香瓜点点头,黯然道,“冯大哥,俺有点儿想他们了……也不知他们在岛上好不好……”
冯慎轻叹一声,拿起桌上书册。“不瞒你说,我方才在习读《策阵》时,便想起了三师父。”
“想他做什么?”香瓜嘴犟道,“咱们不在,那臭穷酸指不定有多快活呢!”
“这倒是!”冯慎笑道,“少了你去跟他拌嘴,三师父必定会清闲很多。”
“哼!”香瓜嘴巴一翘,“你总是站在他那一头!难怪那臭穷酸如此偏心,临走前居然肯把《策阵》给你带着。”
冯慎正色道:“香瓜,三师父对你我一视同仁,何来偏心之说?”
香瓜“扑哧”一笑,“冯大哥你别绷着个脸,俺是跟你说笑呢。再说了,那些个打打杀杀的兵法,就算是臭穷酸肯教,俺都不肯学呢!只是俺有些弄不明白,那臭穷酸对《策阵》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怎么会舍得让咱们带出岛来?万一丢了怎么办呀?”
冯慎道:“这便是三师父用心良苦之处啊。一来是为了让我继续研习,二来也是对咱们的考验。”
香瓜奇道:“考验?”
“没错!”冯慎将头一点,道,“带着《策阵》离岛,风险自不必说。然本门历代前辈,无论经遇再难再险,最后都将那四册经诀传了下来。若合你我二人之力,连一本《策阵》都护不住,日后还如何去独当一面?”
香瓜道:“俺懂了,那臭穷酸心眼就是多啊……不过冯大哥,你也别那么辛苦,不就是伙土匪吗?随便打打也就散了,哪值得熬夜去研究《策阵》上的法门?”
“不然。”冯慎摆了摆手,道,“兵者,诡道也。究其根本,是为‘谋’。单纯的破敌制胜,实乃庸法。兵不血刃、折冲樽俎,方为上乘之策。正所谓至武不武,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我想研究出个法子,既能除去匪患,又能令双方减少些无谓的伤亡……”
香瓜早已听得头大,“行啦行啦,冯大哥你甭说啦!反正到时候你怎么说,俺就怎么做!”
“也是,《策阵》上的兵法本就深奥,你听来更是枯燥无味了……”冯慎刚想笑笑,脸色突然一紧。
屋外有人!
第四章 红颜祸水
察觉到屋外有人,冯慎箭步抢跃,一把将房门拉开。只见一人扬手怔立,悬指欲敲。
冯慎眉额一蹙,“张统领?”
张作霖回过神儿来,“叫冯少侠吓我一大跳!我正打算敲门,你就突然闯了出来……”
冯慎问道:“这么晚了,张统领还有何贵干?”
张作霖道:“哦,是这样。方才你们走的急,有好些事没来及与冯少侠商量。明日拔营启程,需带多少辎重?”
冯慎道:“听张统领说,那马耳山距奉天城不过数十里,故依在下看来,辎重倒不必多,轻便实用就好。”
“老张我也是这么想的!”张作霖乐道,“冯少侠,咱们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哇!哈哈哈……”
冯慎道:“行军打仗,张统领是行家里手,剩下的事,就请张统领看着安排吧。”
“那行……”张作霖说着,将头一偏。“哟?田姑娘怎么也在里面?”
“要你管?”香瓜有些不耐烦,“腿长在俺自己身上,俺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
“哎哟!”张作霖一拍脑袋,“冯少侠、田姑娘,老张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冯慎与香瓜齐愣道:“打扰我们?”
张作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了行了,快歇着吧,我替你们掩上门。”
张作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香瓜登时羞的满脸通红。“你……你胡说啥?俺和冯大哥又不睡在一屋……”
“这事赖我老张!”张作霖道,“早知道安排两个房间就够了……”
“你还说!”香瓜跺着脚啐道,“再说俺就跟你不客气了!”
张作霖笑道:“老张我再多一句嘴啊,其实你们就是脸皮太薄。有道是江湖儿女,敢爱敢恨。你与冯少侠天生一对,反正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也用不着偷偷摸摸……”
“张统领!”冯慎打断道,“夜色已深,还请自便吧!”
“好好好。”张作霖连声答应着,“那冯少侠、田姑娘,老张先告辞了!”
待张作霖离去,冯慎又向香瓜道:“时辰确是不早了,香瓜你也回房睡吧。”
香瓜听了,双手扯弄着衣角,咬住嘴唇没有作声。
冯慎只当她还在生闷气,宽慰道:“那张作霖口无遮拦,说几句闲言碎语,不用去理他。”
香瓜扭捏道:“冯大哥……俺刚才又想了想,他说的话倒也不全错……反正是早晚的事,要不今夜……俺就在你这里睡了吧?”
冯慎一惊,竟有些手足无措。“岂有此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哈哈!”香瓜突然大笑道,“冯大哥,俺吓唬你呢,瞧你那副慌张模样。俺是喜欢你,可也得等你八抬大轿娶过门后,俺才肯跟你睡在一起呀,哈哈哈哈……不跟你闹了,俺回房去啦!”
香瓜说完,扮个鬼脸,嘻嘻哈哈地闪身出屋。
冯慎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
转过天来,一行人都起了个大早。前路巡防营的人马整装待发,齐聚在大院外,只等张作霖登台点将。
经过一夜思量,张作霖已盘算妥当。待两名马弁抬来一张长桌后,张作霖便爬上桌去,向着众兵将高声分派。
孙烈臣老成持重,所以让他带着两百兵士驻留营地,以保障后方的供给。剩下的兵将,则全部随张作霖前去剿匪。
汤玉麟虽说颟顸,可他好勇斗狠,打起仗来不要命。故而张作霖权衡许久,还是将他带上。
因昨晚之事,张作霖对其颇不放心。临行前,特地找了汤玉麟密谈。原来,汤玉麟数月前在与蒙匪的交战中,因轻敌失利,被朝廷革去了官衔,现留在军中,算是戴罪立功。怕他再找冯慎等人滋事寻衅,张作霖放了狠话:说他汤玉麟再敢胡闹,便向总督府奏请,将他永远地削职为民。张作霖软磨硬泡、连哄带逼地费了半天唾沫星子,最后汤玉麟总算是答应了。
出发之前,冯慎还特意去瞧了乔五。见他精神不错,冯慎又嘱咐几句,便放心离开。
一声炮响,拔营起寨。在孙烈臣的目送下,张作霖便率领着出征的将士,浩浩荡荡地向马耳山开赴。
那马耳山距奉天城有数十里,硬要急行赶路,无非是一日之程。然战前便搞得兵疲马倦,实为兵家大忌,故而众军皆从容不迫,也不去争那一朝一夕。
张作相和汤玉麟一身戎装,带着骑兵营于前路开道。冯慎等人与张作霖稳压着阵脚,松缰缓马、按辔徐行。
行至晌午,张作霖便命队伍暂驻。伙头军埋锅造饭,以备将士们歇整。
饭菜烧好后,张作霖正陪着冯慎等人吃喝,突然一名小兵来报,说是捉到了一个可疑的女人。
“捉了个娘们儿?”张作霖挠了挠头,“怎么个可疑法?”
那兵丁道:“说不好,反正瞧着不对劲儿。兄弟们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就顺手给捉了回来……”
“妈了个巴子的!”张作霖一脚将那兵丁踢翻,“咱们现在是官军了,你还当是在山上做胡子、抢女人的时候?”
那兵丁赶紧道:“不是啊统领,那女的很漂亮,穿戴也阔气,又是独自一个人……”
“很漂亮,还阔气?”张作相略加琢磨,道,“七哥,该不是哪个官老爷家的小老婆吧?”
“没准还真是!”张作霖一拍大腿,“净他娘的给老子找事,快快,先带过来让我瞧瞧!”
“是是……”那兵丁答应一声,扭头跑开,没多会儿,便带着一名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身着华服、面容娇美,的确像个官太太。只是不知为何,她衣衫不整,发乱钗斜,不停地哭泣。
张作霖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攥起那兵丁的领子,狠狠问道:“你们没把她怎么着吧?”
那兵丁慌了神儿,“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见到时,她就是这副样子啊!”
“妈了个巴子的,吓老子一跳!”张作霖长舒口气,向那女子道,“这位……这位夫人,你是什么人啊?怎么独自走在这荒郊野外?”
一听这话,那女子非但不答,反哭得更伤心了。
“奶奶的!”霸海双蛟不耐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哭哭啼啼地好不聒噪!”
“你俩凶什么凶?”香瓜瞪了霸海双蛟一眼,走到那女子面前。“这位姐姐,你不用害怕,有事只管说,俺替你做主!”
那女子拭拭了眼泪,这才开口道:“妹妹,姐姐我的命……好苦啊……我叫柳月秋,是那代官屯姚老爷的妾室……”
“代官屯姚老爷?”张作霖忙问道,“是那姚金亭吗?”
柳月秋一怔,“是……怎么?你也认识他?”
“哈哈哈,怎么不认识?”张作霖向张作相笑道,“老八,你说巧不巧?前阵子去马耳山剿匪时,咱和那姚金亭有过一面之交呢!”
“不错,那姚老爷在代官屯办着团练乡勇,当时咱们还在他宅子里喝过酒……”张作相说着,又看了看柳月秋。“不过我记得他的两房夫人咱都见过呀,这位夫人却瞅着面生。”
柳月秋道:“我是十天前才嫁进姚家门……”
“怪不得!”张作霖道,“那咱们得叫你三姨太啦。他妈了个巴子的,这姚金亭真不够意思!咱们前脚走,他后脚便娶了个新姨太!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喜帖子也不发来一个?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呐!”
汤玉麟瞧了瞧那柳月秋,咽了口口水。“那姓姚的没发喜帖,定是怕咱拐跑了他这漂亮的小老婆!”
见那柳月秋吓得打了个哆嗦,张作相赶忙道:“五哥,你瞎说什么?三姨太莫慌,我这五哥爱开玩笑。哦对了,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景,三姨太不好好在姚家待着,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了?”
柳月秋眼圈又红了,哽咽道:“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是姚老爷赶我出来的……他……他不要我啦……”
张作霖笑道:“你俩定是拌嘴了吧?哈哈,这姚金亭也真是心宽,竟将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放在外头溜达,得亏是遇上了咱们啊,要是遇上了胡子……嘿嘿……”
香瓜嗔道:“你少说几句成不成?老吓唬她做什么?”
“好好!”张作霖道,“三姨太你也甭哭了。这样吧,反正我们去马耳山,要经过代官屯,就由我老张出面,给你俩调解调解!”
柳月秋发愁道:“可是姚老爷他……向来是说一不二。”
“那得分是谁!”张作霖双手叉腰,哼道,“姚金亭在代官屯虽然能呼风唤雨,可我老张要开了口,他多少也得卖我几分面子!行了三姨太,这事就包在我老张身上了!”
香瓜拍了拍柳月秋肩膀,指着自己的坐骑道:“别哭了姐姐,一会儿你跟俺同乘一匹马。”
柳月秋点了点头,“多谢妹妹……也先谢过诸位军爷了。”
“小事一桩!”张作霖大手一挥,“吩咐下去,接着赶路!”
代官屯离得不远,没两炷香的工夫,大军便抵至屯口。见有官兵过来,守屯的团练早已报知那姚金亭。姚金亭一听,赶紧穿戴整齐,出宅来迎。
一见到张作霖,那姚金亭急忙拱手。“哎呀呀,这不是张统领吗?”
张作霖笑道:“姚老爷记性不坏啊,还认得我老张。”
姚金亭道:“那是那是,张统领气度非凡,让人过目难忘啊!”
“哈哈哈!净说我老张愿意听的!”张作霖向四下一望,“哎?你这屯子里的团勇多了不少吧?上次来,可没瞧见有这么些个。”
姚金亭叹道:“别提了,最近马耳山那伙匪人闹得太凶,我怕再出事,便又从附近村镇上招募了三百来号人手。”
“又添了三百来人?”张作霖道,“那你姚老爷又得破费不少吧?”
“可不是?”姚金亭苦着脸道,“吃饭、发饷,哪一样不得真金白银的花出去?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不花钱办团练,土匪便会下山来抢……这屯子算是我一手建起来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命根子啊,唉……”
张作霖道:“姚老爷不用唉声叹气!老张这次来,又是剿他们来啦!你只管放心,这一次,定会将那马耳山荡平!”
姚金亭还是提不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愿吧……”
“嘿?你不信是不是?”张作霖一指冯慎等人,“上回我们是打了败仗,可这次不同,这回我们请了高人做军师!定能灭了那伙胡子!”
姚金亭眼睛一亮,“这几位是?”
“来来,我给你介绍!二虎、作相姚老爷都是见过的,这位是冯三冯少侠,这两位好汉是……”
张作霖每说一个名字,姚金亭便是一揖。然到了香瓜身边时,姚金亭的脸色“唰”就拉了下来。
“贱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香瓜当时便恼了,“你骂谁?”
姚金亭手指柳月秋,“姑娘别误会,我是在骂她!”
香瓜道:“骂她也不成!”
姚金亭怫然不悦,“这贱人是我小老婆,别说是骂几句,打她又怎样?”
香瓜怒道:“你打个试试看?”
张作霖忙道:“不提这茬儿我还忘了,你姚老爷纳妾这么大的喜事,都没跟我老张讲一声,真真是不地道哇!”
姚金亭道:“张统领多恕罪吧。这阵子不太平,所以纳这贱人时也没敢大操大办……可谁知这贱人……唉!让她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