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收掌冷笑道:“金钟罩如何?铜皮铁骨又如何?你硬功夫再强,也罩不住内腑!老夫这一套‘穿胸掌’,首掌断你三焦,再掌破你肝肺,最后这一掌,足以震碎你的胆脾了!”
“原来你……”屠千峰才一张口,嘴角便渗出两道鲜血,紧接着牛眼一翻,魁伟的身躯轰然倒地。
屠千峰一死,墙头死士勃然大哗。曾三借机道:“张头领你瞧瞧呐,屠千峰屠兄弟也搭进去了!还等什么?咱们一块上啊!”
张少商正想点头,香瓜突然叫道:“是呀,是呀,既然知道打不过俺冯伯伯,你们又何必让那头大蠢牛先来送死?反正都不要脸皮了,早一起上不就行啦?”
被香瓜一通挤对,张少商脸上一红。“小丫头懂什么了?冷兄弟,偏劳你了!”
话音方落,墙头上一人缓缓跃下,正是那“追魂剑客”冷潮升。
这冷潮升人如其姓,低着头、阴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他落脚轻盈,目光似刃,功夫显然在那屠千峰之上。
见是强敌,冯昭便不再托大。“哼,总算出来个像样的。慎儿,你那柄刀瞧着不错,借爹来使使!”
冯慎等的就是这句,当即将遏必隆刀抛向冯昭。“好!爹爹接刀!”
冷潮升一言不发,手里长剑已然出鞘,趁着遏必隆刀未至,竟照着冯昭一剑刺去。
香瓜怒嗔道:“好不要脸!”
“要脸的还会去当走狗吗?”冯昭身子一拔,手掌已搭上了刀柄,再一甩,刀鞘便脱刃而飞,直直撞向冷潮升。
冷潮升格开刀鞘,长剑一撩,挑向冯昭咽喉。冯昭疾打个旋儿,遏必隆刀登时斜斫过来。刀剑相交,音若龙吟,铮铮颤动,经久不绝。
见遏必隆刀无恙,自己的剑刃却被砍得卷起,冷潮升已知那是把宝刀,当下再不敢硬劈硬对,急振长剑,将剑尖幻化成一道光圈,点点戳戳,有如无数流星旋舞。
一时间,白刃夺目,满院剑光。每当冯昭横刀抡扫,冷潮升总是避过锋芒,将长剑顺着刀身斩下,意图削冯昭手腕。
冯昭严守门户,将遏必隆刀使得虎虎生风。冷潮生屡攻不果,又把长剑连抖,剑身上闪出的寒光,宛如一泓激流的秋水,环在冯昭周身,绵绵不绝地拉划突刺。
仗着宝刀锋利,冯昭也不去理那些覆雨翻云的剑招,冷潮升的剑尖攻到哪儿,他便先将遏必隆刀的刀刃冲向哪儿。
冷潮升又攻了十来招,身子突然朝后一跃,落脚之处,正是屠千峰的尸首所在。
趁众人皆不明所以之时,冷潮升剑刃突然冲下划切,只见血浆喷溅后,屠千峰的尸首早已四分五裂。
见了这等场面,双杏、夏竹等女流自是少不了失声尖叫,墙头死士也是怵惕暗惊。众人如何诧愕,冷潮升浑然不睬,“砰”的一脚,向屠千峰那颗斗大的脑袋踢向冯昭。
冯昭刀背一翻,挡开飞来的头颅,冲冷潮升喝骂道:“你这狗贼枉称‘剑客’,下手也当真毒辣!”
冷潮升“哼”了一声,剑足齐动,屠千峰一条断腿与一截残躯又一前一后,双双撞向冯昭。
冯昭挥刀格开断腿,又出掌震去残躯。岂料残躯一去,后面竟露出袭来的长剑。
原来冷潮升在踢出残躯后,便以之为遮掩,飞身藏在其后。一见冯昭左掌伸出,就要剑斩他的手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昭陡然后退,同时遏必隆刀急交左手,暴喝一声,运力砍下。
冷潮升原以为一击得手,哪料得冯昭双手都会使刀?匆匆挺剑一架,想要先护住头胸要害。
这遏必隆刀本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再加上冯昭运实了深厚内劲,刃之所及,无坚不摧,只听“嗤”的一声,长剑从中断成两截。冷潮升面色更加惨白,手握半柄断剑,指着冯昭呆立不语。
“你既失长剑,老夫再使宝刀斩你,谅你也不会心服!”冯昭说着,将遏必隆刀往地上一插。“来!掌前送死吧!”
谁知冷潮升在剑柄上一按,那断剑口中骤然射出几道金光。原来冷潮升那剑里中空,内藏“追魂金针”,剑尖上留个小孔,只需用力一捏剑柄上的机栝,金针便会悄然施发。早年间曾见识过的人,俱已丧命在那偷袭的金针下,加上近几年来,冷潮升剑术愈精,单凭长剑便可制敌,追魂金针已久然不用。是以当世武林中人,只道那“追魂”二字,是称赞他剑法超群。
今日冷潮升被逼入绝地,无奈之下这才故伎重演,想趁冯昭不备,一举致其死命。
眼瞅着金针扎向面门,冯昭双脚牢牢钉住地面,身子向后仰天斜倚,使了个“倒卧铁板桥”。
几束金针刚掠面而过,冯昭只觉脑后又有二物袭来,他右足一弹,左腿一甩,双掌凭空一抄,身子便像个陀螺般横转起来。转在空中,冯昭已将袭来二物抄在掌中,微微一捏,便知掌中之物定是曾三射来的两枚柳叶长镖。未等身子定稳,冯昭唰唰两镖齐施,一打冷潮升,一射墙上曾三。
曾三隔得远,赶紧躲向张少商身后,张少商挺刀一格,将掷来的柳叶长镖挡下。可冷潮升就无如此幸运,一个闪避不及,便被一镖钉在了眉心。
冯昭矫捷如电,又径直跃至冷潮升面前,“砰”的一掌,将原本还露着半截的柳叶镖,全然按入他脑内。
颅遭重手,冷潮升当即毙命,只是身子乍僵,立在原地尚且未倒。冯昭犹不解恨,提起遏必隆刀,手起刀落,斩飞了冷潮升的脑袋。“冷血狗贼,叫你也尝尝身首异处的滋味!”
冯昭一回身,胸前血迹斑斑,遏必隆刀一指,凛凛生威。“曾三,你这下作的狗东西!躲躲藏藏的做什么?还不给老夫滚下来!?”
“是呀!”香瓜也跳着脚骂道,“死胖子,没听到冯伯伯的话吗?快滚下来受死!”
曾三不理二人,只是向张少商道:“张头领,你还没瞧出来吗?那老东西一直在有意拖延,分明就是在等帮手啊!光他一人已极难对付,若再来了……”
张少商一摆手,向身旁死士问道:“与火枪队约定的时刻还剩多久?”
那死士道:“也差不多了吧,不过还没见着信号……”
曾三又道:“张头领,王爷之所以要派咱们先行,就是不欲让事情搞得太过张扬……再拖下去,不光会闹得全城皆知,就连咱们‘暗隐堂’的死士,也会在王爷面前抬不起头来啊!”
张少商皱眉想了想,冲冯昭道:“冯老爷子,你武功盖世,在下着实敬佩得紧。这样吧,你们将那长筒留下、把钥匙交出,我便放你们离开。就连你伤的这几条人命,咱们也一概不究了如何?”
“哈哈哈……”冯昭仰天大笑道,“你当老夫是三岁的娃娃吗?‘轩辕诀’在这儿,你们或许还有所顾忌,若交了出去,哼哼……”
张少商道:“老爷子把我张某人也太小瞧了,若你们交出‘轩辕诀’后仍不能活着离开这冯宅,我张少商便天打五雷轰!”
冯昭冷笑道:“活着离开冯宅?哼,你这套口舌上的伎俩趁早收起来吧!出了冯宅,便会有庆王府的火枪队拦截,外头已被你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小子在这里红口白牙的发那劳什子誓又有何用?”
被戳中了心事,张少商恼羞成怒。“老爷子定是要执迷不悟了?”
冯昭须发戟张、气冲霄汉。“来来来!今夜就索性让老夫杀个痛快!”
张少商举刀一扬,喝道:“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趁着众死士跃下墙头,曾三又“嗖嗖嗖”射出三镖。冯昭闪身避过,又将遏必隆刀抛还冯慎。“慎儿,此刀留于你防身!”
冯慎抓刀在手,急道:“爹,那你怎么办?”
冯昭足尖一挑,将紫魍那杆麻紮长枪握在手上。“一寸长一寸强,这长枪还算趁手!慎儿、香瓜,你们不必施援,靠着廊柱护好其余人等,别让我分心!”
“好!”冯慎、香瓜齐应,与冯全等人退至檐下,各持兵器严阵以待。
冯昭挺枪在手,威若天神。张少商等一众死士虽已跃下,却也不敢贸然出击,只是各亮着架势,慢慢将包围圈收紧。
恶战一触即发,冯昭趁隙抬眼一扫,发觉众死士所用兵器尽不相同。张少商拿着一把宽背鬼头刀;风雷堂师盛章捏着数枚铁胆;八极门吴远图一手提剑、一手握拳;‘笑面罗刹’宇文烈挥两柄短叉;卓氏兄弟各操一杆狼牙棒;只是那‘鬼脚仙’戚平空着两手,鞋头踢在院砖上“嚓嚓”作响,显然是套了一双精钢打造的“虎头镫”。
见他们越围越近,冯昭反凝神静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张少商使个眼色,师盛章便将手一扬,掌中一枚铁胆疾疾掷出,朝着冯昭后背狠狠撞去。
听到风声,冯昭回枪一挡,那铁胆“滴溜溜”撞在枪杆上,擦出无数颗火星。好在那枪杆是镔铁所铸,仅是一弯,复又弹直。
师盛章一掷不中,迅速抽身,张少商、吴远图、宇文烈纵身跨步,已将长长短短的兵刃齐袭向冯昭。
冯昭久经战阵,在师盛章打出铁胆时,便料得他们必会如此,因而不等敌手兵刃近前,冯昭早倒提了枪尾铁鐏,将麻紮长枪“呼啦”一抡,带守兼攻。
见枪势凌厉,张少商等人赶紧四散跃开,冯昭还未收招,眼底下便见人影一晃,原来是戚平使出地蹚功夫,双腿如剪,交错着踢向冯昭下盘。
冯昭马步大开,将长枪做棍,照着戚平便抽了下去。戚平侧躺在地上,身子却似一条游鱼,右手在地上一按,飞快朝一边滚去。只见戚平两手互撑,越滚越快,行至后来,索性以手代足,双腿倒立着凌空翻转。
这般若癫似狂的打法,恰是那地蹚中的“九滚十八跌”,意未及形先动,变幻莫测,令敌手无所适从。冯昭识得厉害,正要向后避开,卓氏兄弟的狼牙棒又劈头夹脑地抡击过来。
那狼牙棒上满是倒刺,漫说是被砸中,就算轻轻带到一点,也会被刮下一大条皮肉。冯昭不欲硬接,又纵身撤向左侧。
刚到了左侧,宇文烈的短叉与吴远图的铁剑双双刺出,冯昭忙将长枪一横,枪尾格开铁剑,枪头撞飞短叉。叉剑方撤,张少商的鬼头刀又兜顶斫下,冯昭急把长枪一抬,以枪头横刃抹向张少商咽喉。
张少商挥刀一拨,身子在半空中疾打了个圈,不等冯昭再攻,自己反朝后跃。
这么一来,冯昭已然瞧出,这批死士其实是摆下了一套阵法,来向自己交替攻击。先是张、吴、宇文等人围成一个圈子伺机而动,圈阵中央,又有戚平勾挂踹踢,师盛章铁胆在手,于圈外游绕,见有破绽,便会施铁胆袭发。
冯昭猜得没错,这套阵法确为“暗隐堂”死士制敌之术。中间有腿击,周遭兵刃探刺,外头铁胆奇袭,换成旁人被围上,早已是左支右绌,偏偏冯昭仗着身法敏捷蹿跃趋避,众死士一时也制他不得。
众死士纵使暂未得手,然冯昭身陷阵中,受这几大高手夹击,也可谓是险到了极致。这圈阵布得实在是高明,守攻皆宜,密不透风。若冯昭攻其阵首,则阵尾来应;要击其阵尾,则阵首回救;想断其阵腰,则首尾齐齐相护,无论冯昭突向何处,皆会被数人之力逼回。险象环生,冯昭无奈之下,唯有旋枪游掌,一面护住身遭,一面耗峙筹谋。
运阵一久,众死士功夫上的造诣,也慢慢分出了高下。吴远图、师盛章实为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而宇文烈内力不臻精纯,双叉舞动得不似之前那般凌厉迅猛。尤其卓氏兄弟,狼牙棒又挥抡数下,手腕渐感酸麻,脚下开始虚浮无序,呼喝声中也夹杂了几分气喘之音。
冯昭目利如鹰隼,岂会察觉不到?奈何每每攻向卓氏兄弟时,总有张少商挺刀来救,屡试之下,未得所愿,只好严防死守,再寻良策。
众人这一通混战,直激荡得院中尘沙飞扬,冯慎眼前缭乱,只见无数道人影飞来闪去,却根本无法看清他们是如何出招。时至今夜,冯慎方晓天外有天,大生井蛙之感,顿觉自身那点儿拳脚功夫,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实在是不值一哂。
香瓜架着手腕,牢牢守在廊下,有心想施钉箭射伤几名死士,无奈也同样与冯慎一般目不暇接。“冯大哥,咱们得想个法子,帮一帮冯伯伯呀!”
冯慎口里称是,但心中却毫无主意。他只观了一阵,便知自己与眼前众人的本事判若云泥,就算有心插手,怕也会适得其反。
正犹豫着,香瓜突然抬起了手腕,冯慎心中一惊,忙将她一拉。“香瓜,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误伤了爹爹……”
香瓜向冯慎眨了眨眼,嘴巴朝外一努。“冯大哥,你瞧那死胖子……俺去射他!”
冯慎顺势一望,果见曾三手捏柳叶长镖,焦急地候于阵外,眼睛直盯阵中,正打算伺机发镖。
原来曾三虽投靠了庆王府,可他一来技不如人,二来又是初来乍到,故暗隐堂一干死士也并不将他放在眼中。待到阵法摆开,众死士按照之前演练各守其要,因此更没了曾三下手的机会。
然这曾三心性狠毒,又兼之诡计多端,留他在阵外,势必会是个大患。于是冯慎冲香瓜点了点头,悄声道:“出手利落些,别扰了爹爹心绪!”
“俺知道的。”香瓜手腕一扬,钉箭疾疾射出。
那曾三好歹也是暗器行家,骤然听得身后风响,便知是有人偷袭。他想也没想,当即在地上一滚,生生避过钉箭。
可就是这么一避,曾三已踏在了众死士布下的圈阵外环。那师盛章正在绕阵疾走,自然被他阻得脚下一滞。
无故受扰,师盛章肝火大盛,一把提起曾三后心,便想将他掷向一边。“滚开些!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曾三屡遭轻视,早已心怀怨恚,见师盛章抓着自己要扔,便以柳叶镖当作匕首,反朝背后划去。
见镖刃划来,师盛章急忙撤手,“臭小子,作死吗?”
曾三趁机跃开,恨道:“师老头,你也甭倚老卖老!”
鏖战之时,最忌分神。师盛章与曾三这么一闹,卓氏兄弟把持不住,自然要偏头去瞧。就这么一愣神儿,圈阵中登时露了一丝破绽。
冯昭心无旁骛,一见阵现缺口,当即挺枪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