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能喝上口热茶,查爷就知足吧,”冯慎倒是不在乎,他吹了吹漂在杯面上的末子,呷了一口,“还算有点茶味。”

“您倒是不挑……”查仵作摇头叹道,也不再抱怨,抓过一个肉馒头来啃嚼一口。

冯慎笑笑,也不多说,同查仵作一起开始吃将起来。

说到这高碎,也唤作高末儿,无非就是些茶叶碎渣儿。老年间,那新茶叶下来后,种茶人都要拿着筛子滤上几遍。那叶肥芽嫩的,送到茶铺里去卖,剩下的那些散屑末子,也不舍得扔,都用瓦罐盛了,低价卖给手头上不宽裕的穷苦之人。平日里,查仵作之类的公人,喝的茶叶还算讲究,自然会觉得那高碎生涩碍口。不过,这家的肉馒头倒是料馅十足,故那冯查二人吃的很是香甜。

几个肉馒头下了肚后,感觉身上有了点热乎气。见吃得差不多了,冯慎便活动了下腿脚,朝着棚外极目远眺。

这木樨园一带,种了不少苜蓿。苜蓿耐寒,是那极好的草料。这附近驻扎着的丰台大营里,都从这地方运料回去饲养战马。所以,这片之前是唤作“苜蓿园”。可能是后来有人嫌这名不算雅,用了个谐音,这才改成了“木樨园”。

可到了庚子年,八国联军凭着洋枪火炮,从海上一路攻破了紫禁城,那些个驻扎的官兵被打得溃不成军,从此,便一蹶不振。眼下,这木樨园的苜蓿地早荒了好几年,不要说是苜蓿,就连杂草都没生得几根。

望着残雪皑皑的荒地,冯慎唏嘘不已。而查仵作却没想这么多,只顾抓着盘里肉馒头往嘴里填。

正在这时,官道上远远的走来两个人。等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是一个少女,搀着一名老者蹒跚而来。

少女与那老者满脸菜色,身上衣衫皆是褴褛不堪。看起来,倒像是对逃荒之人。

少女约有个二八年纪,头上扎着俩冲天辫,虽然灰头土脸,但难掩那眉眼清秀;老者虽瘦,却是个大骨架,一双眼不知受过伤还是患过疾,眼珠子白浑,目不能视物,显然是个盲人。

突然间,那瞎老者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少女大叫了一声“爷爷”,便急得呜呜直哭。

冯慎一看,动了恻隐,也不多想,抬脚就奔着那二人去了。查仵作见状,也忙跟在后面。

三人七手八脚地将那瞎老者从地上扶起,慢慢地搀到了茶棚里。开茶棚的老妇一看,也抬出一把破椅子,放在火炉边。几人将瞎老者扶坐在上面,便让他烤起火来。

烤了一阵子火后,瞎老者的脸色好了些许。冯慎见状,便挽起袖子,在他身上点按了几个穴道,帮着老者推宫过血。

一连折腾了好一阵子,那瞎老者这才缓了过来。冯慎让那老妇熬了碗热姜汤,撬开老者牙关,便慢慢地灌了下去。

见老者好转,冯慎将那少女一瞥。发现她一面担心着那瞎老头,一面偷眼瞧着桌上没吃完的肉馒头。

冯慎知她是饿极了,又从老妇那里要来几个,递到那少女手里。那少女先是一愣,然后在自己的破棉袄上擦了擦手,赶紧抓了一个肉馒头。

她咽了口口水,拿着肉馒头掰了一小块,便要去喂那瞎老头。

“小丫头,你自个儿先吃就好,”查仵作笑笑,道,“你爷爷这边也有,香喷喷的肉馒头管够!”

“放心吃吧,”冯慎也道,“若是不够,再从屉上去取。”

“香瓜……”那瞎老头听到了,嘴角翕动几下,道出一口山东土音,“你替爷爷磕几个头……好好地叩谢这些恩公……”

那叫作香瓜的少女一听,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梆梆地磕起头来。

冯慎和查仵作一瞧,赶紧扶将起来,嘴里急说着:“顺手之劳,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那香瓜又硬磕了几个,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姑娘,”冯慎看他们爷孙二人落破不堪,又出言问道,“你们这般凄凉,莫非是遇到什么不幸了?”

没想到一听这话,那香瓜居然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第九章 夤夜缉凶

见冯慎问起,那香瓜竟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不止。听她哭得凄切,那瞎老者也动了情,盲目之中老泪纵横。

冯慎和查仵作慌了手脚,忙好生劝说。一连安慰了好一阵,那爷孙二人才收了悲声。

“小丫头,”查仵作拍着香瓜的后心问道,“不急着哭,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没准我们还能管得了。”

“俺……俺吃个包子再说行不?”香瓜抬起眼泪汪汪的大眼,抽了抽鼻子,“俺饿……”

“对对对!先吃!可劲的吃!”查仵作忙递过来几个肉馒头。

香瓜也不答话,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到嘴边便狼吞虎咽。可能是有阵子没吃东西了,那香瓜等不得细嚼,就囫囵的将嘴里东西咽下。吞咽得太急了,食物噎在了嗓子眼里,忙灌了几口茶,这才顺下去。

“慢点吃,”冯慎看着她,摇头笑道,“留神别再噎着。”

香瓜抬头看了一眼冯慎,使劲地点了点头。可手里还是不停歇,抓着肉馒头狠狠地朝嘴里塞。

“老人家,”冯慎转向那瞎老者,问道,“听你们口音,像是打山东来的?”

“回恩公的话……”瞎老者咳嗽几声,忙道,“俺们是济南府平原县人氏,俺姓田,双名金开,那是俺孙女……她爹娘死的早,怕不好养活,就随便起了个小名,一直叫到大。哦,老汉糊涂!还没请教两位恩公上下?”

“老人家客套了,”冯慎忙道,“在下姓冯,那位姓查,我二人皆是晚辈,万勿再以‘恩公’相称。”

“不是这话!”田老汉将手一摆,道,“俺们落难至此,别人都嫌俺们腌臜,别说是讨食,就连见了,都避得远远的……一连几日,水米不曾沾牙,若无二位恩公给吃施救,俺老汉怕早已饿毙在这官道上了……”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冯慎又道,“老人家,您与孙女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是为了哪般?”

“这还用说?必是那家乡遭了寒灾吧?”查仵作插言道。

田老汉侧着耳朵听辨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那位……应该就是查恩公吧?这几年收成虽然不算好,可也没到那绝粮的份儿上。只是老汉俺感觉大限到了,怕留下香瓜一人无依无靠,这才收拾了家当,赶来京城投一处旧友。可谁知刚过了沧州界面,就……”

“就遇上歹人,被劫去了细软?”查仵作一听,很是不忿,“那伙打家劫舍的恶贼,真该尽数剿灭!”

“俺才不怕山贼咧!”查仵作话音刚落,那香瓜便不服气地叫起来。她几个包子下了肚,说话也有了中气:“凭俺那件‘甩手弩’,四五个山贼俺还不放在眼里!可俺们碰上的是‘摸包儿的’……不知什么时候,那褡裢就被人给偷空了,那里面还有黑儿娘送俺的首饰呢……”

“香瓜!”还没等香瓜说完,田老汉突然高声制止,“莫要多舌!”

“哦……”那香瓜吓得一吐舌头,便不敢再说,只是低了头,又吃起那些肉馒头来。

见这田老汉这么大反应,冯慎心下也纳闷儿。他不动声色,只是偷眼观瞧这爷孙二人。

那田老汉虽是个瞎老头,身架子却十分高大。一般的盲者行路,定要持根竹竿探路,而他却两手空空,并无助行之物。他耳挺面方,太阳穴高高隆起。双掌虎口之间皆是厚茧,八成是那持刀弄棒久了,生生磨将出来的。而且,田老汉虽操着一口村音,但谈言说话带着股江湖味道,不似一般村户。

再瞧那田香瓜。别看她年纪轻轻,眉眼中暗含一股英气。方才她无心吐露出什么“甩手弩”“对付山贼”之类的话,摆明了说自己会那么一招半式。

越看,冯慎越觉得这爷孙俩不是普通人。可瞅着他们一个老练深邃,一个质朴烂漫,应该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人。

于是,冯慎便道:“老人家,观你们二人,不似寻常人物。若蒙见信,倒可直言相告。不瞒老人家,我与那查爷,都是公门中人。有什么难处,您只管开口,说不定,我们也可帮上一二。”

听得此语,田老汉微微一怔:“二位恩公……皆是官爷?不知……不知是在哪个衙门为官作宦?”

“不敢,”冯慎正色道,“我二人皆是当差,听命于顺天府衙。”

田老汉沉吟半晌,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冯恩公、查恩公,非是老汉不说实言……确是有所苦衷啊……”

“老人家,”查仵作也道,“有事您就直说!我与冯少爷都是明眼人,看得出你们爷孙俩受了难为……”

“唉……一言难尽啊!”田老汉神色黯淡,缓缓说道,“既然两位恩公问起,俺不能扯谎欺骗恩人……其实……老汉俺是义和拳!”

冯慎与查仵作相对一视,不约而同地惊道:“义和拳?”

田老汉顿了顿,缓缓答道:“正是……二位恩公若嫌俺是‘拳匪’出身……只管拿了俺去送官……”

查仵作看了看冯慎,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人家,这又是什么话!”冯慎抬眼看了看那守在炉边的老妇,低声说道,“您老且住了声,我去去便来。”

说完,冯慎便走到那炉边,对那老妇说道:“这位嬷嬷,不知这茶棚之中,可备得酒浆?”

“客官要吃酒?”那老妇见问,忙道,“可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并未备下什么酒水啊。”

“倒有些棘手了……”冯慎故作为难道,“眼下这天寒地冻的……我们想烫些酒水暖身……茶棚未备,却不知附近有无售酒之处?若是有,能否劳烦嬷嬷替我们打一觚过来?”

“村里头倒是有酿酒的,”老妇面露难色,“可那村里离这儿有个三里多地,一来一回的怕要耽误生意……”

“嬷嬷放心,”冯慎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银子,递给那老妇,“这些可否偿得上您耽误的买卖?”

“用不了这些许,”那老妇慌忙在身上的灶裙上擦了擦手,这才敢接了银子,“客官,那老身这就回村给您打酒去!剩下的,再给您还来……”

“不必了,”冯慎笑道,“剩下的嬷嬷自个儿留着便好!”

“多谢客官了!”那老妇一听,赶紧对冯慎千恩万谢,拿着银子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其他人见冯慎这般,知道他是想借故支开老妇。于是,也都闭着嘴不说话。直到那老妇走远了,这才接着上茬盘道起来。

“老汉罪过,”听得周围无杂人了,那田老汉才说道,“又让冯恩公坏钞。”

“老人家言重了,”冯慎摆摆手,道,“方才听得您老提到什么义和拳……”

“是啊!”查仵作也皱眉道,“庚子年那事,虽过去了几年,可眼下朝廷里好像还在压禁拳党啊……”

“唉……可说是呢,”田老汉长叹一口,“不过这事要说,得倒回好几年前,想当年……”

“哎呀爷爷!”田老汉刚要开口,那香瓜却将小嘴一噘,“又要说你那些个事啊?俺听了百八十回了,耳朵眼里都快磨出茧子来了!你们要说,俺可不想听了。俺困了,得先打个盹儿。”

说完,香瓜便将眼前的盘碟一推,真个趴在桌上睡将起来。

“这憨妮子,”田老汉苦笑一下,“好容易吃了顿饱饭,又似之前那般没心没肺了。”

见那香瓜直来直去的性子,冯慎与查仵作也不由得笑笑,任她伏在桌上歇晌。

田老汉咳嗽几声,开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述出来:

这田老汉年轻时,凭着一身的好拳脚,在一家镖行里押镖解运。等到年纪大了,也不愿意走南闯北了,便回了家乡,安生养老。

田老汉有个独子,长成后也讨了一房媳妇。婚后一年,夫妇二人便生了个丫头,也就是香瓜。田老汉走镖时,积下不少家底,一家人吃吃穿穿,过得倒也富足。

可天有不测。那一年山东大涝。暴雨连下不停,使得黄河决了口。那洪水泛滥,一直淹到了平原县来。好容易等得洪水退了,却因那淹死的人畜来不及捞,又衍了尸毒,起了瘟疫。

那瘟疫来得凶,十户里面有八户绝,见天都有人染疫毙命。开始人死了,还能去置办口薄板棺材,可到了后头,人死的太多,埋都埋不过来,索性用破席子卷了,找个乱葬岗随便一扔,任凭野狗撕扯。香瓜的爹娘,就是在那会儿染疫双亡。整个田家,只剩下爷孙俩相依度日。

一老一少,日子过得就有些紧巴。田老汉年岁大了,也下不得地,而香瓜尚小,又是个女娃子,自然也当不起家。

田老汉思来想去,打算趁着那些套路还没忘,开家馆场授武。平原县民风剽悍,个个讲义尚武。田老汉早年间在当地颇有名声,于是跟来学拳的人也不少。有钱的人家,送些拳资。手头紧的,就担来些米面。凭着这份收入和四邻的接济,田老汉与那香瓜倒也不至于受饥挨饿。

香瓜那会还小,总见家里有人舞枪弄棒的,她觉得有趣,也便偷偷跟在后面,耍个一招半式。田老汉一看香瓜学得还有模有样,心里也欢喜得紧。想她若有个一技傍身,等以后自己没了,也不怕受人欺负。于是,便让香瓜也跟着那些师兄弟们学拳。

别看香瓜大大咧咧的,学起武来倒是不含糊。除去了套路,香瓜倒不好刀剑,而是喜欢掷石子玩。几年下来,不光是拳脚大进,那石子掷的,竟如行家射暗器一般精准。随手一扬,趴在那几丈高大树上的鸣蝉便应声而落。不敢说百发百中,但十下里面,起码能打着个七八下。

香瓜如何如何,且按下不提。单说田老汉收的那帮人里,有个年过三旬的老徒弟。这人唤作李长水,是邻村杠子李庄人氏。

这李长水年纪虽大些,可生性火暴。那牛脾气犯了,不输于愣头小子。不过,李长水虽然鲁莽,对田老汉却是毕恭毕敬。并且他为人正直,敢爱敢恨,那田老汉对其也是十分赏识。那个年头,在山东地界上,有着不少洋鬼子开的天主教堂,收了不少本地的教众。那些个教众,倒不是有什么信仰,而是想仗着洋人的庇护去为非作歹。老百姓对其恨之入骨,私底下叫他们“二毛子”。

在李长水村里,就有这个么一个“二毛子”恶霸。这人名叫李金榜,是村里的大户。可这李金榜,偏就为富不仁。他借着洋鬼子的势力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一次李金榜正为恶时,恰被李长水所见。那李长水一看,怒从心头起,操起拳来,就将那李金榜打了个七荤八素。惩治了二毛子后,李长水仍不解气,索性纠了一伙村民,拿着锄头镰刀,直奔那扶植恶霸的教堂大砸特砸,赶跑了洋鬼子传教士。

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平原知县一听打了洋人、砸了教堂,慌忙亲点了步马捕快,赶到杠子李庄拿人。可那李长水犯了横,誓要跟那官军抵抗到底。结果凭着几个泥腿村汉,竟还真将那伙县衙捕快打了回去。

知县一看,忙去请巡抚出兵镇压。巡抚一听有乱民闹事,也慌得不行,赶紧调齐两营军健前往围剿。由于田老汉教过那李长水功夫,所以也被官兵列在了围剿名册之上。

消息传来,李长水大惊。他一面派村汉去长清县请朱红灯,一面亲自去给田老汉通风报信。

这长清县的朱红灯,正是那山东义和拳的头领。一听得消息,马上带着几百拳众,星夜赶赴杠子李庄。等到朱红灯进了庄,那李长水也早已将田老汉和香瓜接至家中。

几人会合后,便开始商议起来。田老汉原本不愿入伙,可架不住李长水、朱红灯等人在边上苦苦相劝。

田老汉暗忖:自己因授过李长水拳术,也被官府列在了捉拿范围之内。这次事情闹得大,若是被捉住,按着那连坐的罪名,少不得也要开刀问斩。自己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倒不怕死。可是就怕孙女香瓜,也会受了连累、丢了性命。

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是个死,入拳抗官、痛击洋虏,大不了也是个死。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

于是田老汉一咬牙、一跺脚,打定了主意,带着香瓜一起,入伙了义和拳。

田老汉年逾花甲,可他却怀着一身的能耐。特别是一口宽背大刀,使得是虎虎生风。再加上他早年走镖,积下不少江湖经验,义和拳里有他加入,便同如虎添翼。

见田老汉答应了,朱、李二人皆是大喜,忙斩鸡头、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了金兰之义。

入伙之后,几人便指挥着手下人掘壕挖沟、设防布阵,只等着与那官兵决一死战。

不多会儿,便有拳众来报,说是官军的探马拦骑,已出现在庄西的森罗殿。听得是探马到,几人便知:大军不出半个时辰,必会赶到这里。

见官军来势凶猛,朱、李等人便决定趁其远来疲顿,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点起义和拳中几百死士,操兵刃武器,直接奔至庄口拒敌。

等不得两军对垒,义和拳众们便抡舞着枪棒,朝着官军杀奔过去。那些官军一看,慌忙招架。双方都不叫阵,人喊马嘶、刀来枪往,杀将在了一处。

田老汉经多见广,自是不畏这血淋淋的场面。他抡着宽背大刀,一刀便剁翻一个,如同是砍瓜切菜一般,在那官军中横冲直撞,杀得官兵们是哭爹喊娘。

田香瓜年岁太小,被拳众们留在了阵后。开始时候,香瓜还有几分害怕。可征战时间一长,香瓜胆子竟也稍稍大了些,也从地上抓着石子、土块,不停地朝那些官兵们掷打而去……

这一战,从晌午激斗到了天黑。那几百拳众虽说英武,可毕竟是刚扔了锄头农具的“泥腿子”,鏖战一久,便显了疲势、落了下风。

看拳众们要败,朱红灯也是暗暗心焦。见官军还有后援赶到,硬碰硬不是办法。于是,他决定委曲求全,将几百拳众化整为零,仗着天黑路熟,先撤至安全的地方,避免损兵折将。

朱红灯命李长水带着一部拳众,田老汉和香瓜也领着一部拳众,分成两个方向,先行撤退。他自己则率着剩下的人,留着断后。

等李、田二队走得无影时,朱红灯且战且退。眼瞅着就要逃脱官兵的追捕,朱红灯却被一支冷箭射于马下。见朱红灯伤了,拳众们顿时大乱,让赶来的官军打得是溃不成军。

官兵们一拥而上,将朱红灯捆了,直接解送济南。巡抚毓贤见拿住了“匪首”,便想着杀鸡儆猴。于是,连审也没审,直接将朱红灯等人枭了首级,号令在城门以外。

且说田老汉和香瓜一行,从平原县逃出来后,与那朱、李二人皆失了音讯。一连过了好些日子,才得知了朱红灯兵败被斩的噩耗。

得信后,田老汉放声大恸。有心去攻州破府替朱红灯报仇,可无奈自己兵缺将寡,抗之不能。再加上官兵们对义和拳百般围捕,田老汉也只好带着残部东奔西逃。

转战之中,田老汉又收了些贫苦的兄弟。之后便在众人的拥立之下开了神拳坛口,当上了“大师兄”。

后来,听人说有曹福田、张德成等人,在天津卫设下了“坎”字总坛,田老汉便打算带着手底下的弟兄们前去投靠。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在山东、直隶一带,这义和拳的名头是越来越大。就连当地的官府,也轻易不敢与之抗衡。

在天津稳住了脚根,田老汉和香瓜也总算能歇下口气来。这义和拳里,还有着不少妇人开设的“照坛”。像由寡妇孤女组成的“黑灯照”,由娼流粉头组成的“花灯照”等。这些妇人,无论老幼,皆能提刀上阵,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在那万千拳众眼里,照坛同是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