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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安听得小郡主出事,脸色更是一沉,低低道:“郡主也中毒了?”

上官震远尚未吃饭,方才正要吃的时候,却听得外面的士兵不住呻吟,他震惊之下,马上四处查看,却见军中上下,几乎无人不是痛苦万状。他亦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把毒下到军中饮食之内,马上命人将伙头军捉起来审问。那几个伙头军也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矢口否认自己下毒,说做好饭后,除了小郡主派侍女拿了几个野味过来要他们做一下,根本没有外人来过。上官震远听得小郡主的侍女来过,马上赶过去查看,却见小郡主脸色煞白,哪还有方才拿山泉水过来时的娇俏活泼。一问之下,小郡主说刚才就尝了尝野味,便成了这样。

一听郡主都中了毒,斛律安更是背后冷汗直冒。上官震远见他神色凝重,低声道:“斛律将军,我去应付吧。”

他正要出去,斛律安拦住他道:“等等!”

上官震远站住了。斛律安沉思了一下,低低道:“震远兄,你即刻带郡主离开此处,以防万一。”

上官震远一怔:“斛律将军,难道还怕这些人吗?”

他二人都是猛将,千军万马都凛然不惧,就算有人来偷袭,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半分惧意。但斛律安只是喃喃道:“小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上官震远恍然大悟道:“这些人是冲着那神器来的?”

斛律安道:“多半如此。”

敢来袭击军营的,肯定不是易与之辈。这些人下手阴险毒辣,而且谋定而后动,定然早有准备。斛律安本来不惧,但这么多士兵突然间全都中了毒,让他也有点忐忑了。自己虽然尚能支撑,可天知道这些人还会有什么手段。他熟读兵法,深知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低声道:“震远兄,你将神器随身带在身边,带小郡主去南边和太师会合,这儿由我应付。”

斛律安的本领,上官震远一清二楚。如果来犯之敌连斛律安都无法对付,那就算有自己帮忙也无能为力。敌人的目标定是那件神器,自己将神器带走,实是釜底抽薪之计,就算斛律安斗不过敌人,他脱身总有办法,到时这些敌人即使大获全胜,亦是扑了个空。但小郡主若受池鱼之灾,就连太师都吃罪不起。他点了点头,道:“好计。斛律将军,这儿全靠你了。”

他将木盒放进怀里,转身便走。斛律安见他离去,心中一定,高声道:“弟兄们,随我前去迎敌!”

斛律安说罢,怀抱铜锤,大踏步向前走去。还没走几步路,却见前面有几人一路杀来,拦路的士兵纷纷退下。这些虽是精兵,但大多已中了毒,再一动手,毒性发作得更快,虽然人多,却连武器都举不起,不少人更是还没动手就躺倒在地。斛律安心道:“什么人竟有如此本领!”他对士卒向来体恤,见他们这样死撑,只怕要任人屠杀,便高声喝道:“斛律安在此,贼子,有胆的过来!”

杀进来的,正是陈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儿三人。他们三人按小郡主之计冲进营来,本来见营中士兵众多,若进得营来,定难掩行迹,但直接杀进来,恐怕更难,谁知一动手之下,却见这些士兵面带痛苦之色,基本上已失去了战斗力,心知小郡主之计定然得逞。神器藏在宇文拓那两个部将身边,本来冲到中军营来千难万难,现在却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陈靖仇见这些士兵根本动不了手,却仍是死战不退,就算中剑倒地,还有人要上前,实是有些不忍。突然听得有人自称是斛律安,他精神一振,道:“小雪,玉儿姐姐,那人便是正点子,别对付这些士兵了,冲过去!”

他们三人论单打独斗,这数百隋兵中没有一两个能挡得住他们一时半会的,更何况中毒在前。小雪本来就心软,就连拓跋玉儿也觉得这样随意杀人未免胜之不武,听得有人自称斛律安,她道:“阿仇,崆峒印定在他身上!”

斛律安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如蒙大赦,纷纷四散逃开,一下子将中军营现出一片空地。陈靖仇见中军营帐外站着个中年人,看相貌,正是当初宇文拓来魔王砦抢神农鼎时的那两个部将之一,便大踏步走上前去,高声道:“是斛律将军吗?”

斛律安只道杀进来的是些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家伙,谁知当先之人是个少年,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女,暗暗称奇,心想:“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少年英豪屡出,听宇文太师说起,江湖中有个叫徐世绩的少年,二十多岁就纠集盗伙纵横天下,而太原的唐国公李渊的两个儿子也非等闲之辈,年纪轻轻就能领兵厮杀,原来这儿也有一个。”他见身边的士兵虽然还能支撑,但全都中了毒,让他们上前抵挡只是送死,便孤身上前,朗声笑道:“我道是哪路英雄敢来捋虎须。小朋友,你胆子可不小,只是居然下毒,行事未免太阴险了点儿。”

陈靖仇听他说自己下毒,脸不由微微一红。这毒虽然不是自己下的,但小郡主下毒也是为了帮自己,纵然兵行诡道,此计想来确实有点阴险。他一时还不了嘴,拓跋玉儿却大不服气,喝道:“大胡子!你们自己偷偷摸摸地跑上魔王砦偷东西,还有脸说别人!”

斛律安自认光明磊落,听这胡人少女居然说什么自己上魔王砦偷东西,叱道:“小丫头胡说什么,斛律安什么时候去过魔王砦?”

拓跋玉儿见他矢口否认,更是恼怒,骂道:“你这张脸好看吗?还会认错。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小偷!快把崆峒印交出来!”

斛律安见他们果然是为神器而来,仰天大笑道:“好一张利口,你要崆峒印,便问问我这铜锤答不答应!”

斛律安对宇文太师忠心不二,太师将崆峒印交给他保管,他便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亦要保护周全。见这三个少年男女果然是为崆峒印而来,何况这些人居然还下毒,连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上前挥锤便打。

陈靖仇见斛律安手中的铜锤极是沉重,但在他手上却如拈灯草,心知他定是力大无穷之辈。如果和他斗力,己方三人加起来也多半不是他的对手。斛律安说打便打,这一锤下来,显然难以直撄其锋,他左手捻诀,一个箭步冲上,喝道:“中!”

这一剑,刺的是斛律安的手腕。力大之人,行动多半不够灵活,如果缠斗下去,敌人这柄大锤横扫过来,谁也挡不住,但如果先伤了他的手,那就好对付多了。陈靖仇自下山以来,会过的好手不知凡几,功力比当初高了好几倍,这一剑使得更是神完气足,出手如电。斛律安见这少年一出手竟如此敏捷,叫道:“好剑法!”他手中的铜锤看似笨重,却忽地一沉,陈靖仇本要刺他手腕,谁知铜锤忽然下落,剑尖竟刺到了锤头上。“当”一声响,陈靖仇只觉一条手臂都震得麻了,这铜锤直如有万钧之力,几乎要将他的长剑击得寸寸断裂。他大吃一惊,右腕趁势一抖,一下从锤下脱出,人已退出了好几步,双脚更是站立不住,在地上擦了一段才立定,眼中却已有惊惧之色。

和他预料得不同,这斛律安不但力大无比,而且动作极速,竟是举重若轻,极为高明,若不是自己抽剑抽得快,这一锤便反要将他的长剑打出手去了。拓跋玉儿却不知陈靖仇一招就吃了亏,见他进了一招又退下,扭头对小雪道:“小雪,阿仇一个人对付不了他,我们上!”

她们两人走上一步,走到陈靖仇身后,拓跋玉儿道:“阿仇,别怕他,我们三个人和他打!”

陈靖仇已知一个人是对付不了斛律安的,见小雪和拓跋玉儿上来,现在三才阵已成,他信心亦是大增,心里有了个主意,低声道:“小心点,这人力气好大。”

他们这三才阵已用过多次,就算敌人的本领大如敖墨,三才阵结成,一样可以抵挡。斛律安试了陈靖仇一招,已知这少年功力不弱,但较自己尚有差距,就算三个齐上,威力定也大得有限。他冷笑道:“不错,三个人一块儿上吧,省得多事。”

他武功高强,身经百战,不要说来的只是三个男女少年,便是千军万马也不惧。可是正待上前,腹中却是一痛,铜锤的分量似乎比平时重了许多,竟然快要提不起来。他暗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疏于练习,本事退步了?”可是回想起来,自己每天都在打熬力气,功力根本没有退步的迹象,却不知为什么竟会如此。但他也知道,若再撑下去,自然不是这三个少年的对手。自己一场输赢也无关大局,只是明日的万灵血咒却只能放弃了,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神器已交付上官震远带走,总算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想到此处,他左手疾在肩头被陈靖仇刺伤之处一抹,拇指上已染上了一些血痕,飞快地在铜锤上一抹。此时陈靖仇一剑正当心刺来,这一剑来得更快,眼见斛律安避无可避,长剑将他穿心而过,但陈靖仇却觉剑尖上并没有传来刺入人身的感觉,倒似扑了个空。陈靖仇心中一诧,定睛看去,却见斛律安的人影已在眨眼间不知去向。

遁术!

陈靖仇还记得那一回在泰山之巅,杨硕对东莱城施完万灵血咒后,同行的韩老将军便是以遁术将万灵血珠带走的,显然斛律安也会这一门法术。要破遁术,唯有逆运五遁法术,但以陈靖仇现在的功力,若是施展此术,只怕会大伤元气。就算斛律安,这般强运遁术,定然也会大损真力,陈靖仇实在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在大占上风之际突然逃走,反倒有点疑惑。拓跋玉儿却没他想那么多,当斛律安突然消失,恨恨道:“算你逃得快!”正要进大帐,见陈靖仇仍是站立不动,诧道:“阿仇,不快去找崆峒印吗?”

她闪身就进了大帐。小雪正待跟进去,见陈靖仇仍然迟疑不动,小声道:“陈大哥,你怀疑什么?”

陈靖仇道:“小雪,这斛律安本领不凡,明明行有余力,为什么突然逃走了?”

小雪道:“多半是中了小郡主的计,也已中毒了。陈大哥,别想太多了,快去找崆峒印吧。”

陈靖仇喃喃道:“宇文拓这般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对小郡主根本不作防备?”

斛律安发觉中毒立刻逃走,倒也说得通。只是陈靖仇总有些不安,小郡主已经看穿了宇文拓有不臣之心,因此帮助自己,这一次才会如此顺利,真应了陆仲恺卦中所说的“唾手可得”,可宇文拓对小郡主真的毫无戒备吗?宇文拓不是个简单人物,小郡主在他军中来去自如,显然他对小郡主极为信任,根本不作防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雪听他这么说,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疼痛,轻声道:“大概,宇文拓变傻了。”

陈靖仇怔道:“他变傻了?”

小雪见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叹道:“是啊。快去帮玉儿姐姐找东西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小雪年纪虽然比陈靖仇还小一岁,但她很小就在客栈做事,南来北往的客人见了不知多少,心思实是比只跟师父在山中修炼的陈靖仇成熟太多了。宇文拓不防小郡主,显然他对郡主有爱慕之心,但陈靖仇却还傻愣愣地想不明白。就在这时,大帐中的拓跋玉儿突然骂了一声,陈靖仇不知她出了什么事,一个箭步冲进去,叫道:“玉儿姐姐,怎么了?”小雪看他的身影,心里那种痛楚更深了一层,用低得谁也听不到的声音道:“在玉儿姐姐跟前,陈大哥你也变傻了。”

第二十七章 扑朔迷离

此时的上官震远正赶着辆大车在去南边的路上,车里坐的是郡主和她的两个侍女。他一边赶着车,心里仍在思量方才的事。敌人的攻击出乎意料,此事定有内奸,可是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这内奸会是谁。

他正想着,车里忽然有女子道:“上官将军,请停一停。”

这是郡主的那个侍女尉迟嫣红的声音。上官震远勒住马道:“怎么了?”

“郡主身体不适,上官将军,请你停一下,让郡主下来歇一歇。”

上官震远长年都在鞍马之上,驾辆车赶一程路毫不在意,但郡主金枝玉叶,这条路也不甚平,只怕颠簸得难受了。郡主身体不适,上官震远也不敢怠慢,便道:“好吧。”他虽然对郡主跟随军中一直相当不满,但自己究竟只是太师的部将,对郡主的礼数不敢有缺,停下了马车,跳下来拉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