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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仲恺苦笑道:“我知道陈公子本领非凡,可…可这是叶罗什那番僧在搞鬼,除了师父,只怕没人能治得住他。”

陈靖仇听得是叶罗什,怔了怔,道:“是他?”

陆仲恺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陈公子,找个地方我再跟你说吧。”

陈靖仇点了点头道:“到那边吧。”

他领着陆仲恺走到小巷子里,拓跋玉儿见他领着个白衣少年过来,问道:“阿仇,这不是给你师父扎针的那位朋友吗?”

陆仲恺给陈辅扎针时,拓跋玉儿在楼上看到了,陆仲恺却不曾见过她。见拓跋玉儿说起自己,他上前行了一礼道:“在下陆仲恺,见过姑娘。”

拓跋玉儿道:“陆先生好,我叫拓跋玉儿。”她是胡女,没什么男女大防,说得落落大方。但陆仲恺见她在一边,有点开不了口,陈靖仇道:“陆兄,玉儿姐姐是我的好朋友,你不用担心,有什么话就说吧。”

陆仲恺叹了口气道:“好吧。”

原来这江都郡西北,有一座杏山,陆仲恺便居于此山之中。在山里,他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杏树精,另一个则是狐精。杏树精常居山中,不来城市走动,而陆仲恺与狐精则喜欢混居人群里。他们向来与人无害,因此也与世无争,但狐精爱慕江都城中一位徐员外家的小姐,化身为胡姓士子上门求亲,时时不肯回山,陆仲恺给狐精算过一卦,卦辞是“古月团圆,人曾为害”。

陆仲恺说到这儿,陈靖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仲恺苦笑道:“小胡当时说,古月指的便是他,以前别人总说他会害人,但他还是能够团圆,所以这是个吉兆。”

陈靖仇“哦”了一声,心道:“原来狐精都喜欢自称姓‘胡’,只是这个小胡虽然不能说太坏,可他毕竟在骗徐家小姐,也不能算好人了。”拓跋玉儿却听得有趣,道:“后来呢?”

陆仲恺苦笑道:“本来今天我师父会来江都,我要见他才进城来,进来了才知道,原来徐家前几天发觉这上门女婿不对,于是请了个胡僧来。这胡僧一到,就把小胡收了。我这时才知道,那两句卦辞中的四个字,不正是‘胡僧’吗?正觉不好,刚想回山,却发现这胡僧竟把岱娘和她爷爷也抓了来,关进了寒音寺,准是小胡受不了苦,把我们全说了出来。岱娘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可怎么好?”他越说越担心,身体都开始颤抖。拓跋玉儿道:“陆先生,这岱娘就是杏精吗?那你是什么?”

陆仲恺道:“姑娘取笑了,我是白鹿。”

拓跋玉儿道:“岱娘是杏精,你是白鹿,那岱娘的爷爷又是什么?和尚为什么把他也抓来?”

陆仲恺道:“乔老只是个寻常老人。因为乔老当初常给岱娘浇水,后来他儿子被抓走当兵,乔老一个人在家中无人照顾,又得了重病,岱娘才化身为人,去照顾他,谁知那胡僧连乔老一块儿抓去了。”

陈靖仇道:“那你想怎么办?”

陆仲恺道:“我想来想去,只有求师父帮忙一条路。可是今天等到现在,师父还不曾来,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若是岱娘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就去找叶罗什,让他把我一并收了吧!”

第二十四章 激战叶罗什

拓跋玉儿见陆仲恺眼里已是泪光闪烁,心中不禁一软,拉了拉陈靖仇道:“阿仇,我们帮帮他吧。”她虽然已知陆仲恺是个妖物,但看他真情流露,拓跋玉儿自己都险些要落泪。但陈靖仇听陆仲恺说与他们一道的狐精化身士子上门求亲,心里实有点疙瘩,问道:“陆兄,你实话告诉我…”

他刚要问,巷口忽地有个人叫道:“哎呀!陆公子!原来您在这儿!”

这是个老人,身上衣服也很是破旧,正从巷口走过,见陆仲恺在里面,快步过来,倒头便拜。陆仲恺有点茫然,忙扶起他道:“老伯,您是…”

老者道:“陆公子你准是忘了我了。上一回我害了病,没钱求医,只能躺在榻上等死,是您救了我。只是陆公子您太不好找了,老头子病好了,想谢您都没地方。老头子什么也没有,只有给您磕个头,表表谢意了。”

陆仲恺道:“哎呀,老伯,这可折杀我了。现在你老身体如何?”

老者道:“现在挺好。上回您还给我留了一包那个药,我让别人看了,他们说那是鹿茸片,是一味贵重药,前面给我服的是鹿血,也是难得的好药。老头子这条烂命,用这等好药才是折杀了。陆公子,您好人有好报,一定多福多寿,多子多孙,大富大贵…”

这老者唠叨了好一阵,陆仲恺说自己另有要事,马上要走,这才脱身。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跟着他走去,离得好远,还见那老者站在那儿向他们招手。待另找了一个僻静地方,陆仲恺道:“陈公子,你有什么要我实言相告的?”

陈靖仇要他说的,便是害没害过人。但听那老者所言,陆仲恺确实不会害人,反倒救过不少人,那些鹿血、鹿茸片,自是他自己身上的。他心道:“你倒是惠而不费,全是现成的。”只是陆仲恺能这么做,竟是有仁医之心,自是不可能去害别人,他叹了口气道:“有位老仙人跟我说,人心坏了,远不如妖,而妖持心若正,亦成正果。陆兄仁心,将来必成正果。”

陆仲恺听他夸赞自己,有点忸怩道:“陈公子客气了,我要成正果可难,师父的本事十成里我都学不了一成。”

陈靖仇一听这话,心道:“这些师父说的好像都一样,我师父以前也常说他的十成本事里我学到的不到一成。”只是陆仲恺的师父教的只是医卜之术,学了个十成十,也斗不过那叶罗什。他道:“陆兄放心,我一定将你的那个…岱娘救出来。”

陆仲恺又惊又喜,道:“她姓乔,跟她爷爷姓的。陆公子,你能救出岱娘,我一定为你做牛做马。”

拓跋玉儿在一边“扑哧”一笑,陈靖仇道:“玉儿姐姐,陆兄说错了什么吗?”

拓跋玉儿忍住笑道:“牛可以挤牛奶,马可以骑,我看陆公子好像不能骑也不能挤奶吧。”

陆仲恺被她说得大为尴尬,陈靖仇道:“陆兄,玉儿姐姐在说笑呢。你告诉我,那寒音寺在哪里?”

陆仲恺道:“就在城北,我带…”说到这儿,却又顿住了。陈靖仇知道他害怕那胡僧叶罗什,因此不敢前去,便道:“陆兄,你就在这儿再等等你师父,我和玉儿姐姐前去救岱娘和她爷爷出来。”

陆仲恺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向陈靖仇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陈公子。若能救出岱娘,我…”他本想再说做牛做马,但转念想到刚被拓跋玉儿取笑过,便改口说,“陈公子不论有什么吩咐,我万死莫辞。你们救出岱娘,杏山是不能去了,”说着,指了指胡同尽头的一间屋子道,“那儿是我在江都城的落脚之处,到时你们就来这里吧。”

陈靖仇心道:“你功力低微,连那胡僧都怕成这样,我有什么要求你帮忙的。”顺口道:“陆兄放心,顺利的话,今天晚间便能回来了。”

辞别了陆仲恺,陈靖仇与拓跋玉儿急急向城北赶去。陆仲恺说寒音寺乃是一座废寺,但叶罗什师兄弟二人来到江都,极得江都留守王世充的信任,答应重修寒音寺,将此地交付他们主持。陈靖仇虽曾见过叶罗什师兄弟一面,却不知这二人到底有什么本领,一边赶路,一边沉思,身边的拓跋玉儿忽道:“阿仇,那陆公子很喜欢岱娘吧?”

陈靖仇“嗯”了一声。拓跋玉儿道:“阿仇,妖怪也会喜欢什么人吗?”

陈靖仇道:“那有什么不会。”

他想到的是古月仙人。在仙山岛上与然翁闲聊时,然翁说过,当初古月仙人与他一同行走江湖,还有一个叫江如红的少女同行。古月仙人那时就很喜欢江如红,但人妖殊途,最终这段感情还是无疾而终。他想到的是陆仲恺那个叫小胡的同伴只怕也未必就是对徐家小姐虚情假意,拓跋玉儿想的却是:“妖怪也会喜欢人,可你师父就因为我是胡人…”

他们各想各的,寒音寺已在不远处了。江都虽然繁华,但城北却甚是荒凉,远远望去,那座寒音寺也正在修缮,尚未完工。陈靖仇本以为这寒音寺里会有不少人,但走近了才发现居然不见一个人影。拓跋玉儿正待向寺中走去,陈靖仇拦住她道:“玉儿姐姐,等等。”

拓跋玉儿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

像是回答他的话,从他们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梵呗之声。拓跋玉儿低低道:“原来他们不在寺里。这是好机会啊,我们下手吧。”

虽然寒音寺里没什么人,但肯定不会不设防,只是希望叶罗什没在寺里。陈靖仇道:“小心点,我们从寺后绕过去。”

寒音寺临江而建,由于年久失修,院墙都已颓圮。现在虽在重修,但工程尚未及半,绕到寺后倒不困难。他们从后院进去,绕过正殿,沿江而行,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碰到。才到大殿不远,忽听得大殿里传来一阵禅唱:“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我礼佛世尊。照世大法王,在于阎浮提…”

声音平和中正,听来便觉心气平和。陈靖仇不由一怔,心道:“这便是叶罗什?”他只道这叶罗什是个胡作非为的妖僧,但听此人禅唱,却和若清风,静如湖波,分明是个高僧大德,心里不觉有些犹豫。拓跋玉儿见他不走了,不敢说话,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角,陈靖仇看了看她,点了点头,闪身到后殿门口。

门还未装好,从缝隙中看去,只见大殿中竟只有三个人在,一个是老者,边上则是个淡红衫子的女子,只是手足都被绑住了,自是乔岱娘和她爷爷,只是那老者的双足竟是树根。在这两人对面,则是一个结跏趺坐的老僧,正是叶罗什。叶罗什正垂目而坐,口中不住禅唱,身体动也不动,身边直直插了一根锡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