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答应一声,转身进去了。陈靖仇扶着师父过来道:“然翁,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然翁打断了他的话道:“陈公子,你也去休息吧。”他捋了下胡须,微笑道,“等我精神恢复了,就去氐人那里将崆峒印来。”
陈靖仇怔道:“要取来?”
“是啊,重布结界,要将崆峒印重新炼过,总要耗费一两天时间。”
陈靖仇道:“噢,那我走一趟吧,不必劳动然翁您的大驾了。”
然翁道:“陈公子你去吗?那你师父呢?”
陈靖仇笑道:“师父在然翁您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这一趟就由我去吧。”
然翁想了想道:“也好。你师父亦要静养两天,在我这儿,也有不少药可以调理。那陈公子,你一路小心。”
陈靖仇心想来时要靠氐人女王送来,但那回氐人女王说了,小海来过一趟就认得路,自己又有了古月仙人给的七角海笛,这一趟实已不在话下,早一点让氐人族恢复青春,也好早一点让拓跋玉儿不再内疚。想到这儿,陈靖仇也不多说,向然翁行了一礼道:“然翁,那我走了。”
然翁愕道:“这么急?你要不要紧?”
陈靖仇道:“不要紧,我精神着呢,再说还得把盘古斧还回去。”说着还挥手比划了两下,以示精神十足。
他说干就干,把师父送进房里歇息。小雪和拓跋玉儿本来也要去,但陈靖仇说现在只是去取崆峒印,下回然翁前去布结界时再一同好了,说完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莫支滩。在莫支滩吹响了七角海笛,唤来了小海。小海看见陈靖仇,在海边欢迎了一阵,陈靖仇上了小海的背,摸摸小海的头道:“小海,又要辛苦你了。”
小海虽不会说话,却似听懂一般呀呀地叫了两声。陈靖仇坐到小海背上,先向建木而去。盘古大神说扔回洞里就可,他也不敢再吵醒盘古大神,将盘古斧放回洞里,轻轻说了声“谢谢盘古大神”就出来了。还了盘古斧,就该去巨海处了。这回他也不知方向,就任由小海游去。看着海上风平浪静,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心道:“庾子山诗中说‘风尘行息警,江海欲无波’,如果天下再无纷争,便如这大海不起风浪,该有多好。”摸了摸怀里的九黎壶,想到壶中已有神农鼎和昆仑镜,忽然又是一惊,忖道:“哎呀,若是师父见我拿回崆峒印来,他会不会让我把印留下?”
师父嘴上挂着的,便是找到“琴鼎印镜石”五件神器,布成九五之阵,以此来复兴大陈。如果师父看到崆峒印,肯定不肯放手。但这崆峒印又是氐人青春不老的源泉,定然不能借给旁人,这又如何是好?他思前想后,也没有一个好主意,咬咬牙道:“实在没法,就不跟师父说吧。”
他自幼是陈辅抚养长大的,师父对他来说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从未想过要瞒师父。以前也没什么事好瞒的,而且心里亦觉师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师父有时说得也不对。师父满脑子想的都是复兴大陈,但为了复兴大陈,不知会有多少人白白丢掉性命。“风尘行息警,江海欲无波”这样的一天真会到来吗?
本来救回了师父,一切顺利,陈靖仇已是兴致勃勃,但越想越沮丧。师父不在时,自己的目标只剩一个,就是把师父救回来。可一旦救回师父,“复兴大陈”这面旗帜就硬要自己背上了。
只是,这副担子未免太重了点。他心里一烦,便摸出笛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本想解闷,但笛声越吹越凄楚,心头也越来越沉重。他放下笛子,看着笛身上的那个“岳”字发呆,心道:“这位岳先生是笛子的上一个主人吧?他当初有没有如此烦恼过?也不知还在不在世上。”
小海忽地呀呀叫了两声,陈靖仇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隐隐有一带黑黝黝的山影,正是巨海。他轻拍小海的脑袋道:“小海,那就是巨海吧?麻烦你快点。”
小海虽然不会说话,却明白陈靖仇的意思,速度果然一下加快了。它从巨海的排气孔里游了进去,又到了巨海体内的那个池塘里。陈靖仇远远望去,见有人站在池塘边,正是阿美。他伸手扬了扬,叫道:“阿美…”
他本想叫“阿美姐姐”,但现在的阿美已衰老不堪,叫奶奶都嫌年纪大,一时间便叫不出口。阿美看到陈靖仇,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倒是笑逐颜开,叫道:“真是陈公子啊!陛下说听到小海的叫声,准是你过来了,让我出来迎接,我还有点不信呢。玉儿姑娘的伤治好了吗?”
陈靖仇道:“阿美姐姐,这次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那位云游剑仙了,他说能给你们重施结界!”
他本以为阿美准会高兴得尖叫,谁知阿美怔了怔,道:“就这个好消息吗?那玉儿姑娘她…”
陈靖仇这才省得自己得意忘形,说话让人误会了,笑道:“好消息不止一个,玉儿姐姐的伤也被那位老仙人治好了,连疤都没有一个。”
阿美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来,陈公子,我带你去见陛下吧,她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
陈靖仇见她嘴上说高兴,但眼里竟仍然带有忧色。先前还可以说她担心拓跋玉儿脸上的伤治不好,但现在分明两件事都能圆满解决,她仍是这样,不由诧异道:“阿美姐姐,你不高兴吗?”
阿美张了张嘴,忽地叹了口气道:“陈公子,你的好意我们万分感激,可惜你晚来了一步。”
陈靖仇莫名其妙,怔道:“怎么晚来了一步?”
阿美眼里忽地流下泪来,低声道:“崆峒印被人抢走了。”
这话恍如当头霹雳,陈靖仇顿时呆住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说什么?崆峒印被抢了?是敖墨的子孙干的?”
阿美道:“不是,前两天龙族使者来过,新任黑龙王倒还算讲理,为敖墨的行径向陛下道歉。陛下和龙族使者谈了好久,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顿了顿,又低声道,“还是让陛下来跟你说吧。”
阿美引陈靖仇进了王宫。这些日子不见,女王的模样又老了一分。看到陈靖仇,她倒是很高兴。陈靖仇见过了礼,将自己找到然翁,治好了拓跋玉儿的伤,然翁也答应重布结界的事说了,说完从怀里摸出夜明珠道:“陛下,多谢您的礼物,我已找到了那位云游剑仙,只是他不肯收,要我原物奉还。”
女王也不推辞,接过了夜明珠,笑了笑道:“这位仙人真是慈悲为怀,不知该怎么感谢他,只是,唉,现在晚了。”
陈靖仇急道:“陛下,我刚才听阿美姐姐说了,崆峒印被人抢走,到底是谁干的?我去夺回来!”
女王道:“多谢陈公子好意。只是,这事只怕你也无能为力。”
陈靖仇急道:“陛下,请不要见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女王叹了口气道:“敖墨死后,他的侄子敖沉即位。敖沉倒还算是个讲理的人,专门为他叔父的倒行逆施前来道歉,说愿意将无忧宫还给我们。只是我族在巨海体内住惯了,住到别处已不习惯,就谢绝了他,此后我族与龙族也一直相安无事。前几天敖沉突然又派使者前来,我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原来竟是有个地上人突然劈开海面下来,闯进无忧宫抢走了崆峒印。敖沉听说我接待过地上人,便来问问。”
陈靖仇急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女王苦笑了一下道:“当然不会是陈公子。敖沉说,那地上人手持一柄黄金大剑,威力无比,一剑将海水一分为二,陈公子你…”
话没说完,但陈靖仇明白,女王自然是说自己没这本事。但一听女王说那人手持一柄黄金大剑,他就失声道:“是宇文太师!”
女王一怔道:“陈公子认得他?他是陈公子的朋友吗?”
陈靖仇道:“什么朋友,此人名叫宇文拓,无恶不作,我师父、师伯都是他的仇人。”
听陈靖仇说不是自己的朋友,女王松了口气道:“我想陈公子也不会有这等凶狠的朋友。唉,只是那宇文拓的本领果然高强至极,简直不是世间所有,龙族布下九龙七海阵阻拦,却也被他轻易闯过。”她想到这宇文拓本领竟然如此高强,崆峒印到了他手上,那是再不会回来了,氐人的末日也再无可避免,不禁伤心绝望,流下泪来。
当知道竟是宇文拓夺走了崆峒印,陈靖仇心头一时亦有些绝望,但马上又道:“陛下,还有机会。”
女王看了看陈靖仇,心道:“您本事的确不错,但与那宇文太师比起来还差得远。等你赶上他,只怕…”但这话说出来也太伤陈靖仇的心,她道:“陈公子好意,我族心领,只是人力有时而穷,只怕…”
她的意思自是陈靖仇苦练一辈子只怕都赶不上那宇文太师。陈靖仇哪会听不出女王话中之意,道:“我大概还敌不过宇文太师,但若去央求仙人相助,多半就行了。”
女王听他这般说,亦浮起了一线希望,道:“仙人真的肯过问此事吗?”
陈靖仇道:“那两位仙人本领高强,而且慈悲为怀,我去苦求他们,他们定然会答应的。”他想古月仙人外冷心热,苦苦哀求他,可能会答应出手相助。有古月仙人和然翁帮忙,不怕宇文拓的本领通天,终要叫他低头。想到此处,他也待不下去了,向女王告辞,便回转仙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