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仇微微一笑道:“墨先生,其实你功力要高过于我,我只是取巧借七反遁甲阵才得胜的。”
墨砚农叹道:“取巧亦是本事。没本事的人,想取巧都取不来。”他看了看陈靖仇,又摇了摇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辈人也都老了。我只道有一个太师已是绝无仅有,没想到鬼谷门下也出了你这等少年英杰。”
陈靖仇听他说了好几遍太师,诧道:“这太师是谁啊?他很厉害吗?”
墨砚农眼中忽地显出惧意,小声道:“别大声说啊。”似乎很怕被旁人听到,看了看周围才说,“你公山师伯就是被太师打伤的。太师本来也怕你师伯东山再起,让我前来警告公山先生。”
陈靖仇先前还以为那太师是仗着人多势众,没想到公山师伯竟然真是被太师打伤的!他呆了呆,墨砚农拱了拱手道:“陈公子,你惊才绝艳,将来必定大放异彩。不过,我想,十年之内,你还不会是太师的对手,若是有朝一日碰上他,你还是找机会逃吧。”
陈靖仇本想再问问太师的底细,一听这话,心中很是不乐意,也不问了,拱了拱手道:“多谢良言,墨先生请了。”心里却在想着:十年?我倒不信,一定要找机会碰碰这太师!
第五章
多了陈靖仇和小雪两个人,公山先生的茅屋难得如此热闹,他的精神也似好了不少。公山夫人下厨炒了不少菜,还破例让公山先生喝了几盅,把桌子端到炕边,让陈靖仇和小雪一块儿坐下,一桌人围着,倒也有说有笑。陈靖仇嘴上说些闲话,心里却仍是忧心忡忡。公山先生这样的身体,想救师父只怕已不可能,他有满肚子话要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公山先生喝了两杯酒,脸色好了一些。见陈靖仇有点强颜欢笑,便微笑道:“靖仇,想不到你的功底打得如此扎实。方才我让阿寒来提醒你时,还怕你不能领会呢。”
陈靖仇道:“先前也不曾领会,后来想到师伯母让我用这柄木剑定然大有深意,又对我说‘生生死死’,我这才想到利用那遁甲阵。”
公山先生点了点头:“然也,孺子可教。这七反遁甲阵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门轮转,生门生,死门死,变幻无奇。墨砚农虽然不是易与之辈,却不知八门妙用,才会上了这个大当。不过靖仇,也亏得我知道此人不是恶徒,才敢放心大胆让你一试。不然,你有几次露出破绽,他若是下了杀手,你只怕会回不来。”
陈靖仇回想方才情景,也不觉有点心惊。开始时自己尚心存慌乱,剑术不甚严密,那时墨砚农如果痛下杀手,自己不死即伤。但那时墨砚农似乎有点犹豫,大概觉得与自己无冤无仇,这样毫不留情有点下不去手吧。他道:“对了,师伯,我鬼谷门中,那个疗伤咒是不是尚不完备?”
公山先生抿了口酒,微微一笑道:“靖仇,鬼谷门中,共有几系秘术?”
鬼谷秘术,按五行分为五系,陈靖仇是自幼就一清二楚。他道:“便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系。”
“正是。天下万事万物,无不可分阴阳五行。就像这桌子,桌面为阳,桌肚为阴,属木…”公山先生还没说完,阿梦在一边插了一句:“我属小兔兔。”
公山夫人笑了起来:“阿梦,爷爷说的可不是属相。”
公山先生也笑了笑,道:“其实与属相一般,每个人都有五行属性。靖仇,我记得你是甲寅日生的,所以你与我一般,亦是木性。”
八字要到后来李虚中才正式提出,此时一般人尚无算命之风,对生辰八字也向来不在意。陈靖仇点头道:“甲属木,寅亦属木,原来我的五行属木。只是,师伯,这与鬼谷秘术有什么关系吗?”
“人分五行,鬼谷秘术亦分五行,若术与人合,则易于修成。假如属性不合,往往事倍功半。你是木性,疗伤咒却属土系,与你本性不合,所以你用疗伤咒效应不甚大。”
陈靖仇恍然大悟道:“那师父应该是金性吧?”
公山先生道:“是啊。你师父虽然入门比我晚,但修习刻苦,加上本性属金,所以金系雷术比我功底还要深得多。”公山先生说到这儿,又道,“你师父想必是见你修雷术无成,骂过你吧?”
陈靖仇此时对公山师伯已是佩服得无以复加。正如师伯所言,当初师父因为自己极擅雷术,可陈靖仇这个徒弟却总是修不好金系雷术,狠骂过陈靖仇几次。但骂归骂,陈靖仇修习也不算不刻苦,偏生对雷术一道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师父后来也只得摇头,说不出什么门道。现在陈靖仇终于知道了其中缘由,不由兴奋之极,道:“那师伯,还有件事。先前我曾碰到一个妖物,以水之剑攻击时没什么效用,但墨先生的功力远过妖物,我以水之剑却能与他相持,这又是什么缘由?”
公山师伯道:“这也正是相生相克之理。墨砚农所用,主要是风火之术,你的水之剑正好可以克制他的火术。而那个妖物,我想不是木妖,便是水妖吧?”
陈靖仇道:“是啊,那是个河妖,只怕是条鱼怪。”
公山师伯又抿了口酒道:“那就是了,水之剑不能克制属水的妖物,因此效用便不大了。五行相生相克,正是这个道理。”
陈靖仇追随师父学艺时,师父对他一味严厉,陈靖仇当初有什么不解,实在有点不敢向师父请教。但公山先生性情随和,说来又是深入浅出,陈靖仇越说越觉兴奋,仿佛师父给自己打开了一个园子的门,而公山师伯却是将自己引入了这园林深处,当真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而公山先生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二人说得连吃饭都忘了。这时公山夫人端了盆鱼汤过来,见这一老一少说得兴起,在一边笑骂道:“老头子,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也不迟。”
公山先生也笑了笑,道:“是,是,靖仇,先吃饭吧,你师伯母做的鱼汤可是鲜得紧。”说着,却将几根筷子竖在汤碗之前。公山夫人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要玩吗?”公山师伯却说:“靖仇,不要碰倒筷子,你夹一块鱼肉试试。”
这是师伯在试自己?陈靖仇心头一动,道:“是。”筷子便向汤碗伸去。那几根筷子只是竖在桌面上,看样子一碰就倒,但当中却稀稀疏疏,空隙很大。但陈靖仇的筷子刚要伸过去,却又停住了。
公山先生竖下的筷子共有四双,但陈靖仇的筷子刚伸过去,那八根筷子却仿佛在一瞬间一变二,二变四,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汤碗,想不碰到筷子伸进汤碗里,竟是完全不可能。陈靖仇用手中的筷子探了探,仍是缩了回来。
小雪见陈靖仇面色凝重,手中的筷子欲进不进。在她看来,要在碗里夹块鱼肉实是简单之极,却不知为什么公山先生放下的那几根筷子在陈靖仇眼里却如铜墙铁壁。她小声向公山夫人道:“伯母,这是怎么回事?”
公山夫人小声道:“你公山伯伯在试靖仇呢。”她见陈靖仇试了两次,仍是废然而返,便叹道:“阿铁,你这个太乙奇门连你师弟都未能学成,就不要难为靖仇了。”
陈靖仇失声道:“这就是太乙奇门?”他记得师父也曾对自己说起过本门的这个太乙奇门,说这是鬼谷门中的至秘,有鬼神莫测之机,但修习极难。师父投入鬼谷门时,已是中年了,虽然修习刻苦,但鬼谷门博大精深,他未能将太乙奇门运用自如,眼下能用此术的唯有公山先生一人。没想到公山先生在桌上竖起的这八根筷子居然便是太乙奇门,怪不得自己的筷子伸不进去了。
公山先生见陈靖仇睁大了双眼,额头都已见汗,但一双筷子还是伸不过去,叹道:“现在让你破这个太乙奇门大概是早了点。”他正想将竖着的筷子收回来,陈靖仇忽然道:“师伯,我能不能再用一双筷子?”
公山先生一怔,心想:你想双手齐出吗?唉,你还不知这太乙奇门的奥秘,手一伸便发动,就算十双筷子都伸不过去。这太乙奇门号称鬼谷门的不传之秘,公山先生当年十五岁学艺,也是到了三十岁上才学成。正因为在太乙奇门上花费的时间太多,陈辅入门时觉得自己年纪已然不轻,因此没有学。太乙奇门虽然如此难习,但妙用无穷,茅屋外以榆树布成的七反遁甲阵也正是从太乙奇门化出的,以墨砚农如此功力亦闯不进来,陈靖仇不要说双手各拿一双筷子,就算两只脚都能举起来拿筷子也破不了。他便道:“你想试就试试吧。”
陈靖仇从筷筒里又取出一双筷子,却并不是拿在左手上,而是用右手的筷子夹着。他的手指很是灵活,筷子夹筷子原本甚是不易,但他用筷子夹住的那双筷子居然也能一开一合。阿梦看得有趣,也想试试,只是她的手指哪能与陈靖仇相比,刚要举起来,“啪”的一声,夹着的筷子便掉了下来。公山夫人忙拿过来擦净了,说道:“阿梦,别淘气。”
陈靖仇夹着筷子伸了过去,忖道:胜败在此一举。若这样都不成,那这个太乙奇门我就是破不了的。他拿筷子夹着筷子,所及已较先前长了一倍,前面那支筷头快要伸到碗边时,果然还无异样。陈靖仇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果然。他知道若再伸过去,这太乙奇门定然又要发动,便手腕一抖,夹着的那双筷子一下落到了桌面,却不倒下,在桌面一弹,竟向汤碗飞去。这双筷子虽然没有人夹着,却一起一落,在汤碗里夹起了一块鱼肉,又直直飞了出来。刚飞出汤碗,陈靖仇手中那双筷子忽地一探,将这双筷子连同筷头的鱼肉一块儿夹了过来,笑道:“师伯,幸不辱命。”
公山先生见陈靖仇这回竟然轻轻巧巧就把鱼肉夹了过来,微笑道:“我还没想到驭剑术有这等用法,不错。你是怎么想到的?”
陈靖仇道:“方才我见手一伸过去,这太乙奇门便已发动,想起师伯方才所说的五行生克,本门秘术的阵势正是以五行生克发动,若我手不触到筷子,这太乙奇门应该就不会发动,所以姑且一试,没想到侥幸成功。”
公山先生呆了呆,叹道:“果然英雄出在少年。你师父当初总是说你聪明之极,那时我说你年纪太小,尚不可知,如今看来,你师父识人之明还在我之上。”
陈靖仇被公山先生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正待谦逊几句,公山先生忽地放下杯子,大咳起来。公山夫人忙扶住他,叫道:“阿铁,你又怎么了?”
公山先生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咳个不停,脸色亦变得煞白。陈靖仇见情形不对,忙帮着公山夫人将他平放在炕上。见公山先生的伤势如此严重,他心里不觉更增忧虑,心想:师伯的身体这么糟,只怕…只怕他无力去救师父了。他一直觉得找到了师伯,师父定然有救,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脸上也多了几分沮丧。
草草吃罢了饭,小雪已抢着去收拾碗筷了。陈靖仇见师伯的伤病越来越沉重,便带着阿梦到外屋等着。过了一会儿,公山夫人走了出来,陈靖仇见她面上带有忧色,便问道:“师伯母,师伯的伤是怎么引起的?这般重吗?”
公山夫人叹道:“若只是一般的内外伤,以你师伯数十年的功力,还不会如此沉重。他啊,一把年纪了,只是看不透胜负关罢了。”
陈靖仇犹豫了一下,道:“师伯是为谁所伤?”
公山夫人道:“听他说,乃是宇文太师。那时有支人马要起事,因为为首的是你师伯的故交,你师伯便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谁知那宇文太师领兵前来,听说你师伯也在军中,便说为免多造杀孽,要你师伯与他一战。”
陈靖仇叹道:“师伯定然是上了那狗官的当,被他暗算了吧。”
公山夫人长叹一声道:“若真是暗算,你师伯也不至于如此。他说,宇文太师虽然麾下有不少好手,却如言与他单打独斗,结果你师伯一战落败。”
陈靖仇一怔:“师伯的鬼谷秘术不是当世第一吗?他怎会不敌那宇文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