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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斗姆诀,小雪,我教你疗伤咒。”

陈靖仇上气不接下气地将疗伤咒的咒语说了一遍,生怕小雪记不住,道:“小雪,你记住了吗?”

小雪点了点头道:“是。”说着念了一遍,陈靖仇虽然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耳朵却还能听得清楚,听她说得一字不差,心道:小雪记性倒好。他低声道:“凝神定气,捻斗姆诀,再念咒语。”

小雪“嗯”了一声,又问道:“接下来呢?”可是陈靖仇又没回答。她叫了两声,但这回陈靖仇却已睁不开眼了。

小雪急道:“陈公子,你别吓我啊!”可不管怎么叫,陈靖仇都没反应。小雪手足无措,心想:陈公子说那是疗伤咒,难道做个手势,再念这个儿歌便能疗伤吗?她虽然心里没底,到了这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伸手照着书上的样子捻了个斗姆诀,嘴里照着陈靖仇所教念了疗伤咒,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见他伤处已凝成了血块,伸手抹了一下,见陈靖仇还没反应,她急道:“陈公子,你千万别…千万别…”她本想说“别死”,又觉得这“死”字犯忌,正说不下去,也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小杂毛完蛋了?”

这声音浑如破锣,小雪一凛,伸手要去抓陈靖仇那柄长剑,却摸了个空。她站起身挡在陈靖仇身前,叫道:“胡说!陈公子好好的!”

从泥壁上的破洞里,那妖物又钻了出来。这回它也不似上回那样金甲灿然,浑身沾满了污血,但双眼还是灼灼发亮。它看了看小雪,咧开嘴笑道:“这小杂毛本事倒也不小,居然能伤了我,不过到底没有本大王本事大。小姑娘,你乖乖地让我吃了,好让本大王补补身子。”

小雪的身体已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挡在陈靖仇跟前,颤声道:“那…那你让陈公子出去!”

“出去?”这妖物张了张嘴,想必是在冷笑,“小姑娘,你还在做梦吧。我虽然不吃童男,可这小杂毛伤了我,这笔账该怎么算?”它被陈靖仇搏命一击,伤得亦是不轻,不过还没有陈靖仇的伤重。但这妖物在月河村作威作福多年,月河村村民向来奉自己若神明,想吃什么就供奉什么,从来没人敢伤自己,受陈靖仇所伤还是平生第一次,对这小杂毛已恨之入骨。

小雪的身子颤抖更甚,几乎要站不住了,却还是勉力站着。那妖物见她分明已吓得快要昏过去,但仍能直直站着,倒也暗自称奇,心想:往年的童女一见我就吓昏过去,这小姑娘居然还能站着,倒也难得。也亏得我多个心眼,回来看看,要不被那小杂毛吓走了,这顿美食可吃不着了。方才用舌头卷住小雪时,它只觉烫得无法忍受,这回不敢故伎重施,伸出一只爪子道:“过来吧。”

小雪浑身颤抖,却仍是不动,心道:陈公子,我不走!不走!虽然妖怪吃了自己后,陈靖仇肯定也难逃一死,但能让陈靖仇多活一刻也是好的。眼见妖物的爪子要触到小雪身上,她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急急如律令,疾!”

那正是陈靖仇,声音清朗,中气十足。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忽地自天而落,妖物的爪子竟然应声断成了两截。那妖物一时间还怔怔地不知所措,却见剑光一起,又如匹练倒卷,直刺向它的顶心。这下子它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一阵闷吼,震得洞壁的泥块都簌簌而落,小雪被震得身子一晃,正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小雪。”

那正是陈靖仇。此时的陈靖仇已是神采奕奕,全无病容。小雪又惊又喜,叫道:“陈公子,你…你全好了!”

陈靖仇笑道:“是啊,伤全好了,全亏你啊,小雪。”方才小雪给他施疗伤咒时,陈靖仇原本并没抱多大指望,没想到小雪的手一触到他的伤口,便觉伤口一阵清凉,痛楚立时消失,双臂力量也都恢复了。他又惊又喜,却听得水流之声有异,心知那妖物去而复返,故意先不出声,暗中将长剑驭在空中。听妖物在和小雪说个不住,他心中暗喜,想道:让你多说几句,再让你吃个大苦头!等妖物要抓小雪时,他出其不意,一剑将这妖物的爪子削了下来。

小雪已是喜不自胜,忽然省得陈靖仇还揽着自己,连忙移开了,低头道:“陈公子,对不住…”

陈靖仇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什么对不住的。咦,那妖怪呢?”

陈靖仇一击见功,不免有点得意忘形,本以为这一剑定然将妖怪斩倒在泥水里,但定睛看去,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他手招了招,本已不知躲在哪里的符鬼又飞了过来。借着符鬼发出的微光看去,只见水面微微荡漾,却空无一物。他懊恼道:“让它逃了!”

这妖怪能在泥里钻来钻去,要捉住它还当真不易。好在有符鬼引路,陈靖仇和小雪两人在泥洞里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前面现出了亮光。陈靖仇松了口气,道:“小雪,这儿有出口。”

俗话说狡兔三窟,这妖怪在月河盘踞了好多年,自然也会有好几个出口。一出去,却见是一片荒滩,离开月河村只怕有个一二里地了。在暗无天日的泥洞里待得久了,一见到青天白日,陈靖仇便觉神清气爽,笑道:“小雪,总算没有向小朔失言。”

小雪道:“你见过小朔?”

“是啊。”陈靖仇点了点头,“你弟弟为了救你,还答应给我捉知了呢。”

小雪也哧哧一笑:“他因为脚不便,很羡慕别人能去捉知了,做梦都想着这个呢。”

陈靖仇道:“那我们快回去吧。”他看了看天,又笑道,“以后村里人应该不会再去祭河神了吧。”

虽然回月河村还要走一程,但天黑以前准能赶到。一路上陈靖仇和小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点闲话,原来小雪姐弟是孤儿,母亲早逝,父亲前些年被抓去当兵,一直没回来。因为小雪生下来就是一头白发,村里人说她本性不祥,本要赶走她,多亏贺老板将她收留在客栈里。这一次原本抽签抽到了秦大夫的女儿当供品,小雪见秦大夫一家哭得伤心,加上小朔又怪自己没治好他的腿,伤心之下,就去向村长说愿意代替秦大夫的女儿。

走了一程,已到村口。陈靖仇见小雪突然停住了脚步,便站住了道:“累了吗?前面就是了。”

小雪迟疑地道:“陈公子,我好像…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啊。”

陈靖仇笑道:“大概秦大夫见你愿意替他女儿,良心发现,在为你哭吧。”

小雪摇了摇头:“不是,有好多人…”她突然脸色一变,叫道,“是小朔!小朔!”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前奔去。陈靖仇快步跟着她,刚跑出不多远,却见有个人突然冲出了客栈,看打扮,正是贺老板。贺老板平时总坐在柜台后算账,似乎雷打不动,现在却在路上飞奔,陈靖仇莫名其妙,心道:贺老板怎么了?

贺老板也看见了小雪和陈靖仇,张口欲呼,忽然一个踉跄,惨叫一声,便扑倒在地。陈靖仇看得清楚,却是从客栈里飞出一道白光,活像是绳镖,正刺中贺老板的后心。

是妖怪!那道白光正是妖怪的舌头!

陈靖仇只觉目眦欲裂。他只道这妖怪受伤后已经远逃,没想到居然回到了村子里。他右手已捻了诀,在身后剑鞘上一弹,喝道:“疾!”一道剑光如白虹经天,天矫飞出。这一剑极快,妖怪的长舌还刺在贺老板身上不曾收回,被剑光一绞,血光崩现,随即一个黑影蹦出了门,正是那河妖。它只剩了一只爪子,舌头被截,正捂住了嘴“呜呜”乱叫,陈靖仇的剑去势不绝,又是一下飞刺,将妖怪刺了个对穿。

小雪已奔到了贺老板身边,扶起他道:“贺老板,小朔呢?”只是贺老板后心被妖舌刺了一下,早已断气。陈靖仇跟着她过来,从妖尸上收回长剑,恨道:“这该死的妖怪,还敢逞凶!”他见小雪伤心欲绝,低声道,“小雪,去找找小朔吧,他说不定躲起来了。”

刚进了村子,小雪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昨天的村子里还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现在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每个人都是当心一个血洞,定是那妖怪受伤后,回村里杀人泄愤。小雪越看越是惊心,突然惊叫道:“小朔!”

在一棵树下,正是小朔的尸身,边上还有个孩子。大概小朔腿脚不便,跑不快,被妖怪赶上。看到小朔的尸身,小雪更是痛不欲生,抱住了他痛哭。陈靖仇也觉惨然,叫道:“村里还有人吗?妖怪已经死了。”

从前面屋后转出几个人,有个中年妇人一见小雪和陈靖仇,突然跳出来指着小雪骂道:“是你!就是你这扫帚星!害得河神大人发怒,给村子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

小雪也不回话,只是抱住小朔埋头哭泣,陈靖仇却听不下去了,说道:“大娘,这明明是个妖怪…”

“妖怪也好,河神也好,本来什么事都没有,都怪你们!是你们,害得村里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小满,今年才九岁啊…”这妇人说起也死在妖怪舌下的儿子,痛哭失声,再也说不下去。陈靖仇被她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本来有点气,但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却也说不出口。这时村长和一些幸存的村民都走了出来,也不说话,默默地收拾地上的死尸。

村子里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说到底,这件祸事也是自己惹出来的,虽然村里人都没有说,但陈靖仇心里实是极不好受。他帮着小雪将小朔埋在了村外,见小雪还在抽泣,想安慰她几句,但想了半天,只是说:“小雪,都怪我。”

小雪摇了摇头:“陈公子,不能怪你,是我们把妖怪当河神,才有这样的灾祸。”

如果一开始就不听这妖怪的话供献人祭,说不定真不会有现在的祸事。只是现在再说这些都已晚了,陈靖仇又是痛楚,又是自责。他正想再对小雪说句什么,村长和几个村民走了过来。陈靖仇见他们脸色不对,忙过去行了一礼道:“村长,都是在下学艺不精…”

村长打断了他的话,道:“陈公子英风侠骨,不能怪你。”

陈靖仇见他说得客气,心中一宽,还没说话,村长却板着脸对小雪道:“小雪,你弟弟的后事,村里人会帮你办的,只请你不要再来月河村。”

这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小雪站起身,身子晃了晃,道:“村长…”

一个村民喝道:“都是你这妖女,答应了当祭品,却又反悔,还要说什么?快滚!”这人正是先前陈靖仇在桥头碰到的那个很客气的汉子,此时他却毫不客气,横眉竖目,定然也有家人被那妖怪杀了。陈靖仇听他说得无礼,正要说什么,小雪却已抢到他身前,低声道:“是,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小雪自知是不祥之身,没脸再待在月河村了。”

村长听小雪答应了,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他似乎想安慰她几句,却仍是没出口,只是用手揉了揉眼。

等村长他们一走,陈靖仇再也忍不住,道:“小雪,村长他们太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