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这竹筒不过手指粗细,年深日久,长年摩挲,表皮已成了亮闪闪的紫红色。他拔下塞子,左手握住竹筒,右手捻了个诀,喃喃道:“如意子,出来吧。”说罢,右手的食指在竹筒底轻轻一弹。随着这一弹之力,有个东西突然从竹筒里飞了出来。
那是个小小的圆球。这圆球一见风,便像吹足气一般大了起来。陈靖仇看得有趣,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练的符鬼。”
陈靖仇眼里顿时闪出了一丝艳羡。符鬼是鬼谷术中的一门秘术,传说是初代祖师鬼谷子的不传之秘。当初鬼谷子收下孙膑和庞涓两个徒弟,庞涓急着下山求取富贵,没有修习此术,而孙膑则精研符鬼,后来就靠此术躲过了庞涓的追杀,并将庞涓射杀在马陵道上。虽然师门秘传书上记载有符鬼,但陈靖仇功力不够,尚不曾修过,平时问问师父,师父也总不回答,现在总算见到真正的符鬼了。陈辅见陈靖仇满脸羡慕,笑了笑道:“不用急,你现在的功力差不多可以练符鬼了,回去我就传你。”
这符鬼在空中绕了个圈,却没什么别的变化,重又飞回了竹筒里。陈辅松了口气,将符鬼重又收回怀中。陈靖仇看得莫名其妙,问道:“师父,怎么了?”
“这里没别的妖物,倒省了我的事了。”
陈靖仇想起秘传书上说的符鬼,乃是靠吸食鬼物魂魄成长的。换句话说,主人斩杀的鬼物越强,符鬼也就相应越强。也正因为符鬼要吸食鬼物魂魄,所以对鬼物特别灵敏。师父把符鬼放出去,定然是察探这神器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的鬼物吧。他说道:“这符鬼什么事都没有,就说明这儿没有鬼物?”
陈辅点了点头:“不错。我本以为神器定然有极强的鬼物作护法,没想到这儿什么也没有,看来上天也是要护佑我大陈复兴。”
在师父的心中,只有复兴大陈一个念头吧。陈靖仇想着,眼前又仿佛看到了刀兵四起,百姓在乱兵冲杀中纷纷倒地的惨象,一时间有些茫然。师父总说要复兴大陈,可是复兴大陈却要百姓遭受劫难,在陈靖仇心中,实在有点不以为然。
陈辅收好了符鬼,已拔出长剑,喝道:“靖仇,将这些藤蔓斩掉。”
陈辅将长剑一竖,剑身立时闪起一道白色光芒。陈靖仇心知师父是要用飞剑术,他功力虽然不及师父,但现在斩断一些长得密密麻麻的藤蔓,倒也不在话下,便也与师父一般祭起长剑。两把剑冲天而起,落下时绞在一处,那些藤蔓虽然粗大结实,终究难敌精钢长剑,立时被斩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一个洞口。
一见这洞口,陈辅脸上才露出了喜色。他收好长剑,笑道:“行了,靖仇,进去吧。”
陈靖仇忙不迭地跟着陈辅向洞里走去,心里一阵紧张。洞中是十神器中的哪一件?拿到了神器,也就是现在这种和平日子的终结吗?这些念头一瞬间全涌入了他的脑海,他也不知是喜是忧。
洞里很暗,因为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藤蔓遮掩,只怕从未有人来过。陈辅拿出火折子来点着了一个火把,道:“靖仇,四处找找,看有没有神器的下落。”
陈靖仇答应一声,向四周张望着。可是这洞并不大,四处只是空空一片,只长些苔藓之类,根本没看到有什么神器。他看了一圈,对陈辅道:“师父,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
陈辅也有点茫然,喃喃道:“不会啊,我用三才盘看过,应该就在此处,仔细找找。”
陈靖仇见师父拔出长剑,用剑柄在洞壁四处敲打,心道:到底还是师父,可能这儿有秘道。便学着师父的样子,也拿长剑在石壁上敲着。敲到了一个角落上,虽然听不出什么,却忽然有一块石头应手而落。陈靖仇又惊又喜,心道:我功力这么强了?随便一敲居然把石头都敲碎了。可想来又不太像,那块石头似乎并不是自己敲下来的,他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个洞,从中冒出一团团寒气,触气冰凉。他叫道:“师父,快来,这儿好像是了!”
陈辅应声过来,也伸手摸了摸,喜道:“正是。这个冷法,定然是昆仑镜!”
昆仑镜,传说是西王母采昆仑山顶的万载玄冰炼成,极为阴寒。陈辅心知神器就在石壁对面,伸手将火把交给陈靖仇,自己走到石壁前,咬破手指用指血在石壁上画了道符,道:“靖仇,闪开了,为师要用破石咒。”
陈靖仇知道破石咒一施,定然碎石纷飞,说不定还要伤人,应声退开了几步。只见陈辅咒声一落,忽地一掌击在石壁上。这一掌力量也不甚大,但整个石洞都发出了一阵震颤,头顶灰土簌簌而落。陈靖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想:这石洞不要被师父一掌震塌了,那自己师徒二人全得活埋在里面。好在石洞没有塌,那块石壁却一下垮了下来,露出一个大洞,那股森寒之气更是奔涌而出。陈靖仇打了个寒战,赞道:“师父,您的功力真深!”
陈辅摇了摇头道:“这石壁已被昆仑镜的寒气侵蚀酥了,也不是我功力有多深。”
陈靖仇听师父这么说,却是犹豫了一下。如果昆仑镜的寒气如此厉害,这神器封在山洞里不知多少年了,只怕整座山早就被寒气侵蚀殆尽,但为什么现在只是这堵石壁受影响?他年纪虽然不大,经验也不足,但脑筋实是转得比他师父更快。只是陈辅满脑子都是消灭隋虏,复兴大陈,眼见神器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哪还想别的,早已一步跨了进去,陈靖仇也只好跟了进去。
一到石壁那边,陈靖仇便又打了个寒战。好在他的鬼谷术已有小成,这点寒气尚能忍受,只是仍感到寒气砭骨,直如针刺。石壁那边虽然与外面相通,但因为正值天狗食日,仍是昏暗一片,这里却是眼前一亮,周围尽是一片莹白的光芒。
光是从一个石台上发出的。在石台上,放着一面式样奇古的镜子,非金非玉,宝光流动。陈靖仇心想:传说昆仑镜是昆仑山上万载不化的玄冰所制,怪不得这么冷。他心生好奇,便想上前把这镜子拿下来看个究竟,陈辅一把拉住他道:“小心!你不要命了吗?”
陈靖仇吃了一惊:“师父,不能拿吗?”
“这神器岂能直接就碰。必须先要消去这股奇寒,不然你只消一碰,马上整个人都冻成冰块。”
陈辅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包中是些药粉。他在石台上绕着昆仑镜撒了个小圈,自己盘腿坐下来,开始施法禳解。陈靖仇看着师父,正感无聊,陈辅忽然睁开眼道:“靖仇,坐下,与我一同施法。”
这禳解之法陈靖仇也学过,但还不曾真的用过,听得师父吩咐,便也照着师父的样子盘腿坐下。两人施法半晌,只觉得室中的白光渐渐变得温润起来,那股彻骨寒气也已大减,只是比平时稍稍冷一些。陈靖仇不知是不是施法有效,扭头向师父道:“师父,这样是不是成了?”
陈辅含笑道:“靖仇,没想到你的功力已比我估计的深了许多,不枉我十多年教导。”
陈靖仇心中一暖。虽然师父对自己极其严厉,平时不假辞色,但他知道师父对自己实是慈爱无比,总是希望自己能早日有成。他站了起来道:“师父,现在可以拿了吧?”
“可以了。”陈辅说着,又加了一句,“你先试试,别勉强。”
陈靖仇走到石台前,先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昆仑镜。这面镜子光润之极,触手冰凉,但也并不是冷得难以忍受。他拿了起来,笑道:“师父,果然,那股奇寒之气被解了。”
陈辅也笑了笑,正待说什么,镜子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黑色的烟气。陈靖仇不知出了什么,不由一怔,心道:师父还在施法吗?扭头看了看师父,却见陈辅亦是一股愕然,伸手摸出了那个装着符鬼的竹筒。
这小竹筒此时正爆豆似的响。陈辅拔下塞子,还不等伸指一弹呼出符鬼,符鬼已直直蹿了出来,停在空中,身体猛地胀成了拳头大小。
昆仑镜中的黑气还在不停地冒出来,仿佛里面正在烧一堆湿柴一样。陈靖仇只觉得这镜子突然间又急剧变冷,冷得快要拿不住了,叫道:“师父,好像不对劲啊,没解完吗?”
“快放手!”
陈辅突然叫了起来。那符鬼也如临大敌,身体又胀大了一圈,“嘶嘶”作响,就像是看到一条毒蛇正游过来的小猫。陈靖仇连忙将昆仑镜放回台上,双手不停地揉搓。只是手指上的寒气仿佛总也揉搓不去,他看了看,指尖已凝成了一片白霜,若自己放手再缓片刻,恐怕手指全得废了也说不定。站在石台前已让他冷得受不了,他退到师父身边道:“师父,是不是再禳解一次?”
也许现在该立刻退出洞去。但在陈辅心中,这个念头根本不存在。找得到一件神器,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怎能错失?他道:“好,来,我师徒二人合力!”
他两人重又盘腿坐下。禳解术重施,镜中那团黑气果然有减缓之势。陈靖仇松了口气,心道:还好,鬼谷秘术果然神奇。正想着,却觉得手背上一阵针刺样的疼痛,低头一看,却见手背上多了一颗圆圆的冰粒。
这是哪里来的?陈靖仇一怔。他扭头看了看师父,却是大吃一惊。只见师父的脸已涨得通红,一颗颗汗珠不停地淌下来,但还不等流下,便已凝成了冰珠落到地上。陈靖仇顿时慌了,叫道:“师父,我们先出去吧!”
他二人合力施法,也只能勉强与这股奇寒之气相抗,陈靖仇这般一分心,禳解术哪里还能维持。只见黑气霎时又升起了一大团,凝在空中,隐隐已成一个四足奇兽的样子。陈辅放出的符鬼本来还跟小狗一样停在半空里发狠,一见这模样,立刻缩成一小团,没入陈辅身边的竹筒里。
符鬼能够通灵,定然已觉察到自己根本无法匹敌的危险了。而符鬼本来是以鬼物为食,居然吓成了这样子,看来昆仑镜中依附的鬼物远远不是寻常之物。陈辅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勉力相抗。陈靖仇知道不好,再也不敢胡思乱想,重又坐下,协助师父施法。
不行,这样子下去,师徒二人都要折在洞里。陈辅嘴上已说不出话来,但心底却已洞然。神器若是无主,不会有鬼物依附。他修习鬼谷秘术已有十多年,这一点自是明白。但他没想到的是依附在昆仑镜上的鬼物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大陈复兴的理想,难道就要在今天宣告破灭?
陈靖仇并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他只觉得那股阴寒之气越来越重,自己已快要支撑不住了,只想早点拔腿就跑。但师父尚未发话,他哪肯先行逃跑?也只是拼命支撑,汗水直淌,脸上也已挂满了冰凌。
“靖仇!”
耳畔突然响起了师父的声音。陈靖仇听得这声音很是平静,心中一宽,忖道:看来师父还是有办法的。
他顺口道:“弟子在。”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