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d he hear a goodbye
Or even hello
They are one person
They are two alone
They are three together
They are for each other
…………
宇生没听过这首歌,但是懒得换台。他放软身躯,背靠座椅,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一片蓝色的森林。他急忙睁开眼睛,别过头望向车窗外。从北安桥上驶过的车变成流动的光带,只留下色彩和剥离的噪声,融入音乐的背景。宇生坐在车里,心情渐渐平静,但他分辨不清是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还是里面的世界寂静无声。他的心肌随着强劲的节拍欢跳,他有时感觉自己被世界囚困住,有时又感觉自己和世界融为了一体。
一曲终了,宇生从座椅上坐起。他拿起手机,握在手中微微用力。隔了一秒钟,他从口袋里掏出下午来访客人留下的名片,对照上面的号码拨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宇生撰写好关于支公司销售服务平台受到不明黑客攻击的情况报告,拿给张聪看。张聪也没提意见,宇生就开车把报告送到网监办。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张聪直接走进宇生办公室,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宇生朝办公室外面扫了一眼,见没有员工望过来,急忙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网站的情况说明交给网监办了吗?”
“嗯,早上给你看完,我就交了过去。”
张聪脸上笼罩着一种铅灰色,左半边脸的肌肉频频抽动,看上去有一股凶狠气。宇生从未见过张聪这个样子,他不禁心里发怵。
“怎么了……”
“报告附件里,只提交了前天晚上的网站后台日志?”
“是的,上午你不是看过吗?”
“没有附昨天晚上的日志?”
“当然没有。”
张聪低头咬住下唇,宇生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不对,就算有昨天的操作日志,也不可能查到那里……”
“到底怎么了?”
张聪抬起头,脸上似乎恢复了血色。但是因为变化太快,他倒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没什么,我有点事,可以请假回家吗?”
“请假?下午吗?”
“嗯,处理一点事情,明天就回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这个时间点……网站的事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假黑客的痕迹和修改账号这件事都做得很隐蔽,网监办不会怀疑。”
“那你这样着急是怎么了?”
“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
张聪望了宇生一眼,宇生也望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
“我走了。”
张聪转身离开。
一种巨大的不安从宇生心底扩散开来。
下午,宇生好几次想给张聪打电话,但是拿起电话又放下。晚上下班,宇生又生出到张聪家看看的念头。但他慌张地否定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张聪的家在哪里,但是从来没有去过。张璐璐鄙夷的眼神,岳父说“别让人抓到把柄”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旋转。宇生对于走进那个人的家这件事,以前有点忐忑,现在则怀着一种恐慌。而且,事到如今,他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辗转了一夜,宇生一早回到办公室,首先到信息技术中心看了看,张聪不在。到了上午10点钟,他又过去一次,张聪仍旧没有回来。宇生问华哥张聪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来过电话。华哥说不知道。宇生在信息技术部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张聪拨打电话,但是对面只剩下甜美的提示音,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宇生开始慌神,心里越发涌起不祥之感。但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不至于呀,他焦躁地想。
快到中午的时候,前台进来通报,说又有人来找他。
宇生不自觉地站起来:“网监办的人吗?”
“不是,有好几个人。”前台的年轻小姑娘舔了舔嘴角,神情有点紧张,又有点亢奋。
“哪里的人?”
“警察,而且是刑警。”
宇生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张聪了。
4
“看名字还以为你们是地产公司呢,一路过来都能看见你们的招牌。”
坐在最右边的刑警左顾右盼一番,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那名刑警姓周名延生,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看上去已经到了将近退休的年龄。他个子不高,在警察的行列里甚至算得上矮小,而且自动自觉地率先坐在末席。但是他坐下来开口时有一种自如的气势。宇生心想,警队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既然年纪最大,照例职务不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旁边。
一共来了四个刑警:一个是天津市局的,年轻小伙,穿着制服;另外三个人都穿着便装,却来自外省,那个周警官就是,一开口都带着南方口音。
四个人自我介绍身份以后,宇生明白过来。那三个从南方来的警察才是正角,他们异地办案,所以天津市公安局派人进行协助。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办的案子是别处的案子,发生地不在天津。
宇生坐在四位客人的对面,陪同他的还有行政部的一名职员。
“大吕地产只是习惯叫法,我们公司的全名是大吕置业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
“就是房产中介公司啰?”
“您说得对。”
“原来中介公司也能这么气派,我以为只有卖房子的才能赚得盆满钵满,看来只要沾边就不得了。”
宇生微笑说:“我们也卖房子。只不过,相比于房产的价值,我们更看重人和网络的价值。房价再高也有尽头,但是人和网络蕴藏无穷的商机。”
“这就是所谓的互联网思维?”
开口的是坐在正中的高瘦警察,名字叫甘陆之。这个甘警官脸庞两颊凹陷进去,一说话能清晰看见颌关节的活动,看着像个机器人,但是目光如炬,十分沉着。而且他穿着条纹衬衫,也比另外两个穿T恤的警察显得修边幅一些。宇生刚才看过证件,知道他隶属经济犯罪侦查支队。
宇生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所以你们公司这几年大力发展互联网业务?”
“是的,尤其是三年前我们公司上线销售服务平台,和我们遍布全国的5000多个实体门店实现了线上和线下的资源整合。”
“你们最喜欢把线上、线下结合的话挂在嘴边。”
“您说什么?”
“没什么。闲话不说了,我们今天来和你们公司网站有关系。”
坐在宇生旁边名叫黄波的年轻下属着急问:“是指我们支公司的网站吗?那怎么会和外省的案件有关系?”
宇生做了个手势让他别说话,对警察们说:“各位警官辛苦了,需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天津本地的年轻警察道:“对,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好配合甘队长他们。”
甘陆之问:“听说你们公司的网站受到了黑客攻击?”但他并无疑问的语气。
宇生心里打了个突突,他没想到警察上门也是盯着网站的事情。他口里回答:“是的,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不是有公司员工的用户账号被盗用了?”
“是有这样的情况。”
“知道是哪里的黑客吗?”
“这个……目前没有结论,毕竟我们缺乏专业技术……”
“我们知道。”
宇生移过目光,看见南方三人组的最后一人开了口。那是个年轻警察,理着板寸头,眼睛大而外凸,有着南方人的典型特征,名字叫宋郎然。
“您是说……”
“我们知道攻击你们网站的黑客在哪里。”
“噢,请务必告诉我们。”
“一个叫作环太平洋联盟的网站,听过吗?”
“没听过……是一个黑客组织吗?”
“不是,虽然名字很唬人,其实是一个国内商贩采购国外产品的撮合平台。很多海淘店都到这个网站联系国外的专职买手。”
宇生的下属黄波不禁问:“海淘店?是指淘宝上面搞代购的那种吗?”
“是,淘宝店是下游终端,那个网站相当于供应链上游。”
“就是这个网站攻击了我们公司网页?”
“也是,也不是。”年轻警察有点故意卖关子,不过没等对方发问,就继续说道,“那个网站相当于生态圈,允许其他第三方平台按照系统标准进行对接。一些上规模的连锁淘宝店在那个平台有专属入口,使用独立带宽,甚至服务器也是自带的。攻击你们公司的就是那个平台的一台独立服务器。”宋郎然停顿了一秒钟,抬眼望向公司的管理人员,“认识Y&Q这家公司吗?做进口母婴用品的。”
宇生略微呆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攻击你们公司网站的服务器,和这家母婴用品公司接入太平洋联盟的接口是同一个服务器地址。”
宇生问道:“就是说,是这家Y&Q公司攻击了我们公司吗?”
宇生想起张聪说过,他会设法找一台傀儡服务器,难道说的就是这个?他心里肯定张聪和这家Y&Q公司有某些关系。因为他曾经在张聪值班室的桌子上见过一个木刻的小摆件——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手牵着手,摆件的托盘上刻着“Y&Q”的字样。刚才警方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立刻想起这件事,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可以这么说。”年轻警察眨了眨他的大眼睛,露出一种暧昧的笑容,“只不过,共用那个服务器的主体,其实不止那一家公司。”
“什么意思?”宇生确实没明白。
宋郎然望向甘陆之,后者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他知道甘陆之是宋郎然的上司,那么,那位叫周延生的老刑警倒是形单影只了。那个周警官除了在开场调侃了两句,之后就一直靠着座椅没吭声,有时甚至会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其他人说话。但是宇生很在意他,虽然他坐在末席,宇生总感觉他那头才是更凶险的事。
宋郎然得到许可,灼灼的目光又回到宇生身上。
“我直说吧,那个服务器就是你们公司的服务器。”
这个答案让人始料不及,宇生失声说:“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们以为受到了外来黑客的攻击,其实只是假象,无论是实际操作还是伪造为远程操作,使用的都是你们自己的服务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宇生心想,是不是张聪使用公司的服务器制造烟幕弹被发现了。但是对方的回答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有人利用你们公司的服务器干私活儿呢。我想,这个人看上了你们公司性能优越的硬件设备,所以偷偷占用了一部分资源,用来经营自己的海淘商店。”
宇生心中讶然,试探问:“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们公司的内部人员,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的IT技术人员。”
宇生故意和黄波对望,黄波脸色惊慌,不知所措。宇生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公司的员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宋朗然轻飘飘地瞥了宇生一眼:“因为机缘巧合,你们公司的用户账号清单我们也拿到了。进行操作的账号持有人名字是董宇生,也就是你。”
“您是说我是黑客?”
年轻警察看上去还想逗弄董宇生一下,但是他的上司盯了他一眼,他就耸了耸肩。
“董经理,你的嫌疑倒不大,因为你的账号被别人操控了,所以服务器才会绕了一圈。”
“被谁操控了?”
“本来这件事是难以追查的,刚才我也说了,因为机缘巧合,我们拿到了你们公司的用户账号清单——董经理知道我们是怎么拿到的吗?”
“是网监办的同志向警方提供的吗?”
“我还以为你要隐瞒到底呢。”
“怎么会?”宇生冷静回答,“我是因为不知道各位警官需要了解哪方面的信息,所以之前没有汇报网监办的事情。事实上,我们昨天上午已经向网监办提交过情况报告,包括我个人的用户账号被盗用的问题,都进行了说明。”
“那你还问我们干什么?”
“虽然知道自己的账号被盗用了,但是到底是谁干的,我们没有头绪。”
宋朗然想回答,但他的上司甘陆之做了个手势,把话接了过去。
“董经理,事情是这样的。”他彬彬有礼但是面无表情地说,“网监办的同志在对你们公司网站进行监控的过程中,发现有人使用你的用户账号进行了远程登录,通过反向核查,发现这个远程登录的IP地址和贵司某个员工的IP地址有交集。之所以很快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在你的账号被黑之前,这个员工刚好登录过你们系统后台。这个员工的名字叫张聪,我听说他是董经理的下属。”
黄波骇然地望了上司一眼,宇生不动声色地说:“是的,张聪是我们公司信息技术中心的员工,信息技术中心隶属行政部管理。您是说,攻击公司网站的事情是他做的吗?”
“从掌握的线索来看是这样。”经侦警察平淡叙述,“盗用你们公司的服务器,为名为Y&Q的海淘连锁店提供后台支持的人也是他。我们之所以会介入,是因为这家母婴用品商店涉及某些犯罪活动。”
“犯罪活动?”宇生感到肌肉有种刺痛感,“什么犯罪活动?”
“这一点和你们无关。总之,我们一直在追查这家店的后台供应链,能够确定他们的货物是从天津自贸区上岸,系统基站也理应在天津附近,但是无法定位具体的服务器。所以,我们向天津当地的执法部门发出协助函。”
天津本地的警察接话道:“刚好,昨天市委网监办发现了一起企业网站受到黑客攻击事件,循例把有关情况抄送给我们局的网络检察大队。两边的情况一拍即合,所以我们通知了甘警官。甘警官一行是昨天晚上连夜飞过来的,相当辛苦。”
宇生听得精神恍惚,忽然发现经侦警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被内部人员盗用网络,你们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吗?”
“没……没有……”
“坦率地说,我们也觉得这个人的操作手法既高明又隐蔽。但是,最近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使用你们公司的服务器,绕了个圈进行账号操控,也就是自己攻击自己,结果生生暴露了自己。这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错误。”
甘陆之望着宇生。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你知道个中原因吗?”
宇生心跳加快:“我也不知道……”
几个警察对望了一下,不说话。宇生心里更惶恐,又说:“张聪入职我们公司的时间不长,而且属于编外人员,我们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到底……做了什么?”
甘陆之向部下打了个眼色,年轻警员宋朗然慢悠悠道:“下面的内容,我们征求董经理的意见,要不要缩小一下知情范围。”
闻言,宇生对下属黄波做了个手势:“你去忙吧。”
黄波看上去有点不情愿,宇生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就连忙站起来。
宇生说:“会议内容要保密!其他人都别进来。”
黄波点头,讪讪地走出会客厅。
在场只剩下宇生和四个警察,甘陆之向后靠在座椅上,下巴肌肉机械地上下动着。
“下面的事情,请周队说明如何?”
坐在末席的老刑警睁开半眯的眼睛,笑道:“你那边不是还差个小尾巴吗?你全说完了我再说。”
甘陆之说:“好,你说了算。”他转向董宇生,用情况通报的语气道,“前面提到的那个Y&Q公司,董经理当真没听过吗?”
宇生肃容说:“从来没听过。”
“那家公司是做母婴产品生意的,旗下有十几家加盟店。根据加盟商们的证词,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名字叫尹湘萍。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宇生茫然地摇头,他越发感到云里雾里,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但是,我们在核查这个叫尹湘萍的人的身份时,却发现这是一个死人。”
“死人?”宇生吓了一跳。
“嗯,十几年前就死了。也就是说,那个女老板用了假名。我们查看了这家公司的合同文件和有关证照,发现,只要不涉及身份查验环节的,包括和加盟商签署的加盟协议,用的都是尹湘萍的名字。而需要核查身份,如工商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则使用了另一个人名。这个人的资料也相当奇怪,我们几乎无法追查其踪迹,没想到在你们公司的系统用户账号清单上找到了能对上号的人。”
宇生感到喉咙发干:“您说的人是……”
甘陆之点头说:“就是张聪,身份证号码能对上。”
“张聪是那家公司的幕后老板?”宇生惊讶不已,“他除了盗用我们公司的服务器资源,还犯了什么事呢?”
宇生心想,盗用网络资源算不上重罪,理应不值得好几个高职阶的警察穿州过省。张聪身上一定背负了一些更大的事情,这么想着,宇生内心就有些翻腾。
甘陆之没有回答,而是望向旁边。
“这块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是周队你接手吧。”
“是挺复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我试试吧。”
姓周的老刑警抓了抓下巴,从座椅上坐直身体。
“怎么开头好呢?”他暧昧地看了宇生一眼,“其实张聪也是个死人。”
“你说什么?!”
“严格来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宇生大睁着眼睛,不知所措。
周延生眼角上扬,兀自说:“尹湘萍是个单亲妈妈,她有一个儿子——你记得我们刚才说的尹湘萍吧?”
宇生呆了一下:“就是那个母婴商店的女老板吗?”
“姑且这么说吧,但我说的是这个姓名真实对应的人。一个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女人,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年纪和我差不多。只不过,刚才也说了,她在十几年前就死于非命。那时候,身份证也没有什么芯片技术,所以手中持有一张别人的身份证,哪怕是死人的,能用的场景还挺多吧。总之,会使用‘尹湘萍’这个名字当作假名,并且手中持有她的过期身份证,很容易联想到死者留在人世的儿子。当然了,二代身份证发行以后,他到黑市另外搞一张假证也不是难事。”
“那……张聪是尹湘萍的儿子?”
“大概可以这么说。”
“大概?”
“张聪是尹湘萍的儿子原本的名字,后来她离了婚,就把儿子的名字更改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张聪’这个名字一直没有在公安局注销。而且,他在16岁的时候还申领了身份证。所以,张聪变成了一个人的影子身份,这世上多了一个影子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是很多特殊人士都有两三个身份证吗?也要允许政府部门出点差错,管理出点漏洞吧。”
“那他……我是说尹湘萍的儿子,真名叫什么?”
“随他母亲的姓,叫尹霜。”
原来他叫尹霜,宇生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抬头问:“这个尹霜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捅了人——两个。”
宇生颤了一下:“人死了吗?”
“没有,轻伤。但是人被绑了起来,随后被我们的人现场逮捕了。”
“逮捕?”
“那两个人是诈骗犯。有人向公安局投举报信,又打了报警电话,我们派警员赶到现场,看到那两个人被绑在椅子上,脏布捂嘴,浑身是血,伤没多重,但是吓得不轻。”
宇生频频眨眼睛,他也吓得不轻。
“被举报的诈骗犯有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的就是被绑起来那两个,女的那个后来也被抓了;还有一个男的,就是尹霜。不过,从种种迹象显示,投举报信的就是尹霜自己。”
“他……”
“他把自己检举了,举报信里详细列举他和另外几个诈骗犯的罪行,并且附上证据。从他把两个同伙绑起来交给警方的行为看,估计是内部闹翻了。也可能是他想洗手不干,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抽身。”
周延生停顿片刻,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在举报信里,他把自己写成罪责最重的那个,其他人只是协助他的从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消除同伙的报复之心。‘罪责我揽在自己身上,你们也没什么怨言了’,大概是这样的逻辑,虽然有点神奇,但是也说得通。而且,他还加了让人更印象深刻的码。那两个被绑起来的人浑身是血,但那些血大部分不是他们自己的。”
宇生张开嘴:“那是……”
“尹霜的,他当着那两人的面割开了自己的左脸,因为靠得近,血就溅到那两人身上了。”
这句话让宇生浑身剧震:“割开……左脸……”
“尹霜自残完,对两个慌了神的同伙说:‘这张脸我不要了,名字也不要了。’潜台词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过潜逃的人生。”
老刑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向宇生展示。照片里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
“这个人是你们公司的张聪吗?”
宇生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眉头紧锁说:“不是……只是有点像……”
“嗯,也正常。”老刑警收回照片。
“正常?”
“整容了。从他被通缉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对了,Y&Q公司也是成立于差不多四年前。”
宇生心中再震,他想起张聪正是三年多前入职他们公司的。他勉力定神,没话找话问:“您说,尹霜自残是为了防止同伙报复……”
“不是防止报复,是消除报复之心。”
“话虽如此……”
“他要消除的不是他的同伙向他的报复之心,而是向别人报复之心。”
“什么?”
“他自己都戴罪潜逃了,还有什么好怕报复的?这种疯狂的行为带有恫吓的意味,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其他人。”
“其他人?”
“似乎是一个之前遭受过他们诈骗的受害者。那个受害者说有人把她被骗的钱还给了她,而且那个人左脸有一道伤疤。”
“是尹霜吗……”
“嗯,那个受害者也确认了名字。所以我们猜测,尹霜因为某些原因良心发现,所以叛离了那个诈骗团伙。采取这些措施,一方面,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坚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他的同伙迁怒受害者。看到一个人这么坚决和疯狂,估计他的同伙也不敢再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