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综治法案》。”年轻警员夸张地比画了一下,“削减预算的部分当然是扯淡,但是缩短案件追诉期的议案很中听。”
罗伊明白武田在抱怨什么了。一周前,富场三失踪案正式立案,侦查的时间区间大幅扩展,其中的关键是最近五年富场三的去向。由于富场三并不是本地人,侦查组的警员疲于奔命,在各地收集情报,刚才的会议就是进行情况汇总。根据雪花般的信息显示,富场三在周边几个城市打过工,虽然时间都不长,但身份信息记录十分完整。侦查组对各种信息可能存在的疑点进行筛查,但结论十分模糊。侦查组渐渐被一种毫无意义的气氛所笼罩,因为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某种推论可谓呼之欲出。那就是,如果富场三的身份在五年间一直被占用,再将克隆体和眼球移植等因素考虑进去,这种排查将成为无用功。但是柯鲁奇上尉生性严谨,在取得实证之前不愿轻下结论,要求侦查组将侦查工作继续进行下去。
“我们是习惯了办快案子。”警长浅笑一下,“但我听说旧日的悬案很多,一个案子十多年破不了也是常有的事。”
武田不置可否地撇嘴,隔了一会儿,问:“你说富场三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的概率有多大?”
“不好说,上尉说一切判断都应以实证为依据。”
“大家都在心里秘而不宣罢了,上尉也一样。”武田摊了摊手,“假设富场三没有死,那个兔子的身体捆绑着他自己的眼睛和灵魂喽?”
罗伊缓缓摇头:“可能性不大,富场三是个普通人,无论怎么想都不合情理。”
“如果是受到他人的胁迫呢?”
“也不像,他离家以后去过赌场,但是并没有欠债,之后的生活轨迹很随意,没有线索指向他曾遭受胁迫。”
“正是如此。”武田大大点头,“所以,只剩下冒名顶替这一个解释。连眼球都挖了去,本尊还活着的概率太小了。”
警长收拢下巴,若有所思:“我同意将之视作命案的判断,问题在于时间。”
“什么意思?”
“五年这个时间……我总觉得不舒服。”
武田愣了一下,随即吸了口气。
“你别吓我,难不成还要往前追溯?”
“我不知道……”
年轻警员叹气:“从上尉的角度考虑,案件倒是越久远越好。”
两人一路走回办公室,武田问罗伊接下来怎么干。警长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花静子这条线你继续跟。”
“你还是怀疑那个主妇?”
罗伊没答话,轻轻敲击桌子。
武田抱起手臂:“她在离婚以后搬到了这里,这几年和富场三并无交集吧?”
“问题正在这里。花静子声称富场三在五年前失踪,但没有向警察报告,反而是远远搬走……”
“她在五年前把老公杀了,然后让人制造富场三还在世的假象?夸张了点吧?”
“我只是说她可能和富场三的失踪有关。”
武田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我觉得连不起来。事实上,花静子解释过没有报失踪的原因,她以为自己和残疾的儿子被抛弃了。这种事情可谓相当常见,站在妻子的角度,如果采取报警的措施才叫奇怪。而且,在富场三失踪以后,花静子四处找过他,后来实在找不到才搬了家。这部分证词也得到了周边人员的佐证。”
其实罗伊觉得搭档说得在理。在得知富场三五年前失踪的情况以后,侦查组专门派人员前往当地,对相关事实进行了核查。结果表明,五年前富场三确实在人前消失了一段时间,周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另一个城市。从表面上看,他似乎是在躲藏什么事情,所以离开了原本的居住地;但实际情况无人知晓。与此同时,其前妻花静子也确有找人的行动。从花静子几个密友口中得知,富场三离家以后,花静子曾焦虑地四处打听丈夫的行踪,大约半年以后,她收到富场三寄来的离婚协议书,这才死了心。此后,她情绪低落,不久选择了搬家离开。
“对了,”武田继续说道,“她也提到和富场三的婚姻状态不是很稳定,所以对老公提出离婚这件事虽然感到惊讶,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理准备。”
罗伊淡淡地说:“坦率说,这个部分也有些语焉不详。他们结婚多久了?”
“七八年吧,刚好是婚姻破裂的高发期——你还需要人家描述得多详细?”
“我感觉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最好再和她谈谈。无论富场三出了什么事,花静子都有可能掌握着一些重要信息。”
武田看上去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把任务领了下来。
“好吧,我再去和她谈一谈。”
罗伊明白武田心里同情那对单亲母子,当下也确实没有证据显示花静子和富场三的失踪案有关。虽说富场三曾出现在本市,但其活动范围几乎都在城中心的D8区,距离花静子家有半百公里,而且经过对周边的排查,也并无线索表明富场三曾经打探过其前妻的下落。警长想了想,最后还是提了一句。
“富场三在离家几年之后恰好现身前妻所在的城市,我觉得不能轻易抛弃其中的关联性。”
“当然。”武田努努嘴,并且习惯性地耸肩,“一定要推测的话,那就是因为身体快到期了,跑到大城市来享受一番,顺便到前妻身边看一眼。”
“你是指富场三还是另一个人?”
武田呆了一下,思索片刻道:“你怀疑得有道理——无论那个身体里的是富场三,还是另有其人,都得不出五年前的离家事件和花静子无关这个结论。”
罗伊说:“有人通过克隆体假冒另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夸张。这里面一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缘由。”
“明白了。”搭档站起身,“我现在去D32区,把底子摸一摸。”
“嗯。”
“那你呢?”
“我想核查一下克隆体五年有效期的问题。”
“长青藤不是反馈过了吗?几年前他们曾受到黑客入侵,不排除有技术外流。”
罗伊从桌子上捡起圆边帽子,戴上。
“我再去请博士指点一二。”
“警长想问限制器的事?”
宋明基博士给罗伊倒了一杯绿色的饮料,罗伊端起喝了一口,尝不出是什么食材,但是口感很浓郁。他们坐在博士的办公室里说话,办公室有天蓝色的墙壁,除了办公用品,还摆放着趣味盎然的孩童风格的模型,显示这个老人有着年轻的心态和旺盛的好奇心。
“是的。”警长放下杯子,“因为太过专业,所以想请博士帮我梳理一下。”
宋明基博士穿着背带西装,闻言微笑着望了对方一眼,手插进裤袋里,缓缓走到落地玻璃窗旁边。他没有拿手杖,脚步有些蹒跚,但是腰杆挺得很直。他轻轻呼唤了一声,窗户渐渐变成透明,窗外有明媚的阳光和海景。
“上次我说上帝设置了三个限制器,分别是克隆体的有效期、意识复写的损耗以及眼球的唯一性。如果从上帝的意图来看,其实是两个限制。”
罗伊问:“是寿命和身份吗?”
博士转过身,叹道:“警长真厉害!”他搓搓手,继续说,“你说得对,概括来说就是寿命和身份。克隆体有效期和意识复写次数的限制,使得人类无法超脱生老病死,取得永生。而眼球这个限制,则像是上帝给予每个人的印记——或者说是生死簿上的名字。有了这个名字,就不至于把人认错了。我听说有些群体就把眼球作为崇拜的图腾……”
“还是有可能会认错的。”
“嗯?”
“如果有人把自己的意识平移到一具克隆体上,然后将这个克隆体本尊的眼球也移植过去,那么他就可以伪装成另一个人,起码是在一段时间里。”
博士偏头想了想,饶有兴致地说:“原来还有这种方法,人类真是狡猾呀。”
罗伊说:“博士研究的是科学问题,自然不会考虑人间的这些诡计。”
老人笑道:“就是,人类的诡计可以骗过人类,但是骗不过上帝。”
“博士和你的朋友,是不是一直致力于突破那几个限制?”
闻言,宋明基扭过头,眉头微微横亘。
“我的朋友?”
“就是那位多年前和你共事的朋友,现在不知所终的。”
“你是说金民?”
“嗯。”警长望着克隆体技术的学术权威,“宋博士主攻的是克隆体培育技术,也就是寿命限制器的问题吧?”
“可以这么说……”
“我猜想,那位备受你推崇的好朋友,则是专攻眼球移植也就是身份限制器的问题。”
宋明基定神望着警长,片刻后轻叹一口气:“原来警长要问的不是上帝的限制器,而是人。”
罗伊不以为然地说:“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不太对。”
“不对?”
“身份什么的从来不是我们关注的焦点,也许从政府管理的角度来看是个要紧事,但对于科学研究来说就排在次要位置了。何况正如你说,身份作假也并非无计可施。”
“嗯,你说得有道理。所以你们研究的都是寿命这个问题?”
“是的,延长生命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愿望,是科学的重要基石,我和金民都无法免俗。”学术权威淡淡地说,“你说对了一点,我们两人围绕不同的限制器各有专攻。我研究的是基因领域,致力于打造更高效、更长寿的克隆器官;金民则是神经学专家,一门心思扎进关于关于人类意识的神秘领域,目标是解决海马体信息束无损传递这个难题。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一人负责肉身,一人负责灵魂。”
“所以,金民研究的是意识的多次平移技术?”
“从应用的角度看,正是这种技术。”
罗伊抿嘴沉思,没有说话。
博士细看对方的表情,哑然失笑,叹道:“原来你刚才是故意猜错,从而套我的话,你也很狡猾。”
警长说:“抱歉,只是职业习惯。”
老人望向大海,罗伊从玻璃里看见他嘴唇微启,眼睛闪闪发光,露出缅怀的神情。
罗伊问:“博士和金民曾经是搭档吗?”
“我们是对手。”学术权威笑了笑,“虽然我所在部门的研究价值更显性些,但是他的研究代表着未来。”
“我们正在办一个案子,有一具克隆体被移植了眼球,同时可能平移了某个人的意识。”
博士惊讶道:“向外人披露案情好吗?”
“博士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的好友感兴趣吗?”
“嗯,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我们一直在思考动机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人采取这样的举措呢?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所以跑到克隆的身体里吗?还是为了伪装成另一个人?但是,因为存在克隆体有效期的限制,这样做的结果是自己的生命只能残存四五年,可谓饮鸩止渴。所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这样做的人的目的。”
“警长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答案说不上,只是一种可能性。说来是博士上次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哦,我说了什么?”
“你说,这种操作完全是实验性质,临床不会有这种选项。”
宋明基博士怔了怔,沉默不语,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罗伊兀自说:“一般情况下并非合理的举措,除非这是一种科学实验。”
博士仍旧不说话,警长则停顿一秒钟。
“事实上,如果有人能够突破多次平移的技术,上面提到的局限性问题自然就得到了解决。博士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认为什么?”
“如果是金民的话,说不定能做到这件事。既然能被博士视作对手,那一定是个厉害人物,他具备取得成功的实力,对吧?”
宋明基抬头说:“我无法否认。”
“那么,另一个问题则是,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警长迈步走到窗边,站在宋明基博士身旁,“以博士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是会为了科学研究而不惜犯罪的人?譬如,借用他人的身体进行实验。”
老人背着手,久久看海。罗伊侧面看着他,发觉他挺直的身姿渐渐有些佝偻,嘴唇发黏,几次欲张都没有成功。过了片刻,他似乎平静下来。警长以为他会避开这个问题,但博士最终开了口:
“这一点我也无法否认。”
“你觉得他有可能这么做?”罗伊有些意外。
“如果有需要。”学术权威神情严峻,但语气很镇定,“他是一个可以为科学献身的人。”
“献身?譬如,杀人吗?”
“世俗的标准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博士看上去对警察的嘲讽不为所动,但隔了一会儿还是喟然叹气。
“我承认,当年我们分道扬镳是因为他的思路比较激进……”
警长冷冷地说:“我明白了。”
“嗯?”
“他隐藏自己的行踪,一直秘密进行着激进的研究。”罗伊停顿一下,眼光飘到博士身上,“我大胆一猜,这是他和你的赌约。”
老人脸色黯然,静默了数秒钟,最后点了点头。
“是的,他发誓在意识复写领域取得超越我的成就,在此之前他不会再回来。”
警长听罢转身,走到模型展架前面,那里陈列着长长一排船模,从航母到民用舢板都有。罗伊俯身,定神观赏了一艘精致的小帆船好一会儿,然后重新站直身体。
“冒昧一问,博士这些年的最大成就是将克隆体的有效期延长到五年吗?”
宋明基也离开窗边,缓缓走过来。
“嗯,说起来对不住和金民的赌约,我的研究进展不大。”
“听说这个技术几年前曾遭到黑客的盗取。”
“是的,就在这项研究刚取得突破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
“真巧,我们在查办的案子,很大概率也是发生在五年前。”
“是吗……”
“你说金民会不会把他的最新研究成果运用在博士的最新研究成果上?”
“你是指一种心态吗?可能吧,假如他的研究取得了重要突破。”
老教授略略停顿,又蓦然扬起头。
“其实,如果警长需要金民的资料,直接开口就行。”
“哦,可以吗?”
“他原本也是长青藤的职员,直至黑客入侵事件发生以后,我们才发现他原本的账户权限没有被注销。这是个管理漏洞……”
罗伊望着克隆科学的学术权威:“谢谢你的协助,博士。”
宋明基站直身体,但神色有些黯然。
“我是个搞科学的人,更喜欢直来直去一些。”
警长点头说:“今天先告辞了,说不定以后还要打扰,我先致歉。”
“别这么说,随时欢迎。”
罗伊和博士握手,告退离开。这时候,他耳垂上的胶圈发亮,耳边传来武田发来的语音信息。
“还在长青藤听课吗?我从花静子那里获得了重要的信息,关于她和富场三婚姻关系不稳定的原因……”
罗伊一边向办公室外走,一边听着搭档的汇报。当语音结束时,脚步刚迈过办公室的门,他骤然停住脚步,回过头。送客的主人站在他旁边,见状愣了一下。
“怎么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多少年前?”
“金民离开,独自进行研究。”
博士侧头想了想,回答:“有十五年了。”
罗伊心头突突跳动,因为武田最后半句是这么说的:“每隔几年,她老公就像变了一个人。”
第六章
戴莉安今年53岁,她有着东欧人种的深邃五官,虽然头发银白,但由于仪容整洁,气质优雅,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戴莉安戴着古典眼镜,手指尤其修长,罗伊初见时就觉得她适合练习乐器,后来话说开了,听说她年轻时当过钢琴教师。
绿色的房子建在山坡下,距离城郊被称为“大瀑布”的防风带很远。山谷阻挡了黄沙,饮用水来自几里外的湖泊,坐在阳台上能看见遍地的黄花。刚才驾驶“工蚁”从山坡滑下来时,罗伊感觉心情畅快。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了。
“金民博士原本也住在这里吗?”
听到这个名字,女士脸上没有表情。其含义可以有多种解释,罗伊心想。
“不是的,这里原本是度假的地方。”
“金博士离家以后,你才一个人搬到这里?”
也许是“一个人”这样的字眼让女士感到不悦,她站起身,走近窗台给盆栽浇水。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也种满了各种生机盎然的植物。阳光透进来,能看见叶子上的水珠在发光。
当罗伊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钢琴老师背对着他发出声来。
“城市里太拥挤,一个人还是安静些好。”
搭档武田向前一步,问:“你丈夫这些年联系过你吗?”
“没有。”
“这么多年都没有?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是的,我不知道他在何处。”
妇人声音冷淡,蕴含怨恨之情。丈夫躲起来搞自己的研究,十几年不见人影,她心里有情绪再正常不过了。但罗伊和武田都能听出,那位女士的语气带着微妙的不屑,似乎对丈夫还有另一层面的憎恶。
金民原本是长青藤神经科学部的首席研究员,在十五年前辞去职务,离开妻子戴莉安,从此下落不明,哪怕在联合数据库都搜不到其行踪。这自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并非无法做到。无论政府对个人信息的掌控达到何种高度,游离在管理体系之外的隐形人群在哪个时代都不会消失。庞大的黑市网络和各种带有运动色彩的民间组织,都能够为他们提供庇护和生活所需。还有一些人,甚至从来不需要正常的城市供给。
金民比宋明基年轻,虽然在学术界也曾享有声望,但并非无可替代的人物。他的失踪一度在学术界引起震动,但很快就失去了关注度。所有与金民相识的人,都指出他是一个性情固执的学究,其专攻的意识平移领域一直存在法规和伦理的灰色地带,尤其是考虑到平移成功率和克隆体有效期的限制,意识平移无异于自杀式实验。政府曾经多次试图出台禁止性法案,但由于太多权贵对求取长生抱有热切的期待而没有成功。面对这样的研究领域,有科学家基于个人的原因或者受到某些组织的委托,转入地下进行秘密实验,是见怪不怪之事。
戴莉安浇完花,走进和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剥开用塑料膜包裹着的黄色蔬菜,用开水清洗。罗伊留神注视,发现她撕开的塑料膜上贴着出品标签,正是来自他们造访过的郊外农场。罗伊想,原来那个农场会配给到这么远的地方。
“是包菜吗,看着很新鲜。”警长说。
戴莉安听到警察的话,侧头望了一眼丢弃的塑料膜,然后把目光收回。
“13号农场每天早上会送来。”女士平静地说。
“是订购服务吗?”
“是的,订购服务。”
“真不错。”
妇人不再搭话,低头把洗干净的包菜切片。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没有说出逐客的话,但是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清晰传递着这个信号。
这时,武田发出声音。
“这个女孩是哪位?”
罗伊望过去,看见武田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旁边,墙上有许多照片,他的搭档用手指着。警长走近抬头看,大多是生活照片,其中有好几张是戴莉安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场景有游乐场、生日派对以及海边沙滩。照片都呈淡黄色,而且照片上的女士看上去比现在年轻,说明那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照片中的女孩五六岁的模样,小眼睛、扁鼻子,有一副东方人的面孔。
“是我的女儿。”
钢琴老师在水池旁抬了抬头,然后重新低下去。
“哦?是你和金民博士的女儿吗?”
罗伊望向女主人,又望了照片一眼,讶然发问。他是真的疑惑,一来这个信息他们之前并不曾掌握,二来那个女孩的长相与戴莉安并无相似之处。
戴莉安停了一会儿,似乎考虑到警察的盘问不会轻易结束,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关上哗哗的水流,用白毛巾把手擦干,然后向他们两人走过去。
“莲娜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武田蹙眉问:“你们是不是没有办领养手续?”
“没有记录吗?”
“没有。”
妇人微微点头,声音变得冰冷:“那个人说已经做了登记,原来都是谎言。”
“那个人是指金民博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