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感促使我越来越疯狂。这期间,傻强不断求我,但我骗他这是一个很好玩的逃生游戏,让他坚持下去,只要念叨一百遍那首童谣就可以出来了,直至泥土将他彻底掩埋。
一同被掩埋的还有傻强的太阳帽,以及他口中不断念叨的——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呵呵呵……
那一刻,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吞噬了。
…………
不过这感觉迅速退去了,当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土坑已经没了动静。我疯狂将傻强挖了出来,发现他呼吸很微弱,我本想带他出去,但转念一想,如果就这么出去了,我活埋他的事情就暴露了,我将面临更多的指责,甚至还会负刑事责任。情急之下,我做了一个恐怖的决定,我将傻强重新埋了回去。
我清楚记得,我将傻强推进了土坑,朝他身上填土。
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在此之前,不论公子帮怎么欺辱他,他都没有哭过,每次被打完,他都笑着安慰我:“杨逸凡,我没事,杨逸凡,我没事……”
但是那一次他哭了,他的哭声很虚弱,他在叫着:“娘,我要找娘,娘,我要回家……”
不过,那时候的我已经疯狂,我和他的想法一样,我也要回家,回家!
…………
现在,我已经忘记了当时埋掉傻强的过程了,我一直想,如果当时没有再次活埋傻强会是什么结果。
很显然,这只能是一种幻想了。
埋掉傻强之后,我甚至对着活埋傻强的土坑呼喊。我喊了他的名字,我害怕他没有死透,再次破土而出。
直至天色暗了,我才迅速离开。
回家之后,我清理了铁锹,又换了衣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学生证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然后我想到了活埋傻强的土坑。我一定是二次掩埋的时候不慎将它丢入坑中了,但我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
那里埋着傻强,也埋着我的秘密。
那片林子成了我的禁地。
当天傍晚,傻强的娘还来家里找过我,问我有没有见过傻强,我说没有。
她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刚做好的菜团子,然后这个傻女人悻悻地离开了,殊不知她的儿子已经被我害死了。
…………
后来,傻强的娘报警说儿子失踪了,一个姓郭的警官来学校调查,我也装成了受害者,还说那天我一直在家写作业,并且暗示警方将调查重点放到公子帮身上。加上媒体的介入,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公子帮承认他们虐待傻强,但否认杀人,警方没有实质性证据,案子就搁浅了。再后来,公子帮陆续转学了,我却每天做噩梦,梦到傻强从土坑里爬了出来,或者那个姓郭的警官找到了活埋傻强的土坑,还发现了我的学生证。
这种恐惧在日后的生活一直存在,不管是外出求学,父母去世,还是我谈恋爱,甚至结婚生女,我总觉得傻强跟在我身边,他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从未离开。
…………
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直至那个姓郭的警官再次找到我,他说出了当年的事情,一字一句,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他劝我自首,我拒绝了。我当然不能那么做,我有我的生活,我的家人和朋友,我舍不下当下的一切,更不敢面对当年那个恐怖的自己。
我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在我转身准备上楼时,那个姓郭的警官叫住我,他说他在地狱的那头等我。我暗骂了一句“神经病”,匆匆离开。
虽然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我隐隐感觉,我的报应要来了。
也或者,已经来了。
没多久,我就开始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太阳帽,还有那首童谣,我被这和现实混淆的梦境折磨着,日渐崩溃,直至那个姓王的心理咨询师出现。他给了我希望,本以为他可以帮我,没想到他也被困在了梦里。
…………
我想,我应该无法摆脱那些噩梦了。
既然如此,早点结束也就早点解脱。
我只想利用这最后的清醒时间说出这些罪恶。
其实,从犯下罪恶的那天起,不管过了多久,有没有受到审判和制裁,我一直生活在惩罚之中,从未有片刻的停歇。
我所在的地方埋葬着傻强,他孤独地在这里躺了二十年,现在,我想要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来向你赎罪了。”
今晚真冷。
…………
警方在发现杨逸凡尸体的地方进行了挖掘,真的找到一具尸骨,经过和当年警方留存的傻强娘的血液进行DNA比对,确定系傻强本人。
警方在发现傻强之时,他已化为白骨的头上还戴着那顶红黄相间的太阳帽,而在那个坑里,警方还找到了一张学生证,就是杨逸凡在自白信里提到的丢失的学生证,已经模糊的人像旁边赫然写着:初三(7)班,杨逸凡。
这么说来,郭学民所说的确是真的,当年傻强并非失踪,而是被杨逸凡杀害了。二十年后,杨逸凡最终没能逃过制裁,被梦境折磨得精疲力竭后服药自杀。
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心理咨询,没想到竟然牵扯出惊人真相!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少年时代的杨逸凡和傻强,就像我当时在胡劲松饭店看到的幻象一样,傻强举着风车,戴着太阳帽,嘴里念叨着那首童谣。
杨逸凡看了看我,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有些悲伤,又有些释然。
接着,他转身跟上了傻强,一边跑,一边重复着那首童谣: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我给宝叔打了电话,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听后也很震惊,责备我不该擅自潜入郭学民的梦境。
郭学民已经昏迷,他的梦境是濒死梦境,在此时潜入濒死梦境是极为危险的,一旦郭学民死亡,潜梦者很可能被带入虚无之梦,直接死在梦中。
那是只有死人才能进入的梦境。
不过郭学民却在最后提醒了我,将我驱逐离开。
至于造梦者和植梦人的身份,宝叔推测郭学民并不是真正的梦后黑手,一个人不会突然变成潜梦者,更不可能在短时间掌握潜梦、造梦和植梦能力。
我提到在郭学民梦境中出现的年轻调酒师,宝叔说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幕后之手,郭学民很可能是借助了他的力量达到寻找失踪案真相的目的,而引我进入贯通梦境也极有可能是那个人所为。
郭学民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挂断电话,我的心情却阴郁起来:那个隐藏在梦境背后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助郭学民呢,他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
我轻轻拉开了百叶窗。
窗外,重云如盖。


第二卷
黑色热带鱼
它会崩溃为一点,然后再度膨胀,这样周而复始。当宇宙再度膨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演。你所犯过的错误全会重演,一次又一次,永远轮回。
——《K星异客》


第十一章
灭门惨案
房间很暗,床头的壁灯擎开了一小圈橘色光晕。
连续的提示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是那种很可爱的咻咻声。
随后,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缓慢而谨慎,李麒麟侧身而进,回手又将门掩好。
他的动作很轻盈,像一只灵巧的猫。
我站在床头左侧,吴岩站在我对面,指着卷成一团的被子说:“当时李小璠正躲着玩手机,大概是玩得很投入吧,根本没察觉到悄悄进入房间的弟弟。”
这时候,李麒麟走到李小璠的床前。
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呼吸间察觉到冷漠的杀意,那种和他阳光外表极为冲突的东西。
“他用枕头蒙住李小璠的头,然后用刀子扎死了她。”就像吴岩所说的,李麒麟迅速抽出枕头蒙在了姐姐头上。
不规则的呼吸从喉咙里被挤压出来,李小璠本能地挣扎起来,紧接着,李麒麟从口袋里抽出匕首,扎进了她的身体。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皮肉间闷闷的撕裂声。
刀子迅速地进进出出,李小璠像一条濒死的鱼,拼命地扭动着身体。
砰——
砰砰——
翻腾了一会儿,便再也没了动静。
她死了。
李麒麟掀开了枕头和被子,安静地看着姐姐的尸体。
“根据尸体位置和现场血迹推断,李小璠系一号受害者,尸体无挪动迹象,死亡时间是当晚10点左右。”吴岩绕到我身边,仔细观察着李小璠的尸体,“初步尸检报告上说,李小璠身上有十七处刀伤,分布在左胸、左腹和右腿,致命伤是利器刺破脾脏导致大出血死亡。”
他指着李麒麟手里的那把匕首,说:“凶器应该就是它!”
我抬眼看到墙上挂着的李小璠和李麒麟的合照,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稀可见照片里的他们做着鬼脸,笑容灿烂。
吴岩也看到了,补充道:“在案发后的调查走访中,李家的亲友均称,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非常好。”
我暗自感叹:这真的是外人眼中亲密无间的姐弟吗?
照片逐渐模糊了起来,我侧眼看看躺在床上的李小璠,也在不知不觉中隐没进了黑暗。
这时候,李麒麟走了出去,我和吴岩紧随其后。
走廊很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喉咙,两侧也密密匝匝地都是房间。
李麒麟随意推开一间,原来是他父母的卧室。
我们站在他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对母亲朱月桦动了手。
如法炮制,干脆利落。
虽然,朱月桦也试图反抗过,但李麒麟占了上风,她的呼救声被平板电脑里播放的家庭伦理剧吞掉了。
轻松有趣的对白,血腥残忍的杀戮。
这期间,我一度离开了房间,跑到走廊里呕吐。
其实,从刚才李麒麟杀害李小璠开始,我的胃里就翻江倒海了,这一次轮到朱月桦,我彻底无法忍受了。
我再回到房间之时,吴岩问道:“王老师,你还好吗?”
我平复着呼吸:“还好,还好。”
这时候,吴岩走到尸体前面,一边观察,一边说:“根据尸体位置和现场血迹推断,朱月桦系二号受害者,死亡时间也是当晚10点左右,她身上也有多达十四处的刀伤,分布在左颈部、左胸和左腹,致命伤是利器割破颈动脉导致大出血死亡。”
我感叹道:“这个李麒麟看起来温温软软的,杀起人来真是不手软!”
吴岩纠正道:“准确地说,是杀起家人来真不手软。”
房间里的一切越发模糊起来,直至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了站在中央的李麒麟。
他将匕首藏进口袋,快步离开。
吴岩起身追过去,我暗骂了一句,也只好跟在了他身后。
我知道,李麒麟的杀戮还未结束!
走廊仍旧深邃得让人头皮发麻,似乎越走越长,越走越窄,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客厅却又无比广阔,让人莫名晕眩。
此时,李大海就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调换着频道。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的儿子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女,最恐怖的是,他是儿子的下一个目标。
这时候,频道停止了切换,李大海缓缓躺了下去,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
那一刻,李麒麟从我身边走过。
吴岩指着他说:“他杀了姐姐和母亲,父亲是他最后一个目标。”
李麒麟盯着睡着的父亲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将刀子插进了对方胸腔,李大海被剧痛惊醒,本能地和李麒麟扭打起来。
吴岩走到他们父子面前,血腥残忍的儿子屠父的画面仍在继续:“虽然极力反抗,但刀子已经刺破了心脏,李大海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这时候,李大海倒在了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周围的一切逐渐隐没,只剩下了沙发和他的尸体。
吴岩缓缓蹲下,仔细观察着:“李大海身上的刀伤最多,多达二十二处,分布在左胸、右胸和左腹,系利器刺破心脏而死,死亡时间在当晚11点左右。”
一连杀害三人的李麒麟安静地站在原地,风从阳台上吹了过来,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指引,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卧室。
他站在门口的开关前面,机械地重复着“开——关——开——关——”的动作。最终,卧室的灯保持在了明亮的状态。
我侧眼看看吴岩:“你不觉得他这个举动很怪异吗?”
吴岩点点头,说:“这很可能是一个被遗漏的线索,回头我让人走访一下案发当晚对面公寓的住户,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最后,李麒麟又去了阳台。
晚风扑面,寒意翻涌。
他站在那里,像一只安静的猫,盯着对面的公寓。
吴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然后循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向对面的公寓。那深邃的黑暗里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吗?
恍然之间,对面模糊的公寓也缓缓隐没了。
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我们所处的这一栋公寓,被遗忘在虚无缥缈的灰暗空间之中。
这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道黏稠的扑哧声。
很显然,吴岩也听到了。
声音是从卧室方向传出来的,当我们转身回到客厅之时,却发现沙发不见了,李大海的尸体也不见了。吴岩本能地回头,惊呼道:“这是什么情况!”
没错,李麒麟也不见了。
刚才,他明明就站在吴岩旁边,却在转眼间就消失了。
随后,吴岩又去卧室确认,李小璠和朱月桦的尸体也都不见了。
此时,扑哧声越来越清晰,走廊再次深邃起来,声音就是从尽头的房间里传来的。
吴岩侧眼看看我,做出了一个“过去看看”的表情。
我们一前一后凑了过去。
门没关。
吴岩机警地稍稍推开,然后我们看到了怪诞且让人作呕的一幕。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吊灯从黑暗中探出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在那张床上,有三个怪物,不,准确地说是三条酷似人形的蜥蜴交缠在一起,它们彼此亲热着,交媾着,发出黏稠的扑哧声。
我忍不住吐了:“太恶心了!”
吴岩却镇定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这一切。
我不禁感叹:这人与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三个交缠的蜥蜴人竟然还发出了人类的呻吟,此起彼伏,男女交错。
吴岩突然说:“这是……李大海、朱月桦还有李小璠的声音!”
我一惊:“你确定?”
吴岩点点头,说:“当时我在李大海的手机里调取了他录制的家庭视频,我确定这是他们一家的声音!”
那一刻,一簇刺痛感从体腔深处传来。
我知道,我们要醒来了!
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吴岩已经坐了起来。
很显然,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之中。
我们头上戴着脑电波同步扫描仪,另一端连接的则是梦境里那个杀意满满的年轻人——李麒麟。
只不过,此时他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Naomi为我们取下仪器,一个年轻警察迅速靠到吴岩身边:“师父,您还好吗?”
他叫芮童,吴岩的徒弟。
吴岩微微颔首,说:“我还好。”
我将功能饮料递给他:“你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仪器,却能这么冷静地观察梦境,已经非常厉害了。”
吴岩笑笑,说:“只是这种潜梦比我想象得还要累。”
眼前这个身材匀称、略微秃顶的男人叫作吴岩,东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特殊案件调查科的科长。
同时,他也是此次委托的委托人。
说起这次委托,必须提一下宝叔和他父亲。
吴岩和宝叔是从穿开裆裤时开始的情谊,从小学一直到现在。
宝叔的父亲老胡是一名老刑警,当年想要宝叔子从父业,结果他对刑侦不感兴趣,反倒对心理学十分痴迷,所以在警察学院毕业后就出国学习了,而吴岩则被分配到东周市公安局,成了一名刑警。
特殊案件调查科前身是特案小组,隶属于刑警支队特案大队,主要接收和处理各类非常规刑事案件。
小组成员只有四个人,组长就是老胡。
当时的吴岩还很年轻,也就二十七八岁,却已参与过多起大案要案的侦破。由于破案思维独特,加之作风强硬,老胡很欣赏他,就将他调入了特案小组。
有了吴岩的加入,特案小组如虎添翼,破案率节节高升,迅速成了全局的明星小组。
老胡病退后,吴岩就成了特案小组的组长。三年后,特案小组独立出来,成立了特殊案件调查科,吴岩就成了特案科的科长。
老胡退休后,宝叔本想将他接到国外,但他拒绝了,一直独居在东周市。这些年,都是吴岩在照顾他。
宝叔和吴岩也始终保持联系,他为特案科提供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帮助,后来,吴岩还聘请他作为案件顾问,可以全程参与案件侦破。
吴岩侦破的多起大案要案,都有宝叔的功劳。
同时,宝叔还向我透露了吴岩的另一重身份,他也是一个Divedreamer,潜梦者。他和我的经历很相似,从小被各种怪梦纠缠。
宝叔说,他在美国学习心理学,后来转向梦境学的研究,吴岩是一个重要原因,他想要帮助自己的好朋友摆脱怪梦的困扰。
回到这起委托,还要从8·13灭门惨案说起。
两天前,也就是2009年8月13日晚上10点左右,东周市桥东区水榭花都公寓41栋1单元1201室发生一起灭门惨案。
涉案人四人,分别是死者李大海、朱月桦、李小璠和犯罪嫌疑人李麒麟。
李大海,男,1965年6月14日出生,汉族,大专文化,东周市金阳县乐存镇人,东周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研究员,住东周市桥东区水榭花都公寓41栋1单元1201室。
朱月桦,女,1966年3月25日出生,汉族,大专文化,东周市东洪县梁南镇人,东周市水天投资公司高级投资顾问,住东周市桥东区水榭花都公寓41栋1单元1201室。
李小璠,女,1987年12月17日出生,汉族,大学文化,东周市金阳县乐存镇人,东周市经济贸易学院国际贸易专业三年级学生,住东周市桥东区水榭花都公寓41栋1单元1201室。
李麒麟,男,1991年9月24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东周市金阳县乐存镇人,东周市精英中学高三(7)班学生,住东周市桥东区水榭花都公寓41栋1单元1201室。
报案人是死者李大海的同事王嘉宁。
案发当晚,他来找李大海,想约对方去吃消夜,没想到公寓的门是虚掩的。他进门后看到李大海倒在客厅,当时李大海已经死透了,他又在卧室发现了被杀的李小璠和朱月桦,以及趴在餐桌上昏迷不醒的李麒麟。
随后,他慌忙报案。
犯罪嫌疑人李麒麟在先后杀害姐姐、母亲和父亲后,吞服安眠药自杀,由于吞服剂量太大,虽然暂时被抢救了过来,但仍处于昏迷状态,情况不容乐观。
在此之前,宝叔曾和吴岩谈起过有关潜梦的很多细节,其中包括脑电波同步扫描仪。当时吴岩听了表示很感兴趣,所以这次发生了灭门案,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又处于昏迷状态,随时可能死亡,吴岩第一时间联系了远在美国的宝叔。只是宝叔正在参与一个重要项目,分身乏术,他便向吴岩推荐了我,希望我通过潜入梦境的方式,寻找隐藏在李麒麟梦境之中的秘密,辅助破案。
因此,我就成了特案科的临时成员,对外称呼是特别顾问。


第十二章
人形蜥蜴
潜梦结束后,Naomi先行返回了咨询中心,我和吴岩还有芮童则赶往东周市公安局。
路上,吴岩问我:“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潜入的李麒麟的梦境,会是从灭门案当晚发生的一切开始呢?”
“其实,这里涉及了一个叫作梦境切入点的概念。”
“梦境切入点?”
“要解释梦境切入点,必须先说一下梦境的分层。”我点头道,“我们观察到的李麒麟灭门场景,应该是他的第一层次内的梦境。”
“梦境也分层?”芮童一脸惊愕,“你逗呢吧!”
吴岩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
芮童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问问,您不是总教我不懂就要问嘛。”
“没错,第一层次梦境也叫作前意识梦境。大脑总是会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或之前发生却在意的事,第一层次内的梦境就是这种回想倾向的延伸。”我拧开水杯,喝了两口水,“回到8·13灭门惨案之中,李麒麟是犯罪嫌疑人,他杀害了父母及姐姐,所以即使昏迷,大脑还是会不自觉地回放这些内容。这种回放就是梦境切入点,所以我们最先观察到的会是灭门案的现场。不过,梦境场景并不是完全的现实复制,只能说是一种反映和折射。”
“本来以为潜梦就是钻进梦里随意看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专业知识。”吴岩感叹道。
“很多人不了解梦境学,都认为是骗人的把戏。其实,它是一门正经的学科,涵盖的知识面也极其广泛。”我回道。
“那为什么梦境中的公寓客厅犹如广场一般开阔,走廊却非常深邃,两侧还充满了房间呢?”吴岩停顿片刻,继续发问。
“被放大的客厅、深邃的走廊和密集的房间是梦境主人本身不安感和恐惧感的表达。”我解释说,“在人的意识中,空间越大,走廊越深或者隔离空间越多,带来的不安全感就会越强烈,这说明梦境主人很可能处于一个不易把控,甚至失控的环境中。”
“那我们看到那个奇怪的蜥蜴人交媾场面呢?”吴岩微微颔首,“又象征着什么呢?”
“蜥蜴人……还交媾?”芮童惊叹道,“哇,这是拍电影呢吧!”
“你小子嘴真欠呢,信不信我抽你!”吴岩呵斥道。
“我信,我信。”芮童嘿嘿笑了笑。
“其实,我们看到的是两个梦境场景。”我淡淡地说。
“两个场景?”吴岩惊奇地问,“但明明都是在公寓之中。”
“用梦境学的专用术语来说,这叫作黏合梦境(Bonded Dream),即某一个梦境场景中还隐藏着一个或多个梦境场景。”我解释说,“当我们听到那种扑哧声音的时候,其实已经转换了场景,所以李大海三人的尸体,还有站在阳台上的李麒麟都不见了。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包括屋内的摆设等都发生了变化。”
“当时就想着寻找声音的源头,确实没有注意那么多。”吴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三条人形蜥蜴乱伦,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的天,蜥蜴人还乱伦,这画面也太重口味了。”芮童瞄了一眼后视镜,见吴岩在瞪他,又赔笑道,“我这是自言自语,不算插话吧。”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越是禁忌的内容越多出现在性幻想之中。”我继续解释道,“弗洛伊德认为,每个男性都有恋母情结,每个女性也都有恋父情结,甚至曾经出现过杀父娶母或杀母嫁父的想法,所以关于乱伦的性幻想并不是变态的表现或开端,只是一种本能的放大而已。”
“这么说,这就是李麒麟的性幻想了。”吴岩推测道。
“我并不这么认为。通常情况下,性幻想的梦境投射对象会是自己或自己创造的人物,但在这个场景中,李麒麟并未出现,场景的主角是三条蜥蜴人,他们能发出家人的声音,我可以理解为,这就是李麒麟的父母和姐姐,只不过被他用怪物形态表现了出来。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到,人会对自己充满敌意或憎恶的人物印象深刻,从而用一种怪物的形态进行表现,这三条人形蜥蜴恰巧就是李麒麟对于自己父母和姐姐的梦境投射。”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推测李麒麟同父母及姐姐的关系并不像外人描述的或我们想象的那么好。还有,他父母和姐姐或许存在不正当的性关系,或许与外人存在不正当的性关系,而他的灭门举动很可能就同这些有关。”
“没想到梦境还隐藏着这么多内容。”听到我的解释,吴岩不禁感叹道。
“不过,梦象这东西只是一种参考,并不能作为现实破案的依据。”我淡淡地说,“或许它能带你找到案件真相,或许它就带你走入了歧途。”
“这案子看起来很简单。”吴岩点了一根烟,陷入了沉思,“实际上却是云谲波诡。”
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为什么会举刀杀害全家人呢?
他的灭门动机成了调查重点。
案发后,吴岩和特案科同事针对李麒麟一家的人际关系网进行了调查,我作为临时成员,也一同前往。
在走访者口中,这是一个让人艳羡的四口之家,家境优渥,关系和谐。
去年此时,李麒麟一家还在东周市政府举行的“模范家庭”评选中获奖,父亲李大海稳重内向,母亲朱月桦知性贤惠,女儿李小璠文静乖巧,儿子李麒麟阳光开朗。
尤其是李麒麟,不仅学习好,热爱运动,还乐于助人,每逢周末都去社区做义工。
在走访社区负责人的时候,对方给予了李麒麟很高的评价,不过他也谈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只是最近两个月,他都没有来过了。有几次,我见了他,没等打招呼,他就跑开了,看起来怪怪的,跟丢了魂儿似的。案发前不久,社区举行义工评选,我还去过他家,他竟然直接将我赶了出来。”
“后来你又找过他吗?”吴岩又问。
“没有了。”社区负责人摇摇头,“不过我倒是碰到过李大海,同他说起了这件事,他说回去好好问问,结果没多久就发生了灭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