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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人,她是…”
“回少夫人,她就是陇庆三绝之一,舞姬晚清。”金洙正的目光被美人所吸引,“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传说她的轿子路过长街的时候,有一名少年瞥见她的容貌,竟被生生迷死。”
舞台上的女子舞姿轻盈优美,连清明都不禁叹道:“果然是美人。”
杨恪轻笑了一声:“确实是美人,只是若说天下第一,又怎能比得上我的母亲?”
清明心中一动,杨恪的生母是天赐皇帝的正妻琉璃皇后,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后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因其一生居于琉璃宫,人们便以宫名呼之。前朝大尧亡于外戚专权,前车之鉴,大曦开国之后,皇后大多都出生微贱,多为小官吏之女。即使如此,曦朝上下,还是无法接受这位来历不明的孤女。文官们甚至跪在宫门前,大哭三天三夜,以示抗议。
但所有的争议都在见到琉璃皇后的那一刻结束了。
那是一个繁花落尽的晚春,迎接皇后的凤辇碾着满地的桃花和樱花花瓣而来,传说空中有红羽的孔雀盘旋引路。车停在午门前,宫女挑起绣双凤的红缎车帘,头戴翟冠,身穿翟衣霞帔的皇后走下马车,众人觉得眼前像是升起了一轮满月,炫人眼目。红羽孔雀被她的美貌震慑,羞愧得哀鸣数声,落地而亡。从此之后,形容别的美女,都用“落雁”,只有琉璃皇后,才配用“落凤”二字。
原本在午门外静坐示威的文官们纷纷朝她跪拜下去,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她不做皇后,谁做皇后?
琉璃皇后,是天赐一朝的传奇,只是天赐皇帝死后,皇后被勒令殉葬,传奇戛然而止。
“公子,晚清姑娘是杜九重的红颜知己,杜九重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到晚清所在的妓馆喝酒赏月。”
清明与杨恪互望一眼,露出一丝微笑,今晚,就是月圆之夜。
“姑娘啊,你的舞跳得真是一绝,连左议政大人都送了请柬来,请你去他府上献舞呢。”老鸨坐在晚清屋中,伸着右手,看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玉质玲珑剔透,是今日晚清跳舞的彩头,“姑娘,你意下如何啊?”
翻过一页书,晚清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妈妈,已经戌时了。”
老鸨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啊,已经戌时了,杜公子要来了,我哪敢打扰呢。”说罢,起身出门,门拉上之后,眼睛一翻,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别人把你捧上天去,你也只是妓女。
竹幽月明,晚风摇曳。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晚清轻轻合上《花间集》,柔声道:“是杜公子吗?”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穿戎装的年轻女人,她顿时愣住:“你是何人?”
清明微笑:“在下来跟姑娘借一样东西。”
清明侧过脸,墙壁上挂着一把曲项琵琶,梧桐木所做的面板上绘着白色牡丹,盛开如雪卷:“你的琵琶。”说罢,往她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她身子一颤,柔柔地倒了下来。
清明换上晚清的衣服,将牡丹琵琶抱在怀中,帘幕起伏如浪涌,她跪坐在帘幕之后,等待着那个传说中的人大驾光临。
风摇竹影,暗香浮动,纸门上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来了!清明琵琶横抱,将拨子一划,“筝宗”一响,饱满的音色跳脱而出,清澈的琴音,竟满是杀伐之意,不过是前奏,便能感觉到旗风猎猎、雄兵百万。
那人动作一顿,停在门外,静静地听她弹下去。
拨子越拨越快,清明闭上双眼,沉浸在两军杀伐的快意之中,如血的天空,战火与厮杀,像一幅展开的战争画卷。
“啪。”弹错了一个音,她猛地睁开眼睛,音乐也戛然而止。
“真是可惜。”门外的人走进屋来,一身白衣,手中执着一根通体洁白的长笛,隔着帘幕,看不清容貌,但仅仅是气质,也让人如沐春风,“这处转折确实很难,姑娘能弹得丝丝入扣,已属不易。”
“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姑娘究竟是何人?这首琵琶曲又是何人所作?”
“这首曲子名叫《破军》。”清明的指头轻轻划过紫檀木的琵琶背,“谱曲的人在曦国国都听一名说书者演说三百年前的曦国与犬戎大战,那是一场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集聚了那个时代所有最著名的将领,其中包括犬戎格勒单于以及曦国开国皇帝倪纭。两国在漠北平原决战,死伤四十多万人,最后曦国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但是依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两位皇帝在王庭结下盟约,世代修好。虽然三百年来战事时有发生,但那场战争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被人们久久传诵。当年那位说书者功力颇深,将这场战争演说得极其精彩,如身临其境,令他心潮澎湃,热血翻涌,一夜之间便完成了他这一生空前的巨著——《破军》。”
杜九重在帘幕外跪坐下来,低头望着白箫:“曲中有王者之气,恐怕谱曲者不是普通人。”
“先生聪明绝顶,想必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姑娘不是高丽人氏吧?千里迢迢来高丽,只是为了让在下听这曲《破军》么?”
清明微笑:“听闻九重先生精通音律,这曲子的主人想与先生饮酒望月,谈论琵琶。不知先生可否赏脸?”
风将帘幕卷起,在两人之间起伏,间隙之中,清明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民谣说他堪比宋玉潘安,诚不我欺。
“抱歉,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已不想过问世俗中事。何况又出身低微,恐怕没有这个福分能拜见贵人。”说罢,起身行礼,朝屋外走去。
“宋代词人柳永自称白衣卿相,他一心出仕,只是未遇明主,先生也以白衣卿相自称,良禽择木而栖,想必也是在等待明君吧。”清明撩开帘幕,“刘备三顾茅庐,请得卧龙先生出山。我主以乐会友,岂不是比刘备更为风雅?”
杜九重嘴角带笑:“杨公子若是明君,又何以失了天下?”
“今日的杨公子,已非昔日吕下阿蒙。”清明推开雕花窗户,朝对面亮灯的屋子一指,“他在等着先生作隆中对,先生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杜九重的目光飘过竹林,落在那间屋上。清明又坐回原处,抱起琵琶:“先生是卧龙,高丽太小了,怎么够先生翱翔呢。”
杜九重沉默片刻,推开房门,又回头望她:“姑娘见识不凡,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杨公子真是让人艳羡。”
烛影摇红,嫩凉如水透窗纱。望着这把琵琶,清明垂下眉眼,她于音律,并无天分,但师父总是逼着她学,她都忘记自己的手被丝弦割伤过多少次了。
拿起拨子,弹出一个温柔的音符,悲戚的曲子从弦间流泻。
“古曲《恨水》,晚清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清明一惊,看到一个穿锦衣的男人走进屋来:“你是谁?”
“本官的帖子你可曾收到?”男人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五官倒还算俊朗,只是眼角有一丝邪气,清明厌恶地说,“什么帖子,我不知道,请你离开。”
那男人有了怒意,一把掀开帘幕,抓住清明的手腕:“不过是个舞姬,竟然敢三番四次拒绝本官!”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晚清姑娘。”这人看样子是高丽官员,为免泄露身份,她只能强忍着怒火,锦衣男人拿过灯台,映照她的脸,“目如流星、唇如点朱、肤如凝脂,这样难得的美貌,怎么会认错?”
清明将他推开,后退几步,撞翻了琵琶:“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强迫一个舞姬,若是让人知道,岂不贻笑大方!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否则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锦衣男人愣了一下,清明胸口起伏,转过身去:“你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嘴角一勾:“不会有人知道。”
一阵晕眩袭来,清明一惊,抬起右手,发现刚才被他抓的地方插着一根银针:“你…”话未说完,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锦衣男人冷哼:“本官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负手而立,两个侍从跑进来,抬着清明出去,塞进小轿,离开得无声无息。
小屋之中,点着一盏纸灯,湘妃竹做成的骨,一共四面,蒙了上等的纸,上面绘水墨丹青。灯中散发出柔和的光,两人相对而坐,屋外竹林环绕,夜色静好。
“先生似乎一点都不吃惊。”杨恪问。
杜九重淡然地笑:“从襄月城传来的消息,江王要杀逊帝,逊帝出逃,已经在曦国传开了,许多诸侯蠢蠢欲动,谁能得到逊帝,谁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逊帝不想成为傀儡,那些总兵总督,都不能够倚靠,除了忠心耿耿的慕容北。但黑甲军早已遭忌,粮草辎重不足,战马也不足,能够帮他的,只有高丽和犬戎。杨公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杨恪欣赏地望着他:“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不知先生肯否与我一起为天下苍生尽一分力?”
杜九重没有回答,只是含笑看着少年的双目,似在窥探他的心。杨恪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被他完全看穿,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先生…在看什么?”
“杨公子。”杜九重的眼眸像是正在冰封的湖水,“我不能答应您。”
杨恪一怔:“先生认为我不配?我确实失去了江山,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些磨难令人清醒,我已不是…”
“您误会了。”九重公子打断他,“您口口声声说苍生社稷,但我看到的,是一头野兽。”
少年帝王惊道:“先生这是何意?”
“陛下,我想辅佐的,是一代明君,而不是一个心怀怨恨、一心复仇,身带血光的暴君。”
“暴君?”杨恪不敢相信地笑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是暴君?”
“灾难确实可以磨砺人心,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九重公子优雅地转动白箫,站起身来,“陛下,您若能悟透,便是天下苍生之福。”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杨恪心头像是闪过一道霹雳,连杜九重离开都毫无察觉,只是将这句话反复吟诵。
心怀恨意?一心信任的臣子、妻子,都背叛他、侮辱他,欲置他于死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怎么可能不恨?
他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
杜九重的话又在他脑中回现,难道这样的心思,会成为阻碍他的绊脚石?
他摇了摇头,将所有念头都甩出去,长长地叹息。还是去看看清儿怎么样了,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弹琵琶,只是听她演奏琵琶的技法,很是耳熟,是从何处学来的呢?不可能是品清,她根本不会弹。
穿过竹林,推开纸门,屋中空空如也。他吸了口冷气,冲过去拿起断了一根弦的琵琶,清明绝不会不辞而别,难道是有人带走了她?
墙角红木衣柜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揉着太阳穴,有些恍惚地走出来,看到他之后很惊慌:“你、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屋里?”
天气渐凉,草原的风由柔和变为冷冽。薄如蝉翼的帐篷破了一条口子,呼呼地漏着风。清明趴在牧草铺的床上,蓬头垢面,光着上身,背上搭着一块白布,布上渗着斑斑血迹。
双手冷得入骨,背上却犹如火烧。清明疼得意识模糊,微微喘着气。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床厚棉被,一边咳嗽一边给她盖上。
“品清姐姐…”
“没事了,安心睡吧。”钟品清点起火炉,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一锅酪浆,在火上煮着,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奶香。
清明抬起头,柳眉轻皱:“姐姐,这被子和食物,你从何处得来的?”
火炉中跳动的火焰将钟品清的脸映照出一种深沉的红色,她垂着眼睑,不说话。清明心头生出丝丝凉意:“你去见他了?”
钟品清依然不说话,只是眼底氤氲着凄凉。
顾不得背上的伤,清明径直走到她面前,扳过她的身子,赫然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和脸颊上被发丝遮住的淤青:“姐姐,你,你…”
“清明,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加上背上的伤…”
“不!你卖身得来的东西,我不吃!”清明抓起铁锅,狠狠扔在地上,手心里立刻被烫起一串燎泡。雪白的酪浆洒了一地,奶香味更加浓郁。钟品清急得连忙抓住她的手,找出白布,撕成布条给她缠上:“你这是做什么,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清明低声抽泣着:“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糟蹋。”
钟品清沉默良久,转身拿起一只小碗,将地上的酪浆收了半碗,递到清明手中,目光悲伤而恍惚,仿佛忆起从前的繁华景色,那遥远的襄月城,那彩色烟雾般的桃花林,那俊美优雅的锦衣少年,像在回忆上一世的风景。
“天地虽大,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呢?”
桂花的香味,轻缓温柔地飘入鼻息,柳清明从梦中醒来,绣金丝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濡湿。自从遇到杨恪之后,她总是会梦到品清,梦到他们在犬戎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她孤独地死去时,眼角那最后一滴泪。
有些回忆是美好的,有些回忆,只剩下痛苦。
“你是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明回头,看到那锦衣的男人,他眼中有一丝玩味,正在细细地打量她,“我已让人来认过,你不是名妓晚清。”
“我早已告诉大人我不是。”清明冷冷地说,“既然大人抓错了人,是否该放我回去了?”
“放你回去?”他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听你的口音,不是高丽人吧?从曦国来?真是有趣,我虽有几名曦国小妾,却无一人有你这般容貌。既然来了,就做本官的妾室,本官自不会亏待了你。”
“呵。”清明浅笑,笑容明媚,语气却颇为不屑,“就凭你?”
锦衣男人脸上有了些许怒意:“怎么?我堂堂左议政,高丽的五王子宁海君,难道还配不上你这个卑贱的妓女?”
清明愣了一下,原来他就是宁海君,高丽王最宠爱的后宫杨敬嫔之子。高丽王有意废掉世子,改立其为世子,但朝野上下,反对者颇多。一年前,高丽王连废世子的旨意都下了,怎料文官们跪在宫门外哭了三天三天,高丽王无法,只得收回成命。
宁海君见她目光发怔,得意地笑,只要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别说是女人,天底下什么东西得不到?
“大人。”有人在门外轻声唤,宁海君伸手拂她的发丝,被她躲过,他也不恼,只笑道:“小美人,乖乖等着我,今晚我就来宠幸你。”
说罢,转身走出门去。清明目光一凛,立刻下床,将门开了一条缝,屋外有两个家奴守着。她不想惊动下人,合上门,从窗户出来,跃上房顶,在青瓦上掠过,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院落中有几株枫树,猩红的枫叶茂盛如祥云,可以将一个人完完全全隐藏在里面。清明拨开一枝红叶,看见一个女人从偏门走进来,头上披着外衣,遮掩着面容。
宁海君迎出来,扶着女人走进屋去。夜色朦胧,月已隐在乌云之后,清明又跳上房顶,将青瓦揭开两片,看到宁海君向那女人俯身行礼。
“母亲,宫中形势如何?”
原来那女人就是杨敬嫔。清明细看她的脸,美则美矣,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那是阴狠毒辣这些词语都不能形容的,只觉得被她看一眼骨子里都冷。
这就是后宫里的女人吧。
那高墙深院里,残酷争斗下的女人。
“不好。”杨敬嫔摇头,“很不好。”
宁海君大惊,压低声音:“难道父王的身体…”
杨敬嫔的身子向前一倾:“太医说,殿下怕是活不过这月底了。”
清明心一沉,如今已是这月中旬,高丽王竟然没几天好活了?看来高丽宫中,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王子们,会为了坐上王座,骨肉相残。
新的高丽王,会愿意帮助杨恪吗?
急促的曲调在屋中萦绕,纤纤素手握着拨子,将一曲《将军令》弹得丝丝入扣。杜九重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支撑着头,一只手握了一杯酒,目光有些游离。
曲子没有弹完,晚清却放下了拨子:“公子有心事?”
“我在品你曲中的味道,可惜了,你自幼长于勾栏之中,弹不出那杀伐的意境来。”
晚清也不恼,轻笑道:“公子莫是在想昨日那位女子?”
杜九重神色未变,细细地品酒:“你在胡说什么。”
“公子昨日来奴家这里,今日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听奴家的曲子,却一脸心事重重,亦是头一回。奴家侍奉公子已久,虽不敢说对公子很了解,却也知悉一二。”晚清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竹林后亮着灯的屋子,“那位公子也甚是奇怪,自从昨日住进来,就不走了,也不让姑娘服侍。不知杜公子所牵挂的,有没有他呢?”
杜九重一言不发。
“奴家知道,公子一直都在等一个人。”晚清来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好看的鬓角,“现在,公子等到了。”
杨恪坐在烛火下,面色凝重,心中如火焚。清明失踪,不知去向,金洙正也无任何消息,他想找,却无从找起。
究竟是谁带走了清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不已。
门外响起极轻的叩门声,他以手按剑,警惕地问:“谁?”
“杨公子,是小的。”
原来是金洙正的家奴,他低声说:“进来吧。”
家奴进来,行了一礼,急切地说:“公子,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吾王殿下召金大人入宫密谈,到今日还不见金大人回来,恐怕凶多吉少。金大人走时吩咐过,如果他今晚还未回,就立刻送您走,轿子已在门外备好。”
杨恪迟疑片刻,跟着他来到偏门,门外果然有一顶小轿,四个人抬着。他仔细看了看,那四人都不认识。
“金大人有没有说去何处?”
家奴低着头:“去城外寒月寺暂避。”
杨恪没有上轿,凝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家奴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公子,快一些吧,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杨恪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少年帝王厉声问:“究竟是谁让你来的?”
家奴见状,朝那四个轿夫使了个眼色,轿夫们放下轿子,抽出刀,朝他围过来。他反手一剑,刺穿一人的咽喉,自从踏上高丽的国土,他每一日都在练剑,哪怕浑身是伤,也从不懈怠。
似乎没人想到他会武,三个轿夫愣了一下,他长剑一舞,又砍翻一个。剩下两人回过神来,与他缠斗,他毕竟习武不久,久了便现出颓势。对方似乎得了不能伤他的命令,每一招都不致命,但依然在他手臂和腿上留下几条伤口,血流如注。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两人围过来,想要将他拖进轿中,走得近了,他忽然抬头,拿着一根拇指粗的竹管,对着二人一吹,浓烈的白烟涌出,灌进两人的鼻息,两人连哼都没能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这毒烟,是锦衣卫随身必备之物,陈涧西将所带的三根全都献给了他。
家奴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跑,他一剑刺进他的大腿。家奴痛得大叫,被他死死地捂住嘴,压低声音道:“说,究竟是谁命你来的?若不说,我就削掉你的鼻子!”
家奴被他凶狠的目光所震慑,吓得双股战战:“是…是领议政朴大人的命令。金大人进宫一天一夜,小人在宫门前等了许久,没等到金大人,反而等到了朴大人这四个家奴,他们说,如果不把公子交给朴大人,金大人就会有性命危险…”
“没想到你还是个忠仆。”杨恪冷声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杀你,你须戴罪立功,否则…”他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嘴里,“这是曦国的剧毒,若没有解药,三日后的正午,你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家奴吓得脸色惨白,杨恪想了想,继续道:“你若真忠于金大人,就更不能把我交出去,我若不在他们手里,金大人或许还能活。我若是落入他们手中,金大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明白吗?”
家奴连忙点头。
“把这四具尸首藏好,去我所住的竹间小筑等候差遣。”
“是,是。”家奴一迭声答应着。
杨恪转身冲进妓院,直奔晚清的房间而来。房中依然亮着灯,有丝竹管弦之音。他推开门,浑身是血地冲进去,一把抓住晚清的双肩,厉声问:“她在哪儿?告诉我,她在哪儿?”
晚清吓得不知所措,杜九重气定神闲,淡淡笑道:“杨公子,你的女人不见了,晚清姑娘怎么会知道?”
“那些人要抓的人,是她!”
“公子为何知道?”
“难道杜先生忘了,昨晚清明假扮晚清,为你弹奏了一曲《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