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只怪兽!”司徒翔脸色很难看,凯撒倒是出人意料地冷静:“这不奇怪,很多古书上所形容的上古怪兽,并不都是人们的杜撰,也许在那洪晃年代,真的有这种生物存在也说不定。这可是生物学界划时代的发现,如果能活捉一只回去…”
“你疯了!”司徒翔大喝,“雷神兽浑身通电,能够随时引来雷击!”
“统统给我闭嘴!”秦雯压低声音喝道,“你们这么大声音干嘛?嫌人家发现不了你?”
两个男人终于停止争吵,伏在乱石堆里,紧紧地盯着那只雷神兽,大气不敢出。怪兽转了转脑袋,眼睛扫过大殿,又低头嗅了嗅,似乎没发现什么,便游到墙边,用自己的脑袋猛烈地撞击墙壁。
它的头碰触到墙壁的刹那,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火花四射,有几朵火焰落在秦雯的身上,竟然将她的衣服点着了。凯撒和殷漓手忙脚乱地将火扑灭,但还是把衣服烧去了一半,背上也有轻微的烧伤。她痛得直抽冷气,索性将衣服脱下来一丢,双手护住胸脯,朝凯撒恶狠狠地说:“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凯撒翻了个白眼,将身上的衬衣扔给她。
雷神兽仿佛听到了响动,回过头来,朝几人藏身的乱石堆里看了看,四人屏住呼吸,借着头上的巨石隐蔽身形。看了一阵,那怪兽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墙壁已经被它的雷炸出了一个大洞,它钻出洞去,正打算下塔,闵恩俊却突然冒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只‘埙’,上面雕刻着交缠在一起的蛇的图案。
司徒翔面如死灰:“不可能!那东西怎么会在他手里!”
“那是什么?”殷漓头皮一阵发麻。
“雷鸣埙!”司徒翔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至宝,可以短时间内操控雷神兽!”
秦雯痛苦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如果有命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去去邪气,用菖蒲洗一万遍澡!
闵恩俊开始吹奏埙,那是一支从未听过的曲子,沧桑而荒凉,让人想起大漠黄沙,血红夕阳。埙音如狼嚎,悠远而绵长,听到这曲子,雷神兽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缩回了脑袋,望向四人躲藏的地方,扑过来用尾巴卷起挡在他们头上的石板,用力一掀。
来不及细想,四人已经跳了起来,雷神兽的蛇身也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狠狠砸在他们刚刚藏过的地方,地面立刻陷下去一块。
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这样窄小的神殿,简直躲无可躲!司徒翔望了一眼闵恩俊,将殷漓推给秦雯,在地上点了几点,跳到他的面前,一拳狠狠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应声而倒,埙滚落进石缝里。
抓起他的衣襟,司徒翔怒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我誓死效忠吗?你知不知道放出雷神兽会有什么后果?”
闵恩俊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冷笑道:“王,你已经被那个妖女迷惑了。”
又一拳落在他的脸上,司徒翔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不要再说这样的鬼话,我问你,当年是不是你对我下了毒?”
闵恩俊皱起眉头,与他对视,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寒意四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弥漫而出的杀气。他看了忙着躲避怪兽攻击的殷漓一眼,说:“为什么你能得到的,而我却得不到?”
司徒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从一开始,这个大祭司对臻言的态度就很冷酷,似乎不置她于死地誓不罢休,他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原来,他竟然…
“这不可能!”司徒翔一用力,将他提离地面,“你是在骗我!”
“如果你不是王,你根本得不到她!”闵恩俊吼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司徒翔的胸口一片冰凉,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这个他最信任的人,毁了他的一切!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司徒翔回过头,看见凯撒的左臂被雷神兽的鳞片刮伤,伤口上一片灼烧的痕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秦雯紧紧抱着殷漓,雷神兽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突然一声大吼,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击打在两个女孩的身上。
“小漓!”
“雯!”
两个男人一起大吼,却已经晚了,雷已经降下,火花四溅,只要是活人,被这样的雷电击中,断没有生还的可能。
两人的心里,都只剩下绝望。
忽然之间,火焰猛地窜起来,像是一对血红色的翅膀迅速张开,扑到雷神兽的脸上,怪兽大惊,眼睛被火焰灼伤,痛得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长尾在地上猛地一卷,朝塔外逃去。
闵恩俊被它的尾巴一带,也滚出塔外,司徒翔头脑一热,竟然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那俊美如女子的少年仰起头,望向自己的主人,苦笑道:“王,这些年的警察生涯让你变得软弱了,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救我的。”
“住口!”司徒翔脸色阴沉。
“王,求你…”少年的手在渐渐从司徒翔的手中滑落,“求你不要告诉她,其实我对她…”
他终于朝塔下跌落而去,后面的声音淹没在风声里。
他落在‘娑婆流离’花丛之中,激起一大片明黄色的‘幽魂蝶’,这些传说中由人类灵魂所化的蝶儿们成群结队地朝遥远的天边涌去,远远看去,竟然像一条灿烂的银河。
火焰熄灭了,缕缕烟雾升起。凯撒用双手慌乱地扫开浓烟,扑到火焰烧过的地方,却忽地愣住了,那块地面一片焦黑,但是,却并没有尸体。
秦雯和殷漓,竟然不见了!
司徒翔冲过来,敲了敲地面,下面并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她们难道人间蒸发了不成?
“不会是变成了那对火焰翅膀飞走了吧?”凯撒居然有心情开玩笑,司徒翔瞥了他一眼,眉头皱成了川字。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忽然听见一阵瓦砾响动,齐齐回头,看见一只手从乱石堆里伸了出来:“痛…”
“是雯!”凯撒一个箭步冲过去,扒开乱石,将两个女孩拉了出来,秦雯捂着自己的胳膊,痛得龇牙咧嘴,“我的手一定脱臼了!”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殷漓一个劲揉自己的腰,“想我年纪轻轻,竟然会闪了腰!”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司徒翔扶着她,问道,“刚才你们不是被雷击中了吗?”
“我们命大!”凯撒为秦雯接骨,痛得她哎呦直叫,“雷没有打中我们,只是冲击力把我们抛出来了!好痛!凯撒,你轻点!”
喀拉一声脆响,骨头终于接回了原位,秦雯惨号一声,差点晕过去:“你就不会温柔点吗?”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痛呢。”凯撒笑道,“刚刚用刀子在自己的肩膀上刻图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你叫唤?”
“此一时彼一时。”秦雯不满地瞪着他,这个男人的嘴巴永远都这么臭吗?
殷漓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人,看来是注定要当一对欢喜冤家了。
四人正要松一口气,脚下却骤然晃动起来,司徒翔脸色大变,冲到洞口,看见摔在地上的雷神兽奄奄一息,尾巴痉挛似的摆动,敲击着佛塔的底座。每敲一下,底座上便多一道裂痕,如蜘蛛网一般迅速扩大。
“糟了,塔要塌了!”司徒翔脸色苍白,秦雯胸口一阵冰凉,急道:“无极之门还有办法打开吗?”
“就算能够打开也来不及了!”司徒翔拉起殷漓的手,“你们跟我来。”
三人跟着他来到祭坛后面,他在刹罗邪神雕像背后摸索了一阵,摸到一颗小小的凸起,用力一按,神像竟然往一边滑去,露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这是什么?”殷漓问。
“这是修建佛塔的时候,国王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逃生密道。”司徒翔说,“里面是一条旋转式滑梯,通往塔底。”
滑梯?秦雯一愣:“安全吗?”
佛塔摇晃得更加剧烈了,巨大的石块一个个往下掉,司徒翔怒道:“这是逃生的唯一通道,再不走,一旦这条路被石头堵塞,就没人能出去了!”
凯撒当机立断,抓住秦雯的手:“死就死吧,能和你死在一起,也算是一件美事!”还没等秦雯反应过来,他便拉着她纵身跳了进去,密道里传来秦雯的惊叫声,殷漓担心地咬了咬唇,还在犹豫。司徒翔抓着她的肩,说:“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殷漓一愣:“你呢?”
司徒翔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我不走。”
殷漓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急道:“你发什么疯,你忘了局长说过的话吗?你还得把他的爱车开回去!”
“我不能离开玛诺国,我是这里的王。”司徒翔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国家亡了,国王必须殉国,这是玛诺国的祖训。”
“你别傻了!”殷漓急得都快哭了,“你是司徒翔,不是乌木王!就算要殉国,两千五百多年前你也殉过了!”
“玛诺国的每一任王还有另一个任务。”司徒翔温柔地为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就是守护三重宝匣,虽然我曾经抛弃过佛祖,但这个责任,我从来没有忘记。”
“司徒…”眼泪划过殷漓漆黑的脸,司徒翔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勺,她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原谅我,漓。”
他托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记,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然后推进密道里。听见她身体下滑的声音,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关上密道,靠着祭坛坐下来,抱起三重宝匣。
淡淡的金色荧光在他手中弥漫,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他闭上眼睛,过去的记忆像开闸的洪水,放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盛大的宴会之上,她怀中抱着箜篌,对他莞尔一笑,那一刻,他的世界都暗下来,只剩下了她的笑容。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他喃喃念道,抱紧了三重宝匣,“佛祖,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那个女孩,注定了要成为我永生永世的劫数。”
殷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克拉玛依市的医院里,秦雯躺在她旁边的病床上,正在猛吃香蕉。
“嗯,味道不错。”秦雯丢了一个砸在她的肚子上,“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再不吃点,估计你今后就成厌食症了。”
殷漓觉得浑身无力,好不容易坐起来,茫然地拿起那根香蕉,看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秦雯满嘴食物、口齿模糊地说:“怎么?睡觉睡痴啦?小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殷漓点头,“C大中文系一班的麻烦人物,以闯祸和欺负弱小为乐,今年二十二岁,三围是76、62、80,以厘米计算…”话还没说完,一个苹果就迎面扔来,砸在她的脑门儿上,“看你这个欠揍的样子,就知道你没事了,我担心了好几天,你就这么报答我?”
殷漓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满肚子疑惑,正要开口,秦雯就像连珠炮一样喋喋不休地说起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们从那个滑梯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什么佛国墓地,也没有看见什么忘川,只看见一望无际的黄沙和身后的玛诺国城墙遗址,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滑梯的出口在哪里。你似乎被司徒翔打晕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凯撒背着你,我们三个跟着太阳往东边走,走了整整一天,终于看见我们所到过的那个绿洲,但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殷漓一愣。
“是啊,那座绿洲早就已经干涸了,胡杨林都变成了化石。”
殷漓眨了眨眼睛,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认错地方了?”
“绝对没错!”秦雯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们在胡杨化石林里找到了司徒翔的悍马H1,里面的水和食物都在,如果不是那辆车,我们就都交代在沙漠里了!”
殷漓更加茫然,如果那座绿洲早就已经干涸,那么他们所看到的怪物和湖泊是什么?她还在水里洗过澡,那种舒服的感觉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雯耸了耸肩,“不过我猜测,玛诺国遗址不是有强磁场吗?说不定咱们所遇到的一切,都是磁场所造成的幻觉。”
幻觉?殷漓卷起袖子,看见手臂上的疤痕,如果那么刻骨的遭遇都是幻觉,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真实与幻境,她已经分不清了,也许,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也不过是幻觉罢了。
这种感觉,真是恐怖。
“对了。”秦雯突然问,“司徒翔呢?我们在遗址外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出来。莫非他已经…”
肩窝又隐隐痛起来,难道那个男人,注定了只是她生命中的昙花吗?
“他说,他不能离开他的王国。”殷漓说得很艰难,“殉国是君王的责任。”
秦雯呆了一呆,然后狠狠地咬了口香蕉,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大傻瓜。”
胸口闷闷地,像填着一块大石头,她摇了摇头,将司徒翔的影子甩出去:“小雯,你们家凯撒呢?”
秦雯脸色一窒,香蕉卡在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殷漓连忙下床为她拍背:“不用这么激动吧?”
秦雯憋得满脸通红,怒道:“你不要胡说!我和安东尼没什么的!”
安东尼?殷漓的眉毛跳了跳,你都叫他昵称了,还敢说没什么。秦雯见她不信,急了,正要辩解,却看见她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小雯,你记得臻言最后对夔姬说的话吗?”
秦雯一愣,在化为蝴蝶之后,臻言说,来世她要循这西域之路,回来救她。
“对不起,她没有做到。”殷漓眼中满是歉意,“转世后的她,成了汉朝的公主,虽然回到了西域,但却没有关于夔姬的任何记忆。”
“切。”秦雯满不在乎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记得外公曾经说过,所谓的前世记忆,不过是碳十四原子所导致的错觉罢了。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生物学家研究出记忆到底来自于人体的哪部分,有人提出假设,记忆储存在碳十四原子里,无论动物还是植物,死之后躯体都会腐烂,碳十四原子就会融入大自然中,重新组成新的生命,一旦新生命的脑电波与碳十四原子符合,记忆就会重新出现,这就是所谓的前世记忆。而不是什么转世再生!”
殷漓听得半懂不懂,尴尬地笑笑:“你总是有理。”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殷漓朝他笑笑,说:“你好,莱达局长。”
莱达脸色阴沉,犀利的目光在两个女孩的脸上扫过,良久,才说:“司徒呢?”
殷漓垂下眼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算原原本本说给这位局长听,他会信么?
“我问你司徒呢?”莱达加重了语气,再问了一次,殷漓示意秦雯拿出车钥匙,递给他:“局长,司徒让我将这个交给你,他说,他已经遵守了诺言。”
莱达接过钥匙,面色铁青:“这个臭小子!”过了很久,他才问,“送你们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呢?”
“在隔壁病房。”
“我去跟他谈谈,你们好好休息,明天会有人来问你们来龙去脉。”莱达走出门去,不到一分钟又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他递过一封信,说:“你们自己看吧。”
信封上写着:秦雯亲启。她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俊秀却不失霸气的字迹,和他很像。
雯:
我是故意不辞而别的,随你怎么骂吧。
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离开的原因,不过不用想念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我无法用这张毁容的脸面对你,整容需要花些时间。
蛊毒的事情不必担心,下蛊的人已死,蛊毒也会跟着消失。
我留下的钻石是米勒冒着生命危险从‘魔身天’身上挖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我裤子里,反正也不是我的东西,你留着,也许有用。
第一次给女孩写信,语无伦次,见谅。
爱你的安东尼
2008年2月18日
“这个大傻瓜!”秦雯满脸怒容,朝莱达吼道,“钻石呢?”
莱达的手里捏着一颗粉红色的钻石,足有鸡蛋大,反射着太阳的光泽,非常迷人。秦雯猛地吸了口气,一把抢过来:“好漂亮!那个臭小子,总算做了件好事!”
莱达皱起眉头,看来他得花些时间来跟这两个女孩好好谈谈了。她们的这场神圣佛国墓地之旅,绝对不简单。
三十一、江南老屋
濛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如同一张网,轻柔地网住这个江南小镇。路边的明清建筑呈现出一种古老的优雅,汇成一条细流的雨水顺着瓦沿流下来,落在门槛前用来引水的小水槽里,朝不知名的地方流去。
“你的故乡好漂亮。”秦雯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这才是真正的江南啊!”
殷漓笑了笑,没作声。
两人撑着四十八骨的油纸伞,走过一座石桥,殷漓便说:“到了。”
秦雯抬起头,看见一扇红色大门,上面的漆已经斑驳脱落,梁上绘着彩绘,也脱落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有些落寞,像个没落的贵族。
很显然,这是一座明式建筑,而且是座大院子。
秦雯张大了嘴,殷漓伸出食指摆了摆:“别惊讶,我家祖上明朝时是太医,这座院子还是嘉靖皇帝赏赐的。”
听了这话,秦雯的嘴张得更大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拿出钥匙,打开门,一条青石铺成的路直通正厅。一入正厅,两人就闻到刺鼻的灰尘味,家具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
秦雯咧了咧嘴:“有一年半载没打扫了吧?”
“没办法,家里没人。”殷漓将行李箱扔在地上,“好好收拾吧,否则今晚就没办法住了。”
秦雯无奈地叹气,她觉得自己前途茫茫。
离神圣佛国墓地之旅已经过去整整半年了,凯撒杳无音讯,两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莱达忽悠过去,原本想回以前签约的学校教书,却发现她们的位置早被两个高官子弟给占了。义愤填膺的秦雯闯进校长室,校长给了她们一人两万赔偿金,让保安把她们请出了校门。
两人站在校门前,欲哭无泪。
最后,她们只得回到殷漓的老家,准备当对彻彻底底的宅女,以写书为生。秦雯一边垂泪一边想,这样的生活真是落魄啊。
“小雯,今天晚上不如在屋子里探险吧。”殷漓一边擦桌子一边说,秦雯打了个冷战,殷漓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一听‘探险’两个字就浑身发冷。”秦雯说,“这屋子虽然大,还不至于藏着古墓吧?”
“哪里那么多古墓!”殷漓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栋老屋有个传说,我曾听外公说过,这里的某处,藏着一只青花瓷瓶。”
“青花瓷?很普通啊。”
“重点是,那青花瓷是元代的。”殷漓神秘地说,“同时期的另一个瓶子,在拍卖会上卖了五百八十万美元。”
五百八十万美元?秦雯脑子一下子炸了,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把它放这儿干吗?”
殷漓笑了笑,说:“这栋老屋曾经修过数次,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进贼了?”
“回答正确。”殷漓点头,“那些贼曾经将这里掘地三尺,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只青花瓷瓶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即使是外祖父,也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了几次,就再也没见人来偷过了。”
秦雯越听越有兴趣:“有意思!你有线索没有?”
“完全没有。”
一瓢冷水迎面而下,秦雯无语,看来希望依然渺茫。
两人都没有发现,在房梁的角落里,有一只微型的摄像头,直直地对着两个女孩,映出她们谈笑的身影。
深夜的时候,秦雯忽然醒了过来。
一直习武的她,从来都睡得很浅,朦胧间似乎看到屋中有一道谈谈的荧光。可是睁开眼睛之后,却什么也没有,月光从镂花的窗户射进来,在地板上印出一块漂亮的花纹。
她奇怪地挠了挠脑袋,侧了侧身,又睡了。没过多久,她又感觉到那道荧光,猛地坐起来,看见一团青色的光芒从她的随身小包里泄出来,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
愣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凯撒留下的粉钻就在包里。
她连忙打开小包,取出那颗钻石,像是捧着一颗灿烂的星辰,她满肚子的疑惑,之前的半年怎么东来没见它发出这样的荧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本能地冲出去,看见一道黑影闪过拐角,跑进了后面的小花园。她的心猛烈一跳,难道又是来偷青花瓷的小贼?
她放轻脚步,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院子很大,观察了一阵,没见一个人影。她暗暗想,算你们逃得快,否则,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正打算回房,那原本已经恢复原样的粉钻又晕起青色的光,似乎比刚才还要强烈,她奇怪地挠了挠脑袋,往后退了一步,荧光弱下来,往前走一步,荧光又强一分。她突然想到,是不是这块钻石想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就这样,她跟着粉钻走进院子的深处,前面是一排怪石嶙峋的假山,粉钻的青光强烈得几乎可以照亮脚下的路。她在一座假山后停了下来,粉钻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她愣了愣,莫非,已经到了。
可是,四周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
她皱起眉头,难道被这颗钻石耍了?
月光温柔地照下来,在假山上铺洒着轻霜,秦雯正冥思苦想,乍一抬头,瞳孔猛地放大。立在她面前的这座假山,在月光下竟然像极了一只高脖子的古代的花瓶!
难道,那只传说中的青花瓷瓶,就藏在这座假山里?
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汹涌奔流,走进假山下仅可供一人穿过的小洞,双手在洞壁上仔细地摸索。将整个洞壁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放弃不符合秦雯的人生哲学,她盘腿坐了下来,抱着脑袋继续冥思苦想,却发现脚下很柔软,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所坐的地方土色与其他土不一样,很白,很软,还有粘性,只不过在月光下极难辨认。
难道这是高岭土?她一阵激动,高岭土加上瓷石,真是元代青花的原料!莫非这只青花瓷器被埋在地下?
她脑袋一热,兴高采烈地挖起来,直挖到手指抽筋,才终于摸到一块小小的硬物。她大喜,正打算继续往下挖,却不小心在那硬物上按了一下,它立刻陷了下去,耳边响起轻微的机关启动声。
秦雯抬起头,看见假山墙壁上竟然出现一个空洞,一条阶梯一直往地下伸去,下面漆黑如墨,仿若地狱。
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打算去告诉殷漓这个喜讯,却不觉背后一道阴风袭来,她迅速抬起右手,手肘往后猛地击去。
手臂一麻,仿佛失去了知觉,她在心中大叫不好,一条粗壮的手臂已经勒住她的脖子,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秦雯看见他手中的电警棍,脸色有些变,她仗着自己艺高胆大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在阴沟里翻船了!
“这个女人不能留!”另一个说,声音很沙哑,挟持秦雯的匪徒说,“放心,她没看见我们的脸,下面也许有机关,带她下去有好处。”
秦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两人,都戴着木刻的狰狞面具,一个血红,一个全黑。他不屑地想,真是没技术含量,也不嫌重!
戴着红色面具的男人打开手电筒,往楼梯下照了照,向黑面具点了点头,柙着秦雯往下走去。地下室并不深,只是一间十平米大的小屋子,似乎有人住过,摆放着不少古典家具,八仙桌上有几根蜡烛,红面具男人掏出打火机点上。
黑面具男人关上门,将秦雯往角落里一推,冷冷说:“老实点!”
秦雯忌惮他手中的电警棍,一边揉自己发麻的手臂,一边恶狠狠地望着他们,在心里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两人开始翻箱倒柜,从柜子里丢出很多衣服,全是明代的袄裙、褙子,看得秦雯目瞪口呆,难道这些都是明代文物?不对啊,明代的文物哪会这么新!
“妈的!”黑面具将一张镂花椅子踢翻在地,“什么也没有!”
你眼睛瞎了?秦雯心疼得暗自大骂,你眼前的家具哪一件不是明初的?不懂古董还来偷青花瓷瓶,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不要着急。”红面具男人冷声说,“这古宅我们都翻遍了,那东西一定在这里!”
秦雯冷笑一下,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那青花瓷瓶早就不在这里了?”
两个匪徒的目光一齐落在她的脸上,她毫无畏惧地回视,红面具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抽出一把刀,在她脸上轻轻划过:“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为什么我要害怕?”秦雯问。
红面具匪徒的眼神变了变,刀子在她的下巴上留下一条血痕:“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秦雯冷笑,“你很笨不懂得什么叫恐惧。”
记忆的复苏,让她连同被封闭在棺材里的两千多年也记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才是真正的恐惧,孤独至死。
红面具男人开始冷笑:“喂,老三,你有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吧?”
老三一喜:“大哥,你的意思是…”
“这个女人归你了,也算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黑面具匪徒兴冲冲走过来,秦雯皱起眉头,看来只有拼了,想当初枪我都不怕,还怕你一根电警棍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粉钻倏地发出青光,异常强烈,两个匪徒都不禁后退了一步,秦雯连忙把它拿出来,一道光束如同激光一般射向衣柜,三人的脸都现出极度惊讶的神色。
难道,青花瓷在衣柜里?
秦雯冲到衣柜前,黑面具匪徒正想阻止,却被红面具男人拦住了:“先看看再说。”
青光散去,秦雯摸了摸被激光照射过的地方,再用手指敲了敲,发出空荡荡的声响。她大喜,将柜子猛地一推,里面的门板竟然卸了下来,露出一个壁橱,里面放着一只檀香木盒子。
“是青花瓷!”黑面具匪徒冲上去,将秦雯粗暴地推开,抱住盒子,正要取,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把铡刀跌落在地上,痛得打滚:“我的手!我的手!”
“老三!”红面具匪徒连忙过去给他止血,秦雯也傻了,那铡刀是安置在壁橱内壁上方的,一旦有人伸手进去,就会启动机关。
入则断腕,小漓的祖先真狠啊。
想到刚才自己自己也打算去拿盒子,秦雯就一阵后怕。
红面具匪徒给老三包扎好伤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抓住秦雯的衣襟,说:“去把盒子给我拿出来!”
秦雯颤抖一下,连忙摇头。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他冷笑,将她往壁橱前一推,刀架在脖子上,“快!”
鲜血从断掉的双手流出来,在墙壁上画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秦雯一咬牙,猛地抓住他拿刀的手,手指扣出关节,狠狠用力,骨头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红面具匪徒惨呼一声,另一只手一拳击向她的腹部,她匆忙侧身闪过,手掌砍向他的肩关节,又一声脆响,他的整条手臂就算废了。
红面具匪徒痛得单腿跪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竟然身怀绝技!疼痛之余,他始终握紧刀柄,反手朝秦雯的小腿刺过去,秦雯连忙后退,还是被划了条口子。
刺骨的疼痛瞬间蔓延过全身,秦雯放开他的胳膊,后退几步,跪坐在地上。红面具匪徒翻身站起,恶狠狠一刀刺来,秦雯连忙在地上一滚,刀刺进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雯挣扎着站起,那戴着黑面具的匪徒却突然扑了上来,将她压在身下,喝骂道:“你这个贱人,你害我断了手,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红面具匪徒的刀子伸了过来,抹向她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如鬼魅般地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他痛得大呼,想要挣脱,但那只手就像一只铁钳,令他浑身都无法动弹。
秦雯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人,那张俊美的笑脸,恍如隔世。
尾声
“敢动我的女人!”凯撒笑得很危险,“你们的胆子不小啊。”
这算什么开场白?秦雯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不流行了!
“宝贝儿,好久不见了。”凯撒一边说一边将扑上去的老三击倒在地,不到两分钟,两名匪徒都昏死过去,地下室突然安静下来,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凯撒将她扶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秦雯的拳头已经招呼上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下巴和耳根之间,打得他七魂跑了三魄。
“你干什么?”他怒道。
“看来你的整容手术做得成功嘛。”秦雯斜了他一眼,撕扯着他的左脸,痛得他直叫:“喂!把脸撕下来你得赔我啊!”
“活该!”
“我说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殷漓翻着眼睛走出来,盘着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翡翠簪子,不满地看着凯撒:“我一直忍着不出手,就是为了让你英雄救美,但小雯还是受伤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秦雯愣住,难不成你们俩都一直跟在我身后?
凯撒目光闪烁,从秦雯口袋里拿出粉钻:“看来这钻石不简单,说不定是件宝物,可以识别藏宝之所,我得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秦雯抢回钻石:“别想蒙混过去,说,我的腿伤怎么办?”
他嘿嘿干笑,转身朝檀木盒子走去,继续转移话题:“我来帮你们把盒子取出来。”
两个女孩都不禁从鼻子哼了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却出,放在八仙桌上:“殷小姐,这是你家的东西,只有你才有权力打开,请。”
“等等!”秦雯问道,“这些明代家具和服饰是怎么回事?”殷漓看了一眼满地的衣服,说:“明亡的时候剃发易服,我的祖先们誓死效忠大明,为了不让这些服饰和家具被清兵抢劫烧毁,就兴建了一座储藏室,全部搬到了地下。曾听外公说过,那个在地下的储藏室设计非常精妙,有防腐的功效,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还保存得这么好。”
秦雯和凯撒不得不感叹,现代人也不比古代人聪明到哪里去。
殷漓细细打量那只木盒,檀香木非常珍贵,上面雕刻着细致的花纹,更是价值不菲。一把锁横在面前,她摸了摸,竟然是金子做的,她吸了口气,原来她家的祖先这么多钱!
“你有钥匙吗?”秦雯问
“不需要钥匙。”殷漓拔下翡翠簪子,伸进钥匙里轻轻一转,锁应声而开,秦雯和凯撒傻了眼,讶异地望着她,她神秘地一笑,“小时候我经常和外公玩儿寻宝游戏,比这更难的锁我不知道开过多少。我还在考虑,要是写作无法生活,就去外面放在牌子,替人开锁呢。
两人的脸部肌肉很有规律和默契地抽动,你放个牌子包治百病还差不多。
打开盒盖,殷漓一下子愣住了。
里面躺着一只漆成黑色的陶制瓶子,上面绘着西域风格非常明显的花纹,被艺术化的曼珠沙华和莲花在忘川之上摇荡,美得让人心驰神摇,简直就是件地地道道的艺术品。
她呆了呆,说:“小雯,你觉得这个像元代青花瓷吗?”
秦雯的心颤抖了一下,这瓶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她将它取出来,细细打量,发现瓶身上竟然有一串于阗文字!
“献给最伟大的君王——乌木王。”她念道,望向殷漓,看见她的脸色变了。
“我家怎么会有玛诺国的陶器?”殷漓有些激动,发现檀木盒子里还有一张合同,用意大利语和英语书写,她外语不好,但也看出是份购买合同,右下角的买房,签名竟然是:威廉·德·凯撒,日期一九四五年六月十八日。
两个女孩犀利的目光一起投向凯撒,凯撒满脸笑容:“你们想得没错,这陶器是我放进去的。雯,你还记得我们在沙漠时的猜测吗?你的曾曾外祖父带着某件玛诺国的东西回到了意大利米兰,那件东西和你出生有莫大的关系。回英国后,我突然想起来这只瓶子,它是我祖父留下来的遗物,在储藏室里闲置了很多年。二十二年前,我才五岁。我天晚上我偷偷溜进爸爸的藏宝室,发现这只盖着木塞的瓶子,一时好奇,就把木塞取了下来,结果从里面飞出一只火红色的蝴蝶,我怎么抓都抓不住,它就这样飞走了,我还被爸爸狠揍了一顿。雯,你看看合同上卖方是谁。”
秦雯的心猛地跳动着,看了看左下角,汉语拼音清楚地写着:陈喜云。
陈喜云,正是她外祖父麦田云的母亲!
她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合同,这么说来,她的身世,岂不是和凯撒脱不了干系?凯撒凑到他耳边,奸笑到:“按照中国古代言情小说的发展,被男主角救出的蝶妖是要回来以身相许的,雯,你是不是也应该…“
殷漓抚摸着乌木王三个字,心隐隐作痛,如果可以,真希望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她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等等!”秦雯突然叫起来,“安东尼,小漓家的青花瓷呢?”
凯撒目光又闪烁起来,转身朝地下室外走去:“今天的月色真好啊。”
“少顾左右而言他!”秦雯追上去,“立刻交出来,否则本姑奶奶跟你没完!”
“雯,我记得你似乎答应过我,我替我实现一个愿望。”
“你想怎么养?”
“这院子看起来不错,住在这里一定很惬意吧?”
“…”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殷漓抱着陶瓶,眼泪一颗颗打在那串于阗文字上,周围的曼珠沙华花纹绚烂而艳丽。这江南小镇寂静的夜里,只剩下她低低的哭泣。
这只陶瓶,竟然是有关他存在的唯一证据。
那是他从遥远的上古时代所带来的消息。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忘记悲苦的极乐世界。
翔,你现在,到达彼岸了吗?
番外
(一)第一世?缘起
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佛,西方极乐世界还是大梵天的天下,后来的天龙八部,还是统治西方净土的高贵神灵。
她,便出生在那时。
神灵降生,必有异象,但她的出生,只是伴随着一声娇嫩的啼哭,母亲说,她不像是神,倒像是人。
她是紧那罗族的公主,唯一的继承人。母亲给她起的名字,叫‘漓’。
紧那罗一族,是大梵天的乐神,漓天生了一副甜美的歌喉,但她却不喜欢唱歌,大梵天的宴会,那繁华的盛世,都不过是假象,当天界歌舞升平时,凡世的人们却在为了生活而苦苦挣扎。大梵天、帝释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始终充耳不闻。
没有神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凡人的信仰,神是因人的信仰而存在的,当信仰消失之时,便是毁灭的时候。
她发现了,但她不过是个只有几百年寿命的小女孩罢了,又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每一个夜晚,当她独对苍穹的时候,她都仿佛听到了某种感召,她的降生,也许自有天意。
遇见迦楼罗族的公主是在一次宴会之后,迦楼罗族世代以毒龙为食,这些龙的毒会一直沉积在他们的身体里,直到某一天,毒发自焚,痛苦难当。那一天,当她在宴会上唱完最后一支曲子,迦楼罗王忽然现出本象,青灰色的火焰只一瞬便包裹住了他的身躯,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宫中飞了出去。
宴会继续进行,神明们充耳不闻,这是迦楼罗一族的劫数,没有人能够拯救。而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莲花座上的小女孩却追了出去,在她现出本象的那一刻,漓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迦楼罗。
宴会结束,漓用灵识找遍了三界九天,终于在一座雪山的山顶找到了她,她跪在雪地里,正在堆砌一座雪造的莲花城,城下是她已经变成焦炭的父亲,她娇嫩白皙的小手冻得通红,美丽的脸上满是倔强。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漓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过去,捧起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座城池终于造成,两人欣喜地抬起头,看见对方的眸子,那么清澈,如同天河的水,可以映照出人心。
“你叫什么?”漓问。
“我叫雯。”她说,“现在,我是迦楼罗族的王了。”
从那之后,她们没有再见过面,漓依然住在自己的王宫里,每日看着天空,云卷云舒。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凡世早已经换了数个朝代,有一天醒来,漓忽然觉得那种感召更加强烈,就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刻即将来临。
仿佛没有意识般,她走出紧那罗族的宫殿,在如同地狱一般的凡世游荡,这样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净土。
在那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她看见一抹绿痕,像是一朵绿色的莲花,开在兰毗尼园之中。她乘着云,徐徐降下,那抹绿痕,竟是一株千年的无忧树,一位美丽而高贵的妇人依靠在树边,神色安详,宛若神明。
她的身边,立着一位侍者,是一位俊美的少年,微微有些卷的黑发,脸上已经有了武士的威严。
“你是谁?”少年拔出刀,挡在主人的面前,漓望着他,对他露出一道笑容,灿烂若九天烟霞,柔若三千尺春水,绝美不可方物,他不禁看得痴了。
有时候,只是某一世的一个微笑,便结下了生生世世的缘。
她忽然开始唱歌,歌声宛转悠扬,比之前所唱的任何一首都要动听,那一刻,时间忘记了流动,日月忘记了交替。
那是她第一次在大梵天之外的人面前唱朝圣曲,她突然觉得,这首歌让她的生命有了意义。
就在这时,那妇人的孩子从她的肋下走了出来,比大梵天还要威严,周行7步,步步生莲,乃遍观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淡若浮云一般说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时有二条龙,一吐温水,一吐凉水,给他洗浴。
漓停止了歌唱,她知道,大梵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将来,会由这个孩子,主宰天地。
她没有再回自己王宫,而是逃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里,沉入万年冰潭。人间政权交替,必然会有千万人的骸骨铺满朝圣的路,天界亦不能免俗。
她不想看到,天与地,变成一片血红。
也不知睡了多少年,恍惚之间仿佛有人在敲击冰面,她幽幽醒转,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雯?或者应该称呼她为迦楼罗王?
跟我走吧,背生双翼的美丽少女说,释迦牟尼佛要见你。
原来,已经换了人间。
数年前,那位从妇人右肋下诞生的男孩已经在菩提树下成佛,天界众神都被他收复,成为他的护法天神,统称天龙八部众。
再次见到悉达多王子,他已经端坐于莲台之上,比当日的大梵天还要威严。漓静静地望着他,眸子静如止水。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佛说,多年之前,你不该逃去那冰潭,以佛代天,是天神们的劫难,不可逆转不可逃避的劫难,当日你逃了,今日便只能去凡间度劫。
漓静静地听,心依然不起一丝波澜。
佛长长地叹气,当日你以佛曲引我降生,对我有恩,我便派我的护法天神随你去度劫,度劫回来,你依然是迦楼罗族的王。
漓的眼中,终于起了涟漪,她在众神之中寻找,良久良久,依然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母亲早已经天人五衰。
雯挥动翅膀,来到她的面前,执起她的手,漓,当年你帮我造成雪莲城,今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两位神灵一起降下轮回路,转世成为一对舞女,第一世的劫难,便是在那死亡之海的沙漠之中,那唯一的绿洲。
诺玛国。
有因,便有果。
当日听她佛曲,受她一笑的少年,注定生生世世,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直到,劫数圆满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