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章桐突然想起李晓楠在医学院里的专业就是外科。她想了想,于是低头又仔细查看起了面前的尸体。

  尸体符合病历中的描述,是典型的高空坠落伤,死因不会错的。可是,章桐总觉得好像尸体上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是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章法医,需要开胸吗?”潘建在一边提醒。

  “开胸?你等一下。”说着,章桐重新转回到尸体的右侧面,仔细地查看着死者腹部怪异的伤口,良久,她手一伸,“潘建,开胸器!”

  一个大大的Y形刀口从死者的双肩直达腹部。放下开胸器,章桐双手撑住死者的肋骨,往两面一拉,胸腔和腹腔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惨白的手术灯光下。每当此刻,章桐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面前的死者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人体的内部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世界,各个器官都有它自己应该待的位置。章桐仔细查看着这些已经毫无光泽的死气沉沉的器官,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就在死者的腹部伤口下面,那是一个典型的手术扎口,只不过显得很随意,一点儿都没有外科医生一贯的严谨风格,就好像敷衍了事,而原本应该连着的死者的左侧肾脏不见了。再看过去,肝脏也缺失了三分之一,并且没有迹象表明做过任何血管修补手术。章桐不免有种错觉,被割剩下来的肝脏就像是被胡乱塞回了死者的腹腔一样。再结合腹部被撞裂开的伤口缝合针,章桐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她甚至感觉到了无比的愤怒,自己虽然是一个法医,但是也同样是一个医生,身为同行的医护人员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而死者腹部的伤口边缘含有淤血的表皮组织显示,死者在经历这可怕的器官摘除手术时,竟然还是有生命迹象的。想到这儿,章桐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用力摘下了手套,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你先拍照,再缝合!我出去一下!”

  说着,她不顾潘建投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一声不吭地径直推门走了出去。她打算好好地问一问正等在门外走廊上的死者家属。

  走廊上静得可怕,空气中是一股刺鼻的来苏水的味道。章桐觉得奇怪,顾女士并没有像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在走廊里等待,冰冷的绿色长椅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顾女士,顾女士?您在哪儿?”章桐一边叫着,一边在同楼层四处寻找,甚至还去了楼道尽头的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依旧不见顾女士的踪影。

  章桐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道在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女人,有很多的疑问正在等着她的解答。

  想到这儿,章桐加快了脚步向大门口走去。一路上,她不放过身边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影,但是,顾女士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到门卫接待室,章桐探身向正坐在里屋的门卫打了声招呼:“请问你刚才看到一个身穿浅绿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出去了吗?她留着齐耳长发,戴着一副玳瑁眼镜。”

  门卫皱了皱眉,想了想,随即茫然地摇摇头:“没有,章法医,我一个钟头前接班到现在,没有看见过这样穿着的女人从这儿走出去过。”

  这就奇怪了,顾女士到底去了哪儿?难道还在公安局里?章桐有些犹豫了。

  “麻烦你,如果一会儿你看到这样一个人出来,请你留住她,并且马上打电话到法医室找我!”

  门卫点点头。

  王亚楠正坐在办公室里瞪着电脑屏幕发呆。交警大队刚刚打来电话,言语之间颇有不满,王亚楠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己一直在不停地打听那起车祸的调查进展情况,却至今还拿不出任何立案的理由来,现在又不停地催着要找监控录像,交警那边微词连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作为警察,出于工作需要也好,个性也罢,没有一个自尊心是不强的,无论是在轻松的治安大队,还是在紧张的刑警重案大队、忙碌的交警大队,性质都是一样的。问题是有些人的自尊心却强过了头,甚至喜欢上纲上线地看待每一个在自己面前经过的问题。在这一点上,王亚楠是最看不惯的,面对交警指挥中心负责人的一再推三阻四,王亚楠实在没办法,使出了最后一招——逼人还人情债!

  “张队长,上次SM路口的那个肇事逃逸案,要不是我帮你的话,你能这么快就结案吗?再说了,我要求不高,就只要录像……对,我只是看看,你找到后马上传给我吧!”

  挂上电话后,王亚楠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别扭,要不是为了章桐,她才不愿意去这么逼人家,现在指不定对方在怎么唠叨自己呢。唉!她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章桐没打招呼就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了王亚楠对面的办公椅上。

  “小桐,你不在你的法医室好好待着,倒有闲工夫跑我这儿来串门闲聊?”王亚楠没好气地抱怨道。

  “没有,我遇到麻烦事儿了,可能需要你的帮助。”章桐一脸的严肃。

  王亚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吧,如果是车祸的事儿,我这边还在等交警那头给我传监控录像过来呢!”

  “不是车祸的事,你放心吧。”说着,章桐把自己怎么遇到顾女士,又怎么接下她的验尸申请,而等到发现疑问后,顾女士却又离奇失踪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联系过她在申请书上留下的手机号码,结果显示关机,我去过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又去了保卫科,查遍所有监控录像,都没有看见她离开局里,你说这是不是活见鬼了?咱们偌大的公安局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踪影,而偏偏又在她丈夫的死亡被发现有疑问的时候……亚楠,我感觉有点儿不安。”

  “这个顾女士是不是那个声称她丈夫是被人谋杀的女人?温泉小区的?”王亚楠翻开了桌子右角上放着的那本厚厚的报案记录副本,一边查看一边询问。

  “应该就是,我在局大门口碰到她的,当时她就是和王建在一起,坚持说她丈夫死于谋杀,不是意外,我这才接的案件,并且按照规定应死者直系亲属的要求做的尸检。我感觉这女人很执著。亚楠,我的判断最终证明没有错!”

  “但是那只是证明死者被无良医生做了不合格的器官摘除手术,按规定应该首先按照医疗纠纷处理,最重要的是这并不是导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跳楼自杀才是,所以目前我认为不符合刑事案件立案的标准。”

  章桐咬了咬下嘴唇,想了想,然后换了一种口吻:“知道吗?亚楠,这个死去的刘建南生前最后一个医生就是车祸中死亡的李晓楠,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王亚楠刚想开口,电脑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咚”,她赶紧朝章桐做了个手势,然后直接打开了邮件,邮件附有一段几分钟的视频资料。

  在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房间里一片静悄悄的,章桐甚至都能够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视频终于看完了,王亚楠重重地倒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略微迟疑了几分钟后,她的目光避开了章桐的视线,转而投向了窗外的天空,缓缓说出了一句让人颇感意外的话来:“小桐,我想,你的同学很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虽然早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章桐的脸色却还是瞬间变得煞白,这个消息对她来讲,不知道究竟是该喜还是应该感到担忧。

  监控录像上底部时间小框里所显示的时间是车祸发生当天,也就是八月三日傍晚五点二十分,下面地点注明的就是在凤宾路上的星巴克咖啡馆门前的安全岛附近。

  画面中最先出现的景象就是红灯,为了躲避丝毫不见减弱的雨势,人们蜂拥在安全岛上小小的遮阳棚下面,安全岛很快就被挤满了,后来的人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来往的车依旧川流不息,是啊,谁都想早一点儿回家。

  监控录像是黑白而且没有声音的,所以当画面中一个身穿浅色衣服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安全岛外的马路上时,章桐忍不住一声尖叫。可是,还来不及等她作出任何反应,画面右上角就很快驶来一辆深色的轿车,直直地在穿浅色衣服的人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老天爷!”章桐一声惊呼,她突然意识到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李晓楠。

  又过了几秒钟,录像戛然而止,屏幕变得一片漆黑。王亚楠回过头看向站在身后早就被惊呆了的章桐,脸色一片苍白。

  “你为什么说李晓楠很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之下,一个正常人被拥挤的人群推搡而不慎失足跌落安全岛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见过从摔倒到遭到汽车碾压期间,录像上显示前后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这个人根本就保持原来倒下时的姿势没有做过任何移动吗?”

  章桐顺口嘟囔了一句:“这个我知道,正常人遇到危险的反应时间一般在三秒钟前后。”

  王亚楠点点头:“所以,如果说李晓楠是一个八十岁的老翁的话,我可以理解她的迟缓行为,面对逼近的死亡,毫无还手之力。可是,死者是一个拥有丰富临床经验的急诊科医生,急诊科医生的强项就是对突发事件在最短时间里作出最快的反应,而且死者才三十岁出头,所以……”说到这儿,她神色凝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我的推论是,要么,她得了突发的急病而昏迷了,这一点我们要查阅她生前的病史资料;要么,就是有人做了手脚,不想让她来见你。”

  “但是无论哪一点,我们就都有理由介入这个案件的调查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章桐鼻子一酸,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眼前的结果正是她所期待着的,王亚楠已经很肯定地表达了自己准备介入这个案子,可是,这时候的章桐却一点儿高兴的心情都没有。虽然自己的努力争取被证明并没有白费,但是,现实已经没有办法可以再作任何改变了,章桐永远都见不到活着的李晓楠了。

  王亚楠默默地站起身,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章桐瘦弱的肩膀。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小桐,别太难过了。我们会弄清楚真相的!”

  回到解剖室,潘建早就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收尾工作,刘建南的尸体也已经被送回了冷库,冰冷的解剖台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见到章桐满脸疲惫地推门走进来,潘建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他很了解章桐的个性,这是一个不喜欢废话和客套的女人,所以他知道自己此刻就该乖乖地闭嘴。

  章桐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潘建,我不在的时候,死者的家属来过吗?”

  “没有,我正纳闷呢,刚才手里的活儿忙完,找她签字,却没在门口走廊看见她,还以为她跟你走了。”

  “她没跟我在一起,”章桐的心里隐约之间感到一些不安,“你打过她电话吗?”

  潘建点点头:“打过好几次,却都显示关机,联系不上。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向李局汇报这件事的,你把尸检报告整理一下吧,我马上要。”说着,章桐拿起挂在门口的公用厚外套披上,然后快步向解剖室里间的冷库走去了。

  因为经费的问题,天长市公安局法医室的冷库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翻修过了,平时还好,尸体不多,四个储藏室的空间绰绰有余,但是如果碰上案件高发阶段,冷库的容量就显得有些可怜了,那还不算上无法确定身份的尸体,它们在冷库里存放起来可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的。为了解决这尴尬的局面,上一任法医官老彭退休之前,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在冷库里多加几张轮床,然后亲自动手把冷库里的制冷设备彻底整修了一下,确保不出故障,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这样一来,放不进储藏室的尸体就可以暂时存放在外面的轮床上了。

  此时,三张轮床上就只有一具尸体,被厚厚的白布遮盖着,其余两张床都空着。章桐核对了一下脚上的标签,确定正是自己所要查看的死者刘建南的尸体。尽管穿着厚厚的外套,章桐还是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正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她竭力把身上的外套再裹紧一点儿,然后戴上手套,揭开白布,仔细观察起了尸体。

  十多分钟后,章桐一声不吭地走了出来。她不明白李晓楠为什么要对刘建南的死因产生怀疑,刘建南尸体上的种种迹象显示完全符合高空坠落所导致的死亡,该查的也都查过了,除了那个笨拙的器官摘除手术外,章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说了,器官摘除手术也并不是导致刘建南死亡的直接原因。而刘建南的身上也看不到死前曾经遭受过虐待的伤痕,难道,李晓楠判断有误?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章桐纷乱的思绪,她伸手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章桐。”

  “章法医,我……”电话中,对方欲言又止。

  “请问你是哪位?”章桐一边把话筒夹在了肩膀上,一边抓过了手边的便签本和铅笔。

  “我……我是刘建南的妻子……”

  一听这话,章桐顿时来了精神,她赶紧坐直了身体,继续追问道:“是顾女士吗?你现在在哪儿?你先生的尸检已经结束了……”

  还没等章桐说出心中的疑问时,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章法医,真的对不起,让你费心了,我现在只想早一点儿领回我先生的遗体安葬,别的我没有兴趣知道。你就不用再费时间了!”

  章桐不由得一愣:“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知道尸检的结果了?”

  “人都已经死了,我的费用也已经结清了,章法医,半个钟头后我弟弟会拿着我的委托书前来办理遗体认领手续,我不想再有任何纠缠了,只想让我先生早日入土为安。谢谢你,再见!”

  还没等章桐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的“嘟嘟”的单调的电流声,章桐没办法相信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顾女士前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早些时候还在竭力声称自己的丈夫是被人害死的,并且不惜花费重金要求尸检,而半天的时间还未到,就迅速改变主意要求领回丈夫的遗体,对于尸检结果却不闻不问。这真的让人有种出乎意料的感觉。

  “章法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办公桌另一头正在电脑前忙碌的潘建好奇地抬头问道。

  “死者家属要求领回尸体。”

  “哪一个死者?”

  “就是刚才我们解剖的刘建南。”

  “是他啊,我正好要找他家属签字呢,不然的话我这份报告就完成不了。”潘建一边在自己办公桌上翻找着刚才所填写的尸检报告,一边继续唠叨,“我说章法医,你发什么愁呢?你刚才不是还四处找她吗?现在事主自己出现了,不就省事儿了?”

  章桐皱起了眉头:“你不懂,她连问题都不让我问,好像急于领回自己丈夫尸体似的,我总觉得有些突然!”

  “这刘建南的案子又没有立案,只是家属申请尸检而已。只要死因没有什么疑问,我们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章法医,你不用想那么多。他活着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我们管不了的。”潘建终于在一堆登记表下找到了自己刚才填写的尸检报告,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章桐没有心思听潘建的好心劝慰,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电话机。王亚楠说过,今天就会通知医院和家属做好沟通工作并且尽快把李晓楠的尸体运过来的,只要尸检有任何疑问的话,就可以向局里申请立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章桐突然有一种想远远地躲开眼前这种尴尬局面的感觉,她平生头一回开始怨恨起了自己所从事的这个行当。

  王亚楠是个几乎脚不沾地的女人,时间对于她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所以,当个子矮矮胖胖的天使医院医务科科长王金明站在她面前哼哼唧唧半天没给出确切答复的时候,她有点儿恼了,于是就冲着身边站着的王建一使眼色。王建立刻绷起了脸,神情严肃地说道:“王科长,我们已经等了你两个钟头了,你这样做就是不对了,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来证实你们医院原急诊科医生李晓楠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你这样子拖下去的话,延误了我们的调查工作,我想这个责任你可是担不起的。再说了,你这么毫无道理地拖延,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的动机!”

  听到自己要被搅和进这个案子里,王金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替代的是一脸的尴尬与紧张。他拼命摇手,竭力和面前这个让人头痛的局面撇清关系:“我说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和这件倒霉事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们可要讲道理的啊!”

  “那你为什么要拖延?我们马上就要带走尸体进行检查!”

  “尸体……尸体已经被送往市里火葬场了!”

  “你说什么!简直是胡来!”王亚楠再也无法顾及对方的脸面了,冲着王金明一声怒吼,继而快步冲出了医务科办公室。

  身后传来了王金明委屈的抱怨声:“这可都是家属要求的,我们医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等王亚楠和王建两人匆匆忙忙地赶到市火葬场,并且亮出身份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查了查身边的电脑记录,随即双手一摊,满脸的无奈神情:“没办法,一小时前已经送进火化操作炉了。”

  一听这话,王亚楠顿时傻眼了:“你确定?有没有可能搞错?”

  “警察同志,我们这边是火葬场,不能随便开玩笑的。火化昨天晚上就预约好了。”工作人员的脸上明显已经有些不乐意了,“我们对预约客户都是准时办理业务的!”

  正在这时,又有一辆挂着黑色布条的灵车缓缓开进了火葬场的大院里,工作人员干脆就丢下了王亚楠和助手王建,消失在后面的通道里了。

  “王亚楠,这可怎么办?”王建没了主意,“尸体都火化了,我们……”

  “等等,我和章法医联系一下,看看她的意思再说!”

  王亚楠随即拨通了章桐办公室的电话,把眼前的突发情况告诉了她,电话那头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王亚楠急了:“小桐,怎么办?尸体火化了,我总不见得给你把骨灰带回来吧?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可不想在这边干耗时间!”

  “和家属商量一下,给我带回一些还没有被完全火化的骨头,即使是碎片也没有关系的,五十克左右重就可以了。”章桐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听不出任何一点儿波澜。

  “骨头?不是火化了吗?”

  “去吧,亚楠,再晚就来不及了,等你回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好,那我就听你的!”容不得多想,王亚楠径直就推门闯进了火化操作间。

  熊熊的火化炉刚刚熄灭,两个戴着口罩和厚厚的大手套的操作工正准备打开火化炉的铁门,见到身边出现了陌生的不速之客,不由得愣住了,随即不满地问道:“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王亚楠也懒得解释,她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证件,然后伸手指了指火化炉:“里面是不是一个多小时前送进去的?”

  稍微年长的火化工点了点头。

  “死者的名字是不是叫李晓楠?”

  火化工随即查验了一下遗体交接簿,点点头:“没错,是叫这个名字,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死因是车祸,天使医院送来的。”

  王亚楠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吧,我等着。”

  两个火化工不由得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女警察的真正来意,但是又不敢吱声,只能继续手头的工作。

  在等待的时候,王建凑在王亚楠身边小声问道:“我们应该通知家属吧?”

  王亚楠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等骨灰出来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一阵怪异的声响过后,炉门缓缓打开了,一股逼人的热浪很快就扑面而来,王亚楠下意识地闪在一边。灰白色的骨灰被一个不锈钢铁盘装着,被慢慢拉出了巨大的炉门口。

  王亚楠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投向了尽管火焰已经熄灭了,却还依旧冒着骇人的热浪的巨大火化炉。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油然升起,却很快又被自己这种有些幼稚的念头给逗乐了,她的嘴角划过了一丝尴尬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