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楠皱了皱眉头,示意丁蓉继续说下去:“说说三年前侯俊彦自杀的那件事!他为什么没死?死的又是谁?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丁蓉的嘴唇开始渐渐地哆嗦了起来:“我哥哥自从嫂子惨死后,自己又被诊断出车祸导致右手神经重度损伤,这辈子说不定就得告别手术台了,他的生活也就彻底毁了。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了死的心思,但是在死之前,他要替嫂子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据说车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车子本身质量缺陷导致的,车主只负担百分之二十的损失赔偿。两条人命啊!开车的杀人凶手竟然可以逍遥法外!这世道还有天理吗?老天爷都不长眼啊!”丁蓉的泪水泉涌而出。

  “在投告无门的情况之下,我哥哥彻底绝望了,他决定以死抗争。”说到这儿,丁蓉突然不吭声了,两只眼睛目光发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墙壁。

  “丁蓉,是谁替侯俊彦死了?是不是你的儿子?”王亚楠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丁蓉顿时号啕大哭。

  赵云惊得目瞪口呆:“王队?”

  王亚楠点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鑫因为吸毒,一直找我要钱,没有钱,他就打我,家里的东西都被他卖光了,还扬言说要是我拿不出钱让他去买毒品,就要打死我。那天下午,我去哥哥那边探望他,因为嫂子和侄子死了,我很担心哥哥。我到的时候,他喝醉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无意中发现了桌上的遗书,那时我惊呆了,我不能让我哥哥就这么离开我。他是个好人!

  “就在那时,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见了小鑫阴沉的脸,他一看见我,不由分说上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问我要钱。我拼命挣扎着,但是,但是我喘不过气来。就在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记沉闷的响声过后,小鑫就倒在了我的怀里,鲜血溅了我一身。在小鑫的身后,我哥哥手里拿着一个坚硬的哑铃,正茫然而又恐慌地看着我。”

  “侯俊彦杀了你儿子?”

  丁蓉表情淡漠地点点头:“他是为了救我,不然的话,那天晚上死了的,肯定就是我了!”

  “那接下来呢?”

  “我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我哥哥要去自首,但是被我拦住了,我不想他清白的一生就这样毁在我自己生的孽子手里。我看到了桌上的遗书,就有了李代桃僵的主意。我知道,我哥哥在天长这边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牵挂,也没有别人知道我和他的血缘关系。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有我是他最疼爱的徒弟而已。所以,要是我第一个出现在自杀现场,死者又穿着我哥哥的衣服,身高体型又差不了太多的话,如果我坚持指认这具从十楼跳下去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写下遗书的死者的话,那么,你们警察是不会多问一句的。更何况我哥哥的生活被毁早就已经是尽人皆知了。我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就这样你用自己亲生儿子的尸体替代了侯俊彦?”

  “对!”

  “那么,照你这么说,事情应该也已经过去了,却又为何在三年后的今天发生了这么残忍的谋杀案呢?两条无辜的生命,你们难道不是医生吗?怎么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听了赵云的怒斥,丁蓉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在这三年中,我哥哥一直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很少出门,平时也只有我去看望他。他整天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嫂子,还有那没有出生的孩子,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他清醒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忘记嫂子被害的事情,包括车主的名字,他都已经把它们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他虽然很少出门,但是他却一直在默默留意着那个姓王的车主家的一举一动。他甚至还在网上雇佣了一个私人侦探,对方定期向他汇报情况。没想到那个车主的女儿居然来这边读书了。”

  “他把计划告诉你了?”

  “对,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就只有我了。”丁蓉默默地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夹回了脑后。

  “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干的?”

  “她家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又因为车祸的原因,家里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所以,女孩子很渴望找到一份比较稳定的家教工作。我根据私人侦探的情报,知道她在周末会去新华书店门口寻找当家教的机会,就在那边找到了她,并且给她配了手机,说是便于联系,然后和她交上了朋友。”丁蓉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五月十三号那天,也就是三年前我嫂子和侄子被撞死的那一天,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打电话给她,约她晚饭后来家里给孩子作辅导,到时候我会去接她。她欣然同意,完全不知道因为父亲曾经犯下的过失,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生命。我在小街上接到她以后,就把她带到了郊外的别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太残忍了!”

  “在这三年里,我哥哥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回自己这双手的愿望,并且越来越强烈。事业也是他的生命,所以……”

  “所以你就忍心这么对待死者?”王亚楠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了人还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被分尸前就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或许这就是为何在丁蓉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愧疚的原因。

  赵云拉住了王亚楠:“你负责抛尸?”

  “对!我哥哥当时也在场,在我走了以后,是他打电话报的警,怕你们注意不到那个包裹。”

  “那第二个死者呢?你们为什么杀她?她和你们那起车祸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曾经经过郊外别墅区,看到了我哥哥,还认了出来,一直紧盯着不放。只能说她在错误的时间里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说到这儿,丁蓉的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再加上你们在电视中不是说快破案了吗?”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相反用挑衅的眼神注视着王亚楠和赵云:“我看你们智商也很一般,要不是我哥哥执意留下了那张相片,你们会想到两个案子是一起的吗?”

  王亚楠没有吭声。她拿过两张放大的相片,都是手柄控制杆上采集到的微量血痕的特写,还有一份化验报告,一并都递给了丁蓉,然后平静地说道:“你们还是留下了破绽,尽管整个车子上一点指纹都没有,我们就根据这个血痕,找到了你!”

  翻看着DNA检验报告,丁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紧咬着牙关。

  “要不是我赶着要回去做手术和还车的话,我们不会这么匆忙的。”

  王亚楠感觉莫名的愤怒,讥讽道:“丁主任,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一边赶着帮你哥哥杀人,同时又赶着回去做手术,游走在杀人与救人之间,何苦呢?”

  丁蓉没有说话。

  夜深了,王亚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呆呆地凝视着眼前不断闪烁着的电脑屏幕,突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你还没有走啊?”是章桐的声音。

  王亚楠抬头,疲惫地一笑。

  “我听说结案了。”

  “对,可是最后关头,凶手却自杀了。”

  “我想其实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至少他的心死了。”

  王亚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最爱的女人和他的事业,这两样被一个男人视作所有生命的东西,如果一下子都没有了的话,那么,这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桐,你经常面对死人,对于死亡,你有什么看法?你会笑着面对死亡吗?”王亚楠的眼前出现了侯俊彦那临死时挂在嘴角的笑容,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恐惧。

  “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到解剖室,面对冷库中那一具具已经毫无声息的躯体。它们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我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听它们用冰冷的无声的语言来告诉我心中的想法。当然了,它们已经死了。”章桐放下挎包,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市,喃喃自语道,“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在很大程度上,我想它应该是一种解脱。我父亲当年就是这么离开了我和母亲。”说着,她一阵苦笑,回转身,面对王亚楠,“老话不是这样说吗——好死不如赖活着,生命只有一次,谁都不会愿意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亚楠,如果我的生命像侯俊彦所经历的那样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空壳的话,或许我也会选择死亡,因为那是一种解脱。就这一点上来看,我很能理解侯俊彦最后的自杀行为。”

  看着章桐说这番话时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王亚楠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摆手:“小桐,你别吓唬我,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有我呢,你若死了我就没朋友了。再说了,我结婚你还要当伴娘呢!”她继续扳着手指,“我生孩子,你还要当我孩子的干妈,将来就是干外婆、干太婆……”

  “你别数了,我还没有那么老呢!”章桐笑了,一把抓起椅子上的挎包,“走,咱们吃夜宵去!街拐角那边开了个新的夜排档,听他们技术组上夜班的人说味道不错的,价钱也公道!”

  “走!”王亚楠欣然同意,利索地关上电脑,拿上外套和挎包,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还有个结尾没有写完……”作势就要转身往回走,却被章桐拦住了,“哎呀,亚楠,都结案了,今天就放松自己一晚上吧,别那么玩命,休息休息,李局不会怪你的!”说着,她不容分说地拽着王亚楠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嘟囔着,“再说了,咱们两姐妹难得一起聊聊闲话,我特地来找你也是有很多话要和你说的,今天就算给我一个面子吧……”

  王亚楠看看章桐,无奈地点点头,笑了。王亚楠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女人,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包括婚姻,但是她却深知自己不能没有朋友。什么叫“朋友”?就是面对你的任性永远都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人;会一面叫着“减肥”,一面却又笑眯眯地把你拽出去大吃一顿的人;会在你伤心的时候不计过往而搂住你的肩膀让你可以痛哭一场的人……章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王亚楠知道自己可以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样地去信任她,可以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完全全地展露给她。但是王亚楠却很困惑,因为章桐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相反却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王亚楠不会去打听,可是她的心里,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同时她也相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总有那么一天,章桐会告诉自己她的心事的。

  墓地上方的空气就如同坟墓里埋葬的骨灰一样冰冷,四周听不到鸟叫的声音,只有一只孤零零的蟋蟀在有气无力地鸣叫挣扎着。天空中早已看不到耀眼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灰暗,从远处朦朦胧胧地传来了阵阵雷鸣声,很快,午后的雷阵雨就要降临了。

  章桐伸手触摸着父亲冰凉的墓碑,那花岗岩墓碑表面的颗粒划过她的指肚,留下了一种异样的悲凉,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双眼。父亲在毅然迈出生命中最残忍的那一步跳下大楼的那一刻,不知道他脑海中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和深深爱着他的另一个女儿。

  “爸爸,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虽然父亲已经离世将近二十年,当时章桐尚在年幼,但对于深爱的父亲依然有着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记忆。章桐有时候也会埋怨父亲,因为他的离去,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快乐,从此后,章桐的生命中就只有母亲那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爱。

  她想象着父亲在世时的微笑,可是记忆中却只找到父亲那流泪的双眼。妹妹走了,父亲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当三个月后风尘仆仆的父亲再次出现在家门口时,章桐在他的目光中只看到了陌生和绝望。父亲的眼中不再有她了,他用那遍地的血红和宝贵的生命换来了自己心里永远的平静。

  可是章桐很快又不怪自己的父亲了。他太爱两个女儿了,章桐明白,父亲是在遍寻妹妹无果的情况下,毅然用死亡来弥补自己因为疏忽而造成的悲剧。

  “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她喃喃地说道,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了一张自己和母亲的合影相片。她把相片轻轻塞进了父亲墓碑下放置骨灰盒那一层的小小的缝隙里。

  “这样,你想我们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手机响了。

  “我是章桐。什么时间?……地点呢?……”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保护好尸体,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后,章桐看了看父亲的墓碑,轻轻叹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父亲小小的遗像,嘴里喃喃地说道:“放心吧,爸爸,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章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下了甬道,向公墓门口快步走去。

  章桐厌恶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不光让人心情不好,还会破坏露天现场的完整性。尤其对于尸体表面证据的破坏程度,更是让人不可想象的。

  案发地点在海边的一条废弃的栈道上,因为下雨,位置又偏僻,所以要不是一对突然心血来潮的小情侣打定主意来这边寻找浪漫的话,真不知道尸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章桐刚下出租车,就看到了那对被吓得够戗的小情侣,脸上极度恐惧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脸色灰白,浑身瑟瑟发抖。章桐皱了皱眉头,她注意到了那个小伙子裤腿上的污渍,还有那不远处的一堆隐约散发着酸腐味道的胃容物。

  雨越下越大,潘建驾驶着工作车也随后赶到。在整理工具箱的时候,潘建一脸的沮丧。

  “怎么了,尸体放在面前都没有见你这么一脸的倒霉样,到底出什么事了?”章桐微微一笑。其实她不用问也早就猜到了,小伙子这段日子在谈恋爱,难得的轮休被抓来,又是这么泥水嗒嗒的下雨天,心情能好才怪。

  潘建一边把沉重的工具箱拖了出来,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好不容易把阿彩哄得笑了,这电话一来,就又黄了,嗨……”

  “行啦,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章桐叹口气,摇摇头,拉着工具箱,刚要向栈道方向走去,法医工作车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章法医,等等我!”说着,车门就打开了,看样子刚才他可能睡着了。

  是赵俊杰!

  章桐皱了皱眉,回头瞪了一眼潘建:“他怎么来了?”

  潘建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无奈:“李局硬要我带上他,我又有什么办法?说要搞好和媒体的关系,大道理一大堆。”

  章桐不吱声了,也不搭理在后面匆匆忙忙找鞋套和雨伞的赵俊杰,迅速向栈道尽头案发现场走去。

  由于在电话中早就已经交代过了要保护好尸体现场,所以王亚楠叫来了四个助手,一人一角拉着一块大帆布,搭了个简易帐篷遮住了躺在栈道上的尸体。

  尽管此刻帐篷外面下着雨,掀开帐篷进入现场时,那股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却还是让人作呕。王亚楠站在尸体旁,脸色很糟糕。

  “这是什么?”低头看去,章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腐烂的栈道木地板上,摆放着一大摊血肉模糊的肉,没有头颅。就像一个被调皮的孩子撕扯坏了的洋娃娃一样,被随意地扭曲然后抛弃在了这荒凉的郊外海边栈道上。

  王亚楠没有说话,神色严峻地站在一边。

  章桐一边蹲下,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一边挥手示意潘建马上就用防水相机进行现场尸体的拍照取证工作。

  章桐见过很多尸体,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是却从未见过像眼前这堆乱七八糟的肉块这般令人恶心的。无孔不入的苍蝇已经开始向这顿“美味”聚集。强忍住内心的恶心,章桐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死者的残留物。

  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帐篷外拼命呕吐的声音。章桐紧锁着眉头,她深知尽管见过很多大场面,赵俊杰赵大记者绝对是承受不了眼前这幅仿佛是地狱的景象的,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骄傲的赵大记者至少一个月内是吃不了肉了。

  “怎么样,小桐,有什么明显的线索吗?”王亚楠的嗓音有些沙哑。

  “凶手太残忍了,只剩下一堆支离破碎的肉片。”章桐皱了皱眉回答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抛尸现场,不是杀人现场。尽管下雨,但是尸体身下的木板上并没有渗漏的血迹,干干净净的。”

  “这场大雨帮了倒忙!”潘建忍不住插了句嘴。

  “还有呢?她除了被砍去四肢和头颅外,还缺少了什么器官?”王亚楠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地上那摊七零八落的肉块。

  “内脏被挖空了,还有骨头!”章桐用工具稍微翻了翻,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骨头?”

  “对!一般人体由两百零六块骨头组成,但是死者的身上却没有一块骨头被剩下!她被人利索地剔去了身上所有的骨头!”作为一名法医,章桐很熟悉人体的每一块骨头所处的位置,所以对于王亚楠的问题,她立刻脱口说出内心油然而生的忧虑,“亚楠,这个人很变态!你要小心!”

  王亚楠点点头,皱眉咒骂了一句:“变态的狗杂种!”

  在回局里的路上,赵俊杰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煞白地趴在汽车后座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潘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时不时地偷偷瞟一眼后视镜,心里祈祷着这后座上的赵大记者千万不要吐在车上。

  章桐则心事重重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的湿漉漉的街道。她的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此刻放在法医工作车后备箱里那个黑色装尸袋里的乱七八糟的肉块,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因为拿走死者所有骨头的那个魔鬼,显然根本就没有把死者当个人看待。如果在一个人的眼中除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已经不再称得上是“人”的话,那么,他杀一个人就和杀一只猫宰一只狗没有什么区别了,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局面。章桐不希望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个魔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现在还有“微博”这个东西。那对发现尸体的小情侣在清醒过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报案前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重大发现公布在了微博上,也不管别人看了会不会恶心。当王亚楠从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孩子手中夺过手机的时候,海边凶案的消息早就已经以十的N次方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网络世界,再加上那张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相片,尽管拍照时双手明显是颤抖着的,但个中的血腥与残忍已经可见一斑。

  “谁允许你这么干的?”王亚楠生气了,作势要砸了手机。

  男孩子急了,一蹦老高:“那可是iPhone4啊,五千多块钱呢!你砸坏了我可要告你的。”

  “你知道你传播出去的后果是什么吗?”王亚楠就像一个标准的悍妇一样,双手叉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怒斥道,“这个没收,叫你家里人来拿!”她已经吃准了眼前这个小家伙至多不超过十七岁,现在的这帮孩子都被自己的父母宠坏了,她决定要好好吓唬吓唬他。

  男孩子心疼地瞅了一眼王亚楠手中的手机。“那你可别搞坏了!”他撇了撇嘴,依旧是满心的不甘,“再说了,现在不是新闻自由吗?我发微博又犯什么法了!”

  听了这话,王亚楠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消息泄露出去后,对我们警方的破案是非常不利的,知道吗?”说着,她把手机递还给了男孩子。看着他迅速转忧为喜,立刻打开手机微博点击删除,全然不顾自己刚才的可怕经历的样子,王亚楠无奈地摇摇头,招手示意同事过来接手,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微博的影响力远比王亚楠想象中要大。此刻,早就回了公安局的章桐刚刚穿上工作服,还没有进解剖室,李局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门口拦住了她,言语之间显得焦急又充满了抱怨。

  “小章啊,你们刚接的案子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现在竟然连市政府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我却还被蒙在鼓里。人家纪委顾书记刚刚打来电话催问这件事了,说什么有人都捅到微博上去了,连现场相片都有,这可是你们工作上的失误啊!小王呢?她人还没有回来吗?”

  章桐一头雾水,她一边给身后的轮床让路,一边皱眉说道:“李局,我对这个情况也不了解。”

  “那你这边有消息后尽快通知我,估计媒体那边的压力马上就要到了。对了,赵记者呢?”李局边说边朝章桐身边看去。

  章桐朝身后努了努嘴,“他呀,现场回来后就一直在休息室趴着呢,吐得脸都绿了。”

  李局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章法医,你真厉害!我从来没有看见李局冲你发过脾气,再大的火看到你后都发不起来了。”潘建一边和章桐合力把尸体移到不锈钢解剖台上,一边嘀咕道。

  “不是我厉害,做事只要用心,谁都不会指责你的。哪天你要是改了那吊儿郎当的毛病,你见了李局也不用再腿肚子发软了。”

  潘建不吱声了,乖乖地从消毒柜中拿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盘,放在解剖台的旁边。

  “我们开始吧!”

  章桐挥挥手,头也不抬地利索地拉开了黑色的装尸袋。

  第五章 骨头收藏家

  章桐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这太片面了,这个人非常有耐心地剔除了死者身上所有的骨头,一根都不剩!我仔细检查过死者所有剩下的部位,没有一个地方有骨头的残留,哪怕一小片都没有!这个人就仿佛是拿走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珍藏品一样!他在搜集骨头!而这些剩下的死者的肉体在他的眼中就等同于一堆垃圾,被毫不犹豫地抛弃在了荒郊野外!至于头颅,我想那是因为结构过于复杂,所以凶手干脆就全部拿走了。而从死者剩下的肉体上的创痕中,我也看不出一点下刀时犹豫的迹象。一般来说,第一次杀人,下刀都会有一定的拖痕留下,但是这死者身上的伤口处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