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更大的伤害,那都是他的错。他心想,我应该放弃这些破事,带她回科罗拉多。然后,他想起尼克用“安全屋”的说法诓骗他,尼克知道比利
的威斯康星之旅顶多开出去6英里,达那·爱迪生就会爆了他的脑袋。尼克必须付出代价,必须让他见一见真正的比利·萨默斯。
“这里太吵了!”艾丽斯说。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想同时看四面八方:“我该玩哪一个?”
比利先去轮盘赌探了探情况,然后领着艾丽斯过去,买了50块的筹码给她,同时他一直对自己说真是个坏主意,坏主意啊。她的新手运气
好得出奇,不到10分钟,她就赢了200块,人们为她欢呼,鼓励她继续押注。比利不喜欢这样,于是领着她去玩5块钱押一次的老虎机,半个小时后
,她又赢了30块。最后艾丽斯转向他说:“按按钮,盯着看,按按钮,盯着看,清空,从头再来。挺傻的,对不对?”
比利耸耸肩,但忍不住笑了。他想到了罗宾·马奎尔的话:露出牙齿才算你在笑,露了牙齿就不可能是其他表情了。
“是你说的,不是我。”他答道,笑得露出了牙齿。
7
离开赌场,他们走进16世纪电影院,他们看了不止一场电影,而是连看两场,一部喜剧,一部动作片。看完第二部出来,天都快黑了。
“吃点什么?”艾丽斯问。
“你想吃什么随便你,但我已经装了一肚子爆米花和橡皮软糖。”
“那就吃个三明治吧。想听听我老妈的优点吗?”
“当然。”
“要是我表现好,我们就会偶尔过个她所谓的特殊日子。我可以吃巧克力屑松饼当早饭,然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去绿线药房吃蛋蜜
乳,或者买个毛绒玩具——但只能是便宜货——或者坐公共汽车一直到终点站,我喜欢这么做。一个傻乎乎的孩子,对吧?”
“并不。”比利说。
她握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得就像在呼吸,抓着他的手前后晃动,他们就这么走向皮卡。“今天就很像那种日子。特殊日子。”
“很好。”
艾丽斯扭头看着他。“你最好别被干掉。”她的语气格外强硬,“最好别。”
“我不会的,”比利说,“可以了吧?”
“很好,”她附和道,“非常好。”
8
但那天晚上她并不好。比利睡得很浅,否则就不可能听见艾丽斯在敲门了。声音很轻,怯生生的,几乎不存在。他有一两秒觉得这声音来
自他正在做的那个梦(梦里有沙尼斯·阿克曼),然后他回到了拉斯维加斯城郊的汽车旅馆客房里。他起床,走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她站在门
口,穿她和布基去购物那次买的蓝色宽松睡衣。她光着脚,一只手按着喉咙,他能听见她在喘息。喘息声比敲门声还响。
他打开门,抓住她没有按在喉咙上的另一只手,拉着她走进房间。关门的时候,他唱了起来:“要是今天你去树林里……跟我唱,艾丽斯
。”
她摇摇头,又猛吸一口气:“——不行……”
“不,你可以的。要是今天你去树林里……”
“你最好……”呼哧。“……乔……乔装……”呼哧!
她已经站不稳了,离昏倒不远了。比利觉得她没有在走廊里失去知觉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抓住她的肩膀摇了一下:“不对,不是这句。再来。下一句。”
“你肯定会大吃一惊?”她还在喘息,但似乎离昏倒稍微远了一点。
“对。现在我们一起唱。别念,唱出来。要是今天你去树林里……”
她跟着他唱:“肯定会大吃一惊。要是今天你去树林里,一定要乔装打扮。”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下一下地吐出来:“哈……哈……哈
。我必须坐下。”
“趁你还没昏倒。”比利赞同道。他依然握着她的手。他领着艾丽斯走到窗口的椅子前,窗帘现在是拉开的。
她坐下,抬头看着比利,撩开额头新染的金色头发:“我在我房间里试过,但不行。为什么现在可以了?”
“你需要和别人二重唱。”比利坐在床沿上,“怎么了?做噩梦?”
“非常可怕。那几个小子……男人……中的一个,把抹布塞进我嘴里,免得我叫喊。也可能是惨叫。我觉得是杰克。我没法呼吸。我以为
我要窒息了。”
“他们又对你做了那些事?”
艾丽斯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但比利知道他们肯定做了,而她也肯定记得。他有过类似的体验,但没这么可怕,而且不像别人那么频繁。他很少和他在伊拉克认识的人
保持联系,约翰尼·卡普斯是个例外,但有些专门的网站介绍这方面的知识,而他有时候会上去看看。
“很正常,这是劫后余生者的意识在处理创伤。或者在努力处理。”
“你说的是我吗?劫后余生?”
“对,就是你。唱歌不一定每次都有用。湿毛巾盖脸不一定每次都有用。还有一些其他的办法能帮你熬过惊恐发作,你在网上能找到很多
。但有时候,你只需要等它过去就行。”
“我以为我已经好起来了。”艾丽斯轻声说。
“你确实在好转,但你也有很多压力。”而且这些压力来自我,比利心想。
“今晚我能留在这里吗?和你在一起?”
他几乎脱口而出说不行,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哀求的表情,他犹豫了,这些压力来自我。
“好吧。”他希望他不是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四角短裤,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凑合了。
她上床,他在她身旁躺下。两人平躺在床上。床很窄,他们的髋部贴在一起。他望着天花板,心想,我绝对不会勃起的。这就像你对狗说
,你别给我去追猫。他们的腿部也贴在一起。隔着棉布睡衣,他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和皮肤的弹性。自从菲莉丝那次,他没和女人好过,而且他当然
不想和这个女人做些什么,但是,唉,我的天。
“需要我帮你吗?”她的声音很轻,但并不胆怯,“我不能和你做爱……你明白的,真正做爱……但我可以帮你。我很愿意帮你。”
“不,艾丽斯。谢谢,但不了。”
“你确定?”
“确定。”
“好吧。”她翻身侧躺,背对着他,面对着墙。
比利等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之后,走进卫生间,自己解决了问题。
9
几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感觉像是在度假,然后他就要开始行动了。汽车旅馆的同一条路上有一家塔吉特超市,吃过午饭,他们去那里
购物。艾丽斯买了大瓶保湿液和喷壶,还有泳装。她的是朴素的蓝色连体款。他的是热带鱼图案的沙滩裤。她还给他买了水洗布的背带工装裤、黄
色的劳保手套、牛仔布的谷仓夹克和印着非常有拉斯维加斯味道的口号的T恤。
他们在汽车旅馆的游泳池里游泳,两人发现这是这个暂时住所最令人愉快的地方了。艾丽斯和几个孩子打水球,比利躺在睡椅里观看。一
切都感觉那么自然。他们怎么看都像一对父女,正在前往洛杉矶的路上,也许是去找工作,也许是投奔亲戚——要么借一笔可以长年不还的钱,要
么给个地方让他们落脚。
汽车旅馆的前台没有骗他们,自助餐只有汉堡包、奶酪和放了一万年的原汁烤牛肉。然而,在游泳池里玩了快两个小时,艾丽斯吃完了堆
得满满的一盘东西,然后又去取了一盘。比利比不上她的胃口,尽管以前(例如参加基础训练那会儿)他能吃得她磕头认输。午饭后,她说她想打
个盹儿,比利并不吃惊。
4点左右,他们又去买东西,这次去的是一家农牧与园艺用品店,名叫“长势喜人”。艾丽斯整个上午都兴致高昂,到这里却阴沉了下来
,但也没有企图说服比利改变明天的计划。比利对此心怀感激。劝说会导致争吵,与艾丽斯争吵大概是他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情了。尤其是,今天也
许是他们能够共度的最后一天了。
回到旅馆停好车,比利从裤子后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他展开它,温柔地抚平,然后用他从塔吉特超市买的透明胶带贴在仪表盘上。
艾丽斯看着画里的小女孩拥抱粉红色火烈鸟。
“那是谁?”
沙尼斯精心绘制的蜡笔画已经有点模糊了,但从火烈鸟的脑袋飘向沙尼斯的红心依然清晰。比利摸了摸其中的一颗:“米德伍德住在我隔
壁的小女孩。但明天她会是我的女儿——假如我需要她当我的女儿。”
10
比利相信人们不会偷窃,但信任是有限度的。破旧的工具和肮脏的硬纸筒应该足够安全,但他们从长势喜人店里买来的东西,有人说不定
会决定顺手牵羊几件,因此他们把购物袋拎进客房,堆放在比利的卫生间里。他们买了四包50磅装的美乐棵盆栽土、五包10磅装的巴卡鲁蚯蚓堆肥
和一包25磅装的黑牛牌有机肥。
艾丽斯让比利去搬有机肥。她皱起鼻子,说隔着包装袋都能闻到牛粪味。
他们去她的房间看电视,她问他能不能留下过夜。比利说最好还是不要。
“我觉得我一个人睡不着。”艾丽斯说。
“我估计我也睡不着,但我们都得试试看。过来,给我抱一个。”
她使劲拥抱比利。他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在为他担惊受怕。她不该为任何事情害怕的,但比利认为,要是她必须害
怕的话,后者总比前者好。好一万倍。
“把手机闹钟设到6点。”他说,松开她。
“不需要。”
他微笑道:“还是设上吧。你说不定会让自己吃一惊的。”
回到隔壁他的房间,他发短信给布基:“有没有N的消息?”
布基几乎立刻回复:“没有。他很可能在家,但我无法确定。抱歉。”
“没关系。”比利回复,然后把手机闹钟设到6点。他不认为他能睡着,但说不定他也会让自己吃一惊的。
他睡着了,尽管只睡了一会儿,他梦见沙尼斯。她把火烈鸟戴维的画撕得粉碎,嘴里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凌晨4点,他醒了。他走出房间,一只手拿着新买的手套,发现艾丽斯坐在汽车旅馆常备的草坪躺椅上,裹着一件“我爱拉斯维加斯”的
运动衫,正在仰望一线蛾眉弯月。
“好。”比利说。
“好。”
他走到水泥步道的边缘,在泥土里搓那双新手套。等他觉得手套看上去够脏了,就拍掉上面的灰土,站了起来。
“很冷,”艾丽斯说,“不过正合适你。你可以穿上外套。”
比利知道等太阳升起来就会迅速升温。现在是10月,但这里是沙漠。不过无论冷热,他都会穿那件谷仓夹克。
“想吃什么吗?麦满分?前面那家麦当劳是24小时营业的。”
她摇摇头:“不饿。”
“咖啡呢?”
“好,就需要喝点热的。”
“加糖加奶?”
“黑咖啡,谢谢。”
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堂,在汽车旅馆必备的自助咖啡机上给两人各买了一杯咖啡。他回到外面,她还在看月亮:“看上去好近,似乎一伸
手就能摸到。美极了,对吧?”
“对,但你在打哆嗦。我们回房间吧。”
来到比利的房间里,她坐进窗口的那把椅子,喝了几口咖啡,把杯子放在小桌上,很快就睡着了。运动衫太大,颈部滑向一侧,露出了一
个肩膀。比利觉得她至少和月亮一样赏心悦目。他坐下喝咖啡,欣赏她的睡姿。他喜欢她悠长而缓慢的呼吸。时间悄悄溜走。时间啊,就是有这个
本事,比利心想。
11
7点半,比利叫醒艾丽斯,她责备他不该让她睡这么久:“我们还得给你喷凝胶呢,凝胶至少需要4个小时才能干透。”
“没问题。比赛1点开始,我打算等到1点半再动手。”
“话是没错,但我本来打算1个小时前就弄好的,以防万一嘛。”她叹了口气,“去我的房间弄吧。”
几分钟后,他脱光了上衣,把保湿液涂在双手、双臂和脸上。她告诉比利别忘记涂眼皮和后脖颈。等他涂完,她开始给他喷美黑喷雾。第
一层花了5分钟。喷完之后,他去卫生间照镜子,镜子中的他依然是个白人,只是晒成了沙漠游民的那种棕黑色。
“不够好。”他说。
“我知道。你再涂一遍保湿液。”
她喷了第二遍。这次他走进卫生间,效果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够好。“我说不准,”他出来时对艾丽斯说,“也许这是个馊主意。”
“不是。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涂料在接下来的4到6小时内会持续变黑。戴上牛仔帽,穿上背带裤……”她挑剔地扫视比利,“要是我觉得别人不
会把你当成奇卡诺人 [2],我会直说的。”
现在她又要恳求我放弃,和她一起回科罗拉多了,比利心想。但她没有。她叫他穿上所谓的“戏服”。比利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黑色假
发,穿上T恤、背带裤和谷仓夹克(劳保手套塞在口袋里),最后是布基和艾丽斯在博尔德买的旧牛仔帽。帽子压到他的耳朵上,他提醒自己,等
到行动的时候,他要把帽子稍微抬起来一点,露出夹着灰色的黑色长发。
“看上去不错。”尽管她红着眼眶,但语气很正常,“带记事本和铅笔了吗?”
他拍拍背带裤正面的口袋。口袋很大,除了纸笔,还足以容纳加上消音器的鲁格手枪。
“你已经比刚才黑了。”她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还好这里没有政治正确警察。”
“形势所迫嘛。”比利说。他把手伸进背带裤侧面的口袋(不是放格洛克17的那一侧),掏出一卷现金。除了两张20块,这是他身上所有
的钱。“拿着。保险起见。”
艾丽斯没有争辩,接过去揣进口袋。
“要是今天下午没接到我的电话,就先等一等。我不知道北面山里的电话信号好不好。要是到晚上8点我还没回来——顶多9点——那我就
回不来了。你在旅馆过夜,然后结账,坐灰狗巴士去戈尔登或埃斯蒂斯帕克。打电话给布基,他会去接你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但我知道了。我帮你把那几包肥料搬上车吧。”
他们搬了两趟,然后比利合上车尾的挡板。他们站在那里看着彼此。几个睡眼惺忪的人(两个销售人员,一户家庭)拖着行李出门,准备
上路。
“既然你1点之前不需要到那里,你就再待一小时吧,”她说,“甚至待两小时也行。”
“我觉得我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艾丽斯说,“在我崩溃之前走。”
他拥抱她。艾丽斯用力拥抱他。他以为她会说你多保重,以为她会再说一遍你别死,以为她会再次恳求(甚至哀求)他别去。但她没有。
她只是仰望他,说:“去要债吧。”
她松开比利,回身走向汽车旅馆。来到旅馆门口,她转向比利,举起手机:“完事了就打给我。别忘记。”
“不会的。”
只要我能打电话,他心想。只要我能,就一定会打给你。
[1]即拉斯维加斯大道。
[2]指墨西哥裔美国人。
第20章
1
比利在拉斯维加斯以北的45号公路上开了一个小时,见到一家和ARCO加油站联营的道吉甜甜圈店,旁边还开着一家便利店,整个设施有个古怪的名
字:恐怖赫伯斯特 [1]。这是个供卡车司机休息的地方,周围是巨大的停车场,一侧停满了重型卡车,它们像沉睡巨兽一般打着呼噜。比
利加油,买了一瓶橙汁和一个炸圈饼,然后绕到店背后停车。他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艾丽斯,其实他只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他觉得她大概也想听
见他的声音。我的人质,他心想,我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人质。但就算她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他想到她说“去要债吧”时的语气,并非毫无
畏惧,她没有变成漫画书里的战斗女王(至少还没有),但也相当凶狠了。他掏出了手机,然后想到她昨晚应该和他一样没睡好。她也许正躺在床
上,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他可不想吵醒她。
他喝橙汁,吃炸圈饼,让时间慢慢过去。时间太充足了,疑虑渐渐渗入心灵。从某些角度说(事实上,是许多角度),这次就像游乐园惨
剧的重演,但不会再有战友支援他。他无法确定尼克有没有去岬角山庄度周末。他不知道尼克身边会有几个手下——肯定会有好几个,不是其他组
织的赏金猎人,而是他自己的手下。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会部署在哪里。他看过Zillow网站的照片,对屋子的内部结构有大致了解,但尼克买下山庄
后,可能做过改造。就算尼克在山庄,躺在沙发上为巨人队加油,比利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看电视。他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从服务边门混进去。也
许可以,也许不行。
停车场里有一排移动厕所,他去排掉刚才喝下去的咖啡和果汁。他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穿吊带衫和短得露出内裤边的牛仔裙的黑人小妞
站在不远处。她像是彻夜没睡,而且这一夜还过得很累。睫毛膏让比利(比利的愚钝化身)想到了唐老鸭与史高治叔叔老漫画里的比格三兄弟,他
有时候会在义卖会或草坪甩卖时捡几本他们的书。
“嘿,帅哥,”应召女郎说,“约一个不?”
这是个检验伪装的好机会。他从背带裤前面的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铅笔,写下“mi es sordo y mudo”。
“他妈的什么意思?”
比利用双手摸摸耳朵,然后用不拿笔的那只手拍拍嘴。
“算了,”她转身而去,“老娘也不舔湿背佬的鸡巴。”
比利望着她离开,心情很好。不舔湿背佬的鸡巴是吧?他心想。虽然我比不上约翰·霍华德·格里芬 [2],但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2
他一直在甜甜圈店背后等到11点。在这段时间里,他看着黑人小妞和几个同事勾搭卡车司机,但没有人靠近他。比利觉得这样很好。每隔
一段时间,他就下车转一圈,假装检查车上的东西,实际上只是为了伸展腿脚和放松身体。
11点15分,他发动皮卡(第一下没有发动起来,吓了他一跳),然后沿着45号公路继续向北开。派尤特丘陵越来越近。他在5英里外就看
见了岬角山庄。尼克在比利下手的那座城市也租过一座庄园,两者虽有差别,但一样丑陋。
GPS说他该在前方1英里处拐上切罗基公路,比利把车开进休息站,这里其实只能算个回车场。他把车停在阴凉处,下车去移动厕所,想着
“塔可”贝尔的座右铭:交战前别放过任何一个撒尿的机会。
走出厕所,他看了看表。12点半。假如尼克在他巨大的白色庄园里,应该已经坐下来看赛前的歌舞表演了,他手下的几个硬点子陪着他。
也许在吃玉米片,喝多瑟瑰啤酒。比利唤醒Siri,后者说他离目的地还有40分钟车程。他又强迫自己等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放弃打电话给艾丽斯的
念头。他下车,从肮脏的硬纸筒里翻出一根撬棒,在排气管本已受损的消声器上戳出几个窟窿。开着一辆又咳嗽又放屁的旧皮卡驶向服务边门,这
样更符合他的角色。
“好了。”比利说。他想到要不要念一遍黑马誓言,然后对自己说别犯傻。另外,上次他们把手叠在一起念完誓言后,结果可不怎么美妙
。他转动点火钥匙,起动机转了又转。听见它失去了劲头,他熄灭引擎,静候片刻,踩一脚油门,然后再次尝试。这次道奇皮卡顺利启动了。先前
它就很吵,现在更吵了。
比利查看路面,开上45号公路,然后拐进切罗基公路。坡度变得越来越陡。起初1英里左右,路边还能看见一些比较朴素的房屋,但后来
就没有了,只剩下岬角山庄耸立在前方。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比利心想,他试着嘲笑这个念头,因为它不仅不祥,而且矫情。但它不肯离开,比利明白这是因为它是事实。他以前
确实经常来这里。是啊。
3
拉斯维加斯是个烟霾弥漫的盆地,但城外空气清新,也许甚至还有点放大效应,因为等比利接近庄园大门时,豪宅像在往后仰,免得砸在
他身上。围墙太高,他看不见里面,但他知道一进门就有个警卫室,就算没人把守,他这辆破车也肯定出现在监控画面上了。
切罗基公路的尽头就是岬角山庄。在公路到头之前,左侧分出了一条土路。土路左右立着两块牌子。左边的是“维修与送货”。右边的是
“仅限授权车辆”,“仅限”二字标红。
比利拐上土路,没有忘记把帽子稍微向上抬了抬。他还拍了拍背带裤前面(带消音器的鲁格)和侧面(格洛克)的口袋。校准这两把枪毫
无意义,手枪本来就只适合近距离射击,但他也意识到他没试射过这两把枪,也没有检查弹药。要是他不得不掏出格洛克射击,枪却卡壳了,那他
就要闹个大笑话了。还有鲁格的消音器,很可能是某个嗑冰毒的家伙在车库里自己做的,堵住枪口,结果害得左轮手枪在他手里炸膛。算了,现在
担心这种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围墙位于他的右侧。左侧的矮松长得过于茂盛,枝叶唰唰扫过皮卡的车身。比利想象更大的车辆(垃圾车、丙烷槽车、吸污净化车)开进
来会更加艰难,司机咒骂每次跑完这一趟,车身都会多出一道蓝色的印子。
开了一段,围墙直角转弯,矮松林到头了。20度的山坡也到了尽头。他来到一块平地上,这里很可能是为了屋子和附属设施而特地推平的
。供服务人员使用的小路转了一圈,然后通向小得多的边门,比利要找的正是这个出入口。他的视线越过围墙,能看见谷仓上半段15英尺左右的高
度。谷仓漆成锈红色,顶盖是金属的,灼灼反射阳光。比利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以免损伤视觉。
这扇门开着,左右两侧都是花圃。围墙上有个监控探头,但它耷拉着,就像折断了脖子的鸟。比利很喜欢这样。他认为尼克有可能已经松
懈,略微放下了警惕,而这就是证据。
左侧的花圃里,一个墨西哥女人跪在地上,她身穿宽松的蓝色长裙,正在用泥铲挖土。她身旁有个半满的柳条筐,里面装着鲜切花。她带
着黄色的手套,说不定和比利是从同一家店里买来的。她的草帽太大了,显得很滑稽。刚开始她背对着比利,在听见皮卡的引擎声——怎么可能听
不见呢?——后,她就转了过来,比利发现她并不是墨西哥人。她晒得很黑,皮肤粗糙,但她是个盎格鲁人。事实上,是一位盎格鲁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