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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这个案子吧,把邱凌送到检察院再说。”李昊说到这儿扭过头来苦笑着,“如果能将他送到检察院去的话。”
“就算不能起诉他,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精神病医院了,这点,李大队尽管放心。”邵波想用玩笑话将李昊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能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死去的那几个姑娘,九泉下能甘心吗?”李昊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宽檐帽端正了一下,上面那银色的国徽,似乎响应着李昊的话语。他再次苦笑了一下,“邵波,说说你在回龙镇的收获吧。”
邵波应了一声,继而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不会将文戈在回龙镇的故事说出来,但实际上,我已经决定之后会对他俩说起,说起邱凌可能与我,与文戈所有的一切。
“我们是前天中午抵达回龙镇的,回龙镇并不大,就几条街。我们很快就按照李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邱凌家的老房子。我刚点上一支烟,寻思着怎么进去搭讪,八戒就拿出电话在那‘喂喂喂’地嚷个不停。接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便从远处朝我们跑了过来。”
邵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想给时间让我和李昊提问,见没人吭声,便自嘲地笑着继续道:“所以说八戒憨,但心思还是挺多的,他到回龙镇之前就上网雇了个住在邱凌家附近的人,给我们做向导。当然,这向导也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就是给他两百块钱,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
“你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这么一套,花钱买话,不稀罕。”李昊没扭头,随意嘀咕了一句。
邵波讪笑:“雇来的这中年人姓卜,应该是个吸白粉的,站我们旁边不断地抽烟吐痰。八戒虎着脸,对这个老卜胡乱掰扯了几句,无非就是要求对方知无不言,也注意保密。老卜连忙点头,领着我们就往邱凌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大院子进,并大声喊邱老倌。”
“等下,回龙镇是邱凌母亲的老家,现在住那里的是邱凌的舅舅。可现在照你这么一说,他舅舅家也有姓邱的老人?”李昊插嘴问道。
“邱凌是随他母亲姓,并且他现在的爸爸不是他亲爸。这一点之前你给我看的邱凌的档案里是没有记载的。这次过去我们了解清楚了,嗯,也就是我这次要给你们说的重点——邱凌他亲生父亲的事。”邵波答道。
“不可能啊?邱凌父母结婚,然后当年就生下邱凌,这部分档案我记得当时还认真看了的。”李昊继续嘀咕道。
“行了,你就别打岔了,反正邱凌不是他现在的父亲亲生的,你听我慢慢说吧。”邵波将手里的打火机按亮,点燃两支烟,并将其中一支塞到了李昊嘴里,“邱凌的生父叫王钢仁,在回龙镇还有个小名,叫‘西霸天’。打小就有些奇怪的举动,让镇子里的人不寒而栗。据说他9岁的时候,镇上的疯狗追着他咬,把他惹毛了,扭过头去龇牙把那疯狗的脖子给咬了个窟窿,狗血哗哗地流。那疯狗怕了,扭头想跑,被他抓着尾巴甩起来砸到地上,最后被他一脚一脚地踩成了肉泥。15岁时,他一个人上山抓了只猴回来,在镇中央那棵大树上,把一只活猴给现剥了皮,说这样宰的猴子肉吃起来味好。当时镇子里的老人都说,这是造孽,老王家这小子迟早会遭报应的。”“也就是说如果邱凌真是这西霸天的儿子,那他本身的遗传基因里面,就有嗜血的性格因子了。”我松开了安全带,侧身对邵波说道。
“差不多吧,我记得上次在沈非的办公室看过一本书,是说犯罪基因是有遗传的,所以才多问了问这西霸天的事。而邱凌的母亲,很早就出去念书了,回来得不多。并且在海阳市谈了对象,准备结婚。”邵波继续着,“就在她结婚前两三个月吧,她和她对象……嗯,那个时候叫对象,现在应该叫男朋友。他俩回了趟回龙镇,两人大晚上的溜到后山去玩,谁知道就碰到了上后山逮野物的王刚仁。邱凌的母亲那时候长得不差,我们看了相片来着。这西霸天就起了歹心,把邱凌现在的父亲——当年的毛头小子给打昏了,强行要了邱凌他妈妈的身子。”“当地派出所第二天去抓西霸天的时候,这家伙不在自家院里。民警正要走,突然听见他家院子里那口井下似乎有声音,用手电往下一照是口枯井。也是因为这手电的光射到了井底,下面便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喊着‘政府救命!’。民警当时就意识到出了连环案,调了人手过来,发现西霸天竟然也在井底,还在大声对着上面骂娘。那女人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没有人敢下去,因为西霸天的凶悍是路人皆知的。到最后没办法,直接打电话到市局,派了神枪手过来,在井上面对着下面开了十几枪。那口井我和八戒也去看了,说是神枪手开枪打中的我可不信,因为里面太黑了,井底也太多射击盲区。应该是跳弹吧。最终,西霸天的尸体被拉了上来,一起被拉上来的,还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尸体。有眼尖的认出来,女人是附近村里嫁到镇里来的小媳妇,之前都以为她骗了彩礼跑了,想不到是被西霸天给囚禁在地下。她的致命伤从胯下开始,一直延伸到胸腔,被血淋淋开了膛。”
“所以,邱凌出生后就一直被放在回龙镇,没有被他父母带回海阳市。”我做着总结。
“是的,不过听邱凌的舅舅说,邱凌现在这个父亲没有生育能力,两口子折腾了十多年,始终生不出孩子。那些年也时不时回来看邱凌,觉得这孩子似乎也挺机灵,所以到他13岁时,就接回了海阳市。”
“你这所谓的发现不过如此,只能说是发现了他亲生父亲有问题而已。”李昊边说边将烟头掐灭,再把车窗按上。
“但邱凌小时候的一些事,却是他舅舅没有让邱凌父母知道的,因为害怕他父母知道了,不要这孩子。”
“什么事呢?”李昊连忙追问道。
“邱凌3岁时,就把一只他舅舅抓来给他玩的青蛙活生生撕成了两片,还咧着嘴笑。他7岁刚上学时,班上一个丫头因为骂了他一句什么,被他用铅笔在大腿上扎了个窟窿,对穿的一个窟窿。也是因为他的这些举动,他舅舅对他从小打骂都是下重手,害怕他重蹈他亲爸的覆辙。也是他7岁戳伤女同学那次,他舅舅差点把他打死,据说打得休克了,那以后才算长了点记性,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从此斯文起来。”
“也应该是那时起,他就认识了每年寒暑假到回龙镇的文戈,并与文戈成了玩伴。”我小声补充道。
“沈非,我可没说哦!”邵波听我提到了这些,连忙冲我嚷道。
“邱凌与文戈认识?”李昊扭头过来,“什么个情况,怎么扯到了文戈身上。”
“是的,而且不止扯到了文戈身上,还扯到了我的身上。”我如实说道,“李昊!邵波!我这次苏门大学也收获不少,最大的收获就是——邱凌,这些年始终是冲着我来的,我甚至有种感觉,觉得他在海阳市犯下的这么多孽,也是因为我与他,以及文戈之间的一些缘由。”李昊和邵波都瞪大了眼睛。
我再次将安全带扣上,将自己在苏门大学经历的一切说了一遍,甚至包括我与文戈那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木盒。
我的话落音后,车厢里安静了很久。汽车驶出了城市,往市郊那个新开盘不久的校区驶去。终于,李昊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沈非,你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起你与文戈之间的小秘密,让我放心了很多。”邵波也莫名其妙地补上了一句:“是的,你始终是会走出那一切的,我们一直以来,也相信你一定能再次站起来。”
“什么?”我并没有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追问太多,反倒望向了车窗外。
窗外是一片种着稻田的丘陵,那些不高的小山,被分隔成若干个台阶。而这整齐的台阶,便是农民们苦心经营的梯田。
不得不承认——梯田,远眺起来,确实很好看,很美。
第八章 弗洛伊德解剖刀
心理学家最主要的理论来源,始终还是来自一位曾经的精神科医生,甚至来源于那把沾着些许红色血液与白色脑部组织的解剖刀。
22
汽车很快就驶入了这个崭新的小区,小区外的围墙上,是各个装饰公司的广告,进出小区的车辆,也有不少装修公司的小货车。
我们把车停在了另外两辆警车旁边,来接我们的刑警小雪领着我们大步朝其中一个单元走去。她边走边说道:“鉴证科的同事没有什么发现,确实只是刚装修好,并没有入住。可能邱凌是想多放几个月吧?毕竟,陈黛西怀着孩子。”
我们三个都没吱声。对于我,是因为这几天持续的低谷。对于他俩,自然是因为知悉了邱凌与我、文戈的错乱关系后,用各自不同的思维方式进行理解与思考。
我们很快就跨进了其中一个单元的电梯间,熟悉的布置让我终于开口了:“小雪,这也是万石地产的楼盘吧?”
小雪冲我点头:“是的,他们的楼盘样式都差不多,包括户型与外观,甚至包括楼里面的细节。”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什么,“沈医生,你住的也是万石地产的房子吧?我听李大队说过你是住四楼,很巧,邱凌的房子也在四楼,而且他的这个新房,跟你的户型很可能一样。”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发现走入电梯的李昊,正朝我望过来。我与他认识十多年了,彼此的一个简单眼神,就能猜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冲他点了点头。是的,如果照目前的节奏看来,邱凌的新房,有很大的可能与我的户型一样,甚至房间里的布置,也会大同小异才对。
我们都不敢往下想,因为这个想法一旦被坐实,那么,邱凌那深不可测的强大内心世界里,我——沈非,便会是作为一个图腾存在着的,尽管我们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走出电梯,看到的是一扇与我家一模一样的敞开着的房门……
门后是一模一样的户型,一模一样的木地板,一模一样的家具、沙发,一模一样的电器、吊灯……
我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湿气,湿气进出瞬间,发出如同蜂虫飞舞时翅膀的颤抖声。这时,身旁走动着的每一个人,都好像不再鲜活,只是我这一个个体以外的摆件。
我伸出手,在房间的墙壁上摩挲着。接着,我感受到了邱凌在这一空间里的心境。他是压抑与痛苦的,这一空间是他释放自己的海洋。于是,他和我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坐到沙发上看看电视,走进厨房倒杯温水。他会去阳台上的跑步机上奔跑,奔跑的时候戴着耳机听喜多郎的电子音乐;他会去书房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下,打开电脑玩一会儿游戏。
我有点晕眩,只得闭上眼睛,思想也因为闭眼而被放飞,进而与所处的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邱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真的想成为另一个我?成为一个你不可能替代的沈非?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步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这里所说的卧室,并不是套房的主卧室,而是邱凌与我一样选择的那间客房。
不出所料,里面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包括那扇洞开的窗户与窗户前摆着的椅子,都似乎在刻意模拟昨晚我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沈非,你脸色很差。”邵波一边说着一边对我伸出手,想要搀扶我。但我冲他摇了摇头。
李昊递了一瓶水给我。他与邵波都经常上我家,面前这一切对于他俩来说,自然也是无比震惊的。但是他俩也知道,相比较而言,这一切对于我来说……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接着走出了卧室。
我转向主卧室的方向,那扇门是合拢的。我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朝着那扇门走去。这时,小雪在李昊耳边说了什么,李昊连忙跨步过来,伸手拦住我,不让我去推开那扇门。
“李昊,里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到的吗?”我对他发问道。
“沈非,你自己应该可以猜到里面是什么。很多东西,你并不是真的遗忘了,你只是不愿意想起,不愿意去触碰而已。沈非,我不想看到你崩溃,再说,你现在状态不太好,要不,你和邵波先下去吧!毕竟,出现场这种活儿是我们刑警才应该做的,而你,只是个医生而已。”
我伸出手去尝试着推他,但发现自己力气似乎在变小。最终,我淡淡地笑了笑:“李昊,我明白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什么。”
说到这里,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邵波,也看了看包括小雪在内的另外几个刑警。我挺起了胸膛,将声音尽可能地放大,也尽可能显得镇定与冷静:“每个人都是一个不可测的火山,潜意识沸腾着,在人们看不到的深处。于是那火山里,住着天使,抑或恶魔,没有人知道的。但是我们都能够肯定的是,里面住着记忆——我们不愿意随时翻阅的记忆。有些记忆,我们将之放入,是因为我们不需要记得。还有些记忆,我们将之放入,却是因为我们不愿意记得。”
我顿了顿:“有个词叫作心理防御,你们应该都知道的。是的,我是一个缩在龟壳里面的懦夫,但是,我只是想多缩一会儿而已。实际上我自己也知道,生命中的坎儿,始终是要跨过去的。”
23
当一个人受到超我、本我和外部世界三方面的压力,难以承受时便会产生焦虑。焦虑的产生,会促使身体发展出一种奇妙的机能——对自我进行保护,抵御压力对精神以及身体的伤害。这种机能就是心理防御机制。防御机制有101种,其中有一种就叫作“否定”。
是的,我在否定一部分事实的存在,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崩塌。我的世界曾经完整,最终毁灭于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我再次望向李昊,他脸上的表情是意外与欣喜。我明白,其实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害怕触碰到我那一块娇嫩的保护膜。新的人进入我的世界,他们又会一本正经地去提醒与要求,要求对方也和他们一样,不去尝试将我唤醒。正如陈教授对乐瑾瑜那样。
我伸出了手,又一次去推李昊。他犹豫着,最终移动了脚步。邵波也跨前几步,靠着那个主卧室的门旁边站着,歪着头看着我,似乎害怕我随时会倒下一般。
我反倒没有之前的晕眩了,其实,我知道这个房间里面可能会有什么,正如我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家那扇长期紧闭着的房间里面有什么。关于文戈的一切,被我封闭在其中……
我推开了门,一股子文戈身上独有的香味扑面而至。只是,我看到的却不是我自己家里那个主卧室里的布置,而是一个灰色的暗色调空间。家具所摆放的格局大致相同,几近当年文戈还在的时候,我与她的房间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