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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要被公司的人看到我陪家人出来,我真想把你换成造谣我离婚的那个人。”
此时,响子发现水岛妻子的胸前装饰着一枚绿叶胸针,没想到水岛还会继续说话,慌忙中忘了使用敬语,随意问了一句“什么离婚”。水岛似乎并不在意。
“怎么,你不知道吗?有人传闻,内人听说我在公司电梯里做奇怪的事情,气得带女儿一起离开了……只不过我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内人,还跟她们母女俩大笑了一会儿。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嗯,不过应该快了……”
说完,他与妻子相视一笑。
原来空白的面具微微出现裂痕般的笑容,就是课长真正的面孔。响子心里想着,还是无法忘却她在电梯里看到的一闪而逝的笑容。她感觉……正如他妻子的胸针被埋没在一片迷彩色中,课长也刻意地在身为丈夫和父亲的笑容里混入了那一瞬间的笑容。
不过,公司里有这么多传闻,水岛自己又怎么想呢?他在电梯里问过“哪个传闻”,可见很多传闻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而他真的只是用那无表情的面具将之一带而过了吗?不,他刚才还说跟妻子和女儿笑了好久。仅仅是偶尔碰面的短促交谈,他也要专门提起这件事,可见他不仅没有无视,还可能十分在意。
响子隐隐感觉到类似“霸凌”的现象,对本人而言应该更明显。说不定,那张无表情的面具背后藏着深深的伤痛。
她很想问问,但是找不到机会,就这么过去了四个月。十二月开忘年会的晚上,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摊酒会过后,响子独自走向有乐町站,碰巧看见喝过第一摊就离开的课长还在路边拦不到出租车,就主动上前打招呼,还跟他走进咖啡厅聊了三十分钟。
“说好听点是摩天大楼,说得不好听就是水泥牢房。尤其是我们课,又小又闲,很容易成为传闻和坏话的温床……不过正因为狭小,人们无论怎么躲躲藏藏,还是会让我听到。”
听了响子的问题,他略不耐烦地撇着嘴说完,然后笑了笑。“不,我并非不关心。只不过那些都是可以一笑而过的传闻,而且仿佛给了我一种存在感,让我免于成为毫无个性且无人关注的人,所以倒还可以忍耐。不过一听到今年夏天那种传闻,我就……以前跑业务时,我有两三个竞争对手,尤其是岩濑……现在的营业部长岩濑依旧对我充满敌意,所以我认为那些恶意的传闻有可能来自那里……而且我们课的男员工很多都是营业部调过来的。我曾经想找岩濑逼宫,不过真这么做了,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话来。”
最后,他叹息着说:“唉,都说传闻是风带来的。对于那种平地而起、任性妄为的风,我只能耐心等待它过去。或者说,那算是季风……对了,电梯的传闻好像是跟夏天一起结束的。”
响子记起来了。七月末留下一个传闻后离职的清水也来自营业部,而且调动后经常跟原来的同事喝酒。她准备下次跟课长说这件事,只是那个“下次”迟迟没有到来,到今天已经转眼过去了六年。
响子与课长的来往也像一场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的风,忘年会之夜结束后,两人就回到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可能正如响子所推测那般,清水是传闻的源头之一。因为自从性骚扰的传闻降温后,有两年再也没听到课长的传闻。
两年后的忘年会前后,公司又开始流传课长的传闻。可能因为沉默了整整两年,这回冒出来的传闻全都不堪入耳,也像瞬间的疾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传闻的生命力都比以前短了许多,等到响子想告诉课长时,它们已经彻底消失了……有人看到课长桌下的垃圾桶露出了某团体经常在车站门口派发的传单,就传出了“课长夫人一直都是新兴团体的虔诚追随者,还给丈夫分配了宣传的任务,所以除了工作,平时最好不要靠近课长”的传闻。看到课长的手表换成了高级品牌,就有人结合以前给竞争对手投资的传闻,说他“买股票赚了一大笔钱,马上要盖新房子”。本来听到这里,还让人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正面传闻,但是再往下听——
“所谓股票赚大钱只是课长自己说的。他打算用这个传闻做担保,管以前营业部的同事借一大笔钱。”
又成了宛如谴责他诈骗的,充满恶意的话语。
一个没有将来的男人,连传闻都要从过去挖掘。
关于他被移出晋升通道,后来又有了新说法。传闻那并非工作失误,而是课长喜欢上了平时招待客人去的银座某俱乐部的妈妈桑,他不知道妈妈桑的其中一个金主是副社长,还挪用公司的钱给妈妈桑花。接着又有人说,课长上高中时是棒球部的主力,马上就要去甲子园比赛了,他却在商店偷窃被人发现,因此没能出场。
传闻宛如周刊杂志的内容一般丰富多彩,而且通过这几年从企划部二课调动到其他部门的同事之口,传播范围好像比以前更大了。不知是因为这样导致密度下降,生命力减弱,还是传闻自身缺少了厚度和热量。
传闻就像不再新奇的电视节目的收视率,一点一点下滑。课长依旧面无表情地无视那些话,或许霸凌他的人也因为得不到反应,从而渐渐感到没意思了。
响子自己随波逐流地登上了三十岁的台阶,越来越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也顾不上关心课长了。特别是去年,森田优实变成了小仓优实,三名女员工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是单身,让她不仅害怕自己是否代替课长成为人们的猎物。而且,她已经习惯了传闻和课长面无表情的脸,甚至连自己的心情也渐渐僵化。最近听人们说话时,她总会突然发现自己变得跟课长一样面无表情,慌忙装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只是,今年从加古这个后辈口中听到的传闻却不能简单地一带而过。课长之前说传闻就像季风,他的话果然没错。一般最容易出现传闻的时间就是春季人事调动结束后的黄金周,还有出勤人数变动较大的盛夏盂兰盆节休假期间,再有就是十二月的忘年会。这个传闻,响子是在黄金周放假前一天听到的。
长假前一天,响子在一个地下店铺吃午饭,偶然遇到了今年三月还在跟她同桌共事的男性后辈。
“营业部那边的新工作怎么样?”
她拍了拍坐在吧台座位上看报纸的加古,问了一句。加古露出她熟悉的亲切表情回答:“还可以。”接着,响子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那边如何?”加古把报纸放到了响子面前。
他指着一篇报道,笑着说:
“我在营业部听说……前天发生在目黑的连续袭击路人事件,凶手好像是水岛课长。”
准确来说,警方此时还未断定这是一起连续杀人案。
加古指给响子看的文章先是报道了两天前晚上发生在目黑小巷里的女白领被勒死一案出现了目击者,然后加了一句:
本月,首都圈累计发生三起女性遇害案件,目前警方认为该案与四日发生在相模原的主妇杀害案和十一日发生在深川的护士杀害案有所关联,凶手可能是同一人物,正在以此为方向展开调查。
虽说都在首都圈内,然而凶案现场距离很远,因此警方没有断定。尽管如此,这无疑就是同一凶手犯下的连续杀人案。
三起案子都发生在星期三夜晚,地点都是靠近车站的寂静小巷,杀害方法都是用绳索勒死,再加上被害者年龄相同……由于案件充满戏剧性,媒体已经为之沸腾,响子也对此格外关注,早晨上班前还看了一会儿电视新闻。
最近这种案子已经不稀奇,成了人人自危的潜在危险。特别是现在这起案子,被害者的年龄都是三十二岁,跟响子一样。信息节目都在呼吁“三十二岁的女性请格外小心”,因此她感到了迫近身边的危险。
可是,她还没有想过连凶手都可能近在咫尺。因为犯罪学专家在电视上说过,那可能是与被害者毫无关系的男性无差别行凶。
“怎么可能……”
响子想一笑而过,但是有一丝僵硬留在了嘴角,无法撇去。
加古反倒像开玩笑一样笑眯眯地说:
“这里写着一名便利店员工对那个男人的描述,不是跟水岛课长很像吗?”
两天前案发时,被害者像平时一样在目黑站下车,走进车站附近的便利店,买完东西刚走出去,就被路过的男人叫住,两人站着交谈了大约一分钟。店员隔着玻璃墙看到了那个场景,把男人描述为“身穿灰色薄外套,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白领职员”。
“这种男人在东京能找到好几十万个吧,光是我们公司,除了课长也有几十人,不对,几百人……你们营业部真的在谈论这些吗?”
见响子较真了,加古顿时有些泄气,严肃地说:
“没有,当然只是传闻而已。”
“你听谁说的?”
“昨天听营业部芳川说的……不过芳川说他是上周在居酒屋偶遇企划部二课的某个人,从他嘴里听来的。我还以为两天前那件事发生之前,企划部就已经传开了……”
“那个芳川听谁说的?”
“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不如我过后去问问芳川,然后联系你?”
响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拜托了。”
接着她又说:“我以前听说,营业部的岩濑部长一直视我们课长为眼中钉,还散布关于课长的谣言……现在这个传闻真的充满了恶意,让人感觉背后有敌人在搞鬼。”
“我好像也听说过……不过我想,这次的传闻应该不是来自营业部。”
加古移动目光,略显惊讶地看着气愤的响子。
她之所以气愤,可能因为心中其实有点相信那个传闻。听到加古那番话的瞬间,她的反应虽然是“怎么可能”,但同时也想到了六年前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笑容。在她心中,水岛课长已经快要变成空气一般,唯有那个笑容总会动不动浮现在眼前。孩子气的微笑背后隐藏着暗淡的目光。两天前,那双眼睛是否散发着与六年前相同的诡异阴影,注视着从目黑的便利店走出来的女人呢?
他并没有变成空气。只是无表情的面具下方一闪而过的真实面孔,反倒变成了更厚重的面具,完全隐藏了真正的水岛,使响子无奈放弃了理解。
带着重重心事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见到课长依旧面无表情地审阅文件,响子再次回到现实,暗自责备自己竟对传闻信以为真。只不过……明天就是三连休,办公室却显得异常安静。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人们正在酝酿着当着他的面无法说出口的传闻。
而且,这里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被排斥在了传闻的圈子之外……
明天就是小长假,没有任何安排的大龄女人踏上归途,脚步异常沉重。她总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了被同事排斥的人。再加上最近的无差别袭击事件,她只想趁着天亮回到武藏关的出租屋里。然而白天虽然渐渐变长,她在车站门口的超市采购完晚饭食材,出来一看,外面还是已经黑了。穿过车站商店街后,她还要走一段将近百米的偏僻道路才能回到家中。
在一片宛如深夜的静寂中,她的背后传来了节奏缓慢而单调的脚步声……不,那个节奏略有一丝凌乱。其中一只脚似乎会在沥青路上粘连片刻……她突然回忆起刚入职时听到的传闻——“课长只有右边那只鞋的鞋跟会磨损”。这个早已被遗忘的传闻让响子心生恐惧,不敢回头查看,只能拔腿就跑。
她吃过晚饭,呆呆地看着电视等待新闻开播时,加古发来了邮件。
是小仓小姐对芳川说了那件事。我假期一直在公司加班,有事请随时联系。
小仓优实。
优实早在上周就把传闻散布到了营业部?……可是优实每次听到传闻都会先告诉我,为何这次我没有听到?
对了,优实今天请假没上班,听说是跟丈夫回北海道老家了。响子实在太在意了,就给优实的手机打了电话,但是无人接听。可能已经快十点了,所以她才没接。可是小长假期间,响子每天都要给优实打两三个电话,对方一个都没接。
三连休第一天是星期六,响子整天坐在电视机前,马不停蹄地追踪新闻节目。每个频道都特别关注无差别袭击事件,画面上总能看见带有感叹号的“新事实”字眼,然而实际只透露了发生在深川的第二起案件中,那名护士在遇害不久前,也在地铁车站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前跟一个中年男性白领站着说了几句话。目击者称,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普通男性,长相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在路过时听见了他的说话声。那个男人好像在向被害者问路。
星期日,媒体开始集中报道头天晚上发生在高知的一家六口灭门惨案和政府要员对日美问题的失言。高知一案的凶手疑似为抹除痕迹,在残杀一家人后放火烧了房子。节目反复播放邻居碰巧拍摄到的房子被大火吞没的视频,连无差别袭击案也如同被大火吞没,仅留下了“警方基本断定三起案件为同一人物所为”这句短短的报道。
尽管如此,她注视着高知案的烈火浓烟,同时又好像看到了企划部二课那煞风景的办公室里充满了同样的黑烟,水岛的那双眼睛就在烟雾中窥视……
下午,响子下定决心给加古的手机发了邮件。
水岛课长因为迷上银座的妈妈桑,导致当时的副社长震怒,被他调到了企划部。这个传言是真的吗?如果你知道那个妈妈桑的年龄和长相,也告诉我吧。
从星期五开始,响子一直在思考,又想起了不少水岛课长过去的传闻,决定查一查在那些传闻中登场的女人。如果课长真的跟这一连串凶案有关系,那以前出现在传闻中的女人应该跟三名被害者存在共通点。于是,她先在几年前发行的员工名册上找到了财务山岸的名字,发现她跟课长的传闻出现时,此人正好三十二岁。不仅是年龄,她在电视上看到无差别袭击案的三名被害者身材都比较丰满,而且都长着圆脸和细细的眼睛。山岸公江虽然身材偏瘦,但是面颊圆润,双眼如同细丝。响子因此大吃一惊,然后才决定查查跟课长有过传闻的其他女人。
她记得在小饭馆老板娘的传闻中听到过“小峰”这个店名,所以还有点头绪。至于打乱了水岛人生的银座妈妈桑,她却无从调查,只能硬着头皮问加古……发邮件时,她还担心自己这个举动是否过于大胆,但是加古很快就回复了:“好的,我尽量查查,晚上给你答复。”
接着,响子开始在电话簿上查找名为“小峰”的饭馆,找到了两家。其中一家没有人接电话,另一家是个男人接的电话,粗声粗气地告诉她“我们这儿没有老板娘”,然后就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