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都让你们休了快一个礼拜了?”
“整理档案一个礼拜!这也算休息?比办案还累好不好?”冯凯不服气地说道。
“行了行了,年轻人多干点事情怎么了?”穆科长滔滔不绝地说,“任务很简单,局里给我们科配了两辆东海750,以后我们就是机械化部队了。”
“东海什么?”
“是边三轮啊!我们国家最好的边三轮。”顾红星的眼神里闪着喜悦的光芒,扯了扯冯凯的衣袖。
冯凯心想原来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也喜欢车啊,只是喜欢车的类型不一样罢了。看来上次和尚局长说云泰公安都有挎子骑,刺激到了局长,这么快也就给他们买了挎子。
“这挎子,没法运过来,所以得我们派两个人去上海的厂里,给骑回来。”穆科长说道。
“去上海骑回来?”冯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上海欸!直线距离就有五六百公里!连高速都没有!大热天的,把摩托骑回来?”
“高速是什么?”
“不是,我是说,速度也骑不快。”冯凯连忙解释道。
“边三轮最起码能骑到60迈。”穆科长说,“不耽搁的话,你们两天也就骑回来了。这个任务完成后,你们才可以复职。”
冯凯恨得牙痒痒,这老家伙居然用复职来要挟他们。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顾红星一把拉住。顾红星说:“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坐明早六点的火车去上海。穿警服去,回来沿途可以住在兄弟市局的招待所里。”说完,穆科长背着手站了起来。
“这笔记本?”顾红星问道。
“先放你那儿,等你们回来,我去找大学教授问问。”穆科长一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这活儿你也接?”冯凯摇摇头,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后。
“你还记得我们在学校认识的老乡吗?潘教员。”顾红星说,“他说过,如果有困难,可以找他。他就在上海市局啊!其实王飞凡的指纹鉴别出问题后,我就想给他打电话。可是看指纹这种事情,电话、电报都实现不了。现在正好有了去上海当面请教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冯凯恍然大悟,原来顾红星是打着这个算盘。现在冯凯算是意识到信息化的时代,是有多优越了。顾雯雯经常说的“网上会诊”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有了自己的目的,两人的行程就有了更多的希望色彩。但希望的色彩很快就被疲劳掩盖。坐惯了高铁的冯凯,坐着这行驶缓慢、摇晃不停、还经常停下来等车的绿皮火车,心都快急炸了。不过他知道,相比于他们的返程,这已经算是够幸福、舒适的了。
因为出发前顾红星先给潘教员打了电话,所以在他们疲惫地下了火车出站的时候,潘冬教员的警车已经等候在出站口了。
久别重逢,三个忘年交都很兴奋。他们一路聊着家常,坐着上海市局的吉普车,向上海市公安局开去。一路上的高楼大厦让顾红星目不暇接,赞叹不已。而冯凯则暗自好笑,心想让你到了四十多年后的上海,你还不得被吓死?
冯凯对上海的地形不熟悉,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上海刑警的大本营是不是在中山北一路803号。这个门牌号,后来被用作上海刑警的代号,甚至还有档非常著名的刑侦有声故事节目,就是以《刑警803》来命名的。收听这个节目,就是陶亮儿时最快乐的时光。而“上海803”即便是到了2021年,也是神一般的存在。
刚进潘教员的办公室,顾红星就迫不及待把现场的指纹照片和有王飞凡指纹的白纸从包里拿了出来,一边让潘教员看着,一边和他讲述一年前女工案的来龙去脉。
故事讲完了,潘教员也看完了。他用手帕擦了擦汗,笑着说:“结合现场情况来分析指纹,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任何物证,都不能脱离现场。根据现场来找物证并且分析物证的可靠性,根据物证来还原现场,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这一点,必须表扬!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牢记。”
说完,潘教员站起身来,把吊扇调大了一挡,接着说:“这案子中,你之所以指纹认定失误,就是因为你的经验不足啊。你说了,因为之前有枚立体指纹,你忽略了差异点,也成功比对了,这让你觉得所有变形指纹都可以忽略差异点。其实不然。我们的指纹比对,就是要尽可能寻找共同点,尽可能解释差异点。这枚现场指纹,是枚典型的平移指纹。你想想,既然是平移指纹,A点动了,同为一根手指、看似是共同点的B点不也要动吗?那共同点还能算是共同点吗?而立体指纹不一样,因为有凸起,所以在凸起的位置A点动了,而在平面的B点却不一定动,这样的共同点就还是共同点。”
冯凯听得头疼,只能低头抿茶水。
“那这样的指纹,就没法比对了?”顾红星问道。
“谁说的。”潘教员胖胖的身躯重新挤回办公桌后,说,“我在学校的时候,和你说过,空间想象力。这种时候就更需要空间想象力了。你需要想着,如果指纹不平移的话,每个特征点都会回归到什么位置,又会是种什么样的状态。”
说完,潘教员在一张白纸上开始画图。指纹的形态,被潘教员的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顾红星顿时茅塞顿开,说:“这样说的话,这两枚指纹是可以排除的。”
潘教员微笑着点头,说:“如果一定要把现场的这枚变形指纹给变成正常指纹,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他又开始画了起来。
“明白了,这是一枚右手拇指指纹。而不是我之前比对错误的左手环指。”顾红星说,“您这么一画,我是真懂了。看起来,还有十几个特征点,是完全具备比对条件的。”
潘教员咧嘴笑着,把警服的领扣给解开了。
“只可惜,领导不让我们大面积采集指纹,不知道该怎么缩小范围。”顾红星刚刚闪亮起来的眼神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丝落寞,“哦,对了,还有我刚才说的笔记本的事情。只可惜,笔记本应该被人藏起来至少大半年了,刷指纹肯定是刷不出来的。我想请您看看笔记本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潘教员戴上手套翻开笔记本,看了看,说:“这里写着的,不是我们痕检的领域,我就不懂了。我以前就是个当兵的,现在也就是个公安,可不是大学教授。不过,你刚才说指纹刷不出来,那倒不一定。”
顾红星一听,立即振奋了起来。
“我们刷指纹的原理,是物理学的原理。就是因为人的汗液油脂有黏附力,能黏附粉末。”潘教员接着说,“是,过了大半年,汗液油脂干涸了,就沾不住粉末了,因此也就刷不出来指纹。可是,我们可以用化学办法啊!比如说茚三酮。”
这个名词顾红星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所以还是一脸不解和期待。
“这方法二十年前就在欧洲被提出来了,我们用的时间却不长。”潘教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试剂瓶,用棉球蘸了一些里面的液体,然后涂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等液体干了,又拿手中的茶杯熨了熨扉页,不一会儿,扉页上出现了一些蓝紫色的印记。
“啊!这是指纹啊!”顾红星惊喜地叫了出来。
潘教员笑嘻嘻地说:“只要保存得好,指纹上的汗液虽然干了,但是人体的代谢物不会消失殆尽。茚三酮和汗液里的氨基酸发生化学反应,就可以显现出指纹了。当然,需要非常完美的载体,比如笔记本里的纸张。”
“这,这太好了!”顾红星激动得汗都出来了。
“这个不着急,你也没有比对的指纹卡。”潘教员说,“这瓶试剂我送给你,你带回去,慢慢显,总能在笔记本上找到好些枚指纹的。”
“谢谢!谢谢您!”顾红星像藏宝贝一样,把茚三酮试剂瓶藏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办完了公,释完了疑,顾红星彻底放下了思想压力。意外惊喜般的收获,更让他欣喜若狂。所以晚上的开豁,顾红星陪潘冬多喝了几杯,再一次喝醉了。
第二天一早,潘冬就让自己的助手陪着冯凯和顾红星来到了东海的厂家。有了上海刑警的陪同,交车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这让冯凯不得不感慨这个年代公安的荣耀和地位。
拿到了两辆崭新的边三轮摩托,摩挲着闪亮的车漆,冯凯和顾红星都格外地兴奋。尤其是冯凯,在二十一世纪,他什么车都开过,但是边三轮确实从来没有骑过。虽然在学校的时候骑过,但也没有过瘾。不过,很快他就过足了瘾。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他们刚刚开出上海市市区,就感觉自己要被太阳晒化了。
想到之后还有漫漫长路,冯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和顾红星商量着,躲避正午的阳光,找个招待所睡到傍晚再走。
可是顾红星哪里还能等?他的心思全都在自己包里的笔记本和口袋里的茚三酮上,所以他根本不同意冯凯的“偷懒计划”,坚决要用最短的时间赶回龙番。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在尘土飞扬中,两人一直开到深夜,才来到了兄弟城市,加了油,吃了饭,然后去公安局招待所住下。
“对了,你上次说你有对象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顾红星一边擦着脚,一边问。
“这事儿你还记得呢?”冯凯岔开话题,说,“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过什么样的生活?”顾红星想了想,坚定地说,“当公安。”
“我是说生活!不是说工作!”
“生活?”顾红星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说,“我希望以后局里能给我分个小房子,筒子楼也行,算是自己的小窝。家里最好能买一台电视,有一辆自行车。想一想,多美好啊。”
冯凯心想,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了,说:“筒子楼,住得下老婆孩子吗?”
“怎么住不下?我小时候就住筒子楼的。”顾红星好像是累了,声音低了许多,“我以后有个儿子的话,也让他干公安。嗯,如果是女儿,也干公安……”
天亮了,冯凯和顾红星又在边三轮的轰鸣声中吃了一整天的土。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龙番市公安局的招牌就在不远处了。
3
“穆科长,我们回来了!”冯凯把摩托车停在公安局大院的正中央,高声喊道。
这是刑侦科的第一辆和第二辆边三轮,在冯凯的想象中,同志们应该很快就会从办公室里涌出来,围在他们身边,一边抚摩着摩托车,一边问他们这问他们那的。
可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一个人出来。
“怪事儿了?”冯凯停好车,向楼上走去,说道,“今天不是礼拜六吗?不是节假日啊,怎么没人呢?都提前下班了?难不成这年代也开始双休日了?”
办公室里也没人。冯凯和顾红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准备回宿舍去换一套衣服。
可能是听见了他们两人上宿舍楼时说话的声音,冯凯和顾红星还没走到二楼楼道口,袁婉心就从宿舍里蹿了出来。
“出事了!”袁婉心的声音就像要哭出来似的。一个文静的女孩这样冒失,显然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冯凯和顾红星停下脚步,异口同声。
“小林被人划伤了脖子,现在住在急诊科!”袁婉心说道,“我等你们一整天了。”
冯凯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顾红星就一个转头,向楼下奔去。
“哎,等等我!”冯凯和袁婉心一起追着顾红星去了。顾红星跑得很快,在公安部民警干校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快过。
顾红星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人民医院,猛地推开了一楼急诊科病房的门,把里面正在拔针的护士吓了一跳。
护士厉声说:“干什么?当这是你家啊?”
林淑真躺在床上,长发已经被剪短,脖子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林淑真微微抬了抬头,一脸幸福地对护士说:“没事,来找我的。”
护士会意,笑着白了她一眼,说:“小声说话,别牵动伤口。”
“怎么了?谁干的?”顾红星走到病床边,见林淑真气色尚好,放心了一些。
“这是啥口气?你要帮我报仇吗?”林淑真笑了起来。
这时候,冯凯和袁婉心也追了过来。冯凯看了看林淑真,除了脖子上被纱布包裹,并无异样,才对顾红星说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昨天晚上我和小林去北门集贸市场买衣服,离开的时候,想起自己原来的衣服丢在集贸市场了,所以回去拿。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公交车。我们想着走回来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就当成是散步了。”袁婉心很少连续说这么多话,“回来的路都是大路,都有路灯,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我们走了没多久,就有一辆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在小林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就骑走了。”
“是啊,当时我就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顺手一摸,发现一脖子血。”林淑真说,“不过不要紧,划得不深,没多大事儿,大不了以后脖子上留个疤。只是,可惜了我刚刚在集贸市场买的布拉吉
(1)
,穿上不到两个小时,就全被血染了,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洗干净。要不是忘拿了东西,就不会那么晚了,也就能躲过此劫。这次算是给了我忘性大这个毛病一个教训。”
冯凯看过一些年代剧,知道布拉吉是这个年代最受小姑娘欢迎、最时髦的衣着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岳母,脖子上好像确实有一条淡淡的疤痕。看来她还真是逃不过这一劫啊。
“还不要紧?流了那么多血!”袁婉心有些心疼地说道,“王主任都说了,再往前一厘米,就危及颈动脉了。”
“这不是没碰到动脉嘛,又不会死、不会残疾。”林淑真笑着拉起袁婉心的手。
“究竟是谁干的?”顾红星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发抖。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冯凯补充问道。
“不是,公安说,已经有好几个姑娘都受伤了,应该是‘变态’干的。”袁婉心从冯凯那里学来了新名词,说,“小林是第四个受伤的,在她受伤之后,距离事发地点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个姑娘受伤。”
“伤了五个?”冯凯大吃一惊,说,“怪不得全局的人都出去了。”
“他们好像都在北门那边调查,你们可以去那边找他们。”林淑真说,“天又快黑了,希望别再有姑娘受伤。”
冯凯和顾红星二话不说,跑回了公安局,骑上新买的挎子,向城北开去。
不知道为什么,路上的行人不多,还大多都是男性。接近北门的时候,他们看见两名穿制服的公安,正在询问一个路人,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同志你好,刑侦科的人在哪里?”冯凯停下车,问道。
民警侧头用羡慕的眼神看了两眼冯凯骑着的挎子,说:“往前两百米,右转,指挥部就在那里。”
指挥部是征用了一个国营的小饭店,尚局长坐在中央的餐桌前,看着眼前的一张地图。
“你们回来啦?”穆科长看了看门外停着的挎子。新装备配备的喜悦将他脸上的忧虑冲淡了一些。
“什么情况?”冯凯小声问穆科长。
“不知道什么人,专门在路边划姑娘的脸。”穆科长叹一口气,说,“大前天晚上,作案一起。当时派出所认为是寻仇,所以就围绕那个姑娘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调查了一天也没结果。结果前天晚上,连发了两起,案子这才移交到我们刑侦科主办。昨天晚上,我们就调动了四个派出所和刑侦科所有的警力上街布控、盘查。没想到这小子神出鬼没,在我们布控的范围之间,又做了两起。”
“我的天。”冯凯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这种随机作案的案件,是最难侦破的,更何况是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
“老马看过伤者,确定凶器是刀片。”穆科长说,“好在受害者受伤都不重,有两个伤在面颊,可能会留下细疤,其他的都在下巴和颈部,伤都不深。”
“会是什么人干的呢?没人看到他的脸?”冯凯问。
“都是骑车从背后追上来,不下车,划一下就蹬上车跑。”穆科长说,“夜间作案,又挑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五个受害者都只是看到了背影,说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平头,骑着二八大杠。有一个受害者只是瞥见了一下他的脸,但是记忆模糊,都不具备辨认条件。”
“那是怎么瞥见的?”
“这姑娘反应快,脖子一被划,立即伸手一推,推了那男的。”穆科长说,“那男的因为在骑车嘛,所以顿时重心不稳,开始摇晃了起来,结果扶了路边的电线杆才把重心调整回来,没摔倒。就在摇晃的过程中,那姑娘看到了一下他的脸。可是当时那地方没有路灯,当天又没有月亮,所以光线很暗,姑娘只能说出,是个方脸的男人。”
“扶到电线杆了?”顾红星兴奋了起来,说,“现场有人碰吗?”
“应该保护了吧?”穆科长翻着白眼,说。
“你说你这个老头儿,都什么年代了,一点现场保护意识都没有。都碰到电线杆了,不知道提取指纹啊?”冯凯讥讽道。其实若不是顾红星说,他也没想到。
穆科长带着冯凯和顾红星,骑着一辆挎子,朝电线杆的方向驶去。
“这事情闹得很大,传播很广,人心惶惶。”穆科长揉了揉脸上的褶子,说,“市领导要求限期破案,所以尚局长都来坐镇指挥了。可是,我觉得他今晚不会出来的。一是我们全局能调得动的民警都调动了,到处都是公安,他没机会下手了。二是现在天一黑,小姑娘都吓得不上街了,他也难找得到作案目标。”
“受害者,有什么体貌特征的共同点吗?”冯凯还是想通过寻找一些共同点来总结出规律,从而判断出凶手的心理症结在哪儿。
“有是有。都是年轻女孩,都穿着布拉吉。”穆科长说,“体貌特征倒是没有共同点,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头发的短头发的都有。”
“你们搞这么大阵仗,他肯定是不会出来的。”冯凯说,“用我以前的办法,假装撤出警力引他出来,也做不到吧?”
“市领导给了这么大压力,现在撤出警力,岂不是找骂?”穆科长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犯罪分子都能中你的欲擒故纵的计谋。更何况,万一撤出了警力,又被他作案一起,就完蛋了。”
“科长,”顾红星问道,“凶手是用哪只手作案?”
“右手。”
“那我有个事情想不明白。”顾红星说,“如果他右手拿刀片,那怎么用右手扶电线杆呢?如果划完了立即把刀片揣兜里,来不及吧?如果握在手里,手会受伤吧?”
“这个问题问得好。”穆科长皱起了眉头。
说话间,摩托车开到了一根电线杆子处。还不错,这一块地方果然是有民警用绳子围了起来。看来现在在他们的倡导下,保护现场已经成了龙番市的常规操作了。
顾红星戴好了手套,走到电线杆旁,说:“载体不错,是水泥的电线杆,比木头的好。而且这上面全都是灰尘,只要有人碰,一定会留下灰尘减层痕迹
(2)
。”
“嘿!你看你们这些老头子的眼神!”冯凯也戴上了手套,从电线杆旁边的草丛里,夹出了一片刀片,说,“这都没找到?”
穆科长有些惭愧,摸了摸后脑勺,说:“小顾分析的是对的,凶手要维持平衡、扶住电线杆,自己又不受伤的唯一办法就是扔了刀片。”
“太好了,有‘抓手’了!”顾红星说了一句从冯凯那里学来的“职业俚语”。
“难道你的指纹技术,还真的能把这个头疼的案子给破掉?”穆科长满怀希望地说道,脸上的褶子都浅了些。
顾红星没有说话,他半蹲在电线杆的旁边,眼睛离电线杆只有五厘米的距离。他皱着眉头绕着圈看着电线杆,时不时拿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拍几张照片,神色凝重。
忙活到了天完全黑了,三个人又返回了指挥部。
“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尚局长正在指挥部里发号施令,“每个人负责的区域都给我搞清楚了,在谁的区域出了事,我就下了谁的枪。”
冯凯心想这种高压态势,犯罪分子作案是不可能了,但要想抓住他,也是不可能的。
顾红星没管那么多,找到一盏台灯,就坐到灯下,先用刷子仔细地刷着刀片,然后拿出马蹄镜看了起来。
大家见到顾红星一言不发忙活了起来,目光都集中到了顾红星的身上。毕竟这种高压态势不可能持续多久,民警也需要休息,也有其他工作要做。如果真的能通过指纹破案,那可就算是破案的捷径了。
所以,整个指挥部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着顾红星说出结论。就连一直挤对技术的陈秋灵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渴望。
顾红星也意识到了这种安静,其实是大家都在等待。所以他在看完刀片之后,说:“刀片的正面和反面,有两枚指纹。一枚弧形纹和一枚箕形纹,我们知道,左倾弧形纹就是左手的,右倾的就是右手;而箕形纹,如果箕头朝右,就是左手所留,反则反之。依次判断,这两枚指纹,都是右手指纹。”
常见的三种指纹对比示意图
冯凯感觉很无语,在这种气氛紧张的环境之下,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思来给大家做科普。好在尚局长不忍心打断顾红星的迂腐讲解,若碰上个脾气更火暴的局长,他帽子都能给骂掉了。
“每根手指的指印形态也是不同的,比如拇指就是上窄下宽的圆锥形,食指是上部尖圆的不规则矩形,中指是瘦长的椭圆形,环指是上宽下窄的大头长圆形……”顾红星还在滔滔不绝。
穆科长的急性子终于先忍不住了,说:“你直接说结果。”
“哦。”顾红星摸了摸脑袋,说,“刀片的正面是一枚右手食指指纹,反面是一枚右手拇指指纹。”
大家纷纷开始比画起来。
“那不正好是这样捏着刀片行凶吗?”冯凯说。
顾红星点了点头。
“好,那就好办了。”尚局长说,“现在我们不仅要有足够的人保障各个区域的安全,还要安排一支精锐力量,围绕城北这个区域,进行调查。凡是有自行车的年轻男子,有失恋经历,或者和布拉吉有关经历的,都要采集指纹。”
原来尚局长他们早就对凶手的特征进行了刻画。
“还有,”顾红星举了举手,说,“我们曾经因为其他的案件,对城北的十个生产队的所有人员右手拇指指纹都进行了提取,取了三四千份。”
“哦?那就是一个指纹库喽?”尚局长说,“有可能在这中间比对上吗?”
“有可能。”顾红星说,“这人的拇指箕形纹很有特征,所谓的箕形纹就是内部花纹中心有一根以上的箕形线,其上部……”
话还没说完,顾红星就注意到了尚局长又瞪了起来的眼神,连忙打住,说:“这个人的箕形纹形态有点像弓形纹,比较有特征,我记得以前在看那几千份指纹的时候看过一个类似的,我需要回去找一下。”
“好,你马上就给我回去找!”尚局长说道。
“不过,还有个事情。”顾红星吞吞吐吐地说道。
“快点说。”
“就是我对现场的电线杆进行了勘查,那上面全都是灰尘,如果是近期有人触碰过,一定会留下痕迹。”顾红星说,“可是,我在电线杆上,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枚灰尘减层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