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了,油脂指纹只能拍照,没办法取下来。”顾红星说,“我们把帆布复原吧。”
2
穆科长正坐在办公室里,把铝饭盒里最后一团饭囫囵扒拉到嘴巴里,见到冯凯二人,连忙问:“听局长说,你们去自制设备了?”
“设备不重要。”冯凯拉了一张凳子坐到穆科长身边,说,“当年他妈妈厂子里的女工被轧死的案件,我们发现了疑点。”
“这都定了性的案件,还真没完没了啊?”穆科长有些不耐烦。
冯凯也能理解,毕竟当年这就是穆科长亲自办的案件。这种时候,让他轻易承认自己办错了案子肯定不容易。所以冯凯这次也是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用一张纸,画上车间的图,把顾红星的推断和从车间主任那里了解来的线索,一一地向穆科长说了个明白。
“倒也不是我不愿意认错。”穆科长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说,“但是这厂子毕竟是和军队有关系的,领导都不愿意旧事重提,怕引起不良的社会影响。”
“可是,发现了疑点,总要重新立案侦查吧?”冯凯说,“要不然,对得起冤死的人吗?”
穆科长盯着冯凯,说:“我可以去和尚局长聊聊,但是你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案子肯定不会重新立案的。”
“证据是吧?”冯凯指了指顾红星,说,“他肯定能找得到证据的。”
顾红星一直在马蹄镜下看着指纹,此时被点了名,连忙说:“啊,我,我正在看。”
“我去和局长说吧。”穆科长拿起饭盒,说,“等你们找到确凿证据再来找我。还有,我去刷碗了,你们也赶紧吃一点,吃完就去城西,那边有个案子,死了个人,老马已经去了,还搞不清情况。”
见穆科长松口,冯凯放下了心,但是他要的确凿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两人去食堂随便吃了点青椒炒茶干就饭后,骑上车,向穆科长交代的位置出发了。
路上,冯凯问顾红星:“那个指纹,能看出来啥不?”
问完,连冯凯自己都吃了一惊,毕竟曾经的自己,对刑事技术是不太看重的,认为侦查就可以解决一切。而现在,不知道怎的,他几乎把破案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顾红星身上了。
“纹线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是明显的变形指纹。”顾红星有些担忧地说,“到底能不能比对成功,还得等找到嫌疑指纹才知道。”
“只要能看出来就行。”冯凯说,“之前你不是教过我什么差异点嘛,我相信你能分辨出来变形指纹。”
顾红星没有接话,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骑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俩来到了城郊的村落。村口一名公安正在等候着他们,见他们来了,便带他们来到了村子中央的一户人家。
小院的中央有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下面显然是死者的尸体了。老马正坐在离尸体不远处的石凳上,抱着一个碗吃中午饭,细嚼慢咽、津津有味的样子。冯凯心想,真是不论什么时代,法医都一个德行。在尸体旁边是怎么下咽的?
“来啦?喏,尸检我做完了,你们自己看吧。”老马一边咀嚼,一边用筷子指了指担架,说,“老乡家的大锅饭就是香。”
“什么叫我们自己看?”冯凯白了老马一眼,“要能看得懂,要你法医做什么?”
顾红星没说什么,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拉开了白布。在顾红星看来,他已经“身经百战”了,连高度腐败的尸体都看过,这个刚刚发的人命案,肯定也没啥。可万万没想到,随着白布的拉开,顾红星还是给吓了一跳。
眼前的尸体是一具完整的、没有腐败的尸体,可是,他的胸前和腹前已经完全裂开了,暗青色的肠子和黄色的网膜膨隆在尸体的外面,血迹斑斑。裂开的大缺口周围,都是黑色的皮肤。
顾红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冯凯皱起眉头,咂了咂嘴,说:“你这老家伙,越来越懒了,解剖完了不知道缝合啊?对死者还有没有尊重?”
老马依旧在往嘴里扒拉着饭,说:“你看仔细了,死者的前胸和腹部皮肤都缺失了,我就是裁缝也缝不上啊。不过,倒是省得我动刀了,直接就这样看完了,肝脏破裂、心脏挫伤。”
在这个年代,并不要求法医对所有尸体都要三腔
(2)
打开,只要能明确死者的死因就可以了。所以在很多尸检中,法医只是做一个局部解剖就了事。比如在烧死的尸体命案中,法医打开死者的气管,看见里面有烟灰炭末,甚至就不再动刀了。这一具尸体,老马甚至都没有动刀,检查了死者的内脏,头部都没打开就结束了工作。冯凯知道,这样的解剖漏洞很大,很有可能丢失关键的线索或者证据。但是,时代不同,工作要求也不同,他也不好多说。
“这,这是谁这么残忍?开膛破肚的?”顾红星问道。
“你看,创口巨大,一次形成,且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很显然,这不是人为形成的嘛。”老马说道。
“不是人干的,难道是鬼干的?”一位老太太走进了院子,带着哭腔说道。
“死者的妻子,你们问问吧。”老马朝老太太的方向伸了伸下巴。
据死者的妻子说,死者叫作徐茂,今年70岁了,两人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平时就是老两口相依为命,和其他人交往也少,没有什么矛盾关系。今天一早,老太太去地里干活儿,摘了菜回来,然后就去赶集了,等赶集完回来,就看到老头子躺在院子里,被开膛破肚了。家里没有被翻动,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
“你自己说,什么人光天化日到人家里来杀人,杀完人还开膛破肚的?”老马对老太太说道,“你自己都说了,没和什么人有深仇大恨。”
“关键是死因啊。”冯凯说。
“这么大的胸腹部开放创口,不是刀割的,就只能是炸的了。”老马慢悠悠地说,“以前在战场上,经常会有这种。”
“可是现在不打仗了啊。”顾红星说。
“反正我觉得是爆炸伤。”老马吃完了饭,收拾碗筷,说,“派出所的,问了几户邻居,只有一户事发的时候在家,确实听到了爆炸声,说是很闷的那种声音。”
“爆炸?”冯凯疑惑地看着老太太,说,“你们家有手榴弹啊?”
老太太倒是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说:“是这样的,我早上去田地里摘菜的时候,看见地上有个啤酒瓶,瓶子口用软木塞塞住的,里面还有不少一分钱、两分钱的硬币。我看有钱嘛,就拿回来了。但是,那就是一个瓶子啊,不可能是手榴弹啊。”
顾红星手疾眼快,在老太太描述完之后,就走到墙角,捡起了一个软木塞。只不过,此时的木塞已经被熏成了黑炭,一头还有灼烧的痕迹。
“对,就是这个塞子,塞进了瓶口,拔不出来的。”老太太说。
“瓶子里,除了硬币,是不是还有许多沙子?”老马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说:“对,大概半瓶沙土一样的东西,上面有钱。”
“这是‘滚天雷’啊。”老马说,“有一些村民为了捕捉野兽,会在瓶子里面放上沙子和火药,当野兽叼住了瓶子一咬,或者反复晃动,沙子和火药摩擦,就会炸。所以,是你把村民们打猎用的‘滚天雷’给捡回家了。”
“什么?是我害死了我家老头子?”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号哭起来,“我看里面有钱啊,我不该贪小便宜啊。”
“可是,老马,炸野兽的话,里面放硬币做什么?”冯凯突然问道。
老马愣了一下,说:“这,呃,是增加杀伤力?”
“那放铁片、石块就行了啊。”顾红星说。
“这,这我没考虑到。”老马说。
“大妈,您是在哪里捡到的,带我们去看看。”冯凯说道。
老太太一边抽泣着,一边带着冯凯等人从田间小路,一直走到了她自家的田地里。这里一片旷野,田地连着田地。老太太指着自己家的黄瓜架说:“就在这架子下面。”
“最近您地里的菜,有被野兽拱过吗?”冯凯问。
老太太摇了摇头。
冯凯说:“这里没有山,菜地也没有野兽入侵的痕迹。而且,徐家的菜地在一整片菜地中间,并不在边缘。那为什么会有人把‘滚天雷’扔到这里来?”
“你是说?”老马皱起了眉头。
“‘滚天雷’既然能炸野兽,也能炸人啊。”冯凯说。
“可是,用这种手段杀人,不太保险吧?”老马说,“他怎么就知道被害人一定会把瓶子捡回家?”
“所以他放了钱。”冯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老太太,又看向老马身边的民警。
民警立即会意,说:“这村子我还是了解的,老太太没什么特殊的,但是贪小便宜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可惜她在路边捡到一分钱,却没有交给警察叔叔。”冯凯说。
儿歌《一分钱》是1963年创作的,此时已经流行了十几年,孩子们都会唱。
“交给我们,我们也未必知道那是‘滚天雷’啊。”民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所以,是老太太捡了‘滚天雷’回家,但是并没有晃动它。”顾红星说,“徐茂在家里看到了瓶子,也看到了里面的硬币,可是他打不开软木塞,只能左晃右晃,导致了爆炸。看来,我有事情做了。”
冯凯知道,这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DNA检验技术、没有理化检验,即便是对爆炸物品的管控也是不健全的。这种普通的炸药,如果有心,弄一点易如反掌,而且无据可查。想要破案,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调查矛盾关系,二是在爆炸残留物上找到指纹。
可是,人都被炸得开膛破肚了,想要找到玻璃瓶的残片已经希望渺茫,而软木塞又不是获得指纹的最好载体。经过派出所的初查,也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杀人的对象。这个案子,看起来挺难的。
“火药烧没了,沙子也找不到,软木塞已经烧毁了,但是玻璃片和硬币总不会凭空消失。”顾红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说,“我现在就去院子里找,等我好消息吧。”
看着一溜烟小跑离开的顾红星,冯凯低头想了想,对老太太说:“大妈,去派出所吧,反正现场要封存,咱们去聊一聊吧。”
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对生死看得似乎比较淡然一些。到了派出所,老太太就已经情绪稳定了下来,可以正常谈话了。
“您确定,你们家一直没跟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二十年前的都可以。”冯凯知道,这枚炸弹是针对徐茂夫妇的,而不是特定针对徐茂或者老太太本人的。
老太太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呢?就是邻里的纠纷矛盾?”
老太太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都是下地、回家,最多赶个集。就是在集市上讨价还价,也没和人红过脸啊。”
“那,你家老徐,就没有什么经常交往的人?”
老太太思忖了一下,说:“还真是不多,除了他侄子二黑,个把月就带他去蹭个澡。”
“二黑?蹭澡?”
“是啊,老徐的侄子,徐二黑,当兵回来就在镇粮食局看大门。”老太太说,“他能搞得到镇子上浴室的澡票,偶尔来喊他一起去泡澡。”
冯凯顿时来了精神,说:“上一次泡澡,是什么时候?”
“有大半个月了吧?”老太太说。
“泡完澡回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比如老徐很生气,或者有心事?”
“没有。我家老徐这个人吧,嘴是漏的,有什么事情肯定会和我说。”
“我知道这个人,找他问问看。”派出所的民警说道。
把老太太在派出所里安顿好,冯凯和民警一起骑上了自行车,赶往镇子上。在镇粮食局的宿舍里,他们找到了徐二黑的室友。根据他的室友反映,徐二黑昨天晚上就向局里请了假,说是自己的叔叔病了,要去帮忙照顾,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显然,徐二黑说了谎,他的嫌疑瞬间上升了。
冯凯在这一间简陋的宿舍里转来转去,看见一个挂在墙头钉子上的搪瓷茶缸,于是戴上手套把它拿了下来,装进一个纸袋子里。这一套,都是二十一世纪现场勘查的基本操作了。
出了门,冯凯就向民警布置着:“让你们所里的弟兄都辛苦点,带上联防队员晚上在镇子上和村子里搜索一下。看户籍状况,这个徐二黑双亲亡故,除了徐茂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是啊,刚才我问了一下他室友,这人虎了吧唧、神神道道的,和单位的人也不打交道。”民警说,“没有什么朋友。”
“所以,他肯定没地方去。”冯凯说,“通报他的单位,只要一发现他的踪迹,就地按倒,扭送公安机关。”
“知道了。”
见民警已经返回派出所,冯凯骑着车子回到了现场。现场已经封存,门口站着一名派出所的联防队员。根据联防队员所说,老马坐着顾红星的自行车,回局里了。徐茂的尸体,也被生产队派人拉走,送到一个废弃民宅里暂时停放了。临走的时候,顾红星还嘱咐联防队员,要连夜封存现场,没有市局的指示,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屋内。所以,联防队员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一张凉床,横在现场的院子里躺着。好在这个联防队员胆子大,不然可不是谁都能在这个刚刚有人被开膛破肚的凶宅里睡上一夜的。
冯凯于是又骑着车赶回了局里。办公室的正中央,顾红星一手拿着镊子夹着一枚硬币,另一手拿着一根烧着的木柴,正在忙些什么。
3
“你在干什么呢?”冯凯问道。
“做实验。”
“做实验?你还搞发明创造啊?”冯凯惊讶道。
“你看看那个。”顾红星扭头朝办公桌上努了努嘴。
他的办公桌上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摆满了各种零碎的物件,看来都是从现场搜索出来的。有十几片乌黑的玻璃片,还有一些熏黑的小石块和几枚硬币。
“所以,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冯凯好奇道。
“那些都是我在现场找到的东西。”顾红星说,“本来我想着,凶手制作‘滚天雷’,肯定会在玻璃瓶上留下指纹的,可惜,因为瞬间爆炸作用,玻璃片都被熏得很黑了,即便是有指纹,也都被覆盖了。后来我一想,不对啊,只要有人碰到玻璃瓶,就会在瓶外留下指纹,反倒是瓶子里面的东西,基本上只有凶手才能碰到,更有证明力,所以我就把心思放在这些硬币上了。”
“我是问你在做什么?”冯凯纳闷这个顾红星,现在怎么越来越“唐僧”了?
“你别急啊。瓶子里面的东西,只有小石块、沙子和硬币,唯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就是硬币了。”顾红星说,“可是,硬币表面凹凸不平,又是铝制的,不太容易留下完整的指纹,如果用传统方法去刷,估计效果会很差。”
冯凯扶着额头,强迫自己不厌其烦地听下去。
“我和你说过,刷出指纹的原理是,指纹就是手指上的汗液和油脂把皮肤纹路印在载体上。因为汗液和油脂有一定的黏附力,所以可以把细微的金粉或者银粉黏附住,从而显现出指纹。”顾红星说,“可是,硬币本身就小,表面又凹凸不平,能留下的汗液和油脂就很少,且不完整。加之经过爆炸的高温作用,其残留的有黏附力的成分就更少了。如果我用传统方法,很有可能显现不出来指纹,反而会破坏硬币上留下的指纹。”
“所以,你开辟了新办法?”冯凯勉强跟上了思路。
“我也是受到这些被熏黑的玻璃片的启发。你看,中间的那块玻璃片,仔细看就能看见上面的纹线,可惜爆炸产生的烟灰太多,大多数部位都被遮盖住了,没有什么鉴别价值了。但是,这种现象能说明一个问题。”顾红星说,“燃烧产生的烟灰炭末,比我平时用的金粉、银粉碎末更加细碎,也就是颗粒物更小,那么就会更容易被所剩无几的有黏附力的油脂汗液黏附住,那也就有更大的概率把硬币上的指纹显现出来。”
“所以,你自己燃烧木柴,让燃烧产生的细碎颗粒去显现硬币上的指纹?”
顾红星没有立刻回答,他把手中的木柴放下,用镊子把硬币举到眼前,皱起眉头看了看,一脸兴奋地对冯凯说:“好像真的显现出来了。”
冯凯知道,此时他内心里对顾红星佩服得五体投地。作为一个痕迹检验技术员的丈夫,他也算是耳濡目染。他知道,到了2021年,用502熏显指纹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而原理就和顾红星说的差不多。能够在工作中思考,以问题为导向,进行创新,这实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最宝贵的东西。不管这枚指纹有用没用,顾红星都是把自己的工作方法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喏,嫌疑人家里的一个茶杯,上面肯定有他的联指指纹。”冯凯把从徐二黑宿舍拿出来的茶缸递给顾红星,说,“你要真找出了硬币上的指纹,那就可以直接比对看看了。”
见顾红星还在饶有兴趣地用木柴熏硬币,甚至可以坐在那里保持一个姿势十分钟都不动弹,冯凯算是彻底服了。他是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待着陪顾红星“做实验”的,于是用科里的电话给几个派出所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协查徐二黑的下落,然后又去找了穆科长汇报了这一起案件的进展。不知不觉,天也就黑了。
冯凯很疲劳,但这也很正常,毕竟他连续工作了很久。如果是陶亮那个年纪的身体,早就累趴下了,现在这副20岁小伙子的身躯还真是经累。
躺在床上,冯凯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听见顾红星回到宿舍洗漱后,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晚归的顾红星倒是起得比冯凯还早。
“你的实验做完了?”
“做完了,真的是可以熏显出来的,效果还行。”
“效果还行?那你比对了吗?”冯凯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问道。
“嗯,呃,这个……”顾红星吞吞吐吐地说道。
“嗯啊个啥?”冯凯很是不解。
“怎么说呢?你看啊。”顾红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说,“你看,硬币就这么点大,现场发现的一分的和两分的硬币比这个还要小。关键这么点大的地方上,有很多凸起,所以印在硬币上的指纹就不是平面的了,就是立体的了。你知道的,比对指纹,是指比对两个平面上的指纹。而一个指纹变成立体的了,我就得发挥出我的空间想象力,来寻找两者之间有没有共同点和差异点了。”
“你现在废话咋那么多?你直接告诉我,共同点多吗?”冯凯抓耳挠腮。
“这个,我其实空间想象力不行。”顾红星抬头看了看冯凯。
“你别看我,我被迫营业帮你看过指纹,但是那是我最可怕的经历。”冯凯说,“我反正是不会帮你看了,也看不好。”
“好吧,这样说吧,我个人觉得,共同点还是有一些的。”顾红星说。
“那不就得了?”冯凯跳了起来,说,“这个人从调查看有重大嫌疑,现在你又看到了不少共同点。你说,哪儿来那么巧的事情?”
“可是……”顾红星有些顾虑,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要可是了,你要相信你自己。”冯凯说,“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要‘差不多’,就能立大功!你相信我说的话!”
“差不多,那是可以算的。”顾红星说。
“那不就行了?我去安排抓人。”冯凯扣好警服的扣子,拉开宿舍的大门,又回头,说,“对了,今晚约她俩开豁,你别忘记了。”
“哦,好。”顾红星也拿起大盖帽,扣在头上。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冯凯你们俩起来没?直接到审讯室。”
是穆科长的声音。直接去审讯室?难道,徐二黑这么快就被抓获了?
一时兴奋,冯凯一溜烟地跑到了局一楼的审讯室。一进门,就看见昨天在现场院子里看守的那个联防队员,正把一个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按在审讯椅上,两人还在不断地争吵。
“你那么用劲干吗?我又不跑,我就是来自首的。”
“你放屁!你什么时候要来自首,明明是我把你按住的。”
“你不按住我,我也来自首。”黑汉子眼睛红红的,大而突出,嘴唇也突出,他不停地甩着脑袋,说话大舌头,看上去傻乎乎的感觉。
“徐二黑!你来自首还那么用劲挣扎做什么?”
冯凯心中一喜,知道这个黑汉子就是徐二黑了,又二又黑,还真是名副其实。于是喝道:“别吵了,吵什么,怎么回事?”
“昨晚我在现场看守,半夜的时候,这小子翻墙进来了。”联防队员滔滔不绝地说,“当时我听见瓦片响,就在墙根底下等着,果然不一会儿他就跳进来了,和我撞了个满怀。那时候,他前面是我,后面是墙,跑都跑不了了,就给我掐住带派出所了。”
“我,我,我就是想去我大伯家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去自首的,你不掐我,我就去自首了。”徐二黑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
“行行行,只要你现在老实交代,算你自首。”冯凯笑了,一边说一边走到对面桌子,从抽屉里,拿出了笔录纸。
“那我?”联防队员急了。
“你也算立功。”冯凯说。
“那就行了。”联防队员放开徐二黑,说,“没我事儿,我就走了。”
“自首不判死刑的,对吧?”徐二黑看着冯凯说。因为他的眼睛太大了,又突出又没神,看得冯凯有些想笑。
冯凯心想,你这种犯罪不判死刑,还能有什么判死刑的?他指了指背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说:“判什么刑,那是法院说了算,但你的态度很重要。”
徐二黑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背后的几个大字,嘿嘿一笑,说:“那行,我坦白就是了。我大伯是我炸死的,其实我是想把大伯大妈一起炸死的,老太婆命大。”
虽然徐二黑看上去就是一副虎样子,但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杀人的事,还是让顾红星背后渗出了冷汗。顾红星见冯凯转头朝他眨了眨眼,知道他的意思是让顾红星对自己的指纹鉴别更加自信一些。不用冯凯说,此时顾红星已经很自信了,没想到难度这么大的指纹显现和比对,他都准确无误地做出来了。
“说吧,为什么要杀他们?”
“老头子、老太婆太爱占便宜,还护食,不厚道。”徐二黑又甩了甩脑袋,说,“老头子喜欢泡澡,我只要蹭到澡票就带他去,结果他还想黑我的钱。”
“黑你的什么钱?”
“过年前后吧,有一次我带他去泡澡,结果老头子泡完了出来,在躺床箱体里掏衣服的时候,意外发现箱体的侧面有个破洞。躺床都是三合板打的嘛,就是两层三合板之间的空隙里,有个东西。”徐二黑说,“老头儿当时把它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像笔记本一样的东西,里面夹着两百块钱。”
冯凯算了一下,两百块钱大约是他半年的工资,对于农民来说,确实是一笔大钱了。
“过年前后?”顾红星问道,“那到现在半年多了。”
“是啊,本来没事,我们一人一百把钱分了。”徐二黑说,“那本笔记本看起来比较漂亮,就被老头子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