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上没有指纹?”
“没有,井盖是粗糙的水泥块,不可能找到指纹。”顾红星说道,“因为掀开井盖需要很大的力气,而且井口边缘的土壤相对松软,所以凶手在井边留下了一枚残缺的立体足迹,初步看鞋底花纹,是解放鞋。再仔细看地面上的摩擦划痕,一直延伸到这枚立体足迹旁边。”
冯凯看了看井口,发现井口确实有一堆顾红星刚才倒上去的石膏,用来提取立体足迹。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走神,这家伙居然干了这么多活儿。他难道不累吗?
“这口井是废弃井,如果足迹不是报案人的,那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冯凯点了点头,说道。
“肯定不是报案人的。”派出所民警插话道,“报案人穿的是布鞋,这个我很确定。”
“只能说,等我们有了嫌疑人,能和嫌疑人的足迹比对上最好,比对不上,也不能说嫌疑人就没有嫌疑。”老马说道。
“如果我们可以确定那两条摩擦痕迹就是死者的鞋后跟摩擦出来的,这个痕迹的末端足迹和摩擦痕迹同样新鲜,加之井盖又能确定平时是闭合的,那么这枚足迹的证明效力就应该增强。”顾红星坚持己见,“我虽然无法单单通过地面的摩擦痕迹和足迹来判断它们形成的具体时间,但是可以结合死者鞋子来判断。死者鞋后跟的摩擦痕迹是非常新鲜的,说明很有可能就是死亡前磨损的。恰好,地面上又有条形拖擦的痕迹,和死者鞋后跟的摩擦痕迹吻合,这就说明地面上的拖擦痕迹是新鲜形成的。而那一枚足迹的新鲜程度和地面拖擦痕迹的新鲜程度吻合,说明足迹也是新鲜的。那么就可以证明足迹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对了,我看了死者布鞋的鞋后跟摩擦痕迹,一定是新鲜的,一定是和这里的地面摩擦形成的,只可惜,光线有问题,我没法拍摄得更清楚。”
这个复杂的逻辑题,让冯凯都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顾红星要表达的意思。
“用翻拍架啊。”年轻公安似乎没有想那么多,说道。
“我们没有。”
“我们有啊。”年轻公安一边说着,一边跑到一辆挎子旁边,从车斗里搬出一个灯箱和几个金属件。他只花了五分钟,就麻利地用扳手把几个零件组装了起来,和顾红星向往的翻拍架一模一样。
“可是,这荒山野岭,没电啊。”冯凯很是好奇。
“有这个。”年轻公安拿出两根连着电线的钳子,把钳子夹在摩托车的电瓶两极,然后发动了摩托车,灯箱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说:“怎么样?随时取电!”
“你们居然有这么贵的东西。”顾红星有点羡慕,连忙把鞋子放到灯箱上,用支架固定好相机,进行拍摄。
“这一定能拍得很清楚。”顾红星一边拍摄一边说,“鞋后跟的磨损痕迹,甚至鞋底皱褶里夹杂的泥土沙砾都能拍得下来。”
“我说你有必要多此一举吗?”冯凯看着顾红星兴奋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都拿到血指纹了,还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证据当然越多越好。”顾红星像是想起了什么,壮着胆子拿起尸体的手,抹上黑墨水,在指纹卡上捺印着指纹,说道。
冯凯知道,这个年代可能还没有“证据链”这个新鲜的名词,但是顾红星已经意识到了证据种类多的优越性,算是超前思维了。
顾红星仔细地把死者的鞋子前后左右都拍了个清楚后,看年轻公安要收起翻拍架,赶紧又把刚刚凝固起来的石膏足迹拿了过来,进行了全方位的拍照。一番拍照后,顾红星这才恋恋不舍地看着年轻公安把翻拍架拆卸成多个组件,和取电的电线一起重新装回摩托车的车斗里。
“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复杂啊,不就是灯箱加支架吗?”冯凯走到顾红星的背后,说道。
顾红星回头看了看冯凯,没有说话,眼神里尽是羡慕。
“你有没有想过,领导不给我们买,我们可以自己做啊。”冯凯拍了拍顾红星的肩膀,在他的耳朵边说道。
顾红星再次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着光芒。
“你以前不是当过玛钢厂的工人吗?手那么巧,还有我帮你,肯定能做出来这个东西的。”冯凯自信地一笑。
3
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已经结束,两地公安人员在一起商量了侦查破案的分工。因为尸体距离云上县火葬场比较近,所以由云上县公安局的同志们负责想办法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去保存。
唯一能够做红皮烤鸭的饭店在龙番市境内,死者又穿着龙番发电厂的制服,所以对尸源的寻找,则落在了冯凯他们的肩上。一旦查明了尸源,则根据死者户籍所在地,来决定由哪一边公安负责主导此案侦查。
冯凯一行三人,凭借记忆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开了大约十公里的时候,来到了郭头镇。
老马不疾不徐地挪着步子,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红皮烤鸭就在这个镇子上。”
直到这个时候,冯凯还在因为能根据一个吃食寻找尸源而叹为观止,看来物资匮乏的年代,也有物资匮乏的好处啊。
随便问了几个镇子上的群众,一说到红皮烤鸭,大家都指了指镇子东边的“第五生产队食堂”,说里面的大厨郭有富的拿手好菜就是红皮烤鸭,只不过这种“独门绝技”不轻易展示,大家都没吃过,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吉普车开到了生产队食堂门口,冯凯大失所望。这个具有“独门绝技”的食堂,门楼子破破烂烂的,和其他生产队食堂没有任何区别。走进了食堂,他看到了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午餐残羹的老两口,应该就是会做红皮烤鸭的郭家老两口了。老两口衣着朴素,戴着蓝色的套袖,用抹布擦拭着破旧的木质餐桌。郭有富的裤子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围裙上也有补丁。冯凯知道,这个年代,即便有人会做别人不会做的东西,也不能售卖,如果是私自售卖,那可就得担个投机倒把
(1)
的罪名。
“你们这是?”郭有富看见三名警察走进食堂,说道。
“我们就是想试试你家的红皮烤鸭。”冯凯嬉皮笑脸地说道。
“吃不起。”顾红星拽了拽冯凯的衣襟,小声说道。
“你们有介绍信吗?”郭有富说道,“来办公的,可以在我们这里吃饭,但红皮烤鸭没有,有两年没做了。”
“真的两年没做了?”冯凯盯着郭有富说。
郭有富的眼神有点闪烁,说:“我们这是食堂,又不是饭馆,以前收成好的时候,生产队来领导了才会做。”
“可是你四五天前,明明做了嘛。”冯凯说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郭有富笑得不太自然。
“你儿子,是在发电厂工作?”一直在一旁背着手溜达的老马问道。
“是,是啊。”郭有富有些慌张。
冯凯和顾红星则十分兴奋,他俩走了过去,发现老马已经走到了厨房内侧的隔间里。隔间是老两口平时居住的卧室,卧室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相框,相框里陈列着十几张照片。相框的右下角的照片,是一个年轻人在几根大烟囱前照的照片。他的穿着和现场尸体上的穿着一模一样,是一套制服,这制服,就是龙番发电厂的制服,而后面的大烟囱,正是龙番发电厂的烟囱。
“你儿子有几天没回来了?”顾红星急着问郭有富。
郭有富被这么一问,有点慌张,想了想,说:“没有啊,他昨天晚上还回来的。”
“昨晚?”顾红星有些迷惑了。
“来,我们还是说回烤鸭吧。”冯凯此时似乎心中有数了,把话题拉了回来,说,“提示一下,我们现在办的是杀人案,不是贪污案。”
“杀,杀人?”郭有富顿时慌了,说,“你是说唢呐吗?唢呐胆小,他不会杀人的,绝对不会。”
看来这个“唢呐”就是郭有富的儿子了。
“啊,唢呐他,他没事吧?他今天早上八点钟才去上班啊。”郭有富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自己的儿子不会是被害人吧。
“他没事,他好得很。”冯凯想起了去发电厂调查的民警带回来的结论,于是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郭有富和老伴吓得发白的脸,突然有了些血色。
“我们还是说说烤鸭的事情吧。”冯凯拉着郭有富坐了下来,说,“大概四五天前,你做给谁吃了?”
郭有富想了很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真该死,这种社会主义蛀虫干的事情我真的不该干。上个礼拜几我忘记了,也就是四五天前吧,食堂买了只鸭子,准备做给大家吃。结果被我那不孝顺的儿子看到了,他说自己的大哥非要吃红皮烤鸭,让我克扣下来半只做给他和他大哥吃,不然他大哥会找他麻烦。唉,我这个儿子啊,交友不慎啊,和这个混混勾搭上了,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你说的他大哥是谁?”
“就是我们镇子上的郭金刚,天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没人敢得罪。”郭有富说完,又有些后怕,说,“你不会和他说,是我说的吧?”
“放心,绝对保密,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冯凯说道,“那天,只有你儿子和郭金刚吃了红皮烤鸭吗?”
“那肯定,我只留下半只鸭子的后腿做了烤鸭,其他的部分,还是剁碎了烧大白菜给乡亲们吃。晚上他俩边吃边喝到晚上七点多,天都黑了。”郭有富说,“之所以只弄那么一点,是因为我也不能苦了队里的乡亲们啊。当时郭金刚还说我小气,只做了这么点儿。”
“那,郭金刚这个人,还有他的家庭是个什么情况?”冯凯趁热打铁。
郭有富见公安们居然不追究他贪污的事情,似乎放松了点,说:“是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三十来岁了,天天就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镇上的人都怕他,绕着他走。我那不孝子唢呐一个月不到四十块钱的工资,估计有一半都‘孝敬’给那家伙了。哦,对了,他看到唢呐的制服不错,就要去穿,唢呐买了条的确良的裤子,还没穿热乎呢,也被他‘借’去了。你说,衣服裤子都给他扒了去,再这样下去,不就是给他当狗的份儿了?”
冯凯和顾红星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兴奋。
“郭金刚的家里人,我不是很了解。”郭有富说,“就知道有个老婆,在市里当护士,比他小十岁,年轻漂亮。听说每个月工资也都给他挥霍得差不多了。刚结婚没一年吧,还没孩子。真不知道这姑娘是咋被他骗到手的。”
“做完烤鸭后的最近几天,你看到他了吗?”冯凯说,“你儿子有提过他吗?”
“没看到过了,我儿子这几天连续上班,到下礼拜才能连休。”郭有富连忙说,“不信你去发电厂问问,我家儿子绝对不会干杀人放火的坏事的。”
“郭金刚家,住在哪里?”冯凯问道。
“镇子东边,具体的位置我不清楚,得等我儿子回来问问才知道。”郭有富说,“不过他上连续班的话,晚上是不回来的,太远了嘛,坐完了公交车,还得走十几里路。所以他平时都住厂里宿舍。昨晚回来是拿换洗衣服的。”
“行了,你的秘密我会帮你保守,我们来问你话这事儿,你最好也别和别人说。”冯凯嘱咐郭有富。
郭有富连忙顺从地点着头,说:“谢谢公安同志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我也会让我家唢呐好好做人,远离坏人!”
冯凯觉得好笑,四分之一只鸭子而已,就搞得像是罪大恶极的罪犯,他算是明白了“纯朴”两个字究竟怎么写了。
冯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调查进度,所以没去镇子上的派出所,而是驾车直接朝镇东去了,遇见一个路人,他停下车来问道:“老乡,郭金刚家怎么走?”
路人皱了皱眉头,又打量了一下穿着警服的冯凯和吉普车,摇摇头,说:“不知道。”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绕着走开了。
冯凯很是无奈,跳下车来,拉住另一个路人,问道:“请问郭金刚家怎么走?”
这个路人挣脱了冯凯,低着头快速离开。
“这,这都是什么意思?”顾红星一脸不解。
“避瘟神哪,你懂不懂?”冯凯说,“这个郭金刚,别人都把他当成瘟神呢,没人敢招惹。”
“那可怎么办?”
“你们觉得,这具尸体就是郭金刚对不对?”
“那肯定是。”老马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衣服裤子都对得上,肯定和他有关。要么是他被杀了,要么是他杀了人,和人换了衣服。后者可能性很小啊。”
“好。”冯凯点了点头,跑到路边的一架板车上,站了上去,喊道,“乡亲们,郭金刚完蛋了,以后永远也回不到这里了,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得告诉我们郭金刚住在哪里。”
冯凯用了个一语双关,无论是哪种情况,郭金刚确实都回不到镇子上了。
几名群众眼神疑惑地看着板车上的冯凯,也有几名群众半信半疑地犹豫着。冯凯敏锐地捕捉到那些半信半疑的眼神,跳下板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看到了,我是公安,政府会欺骗你们吗?”冯凯说道。
一名群众迟疑地举起了手臂,指了指远处,说:“那边,邮局的后面有个小院,就是他家的。”
“谢谢啦!”冯凯蹦跳着回到车上,一脚油门就开到了镇邮局的后街小巷。
目标院落静悄悄的,可是大门却是虚掩着的。顾红星推开院门,向里面看去。院子里是三间小房子,除了中央的卧室以外,左右两侧是厨房和茅厕。院子不大,一眼就能尽收眼底,肯定是没人。院子里堆放着不少玻璃酒瓶,有啤酒和白酒的,看来郭金刚还真是个酒虫子。
顾红星戴上手套,迈进了院子里。冯凯下意识地想拦住他,在现代,没有搜查证就随便进入别人家里可不行,就算搜到了东西,也不能当证据用。可是他转念一想,在这个时候,可没那么多规矩,要是也像现代一样要开车回去办证再回来,就得天黑了。
郭金刚的家里陈设很简单,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画像的日历,破桌子、破床,除了卧室的电灯以外,就找不到其他家用电器了。家里的桌上有一层浮灰,看来主人是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家里的角落里都散落着酒瓶,显得很凌乱,而大衣柜里的换洗衣服却折叠得很整齐,说明家里是有女人张罗的。
老马还在卧室中徘徊着,良久,他在五斗橱上找到了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和二十来岁的女子的半身合照。冯凯知道,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结婚照了。那时候的结婚照都只是拍个半身合影,然后放大到六七寸,还是黑白的,不像现在的结婚照那么麻烦。他想起自己和顾雯雯拍结婚照的时候,用了照相馆三套衣服加上他们俩自己的警服,拍摄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半,给他累得够呛。不过现在想起来,真是幸福而甜蜜。
“嗯,死者就是郭金刚。”老马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这都看得出来?”顾红星走过来看了看,说,“有点玄乎了吧?”
“你懂啥?”老马慢吞吞地说,“这就是法医的慧眼。”
“人死了,就不好认了,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
“普通人是不好认,但法医还是能认出来的。”老马说,“从五官的位置,还有颅骨的形状就能认出来,不过这需要几十年的经验积累。”
顾红星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在地面和桌椅上寻找着什么,每次看到鞋子,还要拿起来看看鞋底花纹。
冯凯知道顾红星不信老马,但是他是信的。再过二十年,颅相重合技术就要问世了,说白了也就是用计算机来比对颅骨和照片,看五官位置和颅骨形状吻合不吻合。老法医的经验有的时候并不比计算机差。
冯凯和老马搜了一圈,除了那张结婚照之外,就没有再找到什么其他的东西值得带走了。而顾红星则是收获不小,他从现场的酒瓶、茶杯、碗碟上黏附了不少指纹。冯凯这才从自己的固定思维里跳了出来:在二十一世纪,只需要一个DNA就能明确死者的身份,而在现在的年代,指纹确定身份的作用是唯一性的。
“哎,你看这床腿上,是不是有几滴红色的东西?”老马戴着老花镜,指着床腿说道。
冯凯也凑前看了看,床腿上有几滴尾端带有毛刺的红色印记,很像是血迹。可是现场的茶几金属件都是红色的油漆,也不能排除那是油漆。冯凯说道:“你有没有那种一滴试剂就能判断是不是人血的东西?”
老马看了看冯凯,说:“你小子懂得还挺多啊。联苯胺是吧?这个我还真没有。”
“那怎么办?用棉签蹭一下,看能不能蹭下来?”
老马点了点头,从勘查包里掏出一包棉签,拿出一根用水浸湿,然后擦蹭了几下。床腿上红色的印记果真被蹭到了棉签上。
“看来是血迹,回去我看看血型,和死者的能不能对得上。”老马说。
“应该能。”顾红星说,“现场的这个水泥地面,有明显的被打扫的痕迹。犯罪分子杀完人之后,打扫了现场。所以,我找不到足迹,你们也找不到其他血迹。还有,你们看,床单枕套是洗干净的,我感觉是杀完人后,刻意换上的。”
“在床上杀人的可能性大。”老马说,“死者是额部受伤,枕部却没有衬垫伤
(2)
,用锤子打了那么多下,没有衬垫伤,只有可能是在枕头上。而且,十几次打击位置密集,说明死者没有躲避和抵抗,很有可能就是睡觉的姿态。”
“你说,究竟是什么人会杀他?”顾红星自言自语道。
“这人凶神恶煞一样,一般人不敢得罪。”冯凯说,“但是他天天欺负人,总有人会仇恨他吧?”
“我刚才看了,大门没有撬压痕迹,院墙上也没有攀爬的痕迹。”顾红星说,“凶手只有可能是从大门进入的。既然死者是在睡眠状态下被打击,那就不是敲门入室了。看来,凶手要么就是家里人,要么就是大门没关好,让凶手溜门入室了。”
“你说,一个溜门入室的人,杀了人,直接跑就是。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打扫现场?换床单枕套?把尸体移出去十几公里?”老马说道。
三个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么说,先得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顾红星扬了扬手上的十几张指纹卡,说道。
“还有,得把他老婆尽快找到。”冯凯又看了看结婚照,说,“姑娘长得挺漂亮,怎么会嫁给一个人渣呢?”
“人渣?嗯,这个词好,这个词很有概括性啊。”老马哑然失笑。
“咱们龙番市有多少医院?”冯凯问道,“既然是护士,应该很好找吧?”
“除了几家医院以外,还有乡镇卫生院呢。”老马说,“我看,不是很好找。”
“我去问。”冯凯风一般地冲出了院落。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又风一般地跑了回来,他说:“问到了,龙番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急诊科?”顾红星涨红了脸,说,“那,那是林医生她们科的。”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喊他丫丫。”冯凯说,“和唢呐一样,连续上班的时候,她住在宿舍,连续休班,就回家来。但是邻居已经有一个多礼拜都没看到过她了。”
“怪不得家里浮灰这么多,看来她也是好几天没回家了。”顾红星说完,看了看冯凯的眼神,说,“你不会怀疑就是她干的吧?”
4
从郭头镇开回龙番市,有二三十公里路,他们开了半个多小时。一路上,顾红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回到公安局,他就迫不及待地钻到办公室里,用马蹄镜开始看指纹。
老马也没有闲着,拿出了棉签,在生理盐水中浸泡,开始做血型。
半个小时后,最先得出结论的是老马。老马说:“现场床腿上的,是血。B型血,和死者的一样。”
“耶!”冯凯挥舞了一下拳头。
“我都说了,看头型,就是郭金刚。”老马说道,“当然,还是得红星那边最后确定。”
冯凯转头看向顾红星,没想到这家伙并没有像平常那样趴在马蹄镜上,头也不抬,反而是面色惨白地靠在椅背上发呆。
“干什么呢你?”连冯凯走过去都没有打断顾红星的思绪,只能用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顾红星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了,说道:“现场找到的几枚右手拇指,都是属于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是死者郭金刚。”
冯凯又“耶”了一声,从住处找到的大量指纹,都能印证是死者的,那就说明这个死者属于这个住处。看来身份认定是没有错的,这个全镇子人视作瘟神的郭金刚是真的被杀死了。
“你把案件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啊。”冯凯说,“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另一枚指纹我也见过。”顾红星茫然的眼神转了过来,盯着冯凯,说,“就是那一枚在死者涤纶裤子上留下来的血指纹。”
这样说起来有点绕,冯凯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反应了过来,说:“好啊!一个家里最常见的两个人的指纹,当然是夫妻两个人的指纹。说明,那枚血指纹就是死者妻子的啊。你说过,血指纹是最有证明效力的指纹类型,那就说明他妻子丫丫就是作案凶手啊!你看,我怀疑的,没错吧?”
“可是,可是林医生现在就和杀人凶手在一起啊!”顾红星说完,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办公室门口跑去,却被冯凯一把拉住了。
“如果丫丫真的是杀人凶手,那她现在已经和林医生在一起工作至少四五天了。”冯凯说,“如果会对林医生不利,早就动手了。”
“不,案件没发案的时候,她不会。现在有可能她知道案件发案了,说不定就会!”顾红星挣脱了冯凯,向宿舍跑去。
冯凯摇了摇头,心想,也可以理解,即便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在涉及他最关心的人的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就像他一样,如果顾雯雯下班回家晚了,他就会各种胡思乱想,是不是遇见歹徒了?是不是交通事故?
冯凯跟随着顾红星的脚步,追了出去。两个人一刻不停地奔跑到了他们的宿舍楼,向二楼奔去。虽然他们和林淑真住在隔壁,但是因为医生和警察这两种职业加班夜班都多,他们见面的次数还真是不多。
顾红星跑到林淑真宿舍的门口,喘了几口气,像鼓足了勇气一样,敲了几下门。
屋内有拖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林淑真拉开了门,从门后面露出了半张脸。一见门外的是顾红星,林淑真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她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双眼的神色就黯淡下去,低垂着眼帘说了一句“我在睡觉”,然后大门就关上了。
莫名其妙地吃了一个闭门羹,让顾红星很是纳闷,他愣在门口半天,不知所措。
冯凯苦笑了一下,对顾红星说:“都说了,让你别张嘴,肉会掉的。”
说完,他拉开顾红星,重新敲响了大门,说道:“林医生,我们是有公务找你。”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是真的有公务,涉及了你的安全。”冯凯喊道。
“我安全得很。”林淑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你把门打开,我就说一句话,如果你还不想听,我们就走。”冯凯不确定宿舍里有没有其他人,因此没有在楼道里说出案情。他侧脸看了看身边还在发呆的顾红星,又对门里喊道,“现在就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