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艰难的青春岁月,杨永福再次来到红源煤矿,亲身感受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回想起父亲跳楼的惨事,感慨万分。
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斗得死去活来,双方损失严重,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秦永国弟弟出事之后,秦永国选择退出,将煤矿卖给了黄大磊的长盛矿业。后来,杨国雄跳楼,红源煤矿也被长盛矿业收购。
两家矛盾甚深的煤矿都归于长盛矿业,黄大磊笑到最后,成为大赢家。谁知世事难料,黄大磊被自己的结拜兄弟炸死,朱琪成为更大的赢家。
想起朱琪,杨永福面露微笑。他拨通朱琪的电话:“亲爱的,我在红源煤矿。你不用过来,我先在这边住一星期。”
朱琪在电话里发狠,道:“杨永福,你这是下煤矿,还是在戒老娘?给你两天时间,你不回城,以后就别进长盛的门。”
杨永福温言道:“既然来了,就让我在红源矿上待两天。明天我下井,看一看实际情况,然后就回江州。红源矿被姓黄的那家人染指太久,我想多待两天,摸摸底细,免得两眼黑。”
红源矿本来属于长盛矿业,在杨永福和朱琪眼中,却是黄家人染指了红源。朱琪道:“你别下矿井了,挺危险的。我看过报告,红源煤矿有冒顶情况,没有死人,有受伤的。”
杨永福道:“没事,我们不敢下井,以后井下就是黄家人的天下了。作为小琪的男人,我可不是孬种。”
“我知道你勇敢,但是也没有必要和那些人一样到井下去,臭死了。”
“也不算臭,出来要洗澡的。”
好说歹说,朱琪终于同意杨永福下井一次,然后立刻回来。放下电话,杨永福拿起桌上的资料,研究矿井开拓平面图和剖面图。图纸分为两个大部分,一个是红源煤矿的图纸,另一个是银沟煤矿的图纸,两个煤矿有交集,被巷道联系起来。整个红源大矿就如哑铃一样,两头大,中间小。
在矿上,副矿长孙望绕了一大圈,来到原银沟煤矿一处报废的工具室。
老工具室有两道门,后门通向一条小道,小道能够直接到达矿井。这道后门便是黄大森的逃生门,只要有外人过来,便从后门直接进入小道,躲进矿井的一条支巷。支巷是以前老煤矿为了抢资源所建,情况复杂,一般人不会深入。
工具室的窗户很高,到了黄大森的胸口。黄大森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要把窗修这么高,个子矮小一些的人,看窗外都会困难。黄大森个子高,站在阴影处,能清楚地看到来人。
孙望进门后,关紧房门,道:“杨永福一个人来矿上,据说还要下井。我不知道他是傻大胆还是真傻。”
黄大森留着大胡子,表情阴狠,道:“不要小瞧了杨永福,能把我逼得无路可走的人,智商绝对在线。他居然敢下井,真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明天下井,有谁跟着?”
孙望道:“我是管生产的,肯定会由我陪着他下井。老蒋是软骨头,肯定要陪朱琪的野男人,这是拍马屁。还有老蒋的铁跟班哈巴狗,肯定也要下来。”
黄大森道:“你想办法调开老蒋和哈巴狗。既然敢下井,那就在井里解决杨永福。”
孙望道:“很多人都知道杨永福下井,如果在井下出事,怎么办?”
黄大森道:“你傻啊,我们肯定不会用其他武器,就用煤块砸。你想办法把他单独引到银沟煤矿二号巷道,我们制造冒顶事故。二号巷道出过几次冒顶,就算有人怀疑,也是查无实据。”
煤矿冒顶就是在煤矿地下开采中,巷道上部矿岩层塌落下来的现象。煤矿冒顶事故是较常见的煤矿事故之一,在煤矿所发生的顶板事故中占据很大比重。
孙望仍然有些犹豫,道:“大家都知道杨永福来了,第一次下井就遇到冒顶,会怀疑我们的。”
黄大森道:“怀疑就怀疑,怕个屁。杨永福是朱琪最大的助力。朱琪胸大无脑,根本想不出那么多阴招。弄死杨永福,就是砍了朱琪的左膀右臂。朱琪这个贱货,占了黄家家产,我们不反击,迟早会被他们玩死。富贵险中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孙望是黄家女婿,与黄家利益绑得很紧,在黄大森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三哥说得对。井下是我们的天下,我找理由支开蒋矿长和哈巴狗,单独带杨永福来银沟二号。银沟二号很不稳定,时不时有岩层自然塌落,就算出事,那也是天灾。”
黄大森道:“我躲在转小弯的那个凹槽,灯光射不进来。等到杨永福走过,就用煤块敲他脑壳,弄出一个冒顶事故。”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黄大森和孙望沿着小道下到井底。
黄大森深居简出,在矿上从不露面,平时是由孙望送饭。他穿着矿工全套衣服,跟在孙望后面,丝毫不引人注目。从支道进入煤矿后,两人来到二号巷道,详细商议了明天敲脑壳的细节。
8月30日早晨,在杨永福的要求下,蒋矿长陪着杨永福来到职工食堂,和矿工们一起吃热气腾腾的大馒头。矿工干的是体力活,所以江州的矿工食堂都保持着做白面大馒头的习惯。杨永福和矿工们坐在一起,吃大馒头,喝稀饭,谈笑间,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了父亲。这里本来就是父亲拥有的煤矿,想必他也和自己一样,曾经坐在这里和矿工一起吃饭。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这一切,被一群强盗夺走。
“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杨永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馒头,想起了《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他幻想自己成了小马哥,走进餐厅,扣动扳机,向仇人倾泻子弹。
吃完饭后,几人换了衣服,准备下井。
坐上小拖斗车,沿着轨道下滑时,杨永福还是有几分紧张。矿井如野兽的大口,吞没了小拖斗车。有一段巷道特别陡峭,小拖斗车发出呼呼声。所幸这一段陡峭的巷道不算长,很快就平缓下来。
蒋矿长道:“杨总,红源矿的设备严重老化了,煤管局要求我们换设备,不换不行了。如今市场行情好,换了设备,提高产量,很快就能赚回来。”
绰号“哈巴狗”的老杜在旁边帮腔道:“蒋矿长,杨总是多实在的人,下了矿井,了解了实际情况,肯定会同意我们换设备,也就是一千多万,对于长盛矿业来说是小菜一碟。”
杨永福道:“我说了不算,但是可以跟朱总说。等我回去的时候,你们给我一份报告。”
蒋矿长大喜,道:“准备好报告,等会儿送给杨总。”
拖斗车停下来后,杨永福跳到地面。副矿长孙望走了过来,道:“蒋老大,怎么走?”
“那就到一号区去看一看。”蒋矿长并不希望杨永福深入作业面,提出到建设得最好的一号区。
如何将蒋矿长和哈巴狗与杨永福分开是一个难题,孙望动了一番脑筋,想出了调虎离山之计。蒋矿长、哈巴狗、杨永福和孙望四人朝一号区走去,即将走到一号区和银沟二号巷道的分界点时,哈巴狗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你是杜主任吗?我是县安监局的,我们李局长要到矿上了。李局检查工作,还需要提前给你们汇报。李局就是不打招呼过来,看一看你们的实际情况。”
“我和蒋矿长刚下井。”
“别废话,既然刚刚下井,那就上来。”
接完电话,哈巴狗有些为难地讲了安监局李局长即将来矿上检查的情况。蒋矿长叹道:“吴总,安监局李局到了,这人不好打交道,又臭又硬,我们上去吧。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今天下了井,明天要回城与朱琪约会。杨永福道:“既来之,则安之,蒋矿去见安监的人,我和孙矿一起继续看。”
如果杨永福跟着蒋矿长回地面,黄大森的计划就失败了。孙望一颗心揪紧了,既担心杨永福回地面,又希望他能回地面。果然,杨永福如黄大森所预料,不回地面,准备继续留在井下。
哈巴狗明白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跟着蒋矿长回到地面。
一切都在黄大森的算计之中,孙望一直在企业工作,年轻时也在街上打过架。可是,这一次是杀人。他身体有些僵硬,走路时总觉得低一脚高一脚。
杨永福是第一次来到红源矿井,身处矿井深处,分不清东南西北,跟着孙望就朝银沟二号巷道走去。
“孙矿,红源二矿以前是银沟煤矿,我们现在是在红源还是银沟?”
“我们是从红源下矿的,现在,还在……还在红源。”
“银沟在哪个方向?”
“那边……那边。”孙望紧张起来,以为杨永福发现了什么,便指了指银沟的反方向。
杨永福发现了孙望的异常神情,道:“孙矿,你不舒服?”
孙望捧着头,掩饰道:“昨天喝多了,现在头还痛。”
说话间,孙望带着杨永福朝银沟方向走去。几分钟后,巷道灯光暗淡,设施破损严重,空气也相对污浊,杨永福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孙望道:“银沟,不,是红源。”
杨永福道:“这边比刚才要旧一些。”
孙望道:“去年我们对辅助运输大巷进行了亮化改造,看起来就亮得多。我们正准备再向总部申请,把这一段也搞了。”
两人走进更为暗淡的区域。矿井黑黢黢的,没有矿工来往。孙望眼见着接近黄大森藏身的凹槽,脚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杨永福见孙望如此紧张,警惕起来,右手垂下,碰到了腰间的跳刀。
凹槽里,黄大森藏身其中,完全没有露出身形。
等到杨永福从身边走过,黄大森从黑暗处冲了出来,举起一块坚硬的煤块,朝着杨永福后脑勺砸去。
当黄大森冲出来的时候,孙望下意识朝旁边闪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心生戒意的杨永福捕捉到,长期锻炼让其身体反应比意识更快,跟着孙望的动作也朝旁边躲闪。
“呼”的一声响,一块硬物擦着杨永福脑袋砸在地上。
靠近耳朵的头皮被砸了一条口子,鲜血瞬间冒了出来,顺着脖子流进衣服。如果不是孙望躲闪,杨永福很难防备突然袭击,多半会被坚硬的煤块砸中后脑勺。他顾不得查看伤势,拿出腰间跳刀,对准来人就捅了过去。
砸煤块需要使用浑身力气,黄大森整个身体都朝着杨永福扑了过去。他没有料到杨永福反应如此迅速,身体保持惯性,继续前冲,只能用手臂挡对方。
手臂刺痛,黄大森知道自己受了伤。错身而过后,他没有再与杨永福纠缠,借着昏暗灯光看了一眼手臂后,取出自制火药枪。住在工具室内这一段时间,黄大森就地取材,又让孙望带来些材料,制作了传统火药枪。
孙望听到一声“闪开”,便拼命远离杨永福。
杨永福没有追赶孙望,转身冲向黄大森。火光闪起,随后是“轰”的一声响,杨永福感觉被一万只马蜂撞上,胸部和面部火辣辣地疼痛。
传统火药枪的问题是打响一枪后便基本作废。黄大森此刻失去了致命武器,抽出刀,准备趁着对方中枪,了结其性命。到了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黄大森顾不得制造冒顶事故。
杨永福只觉得脸部和胸部都火辣辣的,庆幸的是眼睛没有受伤,若是眼睛受伤,那就真的变成待宰羔羊。他没有理睬自己的伤势,挥动跳刀,神情狰狞地狂喊:“黄大森,原来你躲在这里!”
黄大森恨从心生,举起闪着寒光的跳刀,吼道:“今天是你死我活,干死他。”
孙望哆哆嗦嗦摸出匕首,跟在黄大森身后。
杨永福尽管受了伤,但是没有倒下来,带着冷笑,一步一步紧逼,道:“来啊,有种你们过来。”
这时候,从红源巷道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杨永福抓到了救命稻草,挥动跳刀,大喊道:“我是杨永福,来人啊,我是吴新生!”
黄大森知道今天已经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自己正在被警方通缉,绝不能久留。他对孙望道:“跟我走,不,你追我。”
两人快速跑开,进入支道。
黄大森停了下来,道:“你可以回去了,一定要说是你来追我。”
孙望面如死灰,道:“杨永福知道我们联手,他听见你叫我干死他。”
黄大森恶狠狠地道:“你咬定是我突然冒出来袭击,根本没有看清楚我是谁。只有两个当事人,杨永福是一个说法,你是另一个说法,谁能说得清楚。这是罗生门,懂吗?你如果跟我跑了,那么所有事情就要由杨永福说了算,你就得跟我亡命天涯。等会儿我出去的时候,会到工具房放一把火,把生活痕迹烧光。你是男人,要有点血性,咬死不承认,杨永福拿你没办法。”
孙望稍有犹豫。黄大森推了他一把,道:“别磨叽了,咬死是被人突然袭击。黄家人不是吃素的,杨永福不能一手遮天。”
黄大森曾经沦落为“猪仔”,被迫长期在煤矿里打工,熟悉井下生活,这一段时间又时常进入井下,熟悉银沟和红源的复杂巷道。他如蜘蛛一般,钻入密布的蛛网,消失不见。
孙望回到凹槽处,杨永福已经不在此处,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音。
几个工人跑了过来,见到孙望,大吃了一惊。孙望按照与黄大森商量的说法,喘着粗气,道:“狗日的,那个兔崽子跑得快,没有追到。杨总怎么样?”
一个工人迟疑道:“杨总受伤了。他说,你和黄大森要杀他。”
孙望道:“杨总应该是被吓蒙了,乱说话。我追了一阵,看到一个背影。这人有枪,不敢追太近,让他跑了。”
工人们遇到杨永福时,杨永福满脸鲜血,说孙望和黄大森联手要杀他。此时再遇到孙望,孙望又说他去追行凶人。不管是杨永福还是孙望,都是领导,工人们搞不清事实真相,只能陪着孙望上井。
到了地面,蒋矿长迎面而来,怒气冲冲地道:“孙望,你活腻了,等着坐牢房了!”
孙望是黄家的人,并不怵蒋矿长,道:“蒋大炮,你把话说清楚。有人要打杨总,关我屁事。如果不是我在一旁帮忙,杨永福早出事了。杨永福这人恩将仇报,如果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凶手,他早就被打死了。”
蒋矿长气得够呛,道:“你现在嘴硬,等着和杨总面对面对质吧。”
孙望道:“对质就对质,谁怕谁啊!”
蒋矿长有些迟疑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正说话间,银沟矿传来了浓烟,随即又传来废弃工具房起火的消息。
医务室里,杨永福躺在床上,望着浓烟,来到窗前,观察现场后,拨通了刑警支队的电话。这个号码是警方追捕黄大森所用,杨永福记得清清楚楚。
“我提供黄大森的下落。”
“谁,黄大森?他在哪儿?”
“你们赶紧过来,黄大森刚才在长青红源煤矿,我在矿井遇到他,他用火药枪想要杀我。他开了一枪,我受了伤。他用的是打铁砂的枪。”
“你确定是黄大森?”
“确定。”
“他在哪里?”
“刚逃跑,应该没跑远,你们赶紧派人来,堵住公路,派人上山,应该还找得到。”
“你是谁?”
“我是杨永福,新琪公司总经理。陈阳、滕鹏飞,他们都知道我。”
报警之后,杨永福又躺下。医务室的胖子站在一边手足无措,道:“杨总,还得等救护车来,你的伤在脸和胸口上,我处理,怕留下后遗症。”
黄大森出现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江州刑警支队。
工具房起火时,侯大利正在省刑总办公室,向老朴汇报工作。
老朴听了前期案件侦办情况,不停地摇折扇,道:“我同意你的判断,聋哑人团伙、李小峰、邱宏兵、关江州,种种线索串起来,这就是江州市局要寻找的幕后黑手。你以专案二组名义写出一份报告,依程序上报。我们面对的都是大案要案,没有哪件案子更特殊。论紧急程度,江州这起案件也排不上号。”
侯大利继续努力,道:“朴老师,为了确保案件顺利侦破,我还是想避开江州的技术力量。如果有必要,能不能找分管副总队长汇报?”
“暂时不必,还是依程序上报。”老朴摇起折扇,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动用省刑总的力量。我会给程总队建议由秦阳刑警支队来提供技术力量。不要动用湖州的技术力量,杨国雄是湖州人,说不定也有牵连。”
此时侯大利手机响起,是江克扬打来了电话。
江克扬站在山坡上观察红源煤矿,道:“我、樊勇和秦东江正在红源煤矿附近,我看到矿上冒起了浓烟。”
山坡在去红源煤矿的必经之地,又能俯瞰整个红源煤矿。按照专案二组分工,江克扬和刚刚离开医院的樊勇、秦东江这一组来到了红源煤矿,用笨办法,盯紧杨永福。
侯大利道:“为什么有浓烟?”
江克扬道:“我们没有进入煤矿,不知道内情。”
侯大利道:“暂时不要介入,你们盯紧了杨永福。”
“我们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一天两天还行,久了,大家都会懈怠。大利,必须要全面上技术手段。你那边进展如何?”江克扬原本想说这种办法是“剑走偏锋”,想到还有两名组员在车上,便没有把此话说出来。
侯大利道:“顺利,回来说。”
正说话间,宫建民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劈头就说:“发现了黄大森的踪迹,在红源煤矿。杨永福报案说,黄大森在矿井下袭击了他。”
侯大利心中一紧,肾上腺素狂飙,道:“宫局打电话进来的时候,江克扬正在和我通话,老克说红源煤矿正在冒浓烟。”
宫建民惊讶地道:“你已经派人到了红源煤矿?那太好了。”
侯大利道:“所有线索的源头都指向杨永福,但是杨永福太狡猾,无法立案。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采用笨办法,盯住他,查他的身边人。目前,江克扬、樊勇和秦东江为一组,正在红源煤矿附近。”
宫建民道:“黄大森应该会朝山里逃窜,让你们的人赶紧堵住路口,检查过往车辆。红源煤矿上组织人员去抓黄大森,这支力量由江克扬全面指挥。长青县局的力量随后就会赶到。”
侯大利有些担心省命案积案二组的人这么快出现在红源煤矿,杨永福有可能会意识到二组来到红源煤矿的目的。只是黄大森与爆炸案有关,更危险,要放在首位。杨永福的事情与之比起来没有这么急。
他犹豫数秒后,立刻向江克扬布置了新任务:前往红源煤矿,接过指挥权,抓住黄大森。
执行任务的越野车直奔红源煤矿。
蒋矿长已经接到了长青公安局的电话,当江克扬亮出证件以后,立刻交出了指挥权。
三人小组来到红源煤矿已经有一天时间,秦东江画出了周边道路的详细分布图。根据道路分布情况,秦东江带领煤矿保卫科的人,检查所有离开红源煤矿的车辆,防止黄大森沿着公路乘车逃跑。
樊勇带着另一队工人,堵住另一条支路。
两路人马离开后,江克扬找到了蒋矿长,道:“标出所有矿井出入口,每个出入口都要派人守住。”
蒋矿长道:“放火烧工具房的人肯定是黄大森,他不会再进入矿井。”
江克扬道:“难说得很,赶紧标出所有出入口,别啰唆。你再找一些可靠的人,跟着我进山,搜索黄大森。”
蒋矿长也没有料到黄大森会藏在自己的矿上,面对咄咄逼人的警察,额头直冒冷汗。
在医务室,杨永福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很是惊讶,来到窗口,正好看到在与蒋矿长说话的江克扬。他认出了说话人是省专案二组刑警,意识到不对劲,双眉紧锁,随即冷笑数声。
长青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来到现场以后,分别询问了杨永福和孙望,提取了杨永福跳刀上的血迹,同时进入井下勘查了案发现场。
红源煤矿四周,大批增援民警和武警封锁了现场。
走得最远的是江克扬和保卫科科长带领的工人。一行人来到煤矿和巴岳山之间的山口处,准备截断黄大森逃向巴岳山的通道。
黄大森长期在长盛矿业工作,从煤矿做起,干过技术员,做过矿长。今天参加搜索的工人有不少认识黄大森,搜索时并无紧张之感,懒洋洋的,抽着烟,说着玩笑话。
保卫科科长满脸是汗,气喘吁吁,道:“江警官,黄大森很熟悉这一带,我们慢了一步,很难找到。”
江克扬道:“黄大森躲在煤矿里,时间应该不短,你们真没发现?”
保卫科科长用无所谓的态度道:“银沟煤矿和红源煤矿合二为一,一千多人,又分为两大部分,混个人进来实在太容易。这就是灯下黑,谁都没有想到黄大森会躲在煤矿里。说实话,我和黄大森挺熟悉,以前是他的手下。黄大森精得像猴子,比我们熟悉这一片大山。我们就算堵住了山口,他肯定也会想到办法逃出去。”
江克扬道:“你对黄大森这么有信心?”
保卫科科长道:“我说的是实话。”
江克扬道:“听你的口气,对黄大森挺有好感。”
“我们出来打工,就想要多赚些钱。黄大磊、黄大森在位的时候,我们的工资比现在多一千三百多块钱,哪怕煤炭行情不行,也不会短了我们的。朱琪头发长见识短,对下面很刻薄,总是千方百计扣钱,制定的管理措施就是扣钱。杨永福是朱琪背后的狗头军师,专门在后面出烂主意。我们是打工的,打工是为了赚钱,不管老板打架。以前是国有企业的时候,大家还有主人翁的责任感,现在就是三个字——钱、钱、钱,谁给的钱多,谁就是老大。大家跟着你来拦黄大森,肯定没精打采,能不能拦住都不关他们的事。你知道也没有用,你又不给大家发钱。”
保卫科科长是个老油条,和警察接触得多,说话也就没有遮拦。
这一段时间,江克扬一直在潜心研究杨国雄的失败史。杨国雄失败原因有很多条,其中重要一条就是对工人克扣得比较厉害。企业发展顺利时,很多问题还可以掩盖。当企业出现问题时,从工人、技术员到工程师和车间主任,往往都一哄而散,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他听到老油条保卫科科长说起他们的态度,心道:“保卫科科长说到了一个关键点,杨永福犯了和他爸一样的错误,对工人压榨得过于厉害。父子两人性格都比较阴冷,为人苛刻。同样是做矿山,黄大磊是黑社会头子,做了很多坏事,但是在管理企业上明显比杨国雄高明,舍得给大家分钱,企业越弄越大。如果不是被结拜兄弟寻仇,肯定还会壮大。”
等了二十来分钟,未见到动静。
江克扬到车上拿矿泉水的时候,保卫科科长无聊地四处张望,忽然看见在远处山坡上有人影躲在树丛中,时停时走。保卫科科长身边站着保卫科干事,这名干事也看到了山坡上的人影。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黄家人经营矿山多年,保卫科诸人都是受益者。到了朱琪掌权的时代,他们的薪水大幅缩水,怨恨甚深,不想掺和老板打架,所以没有人向江克扬反映对面山坡上有人。
山坡上的人影正是黄大森。黄大森一路飞奔,准备进入巴岳山。他不敢走公路,便一直在半山中穿行。来到要进入巴岳山的山口时,发现了一群人守在公路边,站在保卫科科长身边的人不是煤矿的人,从气质来看就像是警察。他暗叫糟糕,趴在草丛中,不敢动弹。看到那个不认识的人到车上拿矿泉水时,这才大着胆子在草丛中爬行。等到那个不认识的人拿着矿泉水站到保卫科科长身边时,又耐心地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夏日森林蚊子密集,黄大森汗如雨下,身上被“八面威风”的蚊子咬出一片红肿。他把头埋在草丛中,想起被迫逃亡以来受的苦,暗骂朱琪和杨永福,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